小說博覽 > 玄幻魔法 > 尋愛上弦月

第1卷 第一百零五章 孽緣 文 / 花清晨

    第一百零五章孽緣

    下回分解,終須解。

    這是唯一一天讓我特別期盼那個自閉兒到我屋內,為的就是聽他的下回分解。

    解藥一直未曾煉製出,何以鳳凰族人得知解血影的方法?

    奇就奇在,鳳家竟出奇女子,若愛了,便是不顧一切,哪怕捨棄自己的命也無妨。

    某一代有這麼一個不怕死的守陵冥士,明知自己身中血影,竟然還有勇氣逃了,他寧可死,也不願苟且活在那骯髒的皇陵。巧就巧在,被當時鳳家的一位奇女子所救,這位鳳家女子也是繼承遺願煉製血影解藥的傳人之一,在幫這位冥士解毒的過程中,兩人日久生了情。情郎最終還是抵不住那血影的毒性,生死一線,那位鳳家女子在絕望之際,便想出了將自己一身的鳳凰血換給他的法子,直到他的血變成了鮮紅色……

    他活了,但她卻死了,因為換進她體內的血影之毒卻無法清除。直到後人想到了過毒,這樣才有了今日的可解之法,但換血之人依然有可能會死。鑒於此種解法的危險性和出於對自己生命的愛護,鳳家人不再輕易地解救中了血影的冥士。

    這樣的一個緣由,讓我不禁咬起了唇,解血影之毒的方法,竟是以人命換來的。也就是說,如果我不走運,我依然還是會死。得知這個事實,真是宛如一桶冰冷刺骨的冰水將我從頭到腳給淋了個透。

    起初,鳳凰族人並不太強制禁止族人與外界聯姻或是往來,但若是聯姻的話,則對方一定要誓死留在皇陵之內,不得再返回世俗。

    連自己本族的人都想逃離這死人墓,有哪個正常的大活人想要留在這裡?因而受了誘惑的族人,每每都想要逃,但卻永遠也逃不開。鳳千吟不是第一個,鳳柏谷也不是最後一個。

    有時候知道秘密並不件好事,知道得越多,心中的苦悶就越多。鳳凰族人的事對我來講,它的每一個故事都是悲傷和哀愁的。

    面對這樣的悲傷與哀愁,我唯一的念頭,也是一個字:逃。

    目前,鳳凰族人所寄居的便是那位始建皇陵先皇的封塚,換句話說,在他之後金碧皇朝歷代已故皇帝的陵寢,均是沿著這鳳凰山脈系中修建。而當初我和尋去守的皇陵,也只是近些年代的一兩位先皇的陵墓,所以守陵的冥士們也只是駐紮在鳳凰山脈系最外圍。

    這座最初始建的地下皇陵,究竟有多少個出入口,沒有一個人能全知道。當初修建皇陵的工匠們互相之間都不能通消息,監工和工師也不能互通消息。在皇陵修建完工之後,一道聖旨讓所有參與建造的工匠、監工及工師無一生還。

    呵,人命賤如草。

    這些厲害的工師工匠們,設計的陵墓真是超一流的,我一直以為地底下是無法呼吸的,也一直崇拜那些盜墓工作者。但生活在這古墓中之後,才感歎這設計真是巧奪天工,讓死人更安眠,讓活人呼吸更舒暢。

    鳳凰族人所知道的活道,僅按照五行排列的金、木、水、火、土五條活道而已,而那日鳳柏谷帶我走的那條便是其中的木道。

    這個傢伙真是太過分了,明明有陽光大道可以走,他偏偏讓我跳深坑。所以,這一點也讓我深深地認知到,自閉兒的內心是絕對的陰暗。

    整個皇陵的甬道皆是曲折無比,對在這兒生活了不知多少載的鳳凰族人來說,它依然是個神秘莫測且機關重重的迷宮。因而鳳凰族人祖訓,不可隨意往內深入陵墓的主室。即使他們帶了路,我與帶路人也有可能迷失其中,只怕一輩子也出不來,因而我只在眾人知曉的範圍內活動。

    每一天我都在構思逃跑的最佳線路,研究每一條活道的時候,還得應付鳳武君的癡纏,把我逼急了,我是真的與他刀劍相弋。他的武功極高,面對我,他總是小心以對,生怕傷及我分豪,反而是他經常被我傷到,他竟不以為然。

    我罵他是這天底下最討厭的人,是壞人,用一切惡毒的語言刺激他,他還是不以為然。

    「在世人,甚至在你的眼光裡面,我可能是壞人。但在動物的眼光裡面,我們大家都是壞人。在蒼穹天地之間,難道真的有好人與壞人之分嗎?」他回了我這句富有哲理的話,讓我差點暈倒。他對鳳千吟的那份癡情某些時候不得不讓我折服,但我還是不能夠忍受他像什麼似的,整天盯著我。

    所以為了少碰見鳳武君,我多半時間都是待在自己的石室內,合上室門,構思著如何逃。但是地形不打探又不行,所以今日好容易擺脫了他,出了陵墓,往樹林裡探去。

    林木參天,還有著千姿百態倒掛著的千絲萬縷的籐蘿,如同瀑布一般,氣勢非凡。青籐之上,綴滿了金色或紅色的小果,點綴著那蒼黑翠綠的籐枝底色更顯艷麗了。

    林中帶著木葉的清香,綠蔭下的微風並不顯寒意,天地間卻是和平而寧靜的。在這與世隔絕的鳳凰山中,沒有人,沒有雜音,四處可聞的是鳥蟲歡叫聲。那樹葉下一對鳥兒彷彿戀人一般耳鬢廝磨,咬著耳朵,發出「咕咕」的聲音,似乎讓紅塵中的喧嘩和煩惱,隔絕在這鳳凰山外。

    點點陽光透過葉間,照在紅的花綠的葉上,葉子上還帶著晶瑩、透明而不肯離去的露珠。風亦是清新的,讓人有種如沐甘霖的感覺。

    找了個陽光照耀的地方,坐了下來,倚著身後的奇石,欣賞著眼前這一片美景。漸漸地,在這一陣迷茫中,我沉睡了過去。

    恍忽間,我竟聽到一陣哀傷又很熟悉的簫聲從遠處傳來,這簫聲我聽過嗎?貌似我沒有聽過,但為什麼這麼熟悉?

    倏地,我睜開眼,爬起身,往笛聲方向走去。

    鏡湖,湖水在陽光下泛著點點金光。

    我看見了吹簫的人,那人身著灰色的布衣獨自坐在湖邊工,彎著脊骨靠在背後的樹幹上。一頭花白披肩中分的長髮落在胸前,遮住了他的側面。他就這麼靜靜地坐著,除了那在不停地動的手指之外,身體一動也不動,瘦削屈曲的背影映著這湖邊的美景,竟顯得無比的孤寂淒涼。

    驀地,他的簫聲止了,他輕輕地轉首向我望來。

    我們兩人在看清對方的面容後,都怔住了。

    「吟吟。」他垂下緊握簫的手,扶著那樹幹正欲起身。

    又是鳳武君這個陰魂不散的傢伙,我嚇得連忙撩起裙子轉身往後跑。

    「不,你不是吟吟,她早已不在人世了。」他那陣幽幽的歎氣聲,讓我猛地止住了腳下的步子。

    我緩緩地轉過身,靜靜地凝視著面前這位頭髮花白,面容與鳳武君極其相似的中年男子,他不是鳳武君,他完全是另一個人,但怎麼會和鳳武君那個瘋子長得如此相似。

    「你是之洛?」他淡淡地提及我的另一個名字。

    我愕然,他怎麼會知道夏之洛的名字?

    我突然瞪大了雙眼,難道帶走洛吟心的那個男人是他,而非鳳武君?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正是。」

    「呵呵,沒想到十七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他幽幽地開了口,又道了一句,「你和你娘很像。」

    他的話印證了我的想法,他才是帶走洛吟心的那個男人。

    他盯著我的雙眼不曾移開,在那雙好看的黑眸裡,我看到了他同樣對洛吟心的癡情,只不過不似鳳武君那般瘋狂。

    我不情願地偏了偏頭,躲開他灼熱的視線。他很識趣,待我再看向他時,他已經往陵墓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我開口喚住他,道,「能否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

    我對夏之洛有過承諾,我答應過她,要幫她找到她的娘,問清楚當年的事。而今她死了,那麼,無論怎麼樣,我也要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對夏之洛的在天之靈也算有個交代。

    他緩緩地轉過身,靜靜地望著我很久,半晌,他才吐了一句話:「你還恨她嗎?」

    我怔住,道:「這是身為鳳家人都逃不掉的命運。」

    他的眼眸轉向了鏡湖,專注地望著那面在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深深地歎了口氣,輕語道:「是我們逼死她的。」

    逼死她的?我愕然,他說的他們難道是鳳武君和他?

    「能否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我問。

    他慢慢地走向鏡湖,面對著鏡湖緩緩地坐下,背對著我道:「想聽我說的話,那就坐下來吧。」

    我頓了一下,隨即在他身旁找了個舒適的地方坐下。

    「這是一段孽緣。」他的雙眸仍是望著鏡湖,幽幽地開了口,聲音依舊聽不出什麼情緒。

    他叫鳳武陵。

    鳳武陵與鳳武君是雙生兄弟,鳳武君是哥哥,鳳武陵是弟弟,兄弟兩人卻同時愛慕著夏之洛的娘鳳千吟。雖說是雙生兄弟,兩人的個性卻是南轅北轍。從鳳武君這癲狂而陰晴不定的性格來看,就知道他為人霸道邪氣,而鳳武陵是屬於那種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

    鳳凰族的歷任族人皆由鳳家的長子繼承,而鳳武君自是當仁不讓,從鳳武陵的口氣聽來,他對他的這位出生早不了多久的孿生哥哥很是仰慕欽佩,不論是才氣或武功的修為均在他之上。我真的很難相信,那個整天追著我叫吟吟的中年大叔,曾經是那麼一位青年才俊。

    鳳千吟十五歲及笄那年,被選為了本族的聖女,而這所謂的聖女並非像我曾經看的那些武俠小說裡的某教某族聖女一樣,一輩子都要保持處子之身,不得婚嫁。非也,當選為鳳凰族的聖女,那麼就意味著是成為族長妻子的女人。

    鳳千吟的美貌與才情配當年鳳武君這位青年才俊可以說是才子配佳人,璧人一對。問題就在於,令鳳千吟一直困惑,搖擺不定的還有那麼一個人,他就是與鳳武君長相一模一樣的鳳武陵,鳳武陵的溫柔體貼讓鳳千吟不知該如何做抉擇。

    對於鳳千吟這種左右為難卻不知愛誰更多一點的心理,我不禁黯然。我想起了相處時日不多,卻對我疼愛有加的夏仲堂。鳳千吟說來算是我的娘吧,她到底是愛夏仲堂多一點,還是愛他們兄弟倆中的一個多一點?

    在鳳千吟與鳳武君大婚的前夕,不知道鳳千吟使了什麼手段詐死,讓所有鳳凰族人都以為她死了。兄弟兩人為了她的死肝腸寸斷,豈料她早已出了這鳳凰山,誰會料想到她是詐死。

    詐死?難到這女人會龜息**?

    別說當初木木對鳳千吟好奇,其實我對她更好奇,旖旎優雅,不可方物,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雖不知她的武功達到何等境界,但憑記憶,也絕非普通的武者。

    「那後來……何以你過了近八年才找到她?」我疑惑地望著鳳武陵。

    「她動用了血咒。」鳳武陵淡淡地道。

    「血咒?!你說血咒?!」乍聽到這血咒二字,我的身體就忍不住地顫抖起來,喉嚨裡宛若堵了鉛似的。

    下血咒的人竟然是她?!竟然是她給夏之洛下的血咒?!我只覺一陣眩暈,真的難以相信,她竟能對自己的女兒下這種毒手。

    「是的,她動用了鳳家最禁忌的血咒,若不是我及時趕到,她當時命就不保。」他的語氣帶著太多的宛惜。

    對的,夏之洛當年以為她要死的,傷心地哭得死去活來,豈料,她卻又莫名其妙地被一個陌生的男人給救活並帶走了。

    驀地,我站起身,雙手緊緊地攥著拳頭,無法抑制情緒,大聲叫了起來:「你是說她動用了血咒?寧可賠上自己的命,都要動用這禁忌的血咒?為什麼?到底是為了什麼一定要讓自己的親生女兒絕育?!身為女人,她難道就不知道,在這個年代,不能夠生孩子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嗎?」

    越說我越激動,以至渾身發抖,鳳武陵就這麼一臉木然地看著我。

    鳳武陵在沉寂了半晌之後,微微顫了顫唇,才開口道:「你的意思是……她下的是拒陽咒?」

    「哼,我不知道這個咒那個咒,我只知道我這輩子都有可能無法生育。」我忍著那錐心的感覺,緊握了一下胸前的香囊,吐出這一句話,便轉身往陵墓的方向走去。

    「你既然到了這個死人墓,何以不能瞭解她的一片苦心?」鳳武陵的聲音在我身後凌厲地傳來。

    我停住腳步,強壓住心中的那團火,卻抑制不住因氣憤而顫抖的身體。

    「當初我只知道她動用了血咒,卻不知她使的是拒陽咒。她寧可死,也要使用拒陽咒,你是否想過是什麼原因嗎?」他問我。

    我未答,依舊是緊攥著拳頭。

    「你是她的女兒,你體內延續的依舊是她的血,依舊是鳳凰血,你終會生孩子,他的血也依舊會是鳳凰血,一代代地延續下去,你們永遠都躲不過這種要在死人墓裡過活一輩子的命。假如你想這樣活一輩子,就當我什麼都沒有說過。」他輕咳了幾聲,已從我身邊擦身而過,慢慢地往陵墓走去……

    鳳千吟的苦心,就是讓所有夢魘都在她的身上結束,即使讓夏之洛無法生育,讓她成為夫家的罪人,她還是決然地選擇了讓夏之洛在世間活下去,而不是在這暗無天日的陵墓裡……

    但她千算萬算終是未能算到,我還是被抓回到這裡,在這裡無聲地啜泣……

    猛地,我的身體被人強行扳了過身。驚訝中,我含著淚光,定睛一看,才看清楚眼前那張憤怒的面龐竟是那個我死命躲避的鳳武君。

    「你抓住我做什麼?放開手!」我慍道。

    該死的!這個傢伙簡直是陰魂不散。之前鳳武陵誇讚他的話,讓我稍稍對他不排斥,但我發現我在見了他這張臉後,那僅存的一點點不排斥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心中始終忘不了他,對不對?你竟然還在為他流淚?」他不但沒有鬆手,那緊抓著我的手勁卻是越來越大。

    「鳳武君鳳大叔,我尊稱你一聲大叔,請你看清楚了,我姓洛,叫洛寶,是她女兒,不是她,只不過是長得像她而已。她死了,早在十七年前她就死了,請你清醒清醒。」我拚命全力掙脫他的雙手,大聲地對他吼道。

    「你胡說!」他真的是冥頑不靈,再度抓住我,吼道,「為何?為何找到你的人仍是他?為何你永遠信任的人總是他,而不是我?」

    「你清醒一下好不好?」我的語調都在哀求了。

    「吟吟,你為何要這樣折磨我?倘若你不愛我,那你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快樂日子算什麼?既然你想選擇她,那為何又要參選聖女?既然當了聖女,又為何要悔婚?我知道你是因為他而悔婚的,為何?你告訴我!」

    「你神經病,她為何要悔婚我怎麼知道?就憑你這樣的瘋癲之舉,換作是我,我也照樣悔婚。放開我,你這個神經病!」我掙扎著,抬起腿便向他的下盤攻去。

    他反應很快地攫住了我的小腿,我的手得以解脫,除了再次以腿攻他下腿,雙手同樣奮力地向他劈去。

    他那雙黑眸灼熱得彷彿燒著火似的,在他陰鷙的目光注視下,那團火燒醒了我的神志。此刻他的情緒已完全不受控了,宛若一頭受了傷的猛獸,不再像之前一樣忍讓我,輕而易舉地將我鉗制住。

    猛地,他將我推倒在地,我掙扎著要起身,卻再度被他推倒,他整個人覆了上來,還有他的唇。

    不,不要……

    當年在破祠堂內的那種恐懼感又來了,那種恐懼感又產生了絕望,徹徹底底地絕望了……今天又讓我遇到了……

    「嘶」的一聲,我外衣的衣襟已經被他撕開了。

    不要,這次死都不要。

    我用雙手抵著他的下頜,硬將他的臉往外推去,嘴中大喊著:「你這個渾蛋!你這個瘋子!給我滾開!」無論怎樣,我都逃不開這瘋子的蠻力。

    該死的,鳳柏谷說這世上除了未受傷的白骨精,沒人能敵得過他,他的武功是天下第一,憑我,怎麼可能從他這個天下第一的手中逃開?難道真的要被他污辱了嗎?

    他早已瘋狂得神志不清了,我說什麼都是白費力氣,我不再開口,也沒有掙扎,只是抬眼木木地望著那片蔚藍的天空。

    「吟吟……」惡魔般的聲音在我面孔上端響起。

    我閉上了眼,幽幽地說道:「我娘,你最心愛的女人,正在天上看著你……」

    身上的重量消失了,我靜靜地躺在地上幾秒鐘,爾後便緩緩地睜開了眼,抬起頭,只捕捉到那個瘋子落寞的背影。

    我長長地舒了口氣,方才說的那句話,他是聽進去了,我甚至開始糊塗,他是真的神志不清,還是裝的。

    我麻木地將已被撕破的外衣和被解開的中衣拉上,合上,當手觸碰到那個香囊,我無力地又倒回了原地,莫名地兩股清淚狂湧而出。這次躲過了,不知以後還會不會再上演。

    我躺在這湖畔的草坪上不知過了多久,曾以為自己在無助悲涼中睡著了,卻仍是清醒地聽到了一陣穩重的腳步聲。那陣腳步聲,我每天都可以聽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可是我現在卻很不想見到這人。

    我閉著眼,對他厲聲斥道:「滾開,別來煩我!」

    他不理會我粗暴的言語,仍是選擇靜靜地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我猛地睜開眼,從地上爬起,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往鏡湖邊走去。蹲在湖邊,我捧起湖中的水便不停地往自己臉上拍打。

    「嫁給我!」他的聲音自我背後傳來。

    「嫁給我」這突兀的三個字讓我的脊樑猛然間僵直了,用湖水清洗臉的動作也止住了。對著那面碧綠的湖水,我怔怔地凝視著水中他的倒影,他依然面無表情,即使現在他是在跟我求婚。

    「哈哈哈——」我冷笑了起來,聲音笑得很大聲,很刺耳,直到眼角有淚流出來,我才止住了笑,輕扯了一下嘴角,道,「你也瘋了嗎?哈哈哈,難怪鳳千吟賭上了命都要離開這裡,哈哈哈,因為這裡面的人,沒一個是正常的,全都是瘋子,哈哈哈——」

    「只有成為鳳家族長的夫人才不敢有人動你,就算是我爹,他亦不能。」他從來都不會多說一句廢話,在我狂笑的當頭,他已經將他的意思表明了。

    我的笑聲止了,憤恨地轉頭望著他,他什麼都知道,似乎這死人墓裡沒有他不知道的,每一次出手說是要幫我,卻總是以給我下另一個套子的方式換取。呵,鳳家人除了脅迫人還是脅迫人。

    他對我漠視的態度不以為然,依舊在我身後說著,也是自從再見他,他說得最多的一次:

    「我不知道我爹究竟有多愛你娘,我只明白自己不過是爹在你娘詐死逃婚後,一次酒醉中錯散的一顆種,卻無意間生了根發了芽,孕育我這顆種子的女人也沒活多久便死了。爹在你娘詐死之後,從我有記憶起,他就一直鬱鬱寡歡,將所有的精力全放在了習武之上,對我更是嚴厲要求。」

    「你娘動用了鳳家禁忌的血咒,全族的人很快都知道了,但最先找到你娘和將你娘帶回來的人是二叔,最難堪的人莫過於我爹。無論全族的人如何逼問,二叔卻絕口不提你們夏家的事,權當你娘那失蹤八年裡的事不存在。雖然我不知他是如何阻止族人追查你們夏家,但他確實是保住了你們夏家,全族的人沒有一個人知道你娘的那段過往,可惜他卻被族內的長老們廢掉了一身的武功,並幽禁了多年。」

    「你娘回到這裡,自是逃不過鳳家血刑的懲罰。你可知那日執刑的人是誰?是我爹,是身為族長的他親手執的刑。當年我只有八歲多,卻要被迫看他執行那場血淋淋的刑罰,眼睜睜地看著你娘全身鮮紅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直到流乾流盡,她再也沒了氣息。自那一夜開始,我幾乎每夜都會做噩夢,都會夢到那滿石室的鮮血在流淌。直到近幾年,這種情形才有好轉。」

    「我爹抱著你娘的屍體在行刑的石室裡不吃不喝整整待了三天三夜,直到幾位長老合力震碎了那道石門,將我爹打暈了,此事得以方休。但他醒來之後,就成了如今這副半清醒半瘋癲的模樣。他清醒的時候與常人無異,他若瘋狂的時候,什麼事都做得出。」

    抹乾臉上的水漬,甩了甩手上沾著的水滴,我很平靜地站起身,他也沒再開口。

    我轉過身對著他,在他黝黑的雙眸裡我看到了一絲莫名的情緒,但我卻彷彿適才什麼也沒有聽見,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他,便往陵墓的入口走去。

    回到石室,我便僵直地坐在那簡陋的木椅之上,當手指甲掐進了掌心肉裡,那一絲疼痛才讓我覺醒,憤怒地將眼前的茶盅、杯盅全掃落在地。

    從我魂魄掉落這個空間的那一刻開始,我的命運一直就不是由自己掌握操控著的。六年了,六年前是這樣,六年後還是這樣。這樣的命運,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對面嵌在石壁上的一面銅鏡裡,映著我身後石台上擺放的燭台,微弱的火光在銅鏡的映射下,閃著異樣的光芒。鏡中那個女人,衣襟破損,髮髻散亂,原本有生氣的臉卻因憤怒而扭曲著。

    這一切在我看來卻是那麼的刺眼,我衝過去,一拳揮向那銅鏡。

    銅鏡就是銅鏡,它不是玻璃,無論我這一拳有多用力,它依然安穩地嵌在那石壁上,張著它的大嘴,嘲笑著我這個世間最可悲的傻瓜……

    盯著拳上撲簌簌滴落的鮮紅血滴,心中的悲憤尚未平息,忽然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幽幽地徹響在這個石室內,讓我怔住了。

    「仲堂……天就要亮了……我等你等了很久……可是……你還是沒能找到這裡……呵呵……沒事的……我明白就算有了那塊血鳳凰也是無用的……否則……我也不會走到今日這一步……天一亮……我就要接受血刑了……此生可能再也無法相見……洛兒生性頑皮……以後就全依賴你了……惜梅她……算了……多說也無用……你不可能聽到的……身為鳳家人……這是我無從選擇的命……仲堂……對不起……此生是我鳳千吟負了你……對不起……」

    鳳千吟?這竟是鳳千吟的遺言!她竟用了音波功將她的最終遺言留在了這鏡後的石牆上。

    為什麼她要說她等了夏仲堂很久,夏仲堂沒有找到?這是什麼意思?她留給夏仲堂那塊血鳳凰,究竟是意欲何為?

    我打開石門衝出門外,正好瞧見鳳柏谷立於石室門口,一雙黑亮的眸子正盯著我。

    我緊緊地攥著拳頭,即使手中那濕漉漉的灼痛感牽痛著我的心,但沒有比離開這裡更為重要了。

    「是不是他帶著那塊血鳳凰找到這裡,我就可以離開,永永遠遠地離開這裡?」我的聲音略帶沙啞。

    他不語,仍是默默地注視著我。

    「不說話?那麼我說對了?」我追問。

    「方纔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他不應我,反問我之前在湖邊的事。

    「你以你的性命、你族長的身份和血鳳凰起誓,只要他帶著血鳳凰找到這裡,你就要放我們走!」我堅持道。

    「下月初,如何?」他盯著我的黑眸毫無一絲閃爍。

    「我還要你以你的性命、你的族長身份和血鳳凰起誓,就算我和他在天涯海角,生生世世,鳳家人都不得再靠近我們,還有我們的家人,永遠不得追我們回這裡!」我依然不退縮。

    「三日後完婚!」簡單的五個字清楚地表述了他的答案。

    手上的血干了,餘下的只有那微微的灼痛。

    他執起我那滿是血跡的右拳,握著我的手腕,將我牽進了屋內,讓我坐下,隨後出了石室。未久,他又回來了,端著一盆清水進來了,將盆放下,便輕輕地幫我清理那些早已乾涸的血跡。

    我木訥地望著他為我清洗傷口,上藥……

    他同樣是個可憐人,鳳武君半瘋癲半清醒的病態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重,鳳家人將新任族長的目標鎖定在了他的身上。他不想自己的命運就這麼被束縛,他也逃了,甚至將自己的記憶封印起來,只為離開這個死人墓。只可惜逃離的時間一年都沒有,就被他的四叔和九叔給帶回了。倘若不是那次在酒樓內碰見他,四叔和九叔亦不會認出我,我亦不會被抓回這裡。

    命運輪盤轉動了之後,他逃不了,我亦逃不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