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機槍響了

第5卷 第三十三章 家事(上) 文 / 丁老大

    第三十三章家事(上)

    韓文德幹了幾年公安後又回到了家。

    家永遠是一個人的港灣,哪怕這個人權傾天下,哪怕這個人罪大惡極,哪怕這個人卑微渺小。如果無家可歸,那就極淒慘了。韓文德的這個家接收了他,讓他在極度沮喪之餘還感到家庭的溫暖。

    中國對幹部的處理有好幾個台階,最後一級在農村,除非判實刑坐監獄。就是坐監獄,最後也是回到農村。所以說,農村這個廣闊的天地包容量是很大的,農民的胸懷也最寬闊,不管是什麼人,他們都接收,把自己口裡的一口飯讓出來給那些回到農村的人吃。

    開始時,韓文德還不大願意見人,但是,因為判的是群管,天天必須去向鄉政府匯報他的行蹤,每天還要打掃街道,這是群管時期強迫他改造的一項內容。所以,韓文德不見人也不行,慢慢的臉皮也就厚了。

    才回來的時候二哥諷刺他,說,當公安幹部多威風呀,腰裡掖的盒子炮,看誰不順眼就整誰,每天吃香的喝辣的,為啥要跑回來受這個罪。

    韓文德說,你以為和你在嵐皋縣當公安一樣,能隨便抓賭,給自己腰包裡弄錢,這是人民的政府,人民的公安,是為人民辦事的,我到公安局幾年,連一口酒都沒喝。

    二哥說,你是個清官,是清正廉明、鐵面無私的包文正,卻犯了法,被發配回來掃街道了,還被群眾管制。你二哥是個糊塗兵,是個混世魔王程咬金,糊里糊塗的當了幾年兵,弄了些糊塗錢,也沒見被人管制。

    韓文德說,我不做虧心事,心裡坦然,你做了虧心事,心裡就不安寧。

    二哥說,我心裡坦然得很,安寧得很。你嘴上說坦然,實際上心裡一點也不坦然。你心裡既然坦然,眼睛怎麼急得快瞎了。

    二哥這一句話把韓文德問住了,看著二哥,半會說不上來話。

    二哥得意地笑了,說,你是犯人,要好好改造,二哥也要監督你改造。

    韓文德看二哥得意的樣子,就說,你也不要幸災樂禍,我犯法是犯國家的法,國家把我判錯了以後還要糾正,兩年後再回公安局工作。

    二哥譏笑說,以後國家還讓你這個犯人當公安局長哩!你做夢去吧。

    韓文德不知道二哥為啥對他不滿,要說這些話傷害他。閔惠芳卻知道。晚上睡覺的時候,惠芳對韓文德說,二哥和二嫂想分家出去單干,你這一回來要分家產,二哥不高興。

    韓文德這才明白二哥為什麼要對他那樣。

    但是,還有一個韓文德不知道的原因,就是那次韓文德到嵐皋縣把二哥叫回來。

    二哥心裡想的是,如果我不從嵐皋縣回來,就不會有兩個媳婦折磨我。我在嵐皋縣當公安時抓賭弄了不少錢,開了一個肉鋪子,如果不回來,也能掙不少錢,說不定在嵐皋縣把房蓋了,讓老三韓文德把我找回來,生意也做不成了。從嵐皋縣帶回來的媳婦人單勢孤,處處要看哪個河南媳婦的臉色行事,兩人停不到一塊,心裡不寬展,整天愁眉苦臉的,不出兩年就得病死了,給他留下一個兩歲的男娃。回來也沒地方弄錢了,還要下地幹活,冬天冷,夏天熱,累得三孫子似的,那裡有他在嵐皋灑脫。所以就怨恨到韓文德身上了。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分家的問題。

    二哥原來以為老三在縣裡工作,以後能把老婆孩子帶到縣裡安家,分家產就少一個人,誰知道韓文德被判刑群管了,徹底回到農村,分家的時候肯定要佔一個份子,心裡不高興,就說了些諷刺話。

    韓文德沒想到,村裡沒有人諷刺他,第一個諷刺他的卻是他的二哥。不過,都是一個鍋裡攪燒把,鍋和鐵鏟鐵勺還有不磕的,韓文德也不在意二哥說的話。

    除過強迫勞動改造,韓文德主要精力還是干自己家的活,像喂牲口、拉土墊圈的一些雜活和地裡的活。他的手從小就是握槍桿子的,從隊伍回家後握過一段鋤把,農活還過得去,種地不太生疏。

    家裡人口多,吃的是大鍋飯,就影響積極性。

    農村分家是調動各人積極性的動力,這是經過多少家庭驗證了的,老人們都喜歡把兒女們攏在一堆,一家人熱熱火火的。二女們則不想和老人在一塊捆,想分出去為自己的小家庭干,在大家庭裡能出五分力,小家裡就能出十二分。韓文德的兩個哥哥和嫂子都想著分家,就不大好好幹。

    村裡私人有一架彈花機,不用電,是用人工踏的,踏彈花車子的人要有力氣。一般人不願意幹,韓文德就把這個活攬到手了,每天白天在地裡幹活,晚上去踏機子,掙點辛苦錢。除此以外,還跟隨其他人出去打短工,給人家幹些鋤地打胡基之類的辛苦活。

    世金大哥早在前一年搬出去了,韓文德那時在公安局有工資,給世金大哥蓋了兩間草房,世金大哥把屋子拾掇得乾乾淨淨的。就是缺個女人。韓文德這次回來,就想下決心給世金大哥找個女人過日子。

    這天,崇皇寺街道上來了一個河南女人,領著兩個小女孩子,一個五歲,一個三歲,都餓得面黃肌瘦的。想在這兒找個安身的地方。其實,也就是想找個男人過生活。

    在街道上停了一天,有人給他找了好幾個,也沒有合適的,不是她不願意,就是男的不願意。天快晚的時候,母女三人淒淒慘慘的去了永樂火車站,要坐火車回河南。

    韓文德這天沒在家,出去給人鋤地去了,晚上回來,聽說了這件事,把鋤急忙掛在門後頭,連口水也沒顧得喝,摸黑趕到火車站。在火車站候車室裡,就看見母女三個正蜷縮在車站的一個牆角里,孩子哭著直喊餓,媽媽流著眼淚哄孩子,說,先忍一忍,明天到永樂店要些吃的。讓你們吃飽。

    孩子依然哭著喊餓。

    韓文德見此狀也流了眼淚,他出去在車站上買了幾個蒸饃,拿過來給孩子。孩子們接過蒸饃,狼吞虎嚥的大口吃,一個因為吃得急噎著了,喉嚨一個勁咯咯的,韓文德在她脊背上拍著,讓她慢慢吃。也把蒸饃遞給那婦女吃。人餓了也就不顧什麼了,那婦女也不管韓文德是好人壞人,接過蒸饃也吃起來。

    等她們吃過以後,韓文德才問那個婦女,你是不是下午才從高陵崇皇寺過來的?

    韓文德因為知道婦女是河南人,所以用河南話問她。

    婦女聽韓文德說的是河南話,聽著親切,以為韓文德是河南人,就增加了幾分信任感,點了點頭。

    韓文德又問,聽說你要在高陵找個伴過日子,是不是?

    那婦女小聲說,只要有人對孩子好,能讓孩子吃飽飯,我就沒意見

    韓文德說,我有個哥哥,今年三十三歲,是江西人,現在一個人過著,再沒有其他人,我哥哥身體好,脾氣也好,不呆不傻的,就是一個耳朵聽不見,他會愛你和兩個孩子,能讓你們母女吃飽飯,你如果願意就跟我走。

    那婦女點點頭站起來,大孩子她引著,韓文德把小的一個背起來,就回到崇皇寺,直接引到黃世金大哥的茅棚裡。兩個人就開始過日子了。

    這個河南女人名字叫桂芬,兩個小女孩一個叫花兒,一個叫骨朵。韓文德看世金大哥有了家,兩個帶來的女兒很乖,夫妻兩個也過得不錯,就把一件大心事放下了。

    解放前和解放後,韓文德他們家一直租佃著一個大戶的二十畝地和另一個大戶的十八畝地。每畝地年租金十斤皮棉。

    那時候糧食生產水平很低,每畝地能打一石糧就算是大豐收了。所以,他們家種了三十八畝地,很辛苦,還是每年吃上頓沒下頓的。

    以后土地改革,他們家也分了地,但是糧食依然不夠吃,父親又租了十畝地。

    韓文德回家後,勸父親把租佃地還給了人家,他出本錢,讓大哥推個車子販菜賣菜,二哥給人打胡基,四弟去做泥水匠,父親友有做風箱的手藝,韓文德在公安局工作的時候一次給父親在縣城裡買了一汽車木頭,現在還很多,父親就依然做風箱,他自己在家管牲口和土地。晚上踏彈花車子。兩年以後,他們家的口糧就夠吃了。

    後來村裡成立互助組,他們家也和人搭幫,生活倒過得快快樂樂。

    到五六年,韓文德公安局一個姓焦的同事來崇皇鄉工作,韓文德前去匯報思想,同事對他說,韓文書,你怎麼現在還匯報思想?我記得只判了你兩年群管呀?

    韓文德說,就是兩年群管。

    同事說,把你的判決書讓我看看。

    韓文德回去把判決書找出來送到鄉上讓他看,他看了後說,你管治的刑期在五四年四月就滿了,為啥每天還要來匯報?已經超刑兩年,這是法院的責任,我回縣上幫你查問查問。

    時間不長,法院就給韓文德轉來撤銷管制的通知書,並召開群眾大會公開宣讀,恢復了他的自由。同時也恢復了公民權利,給發了選民證。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