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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26 真實與虛妄的中間 文 / 全部成為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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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景就坐在我的身旁,一如我記憶中的過去,現在的她,和我在末日幻境中初次見到她時時一樣的,充滿了沒有被怪異和神秘污染的純粹,雖然已經體現出能幹優秀的一面,但也僅僅就是一個普通女學生而已。這樣的她坐在我的身邊,就像是散發著一股清新的味道,讓我那波濤洶湧的內在,也不由得平息下來。「中繼器陷阱」這個想法並沒有因為這個世界的強烈真實性而從我的腦海中消失,我的矛盾和猜疑,在這幾個小時裡繃緊了神經,不斷去試探、觀測、猜想、自審,這些得不到一個確切結果的行為讓我的精神十分疲倦。

    曾經和我有著深深羈絆的存在於前幾個小時中,彷彿都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直到我看到烏鴉夸克的油畫,想起這副油畫的由來,才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現在,有這麼一個曾經和我有過深深羈絆的人就坐在我的身旁,看著她,就覺得彷彿一切正在漸漸踏入我所熟悉的軌道上。

    八景存在,笑夜應該也存在,那麼,其他人或許也是以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方式,切切實實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吧。正如八景只是一個普通優秀的女高中生,其他人也同樣擁有一個普通而平凡的身份吧。在這之前,我一直都下意識確信是如此,但只有在她們真正出現在我的面前時,才徹底安下心來。

    我平靜地看著八景,我的心中,已經沒有了剛在這個世界「醒來」時的忐忑。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而我,也早已經有了覺悟。

    「你覺得幸福嗎?」面對八景無言的驚愕,我再一次問到。

    「幹嘛問這個問題啊?」八景和我對視了一陣,我很堅定,她便想了想。回答道:「也就那樣吧,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電視裡不總播放一些淒慘的人生節目嗎?我覺得自己比那些人好多了,說自己一點都不幸福。那還真是……」她聳聳肩膀,又說:「倒是你,今天怎麼回事?一點都不像你。」

    「不,只是看了一些節目,有感而發罷了。」我隨口回答道,但是,我已經明白了,八景的確是幸福的,雖然,因為沒有切身的強烈對比。而只能用他人的不幸來衡量,但是,她所舉例的那些不幸,比起她在末日幻境中的不幸,有著天壤之別。所以。她現在是幸福的,一種不需要去深入思考,不需要刻意對比,也能感受到的,普通的幸福。

    「是這樣?」八景彷彿要瞧出什麼般,她一都不信我的回答,「高川。你這個人平時就夠古怪了,現在就更加古怪了。」

    「啊,我平時很古怪嗎?」我岔開話題問道。

    「真是沒有自覺。」八景的口氣不怎麼好,「總之,下次別拿這麼無聊的問題來問我。」她的態度一點都不客氣。

    「知道了,知道了。不過是一時有感而發罷了。」我如此回答道。

    八景瞥了我一眼,站起來準備要離開教室,但突然又坐下來,再次打量了我一番,這個時候。我已經打算結束談話,收拾收拾桌上用品,然後離開教室了,因為,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等等,高川。」八景叫住我,她這個時候,看起來就像我之前一樣,似乎有什麼難以啟齒的話要說。我不由得停下手邊的動作,轉過身和她對視。

    「你為什麼問我那個話題?」八景重提之前的事兒,這一次,她看起來比當時的我還慎重。

    「不都說了嗎?就是一時心血來潮,感性萌發。」我只能這麼回答:「這幾天,我一直都在看那些人生故事。」

    「你在說謊。」八景毫不猶豫地說,就像是已經作下結論,「我知道你在說謊。你想要做點什麼,對吧?因為你對自己的生活不滿意。」她用一種異樣卻充滿了穿透力的眼神凝視著我,充滿了她平時那種一針見血的風格。

    不過,我覺得,她此時說我「不滿意」,其實表達的是,她的「不滿足」。平靜的生活,讓她想做些奇特又刺激的事情,這樣的想法,在學生時代是十分普遍的心理。我覺得很正常,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我應該說出末日幻境裡的事情,亦或者,將這個平凡而真實的世界,變成一個新的末日幻境。

    「要做什麼?」我重複她的話,有些失神。她猜對了,我是想做一些事情,但是,想並不代表去做,況且,我無法斷定,那麼做是正確的,我有覺悟去做任何事情,也有一個最終而明確的目標,但是,只有在確認了所有人的答案後,才進行選擇。八景是幸福的,但也不算滿足,只是,這種不滿足,卻是基於當前所擁有的幸福上的,相比起末日幻境裡和病院現實中的她,是一種奢侈的不滿足。我覺得,任何以破壞這種幸福為前提才能得到的東西,都是得不償失的。

    如果這就是中繼器的陷阱,束縛著我的意識,讓我無法脫離這個世界,那麼,在我找到破壞這種平凡卻寧靜,讓我所愛著的人們,都得以過上他們自己都不自覺的幸福生活的理由前,我甘願在這裡束縛下去。因為,假設這並非中繼器的陷阱,末日幻境和病院現實的一切,不過是我在平靜生活中不甘平淡的妄想,那麼,為了這種妄想貿然行事,一定會讓我追悔莫及。

    也許末日幻境給予了我許多東西,但也是因為它奪走了我的許多東西,所以,我才會對其有著如此深刻而固執的情感吧。同樣的,末日幻境會打給八景一些東西,但也一定會奪走她的一些東西,我已經見到末日幻境和病院現實中的她,她失去了什麼,得到了什麼,都一目瞭然。而與那樣的她進行對比,我的確認為,可以在幸福中奢侈地尋找進一步的滿足,已經是足夠美好的人生了。

    這個世界的八景。根本就不清楚末日幻境中,她到底遭遇了什麼,所以,才會如此敏感吧。她的不滿足。讓她察覺到了我內心中潛伏著的掙扎。

    在這一瞬間,我想了許多,但最終只是搖搖頭,回答道:「不,我只是單純地問這個問題而已,其實,可以回答出一般般就夠了,我的確問了一個淺顯易見的無聊問題。」

    我打算中止這次談話了,即便,繼續交談。或許會讓我們之間的關係深化下去,不過,八景是一個充滿好奇心和鬥爭心,又擁有敏銳洞察力的女生,所以。一旦我們之間的交集是基於這個問題深入下去,說不定就會引出一些麻煩來。每個不甘平淡生活,想要製造刺激的學生,總會做出一些之後看來幼稚,當時卻難以阻止的事情來。在這個真實感極強,又沒有怪異和神秘的世界,不遵守日常生活準則而試圖去改變什麼。只會讓人事後感到後悔。

    我從來都不懷疑八景的行動力。恐怕,她早就有了什麼想法,亟待需要有人支持吧。她之前對我的問題的回答,已經讓我察覺到了一絲苗頭。我打算離開,將這件事冷卻下去,去沒想她一下子就扯住了我的衣領。

    我離開得很迅速。反而讓我差一點被衣襟勒得窒息。

    「給我說清楚,否則別想離開。」八景十分乾脆地說,周圍的同學因為這邊的動靜看過來,不過,八景這副樣子早就被這個班級裡的人習慣了。所以,很快就沒在理會。

    「說清楚什麼呀。」我在她鬆手後,一邊抱怨著,一邊整理衣領,平凡的我可沒有末日幻境中那超常的身體素質,雖然戰鬥經驗和本能還在,但是,對象是普通女高中生的八景的話,也不可能進行反擊吧。

    「你其實對這種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很不滿,是不是?」八景用一臉「我看穿你了」的眼神盯著我,「這可真是幸福的煩惱。這個世界上,可是有很多人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呢。」

    她說的話,簡直就是我想說的話。

    「既然你已經閒到了開始思考人生哲理的地步,我倒是有一個好工作可以介紹給你。」八景說到這裡,語氣充滿了一種故作玄虛的味道。

    「我還是全日制學生,不打算打工。」我說。

    「義工,對畢業考評有好處,有工資拿,還能在高考時加分。」八景說。

    她的堅持讓我充滿了即視感,應該是在末日幻境的時候,有過相似的場景。然後,我聽到了一個無比耳熟的名詞——耳語者。

    「我私下成立了一個叫做耳語者的互助類社團,社團宗旨是在幫助他人的同時,尋找生命的靈感,以及有刺激有趣的事情。」八景壓低了聲音,直勾勾地盯著我,說:「所有加入社團的人,都應該是不滿足於現在的生活方式,想要做些改變,力圖讓自己的生命旅程更加璀璨的志同道合者。我覺你有這個潛力,高川同學。」

    「我從未聽聞學校有這樣的一個社團,而且,單從活動宗旨來說,學校也不會允許成立這種對升學毫無幫助的課外社團。」在聽到耳語者的一瞬間,我就明白了它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組織,在末日幻境中,八景不正是這個社團的開創者嗎?她也已經不是第一次邀請我了。但問題就在這裡,若說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那麼,我於「妄想」中的經歷,為什麼會複製到這裡?如果說,是早已經發生的過去也就算了,但是,在這之前,我的確沒有聽說過八景提起過耳語者。所以,幾乎可以肯定,我並非是在這個真實世界聽說了「耳語者」,才在「妄想」中加入這麼一個因素,如此一來,這個充滿了強烈真實感的世界,真的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嗎?

    我的思維和情緒都在震動,八景的話,就像是將這個平凡真實的世界揭開了不為人知的一角。即便如此,我仍舊需要壓抑這種心靈的震動,繼續關注事情的發展,尋找更多可以確認「這是一個真實巧合」亦或者「是中繼器陷阱的一部分」的證據。

    「當然,學校是不會允許這種社團存在的。」八景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但我說過了,這是私下成立的社團,是我私人成立的,不需要校方和社會的承認。只需要參與者本人的承認就足夠了。」

    「既然不是校方承認的社團,和畢業考評和高考加分有什麼關係?」我反問道。

    「有錢能使鬼推磨,一個地下社團的成立,總離不開資金的支持。」八景不疾不徐地回答道:「我對社團有著很高的規劃。首先就是弄一大筆錢,而這個過程,自然是驚心動魄,一般學生乃至於其他普通人都無法享受到的刺激。」

    果然如此,還真是八景的風格,我不由得捏了捏鼻樑,這樣的感覺,就像是在重複我所熟悉的過去。在末日幻境中,她組建的耳語者也沒少走歪路,所謂的「刺激」。自然是和日常生活準則相悖的行為,一個不好,就會給自己的平靜生活帶來巨大的麻煩,至少,在那個怪異和神秘存在的世界裡。耳語者被末日真理教利用,乃至於被屠戮的結果,此時還歷歷在目。這個看起來是真實的世界,雖然沒有怪異和神秘,但是,也一定會在某個時候,八景會為自己那充滿「刺激」的作為而自食其果。

    我自然是希望她不要做太過出格的事情。

    「犯罪可不好。」我說。

    「誰會去犯罪啊?」八景看過來的目光帶上鄙視:「我自然有自己的辦法。不過,人手方面有點緊缺,我覺得你是個不錯的人選。能夠保證學習質量之餘還有力氣去做這些事情的學生可沒有多少。」

    「保證學習質量?」她的話不由得引發了我的深思,八景的耳語者顯然和在末日幻境中的不同,在沒有怪異和神秘的世界中追逐怪異和神秘,無疑是沒有結果的。在末日幻境中,八景之所以成立耳語者,正是因為她當時已經開始接觸到怪異和神秘,先知的力量已經自發察覺出來,這種事本身對一個普通學生而言就足夠的刺激了。但是,這個世界沒有這回事。八景的耳語者到底會朝何種方向發展,也就值得商榷,至少,絕對不會是她為了追逐不存在的怪異和神秘而搞出來娛樂活動,我所知道的八景,在行動上一直很有規劃性和預期性。

    她所追求的,必然是在她已經有了一套計劃,可以達成一定階段的東西。八景之前的隻言片語中,已經透露出耳語者將會涉及正常社會層面,而並非只是一個運作於校內的學生團體,過早地接觸社會,去謀取金錢,也只是為了更大計劃的第一步而已。雖然有些擔心,她用以籌集活動資金的方法,但是,既然她說並非犯罪,那顯然是已經有了先期的準備。問題在於擁有活動資金之後,在一個無比正常的社會中,會去追求怎樣的自我價值——我一點都不覺得,八景的耳語者,會往政治經濟方面發展,儘管,它不可避免要涉及政治和經濟,來鞏固自身活動的基礎。也不覺得,會是向一種單純的極限娛樂方面發展。

    我有點估摸不準八景的想法,正如過去在末日幻境中一樣。

    只是,這個無比真實又平凡的八景,會和末日幻境中的她一樣嗎?假設末日幻境只是我的「妄想」的話,我覺得是不會完全相同的,但是,耳語者的成立,和末日幻境的趨勢一致化,讓我如今已經不敢妄下斷言。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個看起來無比真實的世界,是中繼器製造出來的陷阱的可能性反而更大。如此就能解釋,為什麼明明是過去交集不多,僅僅是普通同學關係的八景,和我在末日幻境中對她的認知如此相符。

    「怎樣?那一定會是十分有趣的事情。」八景突然說:「其實,我早就注意到你了,高川同學。」

    我的內心有些震動,因為,這個世界的軌跡,似乎正在和末日幻境的軌跡重合,這並非我推動的,而更像是有某種本被屏蔽的力量,開始干涉到這個世界。這是我的直覺,現在,我又開始有直覺了,這種直覺,和之前所謂的直覺,存在差異性,同一個詞彙所描述的東西,在八景說起耳語者之前,與說起耳語者之後,就像是明顯地劃分出一條界限——我感覺到,如今的直覺,是不需要理由就可以去信任的,正如,我在末日幻境中的直覺那樣。

    「注意……我?」我不由得重複道,「為什麼?」

    「不知道,直覺吧。」八景簡單地回答道:「不過,從今天的談話來說,我的直覺並非是沒有原因的。」她的語氣,開始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她越來越像末日幻境中的她了。

    「我考慮一下。」我果斷結束了談話,直覺讓感到,繼續談論下去,一種命運般的重疊會越來越明顯,而自己其實並沒有接受那樣的結果,即便,如果這個世界最終和末日幻境重疊起來,就已經證明了這是中繼器的陷阱,並且,我也將會脫離這個陷阱。一個被證實擁有怪異和神秘力量作用的世界,是不可能困住我的。可是,這個世界帶給我的,無以倫比的真實感,反而讓我難以接受這只是一個虛構的意識態世界,而任由一切沿著崩壞的軌跡運轉。

    至少,在這個世界裡,在我確認其他人的生活狀態之前,我希望它能維持在這真實而平凡的界限裡。我有想過,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希望,結論是,大概我是渴望這就是真實的世界吧。哪怕,我會為此付出讓末日幻境中所得到的一切,都成為「妄想」的代價。但是,如果一切都沒開始,那麼,就讓一切都不會開始,也比促成那殘酷的世界更好。

    如果,這個世界,有機會成為一個理想鄉,那麼,為什麼不讓它存在於遙遠的夢的盡頭呢?一個沒有末日、沒有怪異和神秘、沒有末日真理教和神秘納粹,沒有感染「病毒」,不需要英雄的世界,其實,也就意味著,它不會成為每個人每天都要提心吊膽的災難。

    我希望,我所愛著的人們,可以生活在這樣的世界裡。如果,這是一個夢,我也希望,當我醒來時,夢還會一直延續下去,而夢中的她們,也會一直延續下去。

    所以——

    「不應該現在,不應該這麼快,不要變成那樣殘酷的世界。」我對著自己,對著不知道是否存在於不可知的另一端,某個讓這一切發生的存在祈求著。然而,我聽到了自己的血液奔流的聲音,聽到了自己心臟超乎預想的強勁鼓動,我的身體,似乎正隨著我逃離教室的腳步,不斷強壯起來。我還聽到了那熟悉的,幻聽一般的呢喃,聽到了宛如風拂過耳邊的吟誦,夜燈下普普通通的陰影,也好似在不停的扭動,彷彿有什麼東西,試圖擺脫那看不見的枷鎖。

    怪異和神秘,就在「存在」和「不存在」的分界線上搖擺著。這樣的感覺,讓我彷彿可以再次覺察到「江」的存在——但是,這樣的感覺,並沒有繼續強烈下去,整個世界,就在一種曖昧的狀態下搖擺。我覺得自己再一次從普通的高中生,變成了一個精神病人,因為,對於正常人來說,擺在自己面前的一切,都是實在的。只有精神病人,才會產生這種什麼都不確定的感覺。

    我扶著走廊上的扶手,深深呼吸著,測量著自己的肺活量,確認自己的強壯感,是不是一種錯覺。有人在旁邊喚我:「你的身體還沒好?」我轉過頭去,原來是之前的同桌,他再一次提議到:「去請個假吧,你的臉色都發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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