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章 緣分 文 / 丁老大
第一章緣分()
駿馬奔騰,揚起一溜黃塵,在關中的大平原上空飄蕩,三匹彪悍的大洋馬背上是三名軍人,前面的一個一身戎裝,將官服色,臉色燻黑,濃眉大眼,多年的戎馬生涯磨練使那張臉給人一種強毅、果決、驃悍的感覺。身後是兩名警衛,也是身高體壯,膀大腰圓。這是一九三七年(民國二十六年)的春季,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發生以後,張學良將軍的參謀處長康景濂和兩名全副武裝的警衛一大早乘馬從西安城出發,坐船過了渭河,直奔高陵城。
即將進入冬季的關中大平原氣候有點幹,也有點冷,由於還沒有下雪,大道上的塵土有半寸厚,被馬蹄揚起來之後給人煙塵滾滾的感覺。戰爭年代,由於紅軍所在地陝北與西安近在咫尺,戰爭頻繁,這條道上經常有軍人走動,人們已經司空見慣,不感到驚奇。
"九一八"事變以後,張學良將軍奉國民黨最高統帥蔣介石之命,一槍不發退出瀋陽城,拱手把東北三省讓給日本人,全國人民自然不明真相,就給張學良將軍送了一頂不抵抗將軍的桂冠。張學良後來任鄂豫皖「剿總」副司令,率領部分東北軍南下「剿共」。中央紅軍長征到達陝北後。蔣介石在西安設立西北「剿總」,又任命張學良為副司令,調東北軍入陝甘。東北軍此時兵力十六萬左右,五分之四被驅入陝甘參加「剿共」。要徹底消滅陝北紅軍。經過勞山、榆林橋、直羅鎮三次戰役,張學良兩個多月就被紅軍消滅了近三個師。蔣介石不但不給補充兵員,反而削減番號,減發軍餉。張學良感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會全軍覆沒,打紅軍的態度就有些消極。官兵們也普遍厭倦內戰。後來張學良秘密與『共產』黨聯繫,傾訴了苦衷,達成了不再自相殘殺的秘密協議。後來還向蔣介石上書,請纓抗日。被蔣介石拒絕,蔣下令他加緊鎮壓救亡運動,又策劃調集其嫡系部隊約三十個師進入陝甘,要全殲陝北紅軍,並迫張、楊就範。蔣介石坐鎮西安,逼張、楊「剿共」,否則要將兩軍趕出陝甘。張、楊忍無可忍,終於發動了震驚世界的西安事變。在驪山把蔣介石捉住關了起來。並在『共產』黨的幫助下提出了八項主張,蔣介石同意後坐飛機回南京,張學良執意要親自送到南京,周恩來勸都勸不住。到南京以後,張學良就被關了起來。
康景濂就是在西安事變後少帥被關、群龍無首、思想苦悶的情況下來高陵看他的一個知己,縣長楊季成。
部隊駐渭北的這幾年,國民黨的涇(涇陽)三(三原)高(高陵)三縣民團總指揮部就設在高陵,康景濂負有作戰之責,與民團聯絡頻繁,與縣長楊季成就有了交情。這個大他三歲的楊季成有一肚子學問,對國家局勢的分析也很有見地,他作為一個軍人,面臨風雨飄搖的時勢,究竟何去何從,往往旁觀者清,他想聽聽局外人楊季成的意見。
跨過渭河上了土塬,就離高陵城不遠了,一座歷經千年風雨剝蝕依然秀氣巍巍然屹立的隋代十三層古塔就出現在眼前,高陵縣雖然小,卻是一座古城,縣城西南方向十多公里處就是名傳千古的涇渭分明,周代最後一位帝王周赧王曾經駐紮在兩河的夾角,西營東營衛護著一座赧王寨,唐朝開國皇帝李淵出生的地點就在高陵的龍躍宮。縣城西邊有一個村子叫毗沙,相傳毗沙早於西安市興建,所以當地傳說「先有毗沙堡,後有西安府。」在毗沙堡的南邊有一個崇皇寺,相傳漢皇的妃子曾在此生下太子。
高陵縣城不大,只有南北不長的一條街,當康景濂和兩個警衛進城的時候,看到的是熙熙攘攘擁擁擠擠的人群,今天恰巧是縣城的集日,四鄉的百姓都來趕集,馬蹄聲聲,又是三個全副武裝的軍人,就引得人們眼睛的關注,正躲躲閃閃的走著,忽聽傳來一陣口號聲,「擁護張揚的八項主張。」「槍口對外,團結抗日」「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康景濂覺得託異,同時心裡也一熱,一個小縣城裡也有支持抗戰的學生。他騎馬站得高,看見只有十多名學生,手裡都拿著一面小彩旗,喊一句口號揚一下手,手裡的彩旗就上下飄動。前面帶頭的是兩位年齡大略相同的少年,兩人都在十四歲左右,身體單薄,一個身上是嶄新的藍洋布學生服,臉色紅潤,一個是藍粗布對襟衫,臉色發黃,但是都是眉清目秀,英氣勃勃。街道不很寬,道沿上擺著各種貨物,康景濂的馬在街道中間行走,就與這伙遊行的學生碰了個對面。康景濂一提馬韁站住了,那伙學生也站住了。
只見那個穿藍粗布對襟衫的學生眉毛一擰,那一對不大的眼珠子裡光芒一閃,忽然手一揚,喊了一聲「支持張揚八項主張,」,其餘的學生也隨著喊,他又喊了一聲「槍口對外,一致抗日。」「中國人不打中國人。」
康景濂等他們喊完,這才和顏悅色地問道,誰讓你們上街遊行的?
穿藍粗布對襟衫的少年把頭一歪,滿臉都是狡獪地說,我們自願來的。
康景濂說,這抗日的事不是你們管的,你們小小年紀把書念好就行了,打日本有我們軍人。
少年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們咋不能管!你們國民黨的軍隊就知道打『共產』黨。見了日本人嚇得屁滾尿流。
康景濂臉上就有點燒燒的掛不住,他心裡明白,他們東北軍不打日本已經天下揚名,到陝西又確實與『共產』黨的紅軍打過幾仗,要不是西安事變,他們還得秉承蔣介石的旨意與紅軍繼續打下去,但是,康景濂不打算與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在街上議論這個事事非非,嘴裡說了句,小孩子家懂得啥,就要打馬前行,沒料想那少年卻把他的馬攔住,依然歪著腦袋問,你們國民黨軍隊啥時候上前線打日本鬼子?
兩個警衛見少年攔處長的馬,一位警衛嘴裡罵道,他媽的想幹什麼?「嚓」地把腰裡的盒子炮拔出來。
康景濂擺擺手,止住警衛,問少年,你知道我是誰?我就是張揚隊伍上的,就是我們把蔣介石抓住的,你不知道如今國共已經合作了嘛,『共產』黨的紅軍已要改編成國民黨的軍隊,上前線打日本,『共產』黨和國民黨都成了一家人了,誰還打誰。
少年這才鬆開了馬韁繩。
康景濂問那少年的名字,那少年說他叫韓文德,康景濂在心裡記下了這個名字,臨走又對那少年說,他叫康景濂,是少帥的參謀處長。韓文德也不知道參謀處長是多大的官,但也在心裡記下了這個名字。
康景濂三騎在縣政府門前下馬,他把馬韁繩交給警衛,就大踏步向縣政府門內走去。政府門前的衛兵見康景濂官大,不但不敢阻攔,還給敬了個禮。康景濂揚揚戴手套的白手套的手,算是打了招呼。他經常來,知道楊季成的住處,逕自走到門前,伸指頭敲了幾下,們「吱呀」一聲開了,探出一張帶著眼鏡的白皙面龐,這楊季成看起來很年輕,還不到三十歲的樣子,眉清目秀,一幅很有學問的樣子。他熱情地把康景濂讓進屋內,然後出去吩咐勤務員倒茶,他問康景濂,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康景濂大刺刺坐下,蹺起了二郎腿,說,你很悠閒啊,當個縣官,不用上前線,我們馬上就要與日本人開仗,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楊季成說,我也想上前線打日本鬼子,上頭不讓去,沒有法子呀。
康景濂說,不是我說你,百無一用是書生,你上前線幹什麼,身無縛雞之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腿跑不動,送死去嗎?
楊季成說,人幹什麼都是逼出來的,日本人要真打來了,我還不得拿起槍和他們打。
康景濂說,靠你們,黃瓜菜都涼了,我們軍人如果打不贏,就只能等著亡國了。
正說著,勤務兵把茶端上來了,康景濂喝了一口,楊季成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等勤務兵出去了,然後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不能添斤也能添兩,如果全中國人都奮起抗戰,還能怕他個小日本。
康景濂說,你沒見過日本兵,那都是些瘋子,打起仗來不要命的,武器又好,炮彈隔幾十里就打過來了,天上有飛機,地上有坦克,我們那些經過訓練的兵都是一敗再敗,屁滾尿流的,潮水一樣往下退,仗不好打呀。
楊季成說,不好打也得打,當亡國奴的滋味不是好受的。
康景濂說,誰也不願意當亡國奴,但是打不過人家又有啥辦法。
楊季成問,真的打不過嗎?中國有四萬萬五千萬人,還會打不過一個小日本,小日本才多少人呀。
康景濂說,不是人多少的問題,人家的兵一個就頂咱們五六個,人家出動二十萬軍隊,咱們一百萬軍隊還要打敗仗。
楊季成說,咱們一百萬不行,二百萬總能打過吧?
康景濂說,哪裡有那麼多兵力,中國太大了,我們到處都得守,是一盤散沙,人家可以挑著打,是一個拳頭,往往形成局部的優勢,就是處在劣勢中,日本兵也能以一當十。
楊季成笑了笑說,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看樣子你是害怕日本人了。
康景濂眼一瞪說,我怕什麼,腦袋掉了也就碗大個疤,最可怕的是隊伍不齊整,不聽命令,各自保存實力,最後吃虧的都是那些能打仗的隊伍。
楊季成說,我想,咱們**也不是泥捏的吧,黃埔軍校出了那麼多能打仗將官,有幾百萬精兵,還不能抵擋一陣子。
康景濂說,精兵倒是有,只是都擺在後方,前線上的基本都是雜牌軍,鬼子馬上就打過來了,後方馬上就變成了前方,看蔣委員長還能把那些精兵藏在什麼地方。
勤務兵已經續了兩次茶,康景濂都喝了,勤務兵續第三次茶出去後,康景濂對楊季成說,我這次來主要是和你商量一下以後的事,少帥和楊將軍放了蔣委員長這麼長時間了,蔣委員長在南京扣留了少帥,這麼長時間還沒有放,東北軍群龍無首,又自相殘殺,應德田、苗劍秋、孫鳴九發動兵變,殺死了67軍軍長王以哲和西北總部參謀處處長徐方,鬧得不可開交,隊伍在陝西也住不長了,肯定要調走,我最擔心的是隊伍被分化瓦解,我們想抗日也抗不成了。你說我應該怎麼辦。
楊季成說,分化瓦解是肯定的,已經發生了西安事變,你們十幾萬人的隊伍就是一個大火藥桶,蔣委員長能不擔心,不過,現在正是用軍隊的時候,蔣委員長也不敢怎麼樣。
康景濂問,蔣委員長會不會對我們這些軍官下手,這是蔣委員長的奇恥大辱呀。
楊季成說,不會,唐朝的時候唐太宗也知道安撫,連造過反的人都饒了,魏征還成為他最親信的大臣,蔣委員長作為一國的領袖,不會不顧大局,作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從最壞處著想,也就是把你們派到抗日前線上去與日本人拼,這不正合你們心意嗎,如果能打回東北,把日本人趕出中國,你們的功勞就大了。
康景濂說,但願如此吧,我本來想脫離軍隊回東北老家看看,也不知道家裡現在成了什麼樣子。
楊季成說,你如果脫離了軍隊,就是匹夫一個,什麼事也幹不成,在隊伍上好賴有點兵權,打回東北去也有點本錢啊。
康景濂歎息了一聲說,是呀,只能跟著隊伍走了,有家不能歸,有仗不能打,這個兵也當得太窩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