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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26 哲學幽靈 文 / 全部成為F

    常懷恩醒來的時候,就彷彿是做了一場噩夢。他猛然睜開眼睛,天花板映入眼簾的時候,猶如在旋轉,熟悉卻有一點陌生,噩夢中的殘留讓他的內心蒙上一層陰影,這份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無法帶給他半點安全感,反而讓他感到異常。他猛然坐起來,才察覺到自己呆在一個房間裡的床上。

    廉價的鐵架床上沒有被褥,就連床墊也是粗糙的貨色,週遭的擺設盡顯得老舊,牆壁上的貼紙也已經帶上了時光的斑駁。牆角有一些幼稚的塗鴉,還有孩子時代為了測量身高而劃上的橫線。除了自己之外,沒有第二個人在這狹窄的房間中常懷恩很快就意識到,這裡甚至不是一個正常住人的房間,他說不出來心中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從何而來,但是,房間中的一些細節,讓他覺得一個精神正常的人絕對無法呆在這個房間中太久。

    他回想著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裡的,但沒有任何印象,他慢慢想起來,自己是誰,那場噩夢又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想起了網絡球,以及自己的意識深潛,乃至於在那個意識海深處的無底深淵所看到的東西。關於當時的情況,有很多記憶已經變得模糊,他也知道這是為什麼,那恐怖的存在和絕望的掙扎,不可能不對自己產生傷害。自己想不起來太多事情才是正常的,但是,有一些東西卻不能遺忘,否則自己的冒險就會變得毫無意義。讓他慶幸的是,那份無比的恐懼仍舊存留在自己的心中這份恐懼讓他牢牢記住了那個「怪物」,和那個「怪物」有關的事情比較起來,其他的記憶都可以失去。他一回想起當時的情況,身體就不由得戰慄。讓他幾乎想要鑽進櫃子裡躲起來,可是,另一方面卻同樣有一股強烈的喜悅充斥在他的心中。恐懼是正常的,是值得的,他迫不及待想要將自己看到的一些告訴網絡球的同僚們。可當務之急,仍舊是弄清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

    常懷恩第一時間就察覺到。自己所處之地的怪異,那些看似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細節,彷彿充滿了一種暗示,而這樣的情形在他意識行走的生涯中已經不知道遭遇過多少次。他幾乎可以肯定,現在的自己並非回到了真實的世界,而僅僅是一種意識行走狀態,問題在於,這裡到底是哪一個意識態世界。如果無法弄清這個意識態世界的源頭,就難以脫離出去在意識昏迷的時候。陷入一個陌生的意識態世界中,簡直就是一種災難。意識態世界是如此紛繁混亂,如果沒有提前標記「坐標」,很容易迷失於其中。幾乎所有的意識行走者,都會在「現實」對自我意識的反饋中,打下一個錨點,以便他們遊蕩於其他意識態世界中,能夠借助這個錨點回歸。

    可是。常懷恩突然發現,自己事先用種種手段加固了的「錨點」已經消失了。雖然這並不意味著。自己將徹底失去回到「現實」的機會,但是,要在這種「迷失」狀態下回歸,的確需要更多的手續,還需要運氣眷顧。

    不過,自己能夠在那種「怪物」的衝擊中活下來。也算是足夠幸運了。常懷恩這麼想著,沒有半點灰心,身為意識行走者,對心理的掌控和調節,遠比一般的神秘專家更強。他很快壓抑了深潛所帶來的恐懼。因為那個「怪物」不顯現於此處,所以,這份恐懼雖然刻在了骨子裡,大概一生都無法忘卻吧,但要壓制這份恐懼對思維的影響,還是可以做到的。

    常懷恩舒展了一下身體,恐懼讓身體有些僵硬,但活動之後,身體逐漸發熱,那種僵硬的感覺也開始緩解這意識態世界的反饋真實有夠逼真的,常懷恩不由得想到,如果換做是其他意識行走者,有可能無法比分辨出,這裡其實是一個意識態世界吧。正因為意識態世界和物質現實有許多差異,而意識行走者比任何人都對這種差異更加敏感,所以,才不會陷入意識態世界中而無法自拔。但是,如果意識態世界足夠契合物質現實,理論上是連意識行走者都可以瞞過的。

    這裡就是這麼一個近乎物質現實的意識態世界,常懷恩通過自身的活動,以及週遭環境的反饋,細細品味和捕捉其中的差異,他幾乎無法證明那些差異存在,讓他堅決認為這是一個意識態世界的,僅僅是出於他身為頂級意識行走者的經驗和直覺。

    然後,常懷恩很快就做出這麼一個判斷這個意識態世界絕對不是某個人的意識態世界,甚至不是某些意識行走者聯合創造的意識態世界,這種無比接近物質現實的程度,幾乎是「人類所能做到的理論極限」,可是,正因為是理論極限,所以,人類依靠自身的力量,是無法達成的,即便達成了,也必然是無意識的,經過一種極為複雜的,接近理論上限的複數交互機制。

    或許這裡仍舊位於人類集體潛意識中,常懷恩如此判斷到。因為,人類集體潛意識的確擁有這樣的可能性,創造出一個近乎現實的意識態世界因為,它本身就代表了「人類」這個概念的意識極限。

    以這個判斷為出發點,再一次進行聯想和調整,以更契合自己認知中的可能性,常懷恩在半晌後,就猜測到,這個意識態世界或許是以中繼器的力量構成的。中繼器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常懷恩比多數人都要清楚,在人類集體潛意識的海洋中,他不止一次「觀測」到中繼器的形象化,當然,中繼器在他的認知中,其實並不具備一個固定的「形象」,而是一種基於「人類集體潛意識」才能存在的概念產物,但是,這並不妨礙他以直觀的想像,去賦予這樣的東西一種片面而直觀的形象對於每個人來說,中繼器的真實形態都不一樣,但是。在常懷恩進行深潛的日子裡,它往往是以一個「堡壘」的形態出現。

    常懷恩知道,這個「堡壘」的形態,其實也反映著自己對中繼器的期許。網絡球就需要這麼一座堅實的堡壘,才能繼續和末日真理教、納粹乃至於即將到來的末日命運對抗。

    「我是在網絡球的中繼器裡?」常懷恩自言自語著,不過。這個猜測卻極為接近他所認可的「真相」,或者說,他希望這就是真相。如果自己真的位於網絡球中繼器的內部,而自己的「錨點」完全消失,這樣的情況完全可以和自己已經知道的一些網絡球計劃聯繫起來。當然,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自己當前的狀

    態絕對不是喜人的,但是,卻足以讓常懷恩感到安心。因為,他並非正常人,而是一個經歷過大恐怖的意識行走者。他猜測自己的處境,覺得這樣的處境,已經比最糟糕的結果不知道好了多少。

    「有人嗎?走火?貓女?近江?梅恩女士?」常懷恩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喊了幾聲。

    沒有回應。

    他徑直走到房門前,這個房間沒有一扇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況,門後到底是怎樣的光景,完全處於未知中。而這種未知彷彿就是對自己命運的一種宣判,讓他不由得有些緊張。他深呼吸了兩下。這才將門打開。

    門外的風景還沒映入眼簾,就迸發出一片強烈的光,常懷恩不由得抬起胳膊擋在臉前,將眼睛閉上。好一會,光消失了,他察覺到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客廳中。老派風格的裝飾,讓整個大廳顯得古色古香,又端莊典。在他的身前,沙發圍在壁爐前,而壁爐裡火光正炙。燃燒的木柴發出辟啪聲,不時迸射出火星來。

    已經有人坐在那裡。

    「高川?」常懷恩挺熟悉那個身影,在他的試探中,那個青年回過頭來,對他穩重地點點頭,寒暄般說:「恭喜你活了下來,常懷恩先生。」

    常懷恩環顧著周圍的情況,看到自己出來的那扇門,已經消失了,房間所在的地方,變成了一個棺材,彷彿自己就是一個剛從棺材中走出來的死人。

    「到底是什麼情況?走火他們呢?」常懷恩一邊問著,一邊走到沙發前落座,順手拿起茶几上熱騰騰的紅茶。雖然有許多疑問,但是他已經不著急,也不焦躁了,高川的出現足以證明自己的猜測,如果這裡還不安全,那麼,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更安全的地方了。他所肩負的重任,從深潛中獲得的資料,終於有了交付的機會。雖然,房間也好,大廳也好,都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但是,他仍舊覺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裡。

    「我覺得他們很快就會過來。」高川回答。

    「你在這裡多久了?」常懷恩有些好奇,「這裡是中繼器內部?」

    「是的,中繼器內部。」高川說:「我的義體正在調整,意識就被投放到這裡,協助瑪索進行環境建設。」他早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環境,也早沒了當初意識到,這個意識態世界的異常時,所產生的情緒波動。不過,他覺得,每個第一次接觸到這個世界的人,都一定會如他之前那般震驚,不,應該會比他更加震驚,因為,他比任何人都瞭解,「精神統合裝置」到底是多麼強力的神秘之物。這個世界看似是「意識態」,和「物質態」的外界是相對的存在,但實際關係上,卻沒有這麼膚淺。這個中繼器內部環境完成大體之後,已經十分接近統治局所在所以,稱之為意識態世界,其實是十分狹隘的,準確來說,這是一個和統治局極度接近的「數據對沖空間」,如果將時間維度上拉長,它也是「臨時」的,但是,相對於普遍意義上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來說,這個世界十分穩固。

    它的雛形,就是末日真理教的「天門計劃」中所描繪的「聖地」。

    這個理論上,無限接近於物質外界的世界,就是網絡球的「聖地」。只是,它才剛剛成形,許多細節還有待調整。這是十分繁瑣又專業的事情,其實大部分時間都只有「瑪索」本人才能做到。或許近江和桃樂絲,還有眼前的最強意識行走者常懷恩,都可以在這種深層次中進行協作吧,不過,義體高川已經親身體會到,自己不是這塊料。

    他最傑出的作品。其實就是這個大廳而已。在這個大廳之外,有著更為寬闊的世界和更多的「人」,其中也有八景和笑夜她們。他甚至知道,從某種意義上,這些「人」都不是假貨,這個世界中的笑夜和八景,與他所知道的笑夜和八景有所不同,彷彿就是另一個平行世界中的她們,可是。她們也是真實的在這個世界所能觀測到的笑夜和八景,以及物質性外界中觀測到的笑夜和八景,更像是完全概念上的「笑夜」和「八景」的意識活動的一部分。

    詳細解釋起來十分繁瑣,人的意識從來都不如自己所觀測到的表面那樣,只維持著一種自我,一種動態。正如同一個操作系統打開之後,人們可以基於這個操作系統打開各種軟件和桌面,但是。即便關閉了軟件和桌面,也不意味著。所有的活動程序都被關閉很多在表面上無法直接觀測到的「程序」,在後台活動著,維持著整個操作系統。

    義體高川對於意識的研究,並沒有近江和桃樂絲那麼專業,但是,許多由她們解說的相關概念。仍舊在協助瑪索進行這個世界的建設和調整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他無法判斷,這是否就是「真理」,但至少,可以解釋這個中繼器世界相對於物質外界。相對於統治局遺址,乃至於相對於自身的狀態,所體現出的各種特性。

    例如,他如今在這個地方坐著,可不僅僅是「意識」在坐著,而是包括物質性身體在內,都完全處於這個中繼器世界之中。

    「真是奇妙的世界。」在義體高川的解說中,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的常懷恩也不由得感歎,「身為意識行走者,這裡實在顛覆了我心中意識態世界的認知。你說這裡在我們進入之前,就存在你和我,乃至於走火他們那麼,當我們進來的時候,這些原來就處於這個世界中的我們,會變得如何?當我們離開之後,又會變得如何?」

    「什麼都不會變。」義體高川在這個問題上深有體會,他最初也同樣迷惑不解,但是,近江和桃樂絲的理論,再次對這個狀態做出了不錯的解釋:「沒有必要區分自己。去思考自己離開這裡之後,或者進入這裡之前,處於這個世界中的自己,其實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人類只能觀測到的,只有一個自己。」

    「你的意思是……」常懷恩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麼。

    「時間理論和平行世界理論往往會有這麼一種假

    設:當人回到過去,亦或者穿越到平行世界,看到另一個自己的情況。」義體高川頓了頓,繼續說道:「這種情況是否存在,暫且不予考慮,但是,其中有一個顯著的特徵……」

    「這是從第三者的視角去做出的猜測?」常懷恩幾乎要露出恍然的表情。

    「是的,這是從第三者的角度,去觀測當事人時,才會對當事人的狀態產生的聯想。」義體高川說:「不過,按照『人類只能觀測到一個自己』的理論:對於穿越時空和進入平行世界的當事人來說,所謂的『過去的自己』和『平行的自己』,在完成穿越的時候,就已經沒有意義了。」

    「因為,他已經是『過去的自己』和『平行的自己』。」常懷恩說:「無論從哪個第三者的角度去觀測,所可能存在的他,在他對自己進行觀測的時候,都不會出現。他不會撞見其他的自己,因為他所在的地方,『不同時空中的自己』只是一個通過其他概念,其他角度延伸出來的二次概念,實際並不存在。」

    「是的,當我們來到這個中繼器世界時,我們就是這個中繼器世界的我們了,在我們離開之後,我們可以觀測到的,只有離開到外界的我們自己,那個時候,相對於我們來說,『中繼器世界中的我們』只是基於我們自身而延伸出來的二次概念,僅僅是一個概念而已。在永遠觀測這個中繼器世界的瑪索眼中,那只是我們的一種潛意識活動狀態。我們產生了『中繼器中的我們』這個概念,所以,針對這個概念,形成了更確切的潛意識活動狀態。實際上,即便沒有這個概念,我們的潛意識活動狀態,仍舊會在這個世界體現出來,只是,那種活動,是我們無法把握,也無法觀測到的。」

    「是的,人類無法瞭解自己的潛意識到底是怎樣一個狀態。」常懷恩點點頭,「在我們未曾抵達此地,於此地存在的我們,也仍舊是我們,但是,因為無法觀測而沒有意義。當我們抵達此地,我們就是此地的我們,曾經於此地存在的我們,從實質上失去意義。這已經不僅僅是意識態和物質態的問題了,它更像是一個哲學。」

    「我也這麼覺得,實際上,除了使用哲學概念,我們無法對中繼器進行解析。」義體高川平靜地說:「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或許哲學才是『神秘』的源頭。」

    「實際上,神秘學和哲學一直密不可分。」常懷恩說:「一種神秘現象總是體現一種或幾種的哲學思想,而哲學並不沒有正確和錯誤之分,只是思維活動的方程式,正如牛頓力學方程有局限性一樣,每一種科學方程都有其局限性,思維上的方程『哲學』也有其局限性,也僅僅只是局限性,而並非錯誤。」

    「哲學真是深奧啊。」義體高川歎息一聲,「我覺得,當『哲學』這個概念出現的時候,哲學這個方程就已經出現了局限性它本該不進行定義的。」

    「可是,不定義就無法認知。是人類自身的局限性,導致了我們所能認知的一切,都不能以無限寬廣的形態出現。」常懷恩平靜地回答到:「而人類對『局限性』的定義,也是相對而狹隘的,當我們可以用語言來描述的事物和概念的時候,事物和概念就已經失去了它最原初的本質。我們談論該或不該這麼做,放大到這個層面上,也會變得沒有意義。任何意義,都要建立與『認知』和『觀測』的基礎上,你不覺得嗎?高川先生。」

    「那麼,對於無法認知,無法觀測的事物,我們又能拿它怎麼辦呢?」義體高川凝視著常懷恩問到。

    「將自己也變成概念中『無法認知,也無法觀測』的狀態。」常懷恩說:「這是唯一的辦法,但是,你不覺得,這樣的思考也是毫無意義的嗎?」

    「也許吧,我無法想像『無法認知,也無法觀測』的自己到底是怎樣一種狀態。」義體高川苦惱地笑了笑。

    「我倒是很有興趣知道,為什麼高川先生會問這個問題?」這一次,換到常懷恩目光灼灼地凝視著義體高川了。

    「因為,我們的敵人,或許就是這樣的一種存在。」義體高川說:「常懷恩先生,我想,你已經見到了,那個可怕的存在。」

    常懷恩的瞳孔不由得緊縮起來:「你也看到了?」

    「常懷恩先生,你忘記我們在什麼地方了嗎?這裡是中繼器,是一般人無法到達的人類集體潛意識深處。」義體高川笑了笑,說:「簡單來說,任何人來到這個世界,實際上就是出於深潛狀態了。」

    「我差點忘了。」常懷恩聳聳肩,「可是,即便如此,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對『外部』進行觀測的吧,否則,這個世界應該不會這麼正常。那個存在僅僅是觀測到,就幾乎讓我翹辮子了。」

    「不,常懷恩」這個時候,從常懷恩身後傳來女孩的聲音:「從科學常識來說,你的確已經翹辮子了。出現在這裡的你,只是一個叫做『常懷恩』的哲學幽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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