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蜀道難 第七節 女衛 文 / 莊不周
第七節女衛
車粼粼,馬蕭蕭,車上的曹沖在補覺。
或許是劉先的黃老之道平時沒有願意聽,這次逮到個機會說了個痛快,抑或是他心裡還有一絲將黃老之道重新發揚光大的理想,他和曹沖秉燭夜談,直到東方現出魚肚白,窗戶紙又亮了起來才盡興而散,剛把曹沖送出大門,劉先就張開大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暗自搖頭,年紀大了,熬不得夜了,不像曹沖,一宿沒睡還那麼精神。
其實曹沖也不精神,他是強撐的,告別了劉先連忙出了門,看到牆角窩著的幾個虎士他才想起來自己居然忘了給他們安排住處了,害得他們在外面站了一夜。他拍了拍典滿的肩,歉意的笑了笑:「子謙,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公子也一夜沒睡,我們還換班瞇瞪了一會呢。」典滿笑著,伸出手扶著曹衝上了車,又問道:「公子,現在去哪兒?」
「回大營,如果龐長史他們收拾好了,就立刻起程回鄴城,哈……困死我了,我先睡會兒。」
典滿點頭,招呼著圍過來的虎士準備起程。車裡沒看到小雙,大雙還沒醒,兩隻如潔白豐腴的手臂露出薄被外面,臉頰上還映著枕上的花紋,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睡得正是香甜。曹沖也顧不得了,輕輕拈起薄被一角鑽了進去,伸手抱著大雙溫熱的身子胡亂摸了兩下,吐嚕了兩聲就睡著了,像豬一樣響起了鼾聲。大雙被他的涼手一摸驚醒了,本想坐起身來,卻被曹沖抱得正牢沒能起身,只是轉了個身面朝著曹沖那張透著疲倦的臉。
「公子真是累了。」小雙端著水盆鑽進車來,見曹沖已經睡著了。不由得一笑,挑了一眼被曹沖摟在懷裡滿臉通紅的大雙:「還不想起麼,公子有沒有說什麼?」
「公子……沒……說什麼。」大雙有些不捨的撥開曹沖的手,翻身坐起,將被角給他掖好,接過小雙手裡的水盆,伸出手試了試水溫,這才擰了手巾。輕手輕腳地擦去曹沖臉上的油膩,含著笑看著叭噠著嘴睡得噴香的曹沖。
「好了,天天看也沒看夠。」小雙將水盆放好,奪過大雙手上的手巾在盆裡洗了洗,又塞到大雙手裡,含笑說道:「你也洗洗吧,看你頭髮亂的。馬上就到大營了,被人看見可不丟了公子的臉面。」
大雙不好意思的笑了兩聲。接過手巾擦了擦臉,又對著銅鏡理了頭髮,打理完畢時將將到了大營。蔡璣等了半夜曹沖也沒回來,又沒見人回來送信,放心不下。早早的就起來了坐在帳中等候,聽著外面士兵出操地聲音,心中有些焦急,正要派人去看。曹衝回來了。
「昨夜睡得很遲嗎?」蔡璣半是不快,半是不滿的看著曹沖,回過頭對小雙說道。
「公子和劉始宗先生說話,一夜沒睡,早上才結束,剛剛睡了不到一刻。」小雙斂眉應道:「聽子謙說,公子吩咐,如果夫人和龐長史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立刻起程去鄴城,不用等他醒來了。」
蔡璣一聽曹沖一夜沒睡,暗自鬆了口氣,又覺得心疼起來,有些著惱的說道:「一夜不睡,什麼大事這麼著急,不能以後再談嗎。這欠一宿覺,可三天也補不回來呢。」
跟在身後的蔡沁兒忽然拍了一下手道:「小姐。你忘了上次蒯家姊姊留下的藥粥方子了嗎?那個不是提神補氣的嗎。有病的人吃了都能有用,姑爺這一夜沒睡吃了應該也有用啊。」
「你說的倒也是。」蔡璣笑了。「那還不快去收拾,就在我車上地小火爐裡煮了,等他醒了正好能吃。」
蔡沁兒應了一聲,拉著小雙的手說道:「公子睡了,一直也不用兩個人侍候,小雙幫我去做藥粥吧。」小雙看了一眼蔡璣,見她微笑著點頭,這才跟著去了。蔡璣又吩咐了大雙兩句,又讓人去請龐統來。
龐統還沒來,那個最囂張的俘虜孫尚香倒來了。她一身戎裝,曹沖讓人給她特製的精美皮甲將她健美的身材展露無疑,精工細作地頭盔捧在手上,紮了個男子髮式,猛一看倒像個英俊少年,只是唇紅臉俏,皮膚太細膩了些。
「懶鬼,還沒起麼?快起來和我打一場。」孫尚香掐著細腰,挺著胸站在帳門口大聲叫道:「這次我一定能打得你滿地找牙。」
蔡璣正在裡面收拾,聽得孫尚香又和平時一樣準時來報道,不由得有些不快,沉了臉站起身來。她撩開帳門,臉上的不快卻化成一絲溫和的笑容:「原來是孫家姊姊,你今天來得可不巧,公子昨天忙了一宿,方才睡下,只怕是今天不能陪姊姊習武了,姊姊不妨去找李元基,以他的身手,應該能接得姊姊幾個回合地。」
孫尚香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當然知道自己的武技究竟到了什麼地步,以李維的身手,豈是自己能擋得住的,就是曹沖也不是自己能應付的,每次都要被這個登徒子揩油。連她自己都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明知不是他的對手,還要每天都來找他比試,也許是因為從小到大,只有這個登徒子能和自己對打時使出真本事吧。
「一夜沒睡?」孫尚香也覺得自己有些太急了,她乾笑了一聲:「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姊姊慢走,公子吩咐起程去鄴城,姊姊收拾好了吧。」蔡璣笑道。
「收拾好了,我又沒什麼東西,人鑽到檻車裡就行了。」孫尚香沉了臉冷冷一笑,帶著孫顰等幾個女衛轉身就走。孫顰湊在她身邊說道:「小姐,既然曹公子沒起來,咱們去找李元基吧。」
「你又皮癢癢了是吧?」孫尚香瞟了一眼羞紅了臉的孫顰:「要去你去吧,我去找鄧師傅。」
「你不去我當然也不去了。」孫顰撅了嘴,不情不願地說道。
「你個死丫頭,自從進了這曹營就越來越不上路子。」孫尚香虎了臉威脅道:「回去軍法從事。」
「啊……」孫顰大吃一驚:「小姐。馬上就要出發了,這時候再全副武裝跑步會累死人的。」
「累死人?你看那個曹……的人哪天不是跑一上午?讓你們跑幾圈就叫累死人,這樣子哪一天才能打得贏?不行,你們都跑步去鄴城,別想坐車。」孫尚香想起每次都被十個虎士打得自己二百個女衛潰不成軍就氣得咬牙,特別是曹沖看到之後笑得那麼得意,那麼猖狂,讓她一想起來就牙疼。
慈不掌兵。這幫丫頭還是欠練。等哪天我這二百女衛也練得像那些虎士一樣,看他還敢瞧不起我,孫尚香暗暗發狠。
中午的時候曹沖醒了,他睜開迷糊的雙眼,看到小雙正捧著一本書在看,神情專注,嘴唇輕輕地動著:「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小雙。」曹沖張開嘴打了個哈欠,「什麼時候連禮記也讀上了?」
「啊……公子醒啦。」小雙一驚,連忙將書放進旁邊的小櫃,邊起身邊說道:「公子,我給你打水洗臉。」
「呵呵呵。讀書是好事啊,這麼緊張幹什麼?」曹沖一邊洗著臉,一邊笑道:「不過你是跟誰學的,居然能讀禮記了?」
「是士載教地。」小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有時候也跟子翼先生他們學一些。不過大部分都是問士載的,我……我也只是認識一些字,這裡面地意思可不太懂。」
「士載學問見長啊。」曹沖洗完臉,張開兩腿箕坐著,舒服的歎了口氣:「不過你這句斷句有問題,士載教錯了。」
「是嗎,請公子指點。」小雙見曹沖不怪他,反而說是好事。心裡地緊張輕了些,一邊跪倒曹沖身後解開他的頭髮一邊笑著問道。
「這句話應該是,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曹沖強忍著笑,一本正經的說道。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小雙跟著念了一句,覺得有些不對頭,可又說不出哪兒不對頭。手中的玉梳不由得停了下來。輕聲問道:「公子,這什麼意思啊?」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有吃的,有喝的,嫁個好男人,就是女人最大的**。」曹沖話還沒說完,已經忍不住地笑了起來,見他發笑,小雙也明白他是在開玩笑了,想了想,也不禁笑了起來,越想越可樂,笑得花枝亂顫,伏在曹沖的背上直抖,曹沖笑著,翻過手握著小雙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小雙,你要想讀書的話,到了鄴城去找蔡大家,她學問精深,又是個女子,正是個合適的好先生,要想讀就好好讀吧,反正公子又不差你一個侍候。」
小雙一下子愣住了,停住了笑有些緊張地顫聲問道:「公子是要趕我走麼?」
「趕你走?幹麼要趕你走?」曹沖轉過身看著面色緊張的小雙,連忙解釋道:「我只是讓你抓緊時間讀書,過些天咱們要回荊州,總不能把蔡先生也帶過去吧,要麼你也到襄陽義學去?」
「我不去。」小雙知道曹沖沒有趕她走的意思,這才放了心,搖了搖頭道:「我就自己讀讀就行了,不懂的就問公子。」邊說著,邊解開曹沖地頭髮,用玉梳輕輕的梳齊,又伸出手替他進行按摩頭部。
「你問他?他就會亂解聖人經典,豈不是誤人子弟?」車外傳來一個不屑的清脆聲音。曹沖有些奇怪,撩起車簾一看,本該好好呆在車裡的孫尚香全副武裝,正昂首挺胸的騎在一匹火紅的馬上,扭著頭以一副輕蔑的眼神看著他。
「喲,孫家小姐沒坐車,改騎馬啦?這匹馬不錯,從哪兒騙來的?」曹沖笑道,又看了一眼孫尚香身後那二百女衛,一個個花容失色,汗流滿面,步履蹣跚。東倒西歪地,看樣子隨時都可能倒在地上。
「你這是?」曹沖有些不解了。
「沒什麼,只是練兵而已。」孫尚香覺得有些丟人,這二百人只不過是穿了皮甲,還沒有帶上武器和補給,跟著大隊人馬緩步走了半天就累得像狗似的,和那些全副武裝、帶三天乾糧還能大步跑上半天的虎士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丟人啊。丟人。
「嗯,等她們跑到鄴城,估計還能有一兩個活的。」曹沖故作嚴肅的點了點頭。
孫尚香聽出了他口氣中地諷刺,不由得大怒,擰起眉毛正要發火,曹沖卻招了招手道:「你上車來,我跟你說話。」
「有話就快說。」孫尚香嘴裡強著,身子卻從馬上一躍飛身上了車。坐在車門口看著曹沖,撇了撇嘴。
「你覺得一個人能一口飯就吃成胖子嗎?」曹沖盤腿坐好,一面讓小雙給他按摩一邊笑道。
「且。」孫尚香顯然覺得這個問題太白癡,根本不值得回答,甚至不值得自己開口。所以只是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曹沖也不見氣,打量著孫尚香凹凸有致的身材,暗自讚歎著自己這副皮甲花得值得,這美女多的是。可不愛紅裝愛武裝地卻不多見,這皮甲一穿,透著一股精氣神,讓人眼前一亮。
「人不可能一口飯吃成胖子,兵當然也不可能一天練成精兵。再說人有天賦不同,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練成精兵。」曹沖指著車旁跟著地虎士:「他們每個人都是從幾十萬大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總共不過選出兩千人,身體素質可以說是百里挑一。之前就是沙場老兵,再經過武衛校尉操練多年,這才有今天地實力,你以為是一發狠就能操練出來的?你這些女衛,雖然比平常女子健壯很多,比起普通男子也不遜色,但畢竟是女子,體力上先天不足。就是要練也要循序漸進。像你這樣一下來就猛練,最後能有幾個活地?」
曹沖說完看著孫尚香。不帶一絲笑意。孫尚香也沒有發飆,眨巴著眼睛想了想道:「那你說怎麼樣我才能打敗你?」
曹沖心中暗笑,就憑你也能打敗我,真是笑話,想來想去你也許能在床上打敗我,不過這些話只能在心裡想想,嘴上卻不能說。他看著孫尚香好學的眼神笑了笑:「你孫家有用兵的天賦,不過太恃勇則寡謀,周公瑾兵法大家,練兵用兵皆是一流,你為什麼不去請教請教他?」
「他?」孫尚香有些不滿的哼了一聲,周瑜出美人計,害得她要嫁給劉備那個老頭子,幸好半路上被人劫了,不過才入虎口,又入狼穴,被這個有殺兄之仇的登徒子抓來做了俘虜。歸根到底還是周瑜出的那個餿主意,她恨他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去向他請教。再說了,現在周瑜的兒子被二郎殺了,他還不恨死孫家?怎麼可能再教自己兵法。
「我不去。」孫尚香低了頭,輕聲說道。
曹沖見了,知道這兩個囂張的俘虜之間沒有共同語言,這才笑道:「既然如此,你以後就跟著我身邊吧,看看鄧師傅他們是怎麼練兵地。不過現在你還是把那些人給放了吧,要不然到了鄴城你可就沒兵可練了。對了,告訴你一件事,你家二……郎派來送降表來了。」
孫尚香身體一震,卻沒有說話,眼睛看著外面氣喘吁吁的女衛們出神,過了半晌才說道:「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這個……按理說,他既然送了降表來,這雙方的俘虜自然是要遣返的。不過……」曹沖微微一笑:「你家二郎把你送給我了,這就是他的誠意。」
「真地?」出乎曹沖的意料,孫尚香沒有發火,倒像是鬆了一口氣。
「你不覺得……意外?」曹衝倒有些意外了,好奇的問道。小雙替他紮好了頭髮,細心的將玉簪別好,帽子戴上,這才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公子,好了。」
「嗯,有勞。」曹沖直起身子,回頭看著小雙笑了笑:「你去看看大雙,這藥粥怎麼還沒拿來,我有些餓了。」小雙善解人意的一笑,從車後下了車。曹沖看著孫尚香,有些無趣的捏了捏鼻子:「我殺了你家四郎,苦大仇深,雖說你家二郎將你送給了我,你要不願意的話,什麼時候想回江東,隨時可以走。不過你既然到了這裡,不妨就到鄴城走一趟,看看你那苦命的從姐。」
「我等打敗你再走。」一直悶聲不語的孫尚香忽然說道:「你要是有膽,就讓我跟鄧師傅學習練兵,我總有一天要打敗你的。」
「行,你想跟著鄧師傅學就跟著他吧,我看你什麼時候能打敗我的虎衛。」曹沖不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你既然要這個面子,我就給你這個機會,我還不信就憑你這二百個嬌滴滴的女衛能打得過我的二百虎衛。
「好,一言為定。」孫尚香抬起頭,舉起手掌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說話要算數。」曹沖一愣,看著緊繃著臉的孫尚香怔了片刻,無奈的搖搖頭,豎起手掌來和孫尚香擊掌為誓,心道我沒說你不是也跟著鄧展學嗎,有必要搞得這麼正式嗎?
孫尚香和曹衝擊了掌,立刻跳下車,飛身上馬,讓孫顰帶著那些已經累成死狗的女衛歸隊,自己卻衝到前面去找鄧展。曹沖看著那匹紅馬上俏麗的身影遠去,無奈的歎了口氣。
「公子,喝粥吧,夫人熬了半天了。」大雙輕聲說道,將一碗冒著熱氣地藥粥遞到曹沖地手中。曹沖嗯了一聲,接過粥碗來吸了一口,一股清香讓人精神一振,神清氣爽,一夜未睡的疲乏一下子也去了不少。
「不錯,補氣提神,張大師地方子果然是好。」曹沖忽然拍了一下腿,暗叫一聲,當時怎麼沒想起來把這方子給荀彧留著呢,這對他肯定有好處啊,過些天再到許縣,一定要把這個給他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