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關中謠 第十四節 算計 文 / 莊不周
第十四節算計
親衛們解開了閻溫身上的繩索,又端來了水讓閻溫洗乾淨,隨即有兩個羌女端著酒肉來到閻溫的身邊。閻溫也不推辭,安然自若的接受了醫匠的治療包紮,在羌女的侍候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連看都不看坐在對面的馬超一眼。吃飽喝足,他站起身一拱手:「多承款待。」
馬超笑了笑,揮了揮手,兩個羌女一左一右的扶著閻溫去了。
馬種看著閻溫雖然有些踉蹌,卻堅定無比的身影,有些擔心的對馬超說道:「兄長,我看閻伯儉不是能輕易投降的人啊,他這麼做,會不會有詐?」
馬超扭過頭看了馬種一會,略有所思的說道:「你是說,他明天到陣前,會不按我說的說?」
馬種沒說話,但他的神情顯然正在擔心這個。
「那你有什麼辦法?」馬超放下酒碗,沉思了半晌,也覺得閻溫有點靠不住,萬一閻溫在陣前大叫「援軍來了」,那冀城豈不是更難攻了?「冀城如果不能忙拿下,援軍可能就真到了,到時候我們不僅一無所得,還有可能腹背受敵。」
他苦笑了一聲,又說道:「就算我現在願意退回去,那些羌人也不願意啊,他們滿心想著出來撿點便宜,如果空手而回,以後還能聽我的嗎?」
馬種猶豫了一下,抬起頭小心翼翼的說道:「從閻伯儉逃出去開始算,到現在有半個多月了,如果他一路上晝夜兼程趕到郿縣向夏侯淵請救兵,那麼夏侯淵確實有可能已經到了上邽,也就是說,閻溫所說的,有可能是真的。如果夏侯淵真的到了上邽,只怕冀城……難下。」
「沒這麼快吧?」馬超嘴上不相信,可是語氣已經不那麼有把握了,他用粗壯的手指撓了撓髒兮兮的頭髮,想了想又說道:「夏侯淵手下總共才四萬多人,陳倉、街亭都要留守人馬,安定那邊還在防守,他應該抽不出三萬人。何況三萬人不是三千人,可以輕軍直進,三萬大軍移動,要帶多少輜重?他要抽調多少民夫?哪是說走就走的?」
馬種想了想,也覺得不太可能,可是他還是有些不放心,過了一會兒又說道:「兄長,上邽到此不過六七十里,派個快馬去看看豈不是更有把握?如果閻伯儉真的是在說謊,我們再攻城不遲。」
馬超聽了,展顏一笑,一拍大腿讚道:「這個辦法好。來人……」
幾個騎兵斥候半夜時分趕回了大營,他們被寒徹入骨的北風吹得渾身冰冷,但額頭上卻冒著涔涔的冷汗,一見到馬超就跪下磕頭,說話都有些哆嗦了。
「上邽確實被曹軍奪了,從戰旗上看正是夏侯淵。」斥候緊張的說道:「另外,我們還看到了朱靈等人的戰旗。」
馬超有些發懵,這麼說閻溫說的不是騙人的話,而是真話了?他一時有些緊張,想了想又不死心的問道:「你們有沒有進城去看?朱靈不是在陳倉嗎?怎麼會到了上邽?」
「將軍,上邽城戒備森嚴,我們哪進得去,半夜裡一點燈火也沒有,安靜得很,顯然有大軍入駐,我們還聽到了軍營裡才能聽到的刁斗聲。」斥侯嚥了口唾沫說道:「他們的斥侯放到了五十里,我們好容易才鑽進去的,有個兄弟想爬進城去看看,離城牆還有五十步就被夜哨一箭射死了,緊跟著巡邏的就趕來了。要不是跑得快,我們幾個差點都回不來。」
馬超有些窒息,從帳門口吹進來的夜風涼得讓他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典軍校尉夏侯淵,三日五百,六日一千」,果然不是說了玩的,這麼遠的路程,他居然還真的趕到了,而且還是三萬人,簡直是匪夷所思。
「你們下去吧。」馬超赤條條的從褥子裡爬起來,揮了揮手,又對一個親衛叫道:「去請小將軍來。」斥候低了頭,匆匆的退去了,親衛大步出了帳。馬超在帳裡來回踱了兩步,有些煩躁不安,熱乎乎的身子很快就變得冰涼,他禁不住打了個噴嚏,將青銅燈台上的油燈差點吹滅了。
兩個羌女光著身子爬了起來,從衣架上拿起他的衣服,趕著過來給他穿上。馬超張開雙臂,任由羌女替他繫好袍帶,眼睛卻盯著搖晃的燈光出神,濃眉緊鎖。馬種匆匆的走了過來,一見兩個羌女,連忙又退了出去。馬超聽到腳步聲,撇嘴一笑:「進來吧,有什麼了不得的。」
兩個羌女也不以為然,手腳麻利的穿上羊皮袍子,將行軍榻上的皮褥子推在一旁,一個裝關羊奶的扁壺架在火上,一個將吃了一半的羊腿拿了過來,伸到火上去烤。
「斥侯回來了,夏侯淵確實來了,上邽已經丟了。」馬超言簡意賅的把情況向馬種轉達了一遍。
馬種低頭沉思了一會,自言自語的說道:「既然朱靈已經從陳倉趕到了上邽,那麼曹沖顯然已經到了關中,要不然夏侯淵不會把朱靈調到漢陽來。這個仗……真的不好打了。我看還是在附近擄掠一番,然後盡快由武都道退回去的好。」
馬超沉默不語,進退兩難。他實在捨不得眼前的這個冀城,冀城是州治,是涼州數得過來的幾個大城,搶了冀城,比掃蕩一個郡都有效,只是冀城就像一隻鐵殼烏龜,他雖然有三萬騎兵,卻沒有信心拿下冀城。本來可以圍而不打,擠壓韋康的信心的,現在卻來了援軍,自己反而有可能被兩面夾擊,這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他轉了兩圈,抬起頭看著馬種,眼神裡充滿了殺氣:「不能退!如果這次不戰而退,我以後在羌人中說話就再也沒人聽了,就算要退,也要狠狠的打一仗,我有三萬騎兵,夏侯淵就算有三萬人,他也吞不下我。更何況……」他笑了笑,臉色獰厲:「韓遂還在旁邊看著,我如果就這麼退走了,豈不是被他笑死?我們合兵一處有八萬人,為什麼不能一口吞下夏侯淵,回頭再拿下冀城?」
馬種一聽大驚失色,愕然的看著戰意盎然的馬超。
「韓遂就在顯親,離此不過百里,立刻派人聯繫他,我馬上趕到望垣堵截夏侯淵,請他趕來匯合。」他頓了一頓,呲牙笑道:「告訴他,拿下夏侯淵和冀城,戰利品我們平分。」
馬種聽出了馬超的狠決,知道無法再勸,只得應了,連夜派人去聯繫韓遂,韓遂接到馬超的消息之後,立刻把成公英叫來商量。這次馬超出人意料的、極其爽快的答應了韓遂的要求,讓他擄掠了幾個縣,補充了一下物資,平息了那幾個頭領的怨氣,韓遂正打算就此撤回金城呢,現在接到馬超約他合擊夏侯淵的消息,他有些猶豫。他和夏侯淵打過交道,此人凶悍好鬥,手上的人馬也比較精銳,戰鬥力很強,作風也很頑強,敢打硬仗,如果不能一下子打死他,自己很可能被拖住,兩敗俱傷。更重要的是,他領的雖然是以步卒為主,可是行軍極其快速,用兵飄忽不定,騎兵在他面前也未必就穩操勝券,這讓韓遂在心理上不敢輕視他。
現在曹沖又到了關中,如果他全力一戰打死了夏侯淵,正好替曹衝去了一個心腹之患,而且還送了個把柄在他手裡,自己卻打得筋疲力盡,這值不值得,實在是個必須要考慮清楚的問題。
「公英,你看……」韓遂沉吟著看向成公英。
成公英在地圖上掃了一眼,又問了馬超派來的人幾個問題。搖了搖頭說道:「這事不清楚的地方太多,一時還決定不了。不過,馬將軍既然派了人來約戰,我們什麼表示也沒有就走,這也不好,他這次這麼大度的讓我們在顯親、略陽諸縣擄掠,解決了我們眼前的危機,如果我們不幫他,只怕讕過去,也會被人譏笑。再者,這麼大的好處在眼前,就算將軍捨得走,只怕那些人也捨不得走。三萬人的輜重,再加上冀城,這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我也是考慮到這些,所以才猶豫不決。」韓遂點頭贊同的說道:「要不我們就派一部分人向他靠攏,配合他作戰吧。冀城我也不想要,就由他佔著吧,夏侯淵部的輜重能分一部分給我,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韓遂的眼光穿過帳門縫隙:「很快就要下雪了,如果現在不走,我們今年就得留在顯親過年了,這一仗,要打必須速戰速決,拖得時間長了,可不是好事。」
成公英眼睛還是瞟著地圖,沉默了半天,忽然說道:「我覺得夏侯淵應該沒有三萬人,他總共四萬多人,除去在安定的吳質部五千人,徐晃、朱靈、朱鑠三部一萬五千人,他手頭最多兩萬多人,徐晃、朱鑠在街亭,朱靈在陳倉,各地再留些人手,他哪來的三萬人?朱靈怎麼會到上邽來,他不守陳倉了?就算他是增援來了,陳倉也一定會留下足夠的人手。再考慮到他這次行軍來得如此之快,我估計除去就近調用的朱靈、朱鑠之外,他從郿塢帶過來的人不會超過五千,否則他的速度不可能做到這麼快。那麼再加上朱靈、朱鑠的人馬,在上邽的人馬,應該不超過一萬五千人,說不定只有一萬出頭。」
韓遂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們合兵一處,豈不是可以輕鬆吞下夏侯淵的人馬,重創曹軍?」
成公英點點頭:「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重創夏侯淵是沒有問題,就算不能全殲他,也可以打得他奄奄一息,將他趕出漢陽郡。可是將軍想一想,夏侯淵只有一萬多人,又是輕軍而來,所帶輜重必然有限,我們兩家分可就不足了。至於冀城,我估計馬超到時候也不會輕易的讓我們分享,他如果看到夏侯淵只有一萬多人,或許不會讓我們參戰,以免我們要求分享戰利品。」
韓遂想了想,忽然笑了,指著成公英笑道:「公英,你對馬孟起可謂是知之甚深。他現在以為夏侯淵有三萬人,這才要求我去支援,如果他知道夏侯淵只有一萬多人,大概根本不會通知我的。」
成公英笑了。
韓遂笑了一陣,又說道:「不過這些都是我們的猜測,夏侯淵究竟有多少人,我們也不敢保證,如果不派人去,只怕馬孟起又會生起嫌隙,所以這兵還是要派的。可是我們也不能就這麼白幫忙,不管他多少人,東西怎麼分,還是先說好了才行,免得馬孟起到時候又反悔。」
「將軍如慮甚是。」成公英笑道:「依屬下愚見,我們應該分兵兩路,一路去望垣和馬將軍合兵一處,另外一路繞道去隴縣,奪取隴關,一來可以堵住夏侯淵的後路,二來可以防止曹軍的援軍,這樣也是配合了馬將軍作戰,想必馬將軍也不會有什麼異議。」
韓遂一想,哈哈大笑,對成公英的計策很是滿意。他們算來算去,夏侯淵應該沒有三萬人,既然如此,那麼馬超擊敗夏侯淵應該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夏侯淵大敗之後,必然要撤回關中,他們在半路上打夏侯淵的敗軍,花的力氣小,收穫卻要大得多,更關鍵的是,他去打隴西,阻力要小得多,又可以提前知道曹軍援軍的動向,如果有什麼意外,他可以先反應過來,相對而言,危險性也就小得多。
「公英,所言甚是。」韓遂起身拍了拍成公英的肩膀,大笑著說道:「就依你的妙計而行,讓子義帶上成宜、侯選兩人,一共兩萬人去幫馬孟起的忙,我們去打隴縣,抄夏侯淵的後路。」他想了想又笑道:「說不定,還能順便把街亭拿下,那關中的大門就向我們打開了。」
徐晃接到斥候的消息,得知韓遂沒有向西退回金城,反而從顯親又殺回了隴縣,立刻感覺到了出了問題,他一面派出大量斥侯繼續打探,一面派出兩路傳令兵,分別向夏侯淵和曹沖報警,同時他火速派出一曲人馬進駐隴關,日夜監視著韓遂的動向。
夏侯淵接到徐晃的消息的時候,已經在下邽呆了七天。閻溫一去不復返,沒有任何消息傳來,生死不明,也不知道城裡得到了消息沒有。不過,現在夏侯淵最關心的不是冀城的安危,而是他自身的安危。出乎他最初的預料,馬超不僅沒有退走,反而放棄了冀城逼了上來,在前方三十里處的望垣紮下了大營,擺出一副準備決戰的模樣,與馬超同時到達的還有原屬韓遂的兩萬人馬。
要說不緊張,那是假的。夏侯淵征戰多年,深知道一萬多步卒面對著五萬羌人騎兵那是什麼後果,就算是當年的殺神段熲平東羌,也沒有遇到過如此凶險的情況。段熲當時還有五千騎兵,而他現在手中的親衛騎集中起來,也不過千人,根本當不得大用。
所幸馬超摸不清他的虛實,一直以為他是三萬人,沒敢輕易上前挑戰,只是在望垣等著,要不然馬超一定會一擁而上,直接擊破這小小的下邽城。
夏侯淵有些進退兩難,要按實際情況說,他現在立刻撤退還得及,但是他一撤,冀城可就危險了,他這次救援行動,也就算徹底失敗,以後他在曹沖面前,就根本沒有資格多說什麼了。但是當徐晃的消息送到他的面前時,他知道再不決定可就來不及了,必須立刻做出決定。
「文博,元明,你們有什麼看法?」夏侯淵推開地圖,將徐晃送來的消息遞到朱靈和朱鑠的面前。朱靈和朱鑠看了一眼消息,愕然變色。馬超前面有五萬大軍,他們已經很緊張了,現在韓遂三萬人又去抄他們的後路,前後八萬人馬合圍,這一萬多人還不夠人家塞牙的,他們看到這個消息怎麼可能不緊張。
「大人,我們……」朱鑠的臉有些白,不停的搓著手,眼神緊張的閃爍著。
「怎麼了?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聽聽。」夏侯淵笑了,向後靠了靠,讓自己坐得舒服一點,笑瞇瞇的看著朱鑠,難得的開了個玩笑:「元明,你這是怎麼了,看你臉色這麼差,是昨天沒睡好,還是做了違反軍令的事了?」
旁邊的朱靈和郭淮見平時很嚴肅的夏侯淵今天心情這麼好,也有些意外的笑了起來,而朱鑠的白臉上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泛了紅,他喃喃的說道:「將軍說笑了,我怎麼可能違反軍令呢。」
「沒違反軍令就好,說說,你覺得我們現在應該如何處理才好?」夏侯淵收了笑容,恢復了一貫的嚴肅,用手指點頭地圖對朱靈和郭淮說道:「文博,伯濟,你們也說說。」
朱靈摸了摸下巴,不緊不慢的說道:「將軍,以屬下之見,徐將軍只能從後面牽制一下韓遂,他要守著街亭,也沒有實力和韓遂的三萬人馬較量,因此隴關只能起一個預警作用,不可能擋得住韓遂。如果我們還留在下邽不走,則韓遂最多兩天後就會截斷我軍後路,就算將軍要向前與馬超決戰,我軍的糧草也無法保障。」
夏侯淵點了點頭,手裡玩弄著一把銀柄拍髀(漢代的匕首),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把眼光看向朱靈,示意他繼續往下說。朱靈有些為難,現在的情況很明顯,不立刻退後就是死路一條,夏侯淵自己不說,偏要別人說,顯然是覺得這樣沒面子,要讓別人說出來。可是自己的話已經說得這麼明顯了,他為什麼還是不動聲色呢。朱靈看了一眼神態輕鬆的夏侯淵,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不會是想在這裡和馬超決一死戰吧?
朱鑠見朱靈看著夏侯淵不說話,艱難的嚥了口唾沫,小聲說道:「將軍,文博的意思可能是立刻撤退。文博,你是這個意思吧?」
朱靈點了點頭,讓開了夏侯淵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屬下正是這個意思,一萬多人應付前後八萬人,實在……沒什麼把握。」
「豈止是沒有把握,簡直是找死。」夏侯淵站了起來,手捏著拍髀的刀柄,背在身後,在屋子裡來回轉了幾圈,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的說道:「前後總共八萬羌人騎兵,我們只有一萬五千人,雖然有城可守,而且軍械方面也佔點優勢,但是兵力懸殊太大,而且下邽的城太小,羌兵不用大型攻城器械,就憑著簡易的雲梯就能殺進來。因此,下邽城不足以據。」
朱靈和朱鑠一聽,立刻鬆了一口氣。他們拱起手正要說話,夏侯淵擺了擺手打斷了他們,接著說道:「可是我們如果現在就退出漢陽,那麼冀城必然丟失。冀城堅固,存糧較豐,如果一旦被馬超佔據了冀城,那麼我們想再奪回來,所花的代價就不是眼下這一萬多人了。」
「那……」朱靈和朱鑠一聽他這麼說,心又提了起來。
「找你們來,就是要想個辦法,既要保住我們自己,又不能讓馬超奪了冀城,只要他佔不了冀城,那麼他就不敢在此多做停留,不要多,只要三五天,馬超就會留開漢陽,放棄冀城。下了雪,他既攻不了城,也無法野戰,沒吃沒喝的,他不走還能幹什麼?」
「三……五天?」朱靈沉吟了,沒有說下去。
「馬超雖然有五萬人在手,可是他不知道我們的底細,閻溫沒回來,一定是被他抓住了,以閻溫的血性,他一定不會向馬超投降,也不會告訴馬超實情。馬超現在猶豫不前,顯然是相信了我們有三萬人。下邽雖小,有三萬人守城,五萬羌兵攻城也沒有勝算,何況他也受不起這麼大的損失,所以他在望垣等我們等了兩天,就是想看看我們的底細。如果現在我們一退,他立刻就會追上來,五萬騎兵一洩而下,我們……逃得了嗎?」夏侯淵一笑,停下腳步看著朱靈和朱鑠。
朱靈首先反應過來,他立刻明白了夏侯淵的意思。夏侯淵不是不想走,可是他不能走,一來走了之後冀城肯定不保,馬超會聯合韓遂猛攻冀城,冀城裡的守兵不多,韋康又是個儒生,看到這麼多羌人一定會慌了神,再看到援兵被打跑了,很可能立刻開門投降。冀城一丟,馬超就在漢陽郡徹底站住了腳,以後想要再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二來夏侯淵就算想走也未必走得掉,馬超現在沒有進攻而是陳兵望垣,是想試探一下夏侯淵,如果夏侯淵心虛,掉頭就跑,那馬超肯定會毫不猶豫的追上來,以騎兵追擊逃跑的步卒,要比攻城容易得多。
可是,不逃的話,如果三五天之內不下雪,後路再被韓遂截斷了,豈不是死路一條?
「車騎將軍的龍騎已經到了石家山,留此不過二十里,他們隱在那裡有五天了。有他們在,就算韓遂拿下了隴關,他也切不斷我們的後路。而且,」夏侯淵仰起頭,微微一笑:「他們一定已經將這裡的情況送回了郿塢,我想車騎將軍不會坐視不管的,也許,他的軍令已經在來漢陽的路上。就算龍騎不知道韓遂的動向,公明也不會死守隴關,他自然也會把消息傳到汧縣,再通知車騎將軍。」
朱靈和朱鑠不說話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眼前可就是一個大好戰機。關中為什麼會打了幾年也沒有平定?就是因為地方太大,這些人分散開來,要想一戰解決問題,實在是不可能。你辛辛苦苦的跑去了,他跑到別的地方躲起來了,你回來了,他也回來了。眼下馬超和韓遂都到了漢陽,八萬大軍在這裡,幾乎是叛軍的全部主力。如果曹沖率大軍趕到一戰重創他們,那麼西涼的平定就有可能提前幾年,作為先鋒兼誘餌的他們,就是首功一件。就算曹衝來不及趕到,他們以一萬多人逼退了馬超保住了冀城,那也是大功一件。夏侯淵保住了名聲,他們也一定會得到獎賞。
功名總是伴隨著危險一起來的,沒有危險,哪有功名。可是這危險也太大了一些,要想成功,取決於兩個因素,一是馬超看不透他們的底細,不敢強攻,二是曹沖能迅速的趕到。馬超的事暫且不說,曹沖能及時趕到嗎?他剛剛接手關中的部隊,要想行軍千里到這裡來支援並重創馬超、韓遂,他有沒有這樣的氣魄?
「諸位,可想好了?」夏侯淵微微一笑,眼光在朱靈等人的臉上一掃而過。
朱靈看著夏侯淵的神色,知道夏侯淵的想法其實早就決定了,只是在禮貌性的徵求一下意見,就算自己不同意,他也會這麼幹,與其如此,不如光棍一下,大不了就是兵敗身死,既然想做將軍,他就有這心理準備。因此他立刻拱手應諾:「一切以將軍馬首是瞻,靈萬死不辭。」
朱靈表了態,朱鑠自然也不能落後,他猶豫了一下,也抱拳說道:「鑠也願聽將軍軍令。」
夏侯淵暗暗鬆了口氣,揮手笑道:「多謝二位將軍支持,你們下去好好安頓軍心,就說車騎將軍的援兵正在源源不斷的趕來。打敗馬超、韓遂之後,必有重賞,牛羊,女人,讓他們心滿意足。」
「喏。」朱靈、朱鑠一聽,知道夏侯淵這是用重賞來激勵士兵的勇氣,發財的機會來了,連忙大聲應諾,隨後雄赳赳、氣昂昂的出去了。夏侯淵看著他們消失在門外,轉過頭來對郭淮說道:「伯濟,你有什麼辦法,讓馬超再猶豫兩天?」
郭淮笑了一聲說道:「馬超在望垣已經呆了三天,估計心裡也有點發毛了,這兩天一定會來城下試探一下。屬下以為,以其讓他來試探我們,不如我們去試探他,好讓他摸不清我們的虛實。」
夏侯淵笑了,他也正有此打算,立刻點頭稱是:「如何試探法?」
郭淮平靜的笑道:「將軍守城,派一位將軍出城為先鋒,擺出向望垣主動進逼的姿態。」
夏侯淵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這可是件要有膽氣的任務,你看誰去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