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第三十一章 起義(下) 文 / 丁老大
第三十一章起義(下)
天還沒明,就聽遠處響起了槍聲,保安團驚弓之鳥,聽見槍聲,都翻身爬起來,亂糟糟了一陣,就集合好了。到底是民團,不像正規軍那樣整齊,這時候天已經有點麻糊亮了,那個一臉橫肉的畢選進和顧書雄站在隊前,顧書雄因為這些天的奔波,已經有點瘦了,本來就很黑的臉上因為風吹日曬,顯得更黑。
畢選進這個典型的關中二桿子把兩隻手一揚一揚的說,『共產』黨的解放軍攆著打我們,欺人太甚,我們也要打他們。我命令,馬上出發,和他們干一仗,讓他們嘗嘗我們保安團的厲害!
顧書雄見畢選進大嘴一咧,就知道這個有勇無謀的傢伙只配在戰場上衝殺,指揮戰鬥不行,就連忙攔住,說,別急啊!現在『共產』黨的隊伍太厲害,還不到和他們拼的時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先把這支隊伍保住,這是起家的本錢,把本錢丟完了生意就做不成了。
畢選進不滿的粗聲粗氣地說,那你說咋辦?
顧書雄說,現在要趕快向南退,翻過秦嶺到漢中,那兒是我們的天下,『共產』黨過不去。
說到這兒,顧書雄一轉眼珠,就看見了佩掛整齊的韓文德,問韓文德,你是從那兒鑽出來的,你的一個中隊的兵在那兒?
韓文德從一起身,就看著他們站隊集合,等隊伍集合好以後就站在隊伍的一邊,一個人十分顯眼,就被顧書雄看見了。
韓文德回答說,別提了,我說我不當那個連長,米大隊長非讓我當不可,那幾個分隊長不服氣我,把隊伍拉走投降『共產』黨了,我擋也擋不住。都是鄉里鄉黨的,我也沒辦法。我不願意投降,就追隊伍來了,誰知道一路都是解放軍,我躲躲藏藏的也找不見你們,直到昨天晚上才找見,我嫌晚了,也沒有給顧科長匯報。
顧書雄沉著臉問,你是不是投降了『共產』黨,被派過來當奸細的?
韓文德說,天地良心,我是顧科長一手弄到保安團的,我也是當兵的出身,直來直去,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知道,我能捨了顧科長投降『共產』黨嗎,顧科長要不相信我就槍斃了我,我一句怨言也沒有。
顧書雄換了笑臉說,我知道兄弟是個直腸子人,也知道兄弟的能耐,現在正是非常時期,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時候就是你顯能耐的時候了,只要咱們躲過這場大難,老哥和你禍福與共。
韓文德說,我只會打仗,其他什麼也不會,顧科長別對我抱的希望太大。
顧書雄說,現在正是打仗的時候,剛好用上你這個本事。
韓文德說,我啥也幹不了,手底下一個兵也沒有。
顧書雄說,這好辦,三中隊的中隊長被打死了,副中隊長代理中隊長,你到三中隊當中隊長。
韓文德腳跟一碰說,是。
顧書雄回過頭來對畢選進說,這個韓文德八年抗戰打過日本鬼子,身經百戰,膽大心細,今後是你一個好幫手。
畢選進哼了一聲,顯得有些不滿。
顧書雄也不再理他,宣佈,大隊立即出發,翻越秦嶺。
這支隊伍就沿著山路開拔了。
韓文德剛回來就當了中隊長,又在隊伍中找到了二哥和世金大哥。悄悄和他們通了氣,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聽他的吩咐,然後又去找團長米滿囤。
米團長見了他很冷淡,只是例行公事的打了個招呼,韓文德悄悄地、開門見山的對米團長說,你想把隊伍拉出去,我昨晚上就聽見了。
米團長很是吃驚,拿眼睛看韓文德,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韓文德又說,你不要怕,我這次來有兩個目的,一個是救我二哥和世金大哥回去,再一個就是救你們,你們跟著顧書雄跑到南邊去只有吃虧,解放軍很快就要打到全中國,沒有逃的地方。
米團長問他,你怎麼知道?
韓文德說,我對你說實話,我帶一個連已經起義到解放軍了,這次為救我二哥和世金大哥才攆你們來的,你和那個富平縣的保安團長計劃帶隊伍逃走,我藏在山洞裡都聽到了。
米團長說,我們兩個也就是說說,還沒有計劃好。
韓文德說,你們這樣干就對了,我們把隊伍拉回去向解放軍投誠,就能安安寧寧保住性命回家,顧書雄他不敢回去,他殺過『共產』黨,『共產』黨不會饒他。
米團長說,這事情就靠你了,只要有機會,我就先給一中隊長馮建興打個招呼,二中隊長柳正友是顧書雄的親戚,估計話不好說,乾脆不要二中隊算了,就帶一中隊和三中隊走。
韓文德說,不行,二中隊也是咱高陵的鄉黨,不能把他們扔下,我去給柳正有說,不行就把他拾掇了。
米團長說,最好不要殺人,平平安安的拉走。
韓文德說,沒有那麼容易,顧書雄能讓我們安安寧寧拉走隊伍嗎,你不要怕,膽大些,量他顧書雄也沒有多大的能耐。
米團長說,相處一場,我也不想做得太絕情,咱們饒顧書雄一條命,看他的造化如何,
韓文德說,也行,量他也逃不到哪裡去,富平的保安團也要拉走,這個得你去聯繫。
米團長說,已經說好了,拉隊伍的時候,只要給他們打一聲招呼就行了。韓文德說,要走就要趕快,今晚最好,夜長夢多,翻過了秦嶺就難走了。
米團長說,行,就這樣定了。
當晚歇息在一個小鎮,各團都分開住,高陵的在最南邊,富平的在中間,三原在最北邊,這是顧書雄的安排。
顧書雄來到周至的山裡邊,經過這麼些日子與解放軍的周旋,膽顫心驚,不信任富平和高陵的保安團,卻信任三原的,它可能覺得三原的團長畢選進腦子簡單,腦子簡單的人就比較可靠,所以把他們放在最北邊,以防止高陵和富平的兩個團逃走。
韓文德和米滿囤都看清了顧書雄的意圖,當晚,他們秘密結束停當,韓文德去見而中隊長柳正友,兩人見面,柳正友問他,你有什麼事?
韓文德開門見山的說,我們準備把隊伍拉回去,你打算怎麼辦?
柳正友聽韓文德的話不對勁,又見韓文德全副武裝,殺氣騰騰,有點膽怯的問,顧科長和米團長知道嗎?
韓文德說,米團長知道,顧科長不知道,你如果要跟顧科長走,我不攔你,但是,你不能把隊伍帶走,你的二中隊都是高陵的兵,他們都要回高陵。
柳正友問,幾個分隊長都知道嗎?
韓文德說,都知道了,就看你怎麼辦?
柳正友說,顧科長是我表哥,我不能看著他一個人走。
韓文德說,那就委屈你了,我得把你捆上,你不要反抗,外面都是我的人,反抗沒有啥好處。
韓文德把柳正友的槍下了,掏出繩子,把柳正友的腳手都捆上,又給嘴裡塞了一團麻布,然後對柳正友說,我們走後會有人發現你,就給你把繩子解了,你好自為之吧。
然後出門去見米團長,準備開始行動。
三原的保安團在路口撒了兩個崗哨,韓文德讓米團長裝著查崗,去和那兩個哨兵說話,他和世金大哥從另一邊繞過去,一人一個鎖喉,那兩個哨兵一聲也沒喊出來,就被他們拖走,然後像柳正友一樣捆好,也給做裡塞上麻布。
隨後,隊伍就開始行動,富平的保安團先走,然後是高陵的,韓文德和他世金大哥斷後。韓文德向米團長要了兩挺輕機槍,他和世金大哥一人一挺。
隊伍退完,韓文德見顧書雄和三原的保安團都沒有發覺,就招呼了世金大哥一聲,然後跟在隊伍後面走。
走了不到半里路,就聽見原駐地傳來人喊馬嘶的聲音,知道他們的行動被發現了,催促隊伍行動快些,但是因為月亮已經隔在山後,大山黑黢黢的影子壓下來,路看不清楚,保安團的士兵過去很少走夜路,再加上疲憊,行軍的速度快不了。韓文德心裡雖然急,卻也沒有好辦法。
就在這時,只見一溜火光向這邊迅速移動,後面三原的保安團舉著火把追過來了。
米團長問韓文德怎麼辦?
韓文德說,不怕,咱門只管走咱們的,他們舉著火把,等於給我們一個打槍的目標,只要他們不知死活,咱們也就不客氣。況且咱們還有解放軍的支援,時間稍微長一點,他們想跑都跑不掉了。
說話間,那些舉著火把的民團士兵逐漸追近,韓文德平端著機槍,照著火光嘎嘎嘎掃了一梭子,黃世金也掃了一梭子,就見幾把火光落在地下,有人受傷的喊聲。韓文德大聲喊道,喂,老鄉,想活命的不要上來,想尋死的上來。
傳來幾聲槍響,子彈從頭頂上飛過去,那溜火把全部熄滅了,又是黑黢黢的夜。
韓文德又大聲呼喊道,老鄉,人各有志,你們走你們的路,我們走我們的路,誰也不妨礙誰,你們要打,我們奉陪,看誰吃虧誰佔便宜。
只聽顧書雄在那邊喊道,韓清醒,我沒虧待你,你為什麼要把隊伍拉走,只要你回來,我既往不咎,委任你當大隊長。
韓文德說,我不稀罕你的大隊長,你好歹毒,把我大哥二哥和世金大哥抓來當兵,就是想把我捆住,讓我跟你走,還說沒虧待我。
顧書雄說,兄弟,你誤會了,我也是為你好,你大哥二哥和世金大哥都當過我們的兵,我怕『共產』黨來了對他們不好,才把他們帶出來。
韓文德說,把你的好心收起來吧,咱們現在已經是水火不相容,你要打就打,要退就退,沒有什麼好說的,就看你膽量大不大。
聽那邊傳來嘀嘀咕咕的聲音,跟著就是後退的腳步聲,看著他們走遠,韓文德這才鬆了一口氣,讓隊伍繼續往北撤。
正走著,又聽見前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聽聲音有一連人,估計是解放軍聽見槍聲前來接應,就大聲喊道,解放軍同志,我們是起義過來的隊伍,你們不要開槍。
那邊也傳過來喊聲,你是韓文德嗎,我是趙祥,你先一個人過來。
韓文德叮嚀米團長和富平的侯團長,讓隊伍原地休息,他踏著漆黑的山路走了一百多米,就看見了趙政委和一個連的士兵。韓文德簡單的向趙政委匯報了情況,然後和趙政委前去見起義過來的士兵和官員,趙政委緊緊握著米團長和侯團長的手說,你們棄暗投明是最好的結局,那些反動民團跑得再遠,遲早也要被我們消滅。
第二天,韓文德帶過來的兩個保安團開始整編,這些民團隊員們絕大部分都不願離開家鄉到外地打仗,解放軍就發給他們路費,打發他們回去了。韓文德的二哥和世金大哥也跟著回去了。只有極少數的人編入了隊伍。
多少年以後,有人總結關中地區的人幹不成事業,就是因為戀家的緣故,不像南方的人可以拋家別子多少年不回去。
仗打完後,部隊出山到槐陽鎮休整,團裡說部隊休整後要向南開拔。韓文德知道走了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想回去向父母告別。同時也放心不下世金大哥,想回去安排一下,就向趙祥政委請假。政委批准了,對他說,只許七天,不能太長。
韓文德問趙祥,你也十二年沒回家了,不回去看一看?你爸你媽都想你了。
趙祥說,部隊正打仗,事多,暫時回不去,等全國解放以後再回去。
聽趙祥這一說,韓文德也不想走了。
趙祥給他做工作說,你還是回去看看,把屋裡的事安排好再來,打仗就安心了,我也要讓你給家裡捎封信去。
韓文德拿了假條糧票,還有兩元路費回家,五天後返回,高高興興的來到槐陽鎮,只見槐陽鎮上空蕩蕩的,一個兵也沒有,不知道怎麼回事,向當地人打聽,他們說,隊伍前三天已經悄悄開走了。
韓文德站在槐陽鎮的街道上,看著街道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去追隊伍,往那兒追,這可不是他在張古山血戰以後千里走單騎,目標不明確。看著一輪火紅的夕陽向山後落下,因為是夏天,天氣很熱,他也沒錢住店,在鎮子邊上找了一塊平地躺下,歇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不明感覺到有點冷,起來以後就往回趕,半夜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