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氏族 第五十五章 雪人 文 / 二十七男
第五十五章雪人
羅秀低著頭,繫好餐巾,遮掩住她的小兔子。
除了各種點心蛋糕芝士,塔利麵條也經常出現在夏洛特莊園早餐的餐桌上。
用杜蘭小麥製作的塔利麵條,正宗的原料保證了上好的口感,用橄欖油,松子粒,羅勒,魚子醬混合做成濃郁的醬汁,混搭著來自法蘭努瓦爾穆傑島上的精製土豆泥,佐以切成薄片的白松露片,這樣的美味不只是能讓人享受到細膩甜美的口感,各種顏色薈萃搭配如同藝術拼盤的外形也十分賞心悅目。
塔利麵條的形狀多達百餘種,羅秀最愛的是蝴蝶結形的,而克莉絲汀夫人經常選擇俗稱天使絲,細密如發的形狀。
輕輕地咬著塗抹上鮮美醬汁的牡蠣,一杯柏美洛彼得綠堡紅酒,棕紅的酒液濕潤著羅秀的唇,散發出溫潤的光澤。
陸斯恩靜立在餐桌前,等待著她們的吩咐。
克莉絲汀夫人看了一眼餐桌另一端的羅秀,對於她的沉默有些奇怪,羅秀並不是那種吞吞吐吐的女孩子。
「我要去一趟范輪鐵恩古堡,你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嗎?」克莉絲汀夫人問道,「我讓藍斯特洛和阿諾德兄弟送你去見艾格博特先生吧。」
阿諾德兄弟是夏洛特莊園十騎士裡的一對雙胞胎兄弟,雙人雙騎擊殺之道配合默契,在戰鬥中有如一人,戰力倍增,兩人合擊之後,即使是藍斯特洛也難以對付。
羅秀點了點頭,默不作聲地嚼著麵條,突然道:「汆燙的時候,肯定沒有加鹽,面裡沒有味道,橄欖油不是伊農帕迪斯神廟女祭司壓搾的樣色,而且拌太多……我不吃了。」
羅秀站起身來,走到陸斯恩身前頓了一下,挺直了腰肢,鼻子裡輕輕地哼了一聲,逕直離開了。
忽視也好,驚艷也罷,羅秀才不在乎他怎麼看,這就是驕傲少女要表示的姿態。
陸斯恩微笑看著羅秀的背影離去,對克莉絲汀夫人道:「小姐好像因為什麼事情生氣了。」
「昨天你才回來,今天應該讓你陪陪她。」克莉絲汀夫人嘴角含笑著,「我這個母親似乎有些太不考慮女兒的心事了。」
「夫人,你在含蓄地表示,我對小姐來說,是個很重要的僕人嗎?」陸斯恩說道。
「你說呢?你知道奧斯頓的兒子墨迪馬和羅秀婚事的傳聞嗎?這個消息,是安德烈放出去的。」克莉絲汀夫人擦拭著唇角溢出的酒液,色澤柔亮的唇有著淡雅的誘惑味道,「我想羅秀應該不會喜歡這樣的傳聞吧,她能夠接受的應該是她即將下嫁烈金雷諾特家族騎士陸斯恩的小道消息。」
「太讓人震撼了。」陸斯恩驚訝地道。
克莉絲汀夫人品味著羅秀口中難吃的塔利麵條,微微皺眉,「她怎麼能吃去橄欖油是神廟女祭司還是神廟黑勞士壓搾的區別?你真的很震撼嗎?我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你震撼。」
「但夫人你確定要用這樣的傳聞,去表示你和安德烈公爵迥異的立場和決定嗎?這很容易就讓人猜測到你和公爵殿下有了分歧,不是那麼和睦了。」這樣有心傳播的消息,很容易就能夠查到源頭,安德烈公爵大概也是希望向瑪吉斯家族傳達一種善意,一種希望有所接觸的意向。
陸斯恩曾經所做的,要求沙芭絲蒂安做的,就是希望瑪吉斯家族靠近烈金雷諾特家族,但是現在安德烈公爵這麼做,卻讓陸斯恩有些疑惑了。
自從得知安德烈公爵的志向和野心在於建立海外殖民帝國,陸斯恩就能夠理解安德烈公爵為什麼常年征戰海外,無心經營倫德的貴族圈子,他總是不給情面地拒絕宴會邀請,不在乎他在櫻蘭羅帝國國內的貴族圈子中的形象。
當有一個龐大的帝國以烈金雷諾特為名時,櫻蘭羅帝國國內的貴族,對安德烈公爵完全沒有幫助,貴族圈子共同的傳統就是交際規則,安德烈公爵會在新的帝國成為規則的制定者,他並沒有興趣遵循倫德貴族的交際規則,和其他人浪費時間,虛與委蛇。
這次安德烈公爵回到倫德以後,卻降低了姿態,范輪鐵恩古堡的宴會,雖然是為修斯坦尼頓伯爵舉行,但安德烈公爵作為主人的高調姿態,卻在宴會上給眾多倫德貴族留下了新的印象,人們開始注意到,安德烈公爵有興趣和那些足夠資格或者他看重的人物交談來往了。
正常的社交,可以讓人理解為安德烈公爵開始為烈金雷諾特家族謀求軍方以外的勢力支援了,這並不奇怪,任何一個家族都在盡力擴張自己的勢力。
這種擴張,一般都會順從著加布裡爾三世陛下指導的政治風向,這位陛下總會含蓄地點出,他可以允許某個家族擁有更大的勢力,他只允許某個家族在某個領域擴展勢力,可以擴展到什麼地步……加布裡爾三世陛下控制擴張的這些家族中,烈金雷諾特家族和瑪吉斯家族絕對是重點。
如果烈金雷諾特家族和瑪吉斯家族走到一起,絕對會超脫加布裡爾三世陛下所能接受的範圍,尤其是奧斯頓是瑪吉斯家族的繼承人,而墨迪馬又是他的長子,安德烈公爵的獨女羅秀如果和墨迪馬聯姻,這意味著烈金雷諾特家族和瑪吉斯家族的勢力將連為一體,這兩個櫻蘭羅帝國最鼎盛的豪門,足以威脅安東尼奧皇室穩固的統治地位。
「我和安德烈的分歧,只怕會完全掩蓋在安德烈放出的這些消息,所帶給人們的震撼之中。」克莉絲汀夫人眉頭微蹙,「在稍稍有些政治頭腦的人看來,安德烈做這種事情,愚蠢之極。」
「公爵殿下並不缺乏智慧。」陸斯恩搖頭道。
「他想幹什麼?想要將烈金雷諾特家族牽扯進一條死路嗎?他明明知道,瑪吉斯家族和烈金雷諾特家族是一種制衡關係,這種政治格局,自從阿爾多斯大公平叛以來就已經形成,他如果妄圖打破這種格局,加布裡爾三世陛下很容易就理解為他想……」克莉絲汀夫人揉著眼角旁的肌膚,看了一眼陸斯恩,才吐出一個對於烈金雷諾特家族這種龐然大物非常禁忌的詞彙:「謀反。」
「加布裡爾三世陛下對安德烈公爵非常信任,不會就因為這樣的事情而對烈金雷諾特家族猜疑。他很容易就能夠想到,安德烈公爵如果真的對安東尼奧皇室有不臣之心,完全不會如此明目張膽的展示這種意圖。」陸斯恩很真誠地表示他對安德烈公爵的信任,這位志在開拓新帝國的男人,雖然在政治和社交上的風采完全被克莉絲汀夫人所掩蓋,但不代表他沒有資格在倫德名利場上擁有他表演的舞台。
克莉絲汀夫人握著小半杯酒站了起來,曳地斜肩長裙露出大半個粉背,光滑潤潔的背部曲線別具豐潤,在寒冷的冬日,如同冰封雪景般動人。
在逝去不久的秋,貴夫人們都樂意於穿著繁瑣華麗的禮裝長裙,頭戴著蕾絲編花大禮帽,帶著一把比禮帽大不了多少的絲綢陽傘,在鮮花漫爛的院子裡散步,或者悠閒地在秋日的沐浴下品味著醇香的下午茶,偶有跳脫的少年貴族們,在闖入貴夫人私閒享受的天地中,很容易就被她們成熟而慵懶的風姿所俘虜。
克莉絲汀夫人總是能夠引導倫德貴夫人們的品味,當這個冬季來的太早,那些已經畏懼於寒冷,無法再在戶外展示她們風情的貴夫人們還在苦惱的時候,克莉絲汀夫人宮廷式上半身露背裝和超長的大拖地後裙擺以及截斷露出粉嫩小腿的前擺套裙,已經點亮了這個冬季。
大概會在最近的幾日,附近和克莉絲汀夫人有些來往的貴夫人小姐們便會來向克莉絲汀夫人討教,陸斯恩猜測著,借助著這些女人們飛速流傳的圈子,克莉絲汀夫人可能會放出一些消除安德烈公爵「墨迪馬和羅秀婚事」影響的消息。
雖然相比墨迪馬籍籍無名的陸斯恩,確實會讓羅秀的婚事所附帶的政治味道減少到最低,但在有其他選擇的時候,陸斯恩還是希望克莉絲汀夫人不要真的用他來替代墨迪馬成為輿論的焦點,
克莉絲汀夫人泯著醇香的酒液,美目中閃爍著慧智的光輝,燦爛的惹人悸動。
她走向窗前,窗內溫暖如春,窗外白雪紛踏而至,在這樣的寒冬,女人們也不得不把自己層層包裹起來時,露出大片背部雪肌和粉嫩小腿的克莉絲汀夫人,讓冬日的雪色不再單調。
陸斯恩站在她的身後,欣賞著總是如同降臨的女神一般的她,溫克爾曼式的薄紗絲巾纏繞在腰間,她總是能夠巧妙地用一些小飾品突出她小巧的腰肢,美好的身段在貼身剪裁的長裙下完全無法遮掩,堅挺的酥胸甚至不需要束胸衣來支撐,挺翹的『臀』部渾圓,成熟的女體散發著攝人的榮光。
羅秀酥胸帶來的驚艷,源於分別後的再見,而克莉絲汀夫人卻是一個一顰一笑之間,換衣配飾之後就能讓人感慨她多變的姿容,那份養尊處優,在高雅的藝術陶冶和獨到的品味中培養出來的風情,羅秀並沒有能力在短時間內擁有。
「我去換一套衣服,你需要再準備一輛馬車了。」克莉絲汀夫人放下酒杯,回頭嫣然一笑,款款離去。
陸斯恩有些奇怪,難道克莉絲汀夫人這套美麗的長裙,就只是為了在用餐的時候穿嗎?
大雪之後有格外晴朗的天空,微風撫摸著雪層,掛起粒粒雪絨,落在臉頰上,絲絲涼意並沒有讓人覺得寒冷,反而給了人一種莫名的悸動。
「有人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夫人,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句話?」駕著馬車,陸斯恩壓低著帽簷,問車廂裡的克莉絲汀夫人。
克莉絲汀夫人換了一套傳統而保守的宮廷正裝禮服,黑天鵝絨圍巾遮掩了她白皙的脖頸,珠簾禮帽讓她的麗色盡掩,除了那份優雅的氣質,再也沒有人可以奢望看到她身體任何一部分的真容。
「《王:馬克斯威爾大帝》第三幕康納利維士大公的台詞,他對馬克斯威爾大帝說了這句話,不久之後,久攻城堡不下的聯軍,遇到了梅林大師。知道烈金雷諾特家族和安東尼奧皇室起源的人總會嘲諷,兩家的祖先在戈壁上流竄結下的友誼,才是櫻蘭羅帝國沒有內亂的起源,因為流匪之間最講究彼此的忠誠。」克莉絲汀夫人掀開珠簾,看著陸斯恩的背影,「這句話你是從奧斯瓦爾多的歌劇裡聽來的,還是在康納利維士大公的身邊聽說的?在我的理解中,惡魔總是會在人間扮演各種不經意悄悄改變歷史的角色,他們隱藏在陰影中,塵埃掩埋了他們的存在,但他們總能夠獲得他們想要的……當安東尼奧皇室崛起於櫻蘭羅土地上時,其中有你的影子嗎?」
「沒有,那時候我正在和一群純潔的天使討論《日經》和《月經》的教義。我認為,當神選擇讓處子的利維雅懷孕聖子時,就意味著處女情結根植於人心中,可是厭惡流血的教義,卻毫無疑問地和這種處女清潔發生了衝突,我懷疑神也具有同樣的處女情結,又因為厭惡流血,他只好通過用聖靈受孕的方式,使利維雅處子懷孕,既成全了他的處女清潔,也沒有讓血液沾污了神……」陸斯恩咳嗽一聲,「很抱歉,和一位尊貴的夫人討論這樣的問題。」
車廂內一陣沉默,陸斯恩雖然有些疑惑,但並沒有回頭去看,克莉絲汀夫人不可能因為他這樣小小的無禮就生氣。
「男人真的都很在乎這個嗎?」片刻之後,傳來克莉絲汀夫人平靜的聲音。
「大概信徒不會在乎這個吧,因為他們遵從厭惡流血的教義。不過也沒有聽說哪個信徒因為這樣的教義而特地選擇一個非處子的新娘……可以說男人的處子情節,應該會凌駕於他們的信仰之上,這樣推斷下來,男人確實都會很在乎這個。玷污了信仰,信徒們會面紅耳赤地爭辯,玷污了他們的信仰,他們會忘記了厭惡流血的教義,讓玷污者留下血的教訓。」陸斯恩笑著道,「不過這是就男人和女人建立在婚姻關係上的推斷,如果只是關係曖昧的情人,大概不會這麼在乎吧。再自私的男人也應該知道,如果你給不了你的情人太多,也沒有資格要求太多。」
一路無話,克莉絲汀夫人似乎在思索著陸斯恩說的話,纏上了防滑鏈條的馬車前行速度下降了許多,早餐後離開夏洛特莊園,進入倫德,繞過圓形議會大樓之後,便看到了范輪鐵恩古堡已經沐浴在午間的陽光下,大雪點綴著的尖塔林立的古堡,更增添了幾分夢幻迷離的韻味。
安茜和幾個僕人正在清掃古堡前的積雪,自從安德烈公爵回到倫德以後,克莉絲汀夫人就從夏洛特莊園調取了數十個僕婦去范輪鐵恩古堡,安德烈公爵對這些僕婦似乎都非常滿意,沒有像往年一樣驅逐幾個離開。
看到馬車緩緩停下,護衛躬身行禮後打開了古堡的大門,為尊貴的夫人放下車梯。
陸斯恩為克莉絲汀準備好了巨熊熊絨披肩,高挑的貴夫人並沒有因為寒冷保暖的服飾而顯得臃腫,她緩緩走向古堡大門,在前庭停住了腳步。
前庭的積雪被淺淺地刮掉了一層,堆積在大門右側,馬卡斯正在用雪堆砌一個微縮的范輪鐵恩古堡,雖然是縮小的模型,但也非常高大,雪塔的尖頂已經觸碰到他的鼻子,他湊過去修補一個塌陷的地方,雪粘上了他的臉頰,托拜厄斯夫人急忙為他擦掉,生怕他著涼。
安德烈公爵站在一旁看著馬卡斯玩雪,他的身邊有三個雪人,一個小雪人像個小孩,一個強壯高大的雪人,還有一個身材削瘦,用幾根草筋插在腦袋上表示它象徵一個女人。
「真是讓人感覺溫馨的場面啊。倫德好久沒有在冬天下這麼大的雪了,往年倫德的冬天格外的寒冷,我都習慣了去娜提雅維達莊園度冬了。今年雖然下雪,卻沒有那種連空氣都被凍住了的寒徹心頭的冷意,就像現在,一家人堆雪人,這樣的場景看著都讓人心暖。」克莉絲汀夫人緩緩走近,微笑著和托拜厄斯夫人點頭示意,然後看著安德烈公爵,足以顛倒眾生的眸子裡平靜如水。
「伯爵在書房裡處理一些文件。」托拜厄斯夫人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抬出修斯坦尼頓伯爵有什麼意義,或者只是想讓克莉絲汀夫人意識到「一家人」這個詞並不恰當,或者是一種示弱,說明她並沒有足夠的勇氣,隔開克莉絲汀夫人,與安德烈公爵和馬卡斯成為一家人。
「很好,我正好和安德烈有些事情要說,需要參考下修斯坦尼頓的意見。再會。」說完,克莉絲汀夫人並沒有多看一眼安德烈公爵,不由分說地走入了古堡。
托拜厄斯夫人驚疑地看著安德烈公爵,每次看到這位克莉絲汀夫人,托拜厄斯夫人總覺得一陣沒來由的威脅和壓迫力,似乎被她的氣質和榮光所攝,任何人都無法給予托拜厄斯夫人一種對抗的力量與勇氣。
安德烈公爵看了看三個雪人,跟在克莉絲汀夫人的身後,似乎完全不介意他的妻子在旁人眼前展現出強勢的姿態,而他也不介意表示自己的屈服。
范輪鐵恩古堡青銅鑄就的大門前,只剩下馬卡斯,托拜厄斯夫人和陸斯恩。
「馬卡斯少爺,你真是一個讓人驚歎的天才!」陸斯恩以欣賞的目光巡視了一番馬卡斯的作品,驚歎道。
馬卡斯狐疑地看著陸斯恩,他沒有忘記,這個男人在赫伯肯黑德港灣前,也是在自然親切的交談後,微笑著留下了刺穿馬卡斯腳背的陷阱,一看到這張英俊而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臉,馬卡斯就覺得自己的腳背依然刺疼。
托拜厄斯夫人緊張地將馬卡斯攬入懷中,她記得陸斯恩也曾經用這樣的語氣讚美馬卡斯的想像力和創造力,後來當她知道這個在沙灘上等待著馬卡斯玩耍沙子的男人就是克莉絲汀夫人的親信後,心中就是一陣驚慄,克莉絲汀夫人和她的僕人,在警告她嗎?如果不理會這種警告,如今再次相遇,他想要做什麼?
……
……
娜提雅維達莊園的美,在於那湖光山色,以及眾多和女神有關的傳說故事,為其增添了幾分夢幻色彩。但眼前的范輪鐵恩古堡,沐浴在陽光下,白雪皚皚的庭院,披上厚厚雪絨的煙囪林立,同樣猶如從故事中搬出來的環境。
在這樣的場景中,恐嚇女人和小孩,即使是陸斯恩這樣英俊得足以讓許多貴夫人小姐無力自拔的惡魔,也絕對是煞風景的存在。
許許多多的英雄,梟雄或者都曾經手刃千萬條生命,但他們都會不屑於威脅女人和孩子,這種脆弱的生命夭折在他們的手中,似乎會折損他們的驕傲。
在陸斯恩看來,這是一種美德,他欣賞,讚美,但似乎沒有去學習堅持的意思,他一向認為,一隻試圖咬人的凶獸,不管是幼獸還是成獸,都沒有區別對待的理由。
「很顯然,馬卡斯少爺有一種預知的能力。在他堆積這三個雪人的時候,他就已經猜測到了現在的場景。」陸斯恩的嘴角啜著溫暖如冬日陽光的笑意,「這個象徵男人的高大雪人不是很像我嗎?還有這個小巧可愛的小雪人,自然是馬卡斯少爺他自己了……嗯,這中間的雪人,雖然不是堆得很符合比例,但毫無疑問象徵著托拜厄斯夫人你了!是這樣嗎?馬卡斯少爺。」
馬卡斯愣愣地看著陸斯恩,眼前這個男人早已經在他的心靈中留下了陰影,對方是一個隨時可以抓住機會,讓他感受到鮮血傷痛的男人,身邊只有一個不能保護自己的母親,馬卡斯非常聰明地選擇沉默,而沒有再像昨天晚上的宴會上那樣鋒芒畢露地對陸斯恩出言不遜。
「為什麼不回答嗎?馬卡斯少爺。」陸斯恩的笑意愈發清淡怡人,「難道我猜錯了嗎?莫非這個高大的雪人是象徵著修斯坦尼頓伯爵?對……一定是這樣,很抱歉,我怎麼能忘記修斯坦尼頓伯爵呢,作為你的養父,你是時刻惦記著他的。」
托拜厄斯夫人勉強笑著點了點頭,「馬卡斯和伯爵的關係非常親密。」
「真是讓人羨慕啊……剛才我差點猜這個高大的雪人是公爵殿下呢。如果是這樣,我就會很為格利沙爾塔小姐傷心了,因為公爵殿下從來沒有陪伴著小姐做這種讓人感覺溫馨的事情。」陸斯恩淡淡地說道。
一陣寒風襲過,讓馬卡斯感覺到透徹心涼的冰冷。
「在范輪鐵恩古堡住的習慣嗎?這裡不比伊登,你們母子只有修斯坦尼頓伯爵一個親人,如果感到孤單和寂寞,歡迎前往夏洛特莊園。雖然我這個侍從官沒有資格接待兩位,但那裡現在依然是克莉絲汀夫人和格利沙爾塔小姐的住所,相信她們都會很願意成為你們在陌生的倫德最真誠的朋友。尤其是馬卡斯少爺,有時間一定要來哦,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你很嚮往夏洛特莊園。說不定,你更想見見格利沙爾塔小姐,畢竟如果格利沙爾塔小姐嫁給了奧斯頓閣下的兒子墨迪馬勳爵,我們的加布裡爾三世陛下一定不會允許格利沙爾塔小姐將整個烈金雷諾特家族作為嫁妝……那時候,同樣擁有烈金雷諾特家族姓氏的你,或者有一些機會,可以繼承烈金雷諾特家族的一部分產業。如果你渴望這樣的機會,那麼就趁現在好好感謝格利沙爾塔小姐吧。」在漫不經心的語調中,陸斯恩撫摸著矮小雪人的頭頂,手指點在小雪人的胸前,輕輕地刺了進去,「摸不到小雪人的心啊,是你們忘記了給它一顆心,還是因為給它準備的心太大,裝不下去呢?」
陸斯恩的手指撥弄著小雪人胸前的雪粒,挖出一個小洞,隔著小洞看著被雪光映照的臉色慘敗的托拜厄斯夫人與馬卡斯,疑惑地道:「是不是我說的話,讓你們誤會了?好像很緊張的模樣,很抱歉,我並沒有別的什麼惡意。」
陸斯恩站起身來,不等托拜厄斯夫人說些拙劣的掩飾詞,語氣突然冷了下來,「城府,面具,表演,語言,謀略,其實就像堆砌的雪人,美麗的造型,溫馨的感覺,炫目的色澤,都會在陽光的照耀下,融化成一灘積水,露出它脆弱不堪的本質。希望你們能夠明白。」
「你憑什麼和我們說這番話?你只是一個僕人,恭恭敬敬地稱呼我為馬卡斯少爺,這才是你的本份。」馬卡斯似乎突然獲得了勇氣,他的眼前,修斯坦尼頓伯爵從側面走了過來。
「是,馬卡斯少爺。」陸斯恩出乎意料地低頭,雖然說不上恭敬,但也不失禮地按照馬卡斯的要求稱呼他。
一頭柔順披肩的金色長髮,狹長的眼臉,尖銳的下巴,整齊的劉海讓他多了一份陰柔,櫻蘭羅帝國顯赫大陸的帝國第三艦隊少將,修斯坦尼頓伯爵拍著馬卡斯的肩頭,微笑著道:「將軍擔心陸斯恩會和馬卡斯發生點小矛盾什麼的,讓我來注意下。都是心高氣傲的少年人,馬卡斯被稱呼為托拜厄斯家的天才,陸斯恩可也不是平凡人物,你們剛才在較量什麼嗎?氣氛有些緊張。」
「先生,我只是個僕人,怎麼能和尊貴的馬卡斯少爺較量呢?如果你不介意,倒是可以讓馬卡斯少爺嘗試著在某些領域挑戰下小姐。不過還是算了吧,小姐可比馬卡斯少爺大三歲。」陸斯恩說道,「即使我用很拙劣的言辭,嘲諷馬卡斯少爺的能力不足以和小姐媲美,馬卡斯少爺也不會真的上當,去向小姐挑戰吧。」
「當然不會……就如同你所說的,你只是個僕人,不能和我較量。格利沙爾塔小姐的身份尊貴,我並沒有向她挑戰的資格。」馬卡斯平靜地說道。
陸斯恩沒有遺漏掉馬卡斯眼中的一抹不甘和狠辣之色,看來修斯坦尼頓的到來,讓他獲得了和陸斯恩對抗的底氣,同時也能平靜下來表演他的城府。
修斯坦尼頓和陸斯恩同時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馬卡斯的話。修斯坦尼頓作為馬卡斯的養父,這樣的姿態可以理解為謙恭,而陸斯恩卻是毫無疑問的囂張……那是因為羅秀而對馬卡斯的不屑。
「我聽說就在昨天晚上,陸斯恩侍從官遠歸回到夏洛特莊園,以海盜的裝束登場,你難道是有表演的天賦嗎?精靈之森劇團目前正在倫德火熱演出,你可以去看看,說不定劇團演員對你來說比成為一名會逗弄主人開心的侍從更有前途。」馬卡斯輕聲笑了起來,「如果有機會,我會來為你捧場,有一個貴族的支持,很容易紅火起來。」
消息傳得很快,就如同克莉絲汀夫人在給范輪鐵恩古堡派遣的僕傭中摻雜了自己的心腹,安德烈公爵在夏洛特莊園肯定也有暗棋,但雙方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揭露對方的意思。
「是啊,小姐也這麼說。」陸斯恩認真地點頭,「那麼你也應該知道了,只要小姐開心,我什麼事情都會做,如果有什麼事情會讓小姐不開心,那麼我就不會讓它發生。修斯坦尼頓先生,你知道我的這個習慣吧。」
「當然知道,我也聽說了,你昨天晚上一劍就解決了坎斯拉夫家族的馬歇爾,你第一次展示出了神威權能的力量,不愧和我同樣是擁有歐德修凡克姓氏的人……夫人和將軍的談話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結束,你我比試一番如何?」修斯坦尼頓毫不在意陸斯恩語氣中的一絲威脅,微笑著迎上了陸斯恩揚起的氣勢。
就如同陸斯恩不會單純地把修斯坦尼頓看成烈金雷諾特家族的管家一樣,修斯坦尼頓也不會認為只有克莉絲汀夫人知道他來歷的神秘年輕只是個普通的侍從官。他和安德烈公爵在接到克莉絲汀夫人把夏洛特莊園賜封給陸斯恩作為騎士領地時,就分析出陸斯恩可能是克莉絲汀夫人一直埋伏著的奇兵!
修斯坦尼頓很想借這個機會,試探下陸斯恩的實力。
當然這種試探,只能得到很粗略的結果,如果陸斯恩不敵修斯坦尼頓,只能說明陸斯恩不擅長武力,必須小心陸斯恩是那種玩弄陰謀詭計的對手。如果修斯坦尼頓不敵陸斯恩,那就必須小心陸斯恩會用一些決絕直接的方法,扼殺掉對克莉絲汀夫人和羅秀的威脅。
無論安德烈公爵最終想要實施什麼計劃,但在修斯坦尼頓目前的理解中,他們所釋放給夏洛特莊園方面的消息,已經足夠讓陸斯恩認為托拜厄斯夫人和馬卡斯是對克莉絲汀夫人與羅秀的威脅。
這時候的試探,非常有必要。以前雖然對陸斯恩的力量有些猜疑,但並沒有像現在這樣迫切地需要瞭解。
「給我一個和你戰鬥的理由。」陸斯恩並沒有答應。
「就當是一個長者對你的指點吧,即使你從一歲開始修煉神威權能的力量,我也比你有更多的時間浸『淫』其中。」修斯坦尼頓揮動寬大的衣袖,留下了一線流暢的袖線,強大的靈力在他隨意的動作中釋放出來,頓時激盪的他周圍的雪花飛舞,圍繞著他形成了一個雪繭。
不同於教會中的神職人員只能通過施展神術時使用靈力,歐德修凡克家族獨特的修煉秘法,讓修斯坦尼頓像操縱自己身體裡的力量來操縱靈力,隨心所欲,而不必拘泥於神術的吟唱和符文字,聖光效果。
神威權能力量,歸根到底就是靈力的使用,像馬歇爾這樣的入門級修煉者,最多就像被加持了一個增加力量,敏捷和速度的增幅神術,而像修斯坦尼頓的境界,大概已經能夠自由地掌握靈力,成為隨著他心意釋放威能的身體力量。
「時間並不能用來丈量天賦和才能。」陸斯恩面無表情,修斯坦尼頓釋放出來的雪繭,已經體現了非常高明的靈力操作能力,這個由高速旋轉的雪花組成的雪繭,進可攻,退可守,威勢驚人。
馬卡斯睜大著眼睛,看著修斯坦尼頓展現出來的神奇力量,他的眼睛裡充滿著對強者的仰慕和敬畏,像他這樣的年紀,還有什麼事情比父親的強大更值得他驕傲呢?他轉頭望向陸斯恩,輕蔑地道:「你害怕了嗎?」
陸斯恩皺了皺眉,順手從雪人的頭頂捏了一把雪,塞進了馬卡斯的嘴裡。
冰冷的雪讓馬卡斯凍得牙齒,舌頭發抖而麻木,慌忙吐了出來,他顯然沒有料到習慣以語言和氣勢壓迫人的陸斯恩會做出如此粗魯直接的反應。
「陸斯恩!你這樣對待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不覺得可恥嗎?你是一個騎士,卻在欺負一個孩子!」修斯坦尼頓怒上心頭,臉龐上最後一點微笑融入了陰冷的神色。
「你的反應太強烈了。」陸斯恩毫不在乎地道,如果馬卡斯只是修斯坦尼頓的養子,無論如何也不會因為陸斯恩這樣的動作而露出殺機,除非修斯坦尼頓覺得,侮辱了馬卡斯等同於侮辱了他的某種尊嚴。
通常就像某些忠心於主人的騎士,辱罵他的主人,會比刺他一劍更讓他憤怒。
「你現在應該可以和我比試一下了吧……否則我無法原諒你。」修斯坦尼頓冷笑道。
「好吧。」陸斯恩十分為難地道,他似乎有些顧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馬卡斯興奮地拉著托拜厄斯夫人退後一步,他並不擔心養父會不敵陸斯恩,即使昨天從夏洛特莊園傳來的情報將陸斯恩的力量誇張地描述了出來,但馬卡斯更相信修斯坦尼頓伯爵,也可以像陸斯恩擊敗馬歇爾一樣,輕而易舉地贏得這場勝利。
修斯坦尼頓揮手間散去雪繭,飄零的雪花跌落在地,竟然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仔細一看,這些原本由柔軟鬆弛的雪絨粘在一起的雪花,已經凝結成菱形的冰晶,兩隊尖銳的菱角閃爍著寒光,讓人驚歎之餘不由得尋思,如果被這樣密集的雪繭包裹襲擊,只怕渾身再無半點完好的血肉肌膚。
陸斯恩隨意瞟了一眼,並沒有露出讓馬卡斯滿意的害怕深情。
「他一定是在逞強,很快他就會跪下來求饒。母親,你說我們饒恕他嗎?既然父親動了怒氣,一個伯爵殺了一個侍從,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馬卡斯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剛才那口雪,並沒有滋潤他的口腔,反而讓他在溫暖嘴唇呵氣時,使得唇角冷熱瞬間交錯難受。
托拜厄斯夫人沒有回答馬卡斯的問題,她只是擔憂地看著兒子,自從來到了倫德,托拜厄斯家的天才,暴露出了太多讓她不安的性情。
修斯坦尼頓站在雪晶之中,在陸斯恩答應比試之後反而安靜下來,這種無聲無息的姿態中散發著的肅殺之意讓遠遠旁觀的馬卡斯感覺到一陣壓抑,彷彿暴風雨前的寧靜,會無聲無息地降落湮滅一切的暴雨!
彷彿是為了撕開這種壓抑,陸斯恩輕聲吟道:「神律,光牢。」
他依然使用的是傳統的高級神職人員使用神術的套路,八道遠甚於他曾經困住歌萊蒂斯的光柱從天降落,金色的光柱繚繞著動人的天籟,身穿鎧甲的戰鬥天使,手執大天使權杖的執事天使,環繞著聖光柱飄零而下,戰鬥天使執劍守護在光牢頂部,執事天使緩緩翻開手中的書頁,似乎在宣讀著光牢不可褻瀆破壞的神聖。
馬卡斯大驚失色,這種華麗如同神跡的神術讓他震撼的幾乎停止了心跳,他的得意馬上變成了擔憂。
他在想,如果修斯坦尼頓敗了,這個陸斯恩一定會十分囂張地嘲諷吧,馬卡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至於修斯坦尼頓是否會因此受傷,他並不在意。
被囚於光牢中的修斯坦尼頓,嘴角翹起了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