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第三十五章 誣陷(上) 文 / 丁老大
第三十五章誣陷(上)
韓文德白天在生產隊參加勞動,晚上還要踏彈花機。彈棉花時粉塵飛揚,又沒有什麼防護措施,時間長了就吸進好多粉塵,同時也因為粉塵的原因患了氣管炎病。惠芳晚上睡覺聽他不斷的咳嗽聲,就勸他說,再不要去踏機子了,太傷人。
韓文德聽了妻子的話,就去辭彈花的活。機子的主人竭力挽留他,對他說,你如果不踏彈花車子,一年就要少掙好幾百塊錢。
韓文德說,這個活太重,我老婆不讓我踏了。
主人說,你不要聽老婆的,女人家頭髮長見識短。
韓文德說,我自己也不想幹了,身體不行了。
剛辭了彈花車不長時間,窯就燒不成了,生產隊又派他做豆腐賣豆腐。做豆腐這個活很簡單,就是每天要先泡好豆子,然後在石磨子上磨,石磨子也是一種很原始的工具,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以前還很時興,可以用它磨面,也可以用它磨豆腐,套上一頭老牛或老驢,把眼睛蒙上,老牛或老驢就順著磨道轉圈兒,不蒙眼睛不行,一個是牲口要偷吃,再一個是轉著轉著就轉昏了。磨豆腐是要用水的,磨盤的上面還要放上一桶水,一點點地往下滴。隨著磨盤的旋轉,稠糊糊,白生生的豆漿就從磨盤底下的一圈水泥渠道流下來,被一隻白鐵皮桶接住。
磨完豆腐後要過籮、就是一種很粗的布把豆腐渣隔出去,然後放在大鍋裡燒,燒熟後就是可以喝的豆漿。用醋或者酸菜水或者滷水點一下,就成了一鍋豆腐花,再用豆腐包包裹好,用塊大石頭壓著,第二天解開就成了豆腐。
做豆腐的工序並不很複雜,關鍵在點豆腐上,這是一項技術,其中的化學反應很微妙,點好了就能多出豆腐,點不好差距很大,一鍋豆腐差個十斤八斤是很正常的事。當然,還有水質問題,水質好了也能多出豆腐。韓文德心靈手巧,學新東西快,不長時間就把做豆腐學會了。
這天,韓文德正在豆腐房做豆腐,他在公安局工作時的一個老戰友叫張永泰的來到他家,先與他寒暄了一陣。然後對韓文德說,你當時太有能力,又說話得罪了曲局長,曲局長就把你弄到法院判勞教了。
韓文德說,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也不想追究誰,現在生產隊幹活也很好。
張永泰說,你倒想得開,如果擱到我身上,我就不活了。
韓文德說,為啥不活,不但要活,還要活得好,八年抗戰沒讓日本人打死,總不能死在自己人手裡。也總不能自己把自己的命要了。
張永泰說,你還說你的八年抗戰呢,還不是吃了八年抗戰的虧了。
韓文德說,我一點也不後悔,把日本鬼子打出中國就有我的功勞。
兩人聊了一陣,張永泰對韓文德說,你也當過公安,給咱幫忙瞭解一下,聽說你們崇皇寺街上有耍賭的場子。
韓文德說,行,只要我瞭解清楚,馬上給你反映。
張永泰問,你們村子過去喜歡賭博的人你知道不知道?
韓文德說,韋忠厚過去愛打牌,現在不再打了。
這是韓文德順嘴的一句話,沒料想給他帶來了更大的災難。
陰曆十月的一天,韓文德一大早出去賣豆腐,到下午回到村裡,聽說韋忠厚賭博,被公安局開大會後帶走了。
韓文德很震驚,不是說韋忠厚早已經不賭博了嗎,怎麼又以賭博罪給帶走了?
韓文德想,會不會是我對張永泰說的一句話引起的?張永泰把我的話當真了,如果是這樣,就是我把韋忠厚害了。
回到豆腐房,想開始磨豆腐,還是心裡不舒服。把泡豆子的鍋端過來,正給磨子上放豆子時,黎士雄進來了,坐在燒鍋前的凳子上,對韓文德說,韋忠厚被抓起來了,你知道嗎?
韓文德說,聽說了。
黎士雄說,韋忠厚吃屎的狗改不了吃屎。只要安下瞞天網,一定能讓魚上鉤。閻王叫他三更死,決不讓他到天明。
韓文德聽話因不對,就注意了,說,你說的話我怎麼不懂,什麼魚上鉤的,什麼三更死的,我不明白。
黎士雄神秘的一笑說,我讓我兩個侄子請他耍牌,用撲克牌推十點半,先贏煙,後贏錢。他狗日的整過我,我一定要叫他坐牢。只要找找人,總叫他認得我黎士雄的本事。
韓文德聽了黎士雄的話,知道韋忠厚的被抓與他沒關係,這才安了點心,說,你用這種手段整韋忠厚不怕傷了自己人。耍錢的還有你兩個侄子呢。
黎士雄說,與他兩個絕對沒有關係。我早把人活動好了。然後又說,我知道國家正在搞運動,一准要先查這些人員。三哥,你這個歷史反革命是冤枉了的,你放心,兄弟決不整你。
然後,黎世雄就說,三哥,你快磨豆漿,一會燒開了讓我喝一碗熱豆漿。
韓文德說,還早著哩,豆子還沒磨,到天快黑的時候你再來。
於是,黎士雄就走了。
黎士雄剛走不大工夫,隊長就來了。隊長是黎士雄的親大哥黎士英,他對韓文德說,老三,你把這兩篩子豆腐先做好,明天不要賣了。
韓文德說,人家結婚定的豆腐,要給人送去一篩子。不然,把人家的事耽擱了。
黎士英說,不送了,送豆腐不重要,交給你辦的事重要。咱把韋忠厚抓了,要判刑,明天叫你和麻光潔一起去法院作證,證明韋忠厚賭博。
韓文德說,我沒見韋忠厚賭博。
黎士英說,沒見也要證明他賭博,這是隊上交給你的工作。必須完成,要不然你小心著。
韓文德說,讓我好好想想。
黎士英威脅說,想什麼,你要不聽話,我就把你送進監獄裡去。
韓文德沒吭聲,心裡說,他媽的,老子是從千軍萬馬裡頭闖出來的,還怕你個小小的隊長。心想,先到縣上看看再說,也不知道韋忠厚犯了多大的罪。就把豆子添在磨子上,在拉磨子的驢背上抽了一下,罵聲,狗日的還不曳。驢開始走了後,他對隊長說,好,我明天去。
第二天,韓文德和麻光潔一塊上縣,韓文德問麻光潔,隊長讓咬韋忠厚,你準備咋說?
麻光潔說,好漢做事好漢當,我為什麼要咬人家。
韓文德說,我也不想咬韋忠厚,我也沒見過韋忠厚賭博。
麻光潔早先家裡經濟情況好,也愛耍錢,現在不行了,基本上不耍錢了
兩人到了縣裡,知道凡是大會都在縣劇院召開,就先來到劇院門口,正好看見劇院門口掛了塊黑板,一個人正在上面寫字,韓文德看見寫的是,今日上午十二點在劇場鬥爭一批賭博犯。
韓文德看那個人寫的字不錯,正楷,很有力量,就問那人,鬥爭的賭博犯都有誰?
那人說,韋忠厚,韓清醒,麻光潔。
韓文德又問,那些賭博的犯人都來了嗎?
那人說,韓清醒和麻光潔一會就來了。
韓文德說,怎麼不去抓,小心讓他跑了。
那人說,聽說韓清醒是個硬漢子,絕不會跑。
韓文德聽到這裡,才知道上了隊長黎士英的當,隊長把他賣了他還幫著數錢哩。不過,韓文德也是個不服輸的,他心想,我沒賭博,你還能把我怎樣。
麻光潔想溜,讓韓文德一把拉住了。
韓文德說,跑啥,真有事你能跑得了。然後問那人,如果韓清醒來了,該去找誰?
那人說,找法院的院長海大龍和副院長桑文明。
韓文德認識海大龍和桑文明,這兩個人也認識他,過去公安局和法院經常打交道。
韓文德問寫字的人,你不認得我,我就是韓清醒。指著麻光潔說,他就是麻光潔。
那人仔細把韓文德打量了一番,然後才說,我見過你,過去就是公安局有名的幹部。好,你到法院去報到。
韓文德和麻光潔來到法院,見了法院院長海大龍,海大龍說,韓清醒,你來。
把韓文德領到他辦公室,讓韓文德坐下,然後說,你們生產隊告你和韋忠厚勾引青年用撲克牌做變相的賭博。荒蕪莊稼。是不是?
韓文德說,我的棉田地裡一點草也沒有,怎麼會荒蕪莊稼,我也不會賭,連撲克牌都不認得,咋玩。
海大龍說,你別裝,你這麼聰明的人不會玩撲克牌,誰信。
韓文德說,真的沒有。
海大龍說,三個月前的一個晚上,你和權慶來李炳森韋忠厚三個人在你家幹什麼?
韓文德記性好,想了一下,一拍腦袋說,噢,原來是這事,那天晚上就耍了一會撲克牌,三個人贏一盒九分錢的羊群煙。玩著吸著,煙一會吸完了,他們就都走了。
海大龍問,你玩沒玩?
韓文德說,我不會,在一邊看。
海大龍的的臉沉下來了,問韓文德,誰叫在你家裡聚賭?
韓文德說,玩撲克又不是賭錢。
海大龍說,那也不行,今天給韋忠厚判啥刑,就得給你判啥刑。
韓文德說,政府也得調查瞭解呀。應該按輕重判,不夠判刑的就不能判刑。
海大龍說,像你這種人,不用調查,只要群眾舉報,就判。
韓文德說,海院長,你咋能這樣說話,你是代表黨和國家執行法律,一定要公正,如果判錯了,被判的人受了屈,你心裡就能過得去,國家的法律還有什麼尊嚴。
海大龍說,你還給我上開課了,你懂得多少法律?不和你多說,去到那邊等候著審判吧。
韓文德出去到辦公室等了一會,心裡想,你們總不能把沒有的事說成有,在平地上捏個墓鼓堆。
麻光潔小聲問他怎麼樣,他說,沒事,不要害怕。
一會把韋忠厚押上來了,手上戴的烤子。然後開始審判。
一系列手續後,韓文德和麻光潔都陪韋忠厚坐在被告席上。
開庭後,法官第一個問麻光潔,你和韋忠厚韓文德是怎樣賭錢的?用的啥賭具?照實說。
麻光潔說,用撲克牌推十點半。我是跟南村益娃學的,有一次,我偷了我家三十斤玉米賣了,和韋忠厚權慶來在孔文家裡賭,把錢輸光了。告我賭博的事件件是實。
韓文德聽到這裡,心裡震驚了,心裡說,麻光潔在路上沒說啥,在這裡怎麼全倒出來了。
法官問,韓文德賭了沒有?
麻光潔說,韓清醒沒賭過,他不會賭。
韓文德心想,總算說了一句公道話。
法官問韋忠厚,韋忠厚,你在舊社會當過保長,一慣好吃懶做荒蕪莊稼,屬實嗎?
韋忠厚說,我是當過保長,也經常賭錢,但是沒荒蕪莊稼,我僱人給我作務莊稼。
法官問韓文德,你是咋賭的?
韓文德說,玩的是撲克牌,他們賭,我沒賭。
韋忠厚插言說,在他家賭過。
韓文德心想,韋忠厚怎麼說這個話,就說,那晚上你們三人拿的撲克牌,要我的羊群煙,我並沒賭錢,就是一盒羊群煙輸完抽完了。
法官說,韓清醒,不管你賭沒賭,你也在公安局當過幹部,不知道在家招賭是犯法嗎?
韓文德說,我只知道他們想玩撲克,不知道是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