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八百十七. 文 / 皇家爬蟲
八百十七.
馬曉威非常不滿地走後,門亮覺得剛才的事應該向領導反映一下。《.但想想去見領導,門亮又極大地不情願。不知為什麼,好像參加工作以來,他最不願見的,就是領導,而且雖著年齡的增長,不願見領導的心理越來越明顯,而且看見領導,就想躲避,躲不過打招呼,也極不自然。他不知這是怎麼回事。門亮站在那裡思考一陣,還是覺得沒有必要主動專門去匯報,如果開什麼會有機會發言,乘機說說也自然得體一些。
第二天下午,門亮卻接到院長的電話,要門亮到辦公室來一下。
院長毛慶中正在計算機前忙著。因為門開著,門亮便徑直走了進來。感覺好像從來沒來過院長的辦公室,環視一下,感覺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好些。但毛慶中辦公桌對面也有椅子,坐在對面談也許更好一點。門亮剛想去椅子上坐,毛慶中卻給了個請坐沙發的手勢,門亮只好在沙發上坐了。
毛慶中開門見山說,你是怎麼搞的嗎,對學生的事漠不關心。足球比賽是全院的事,也是院裡開會定下來的一件大事,你不支持,不讓你們班的學生參加,這活動還怎麼搞。你這不是成心拆學院的台麼。
竟然這樣說話,竟然像批評年輕人一樣批評他。問題的關鍵是毛慶中沒搞清情況,不知聽了誰的一面之詞。門亮覺得應該耐心解釋。但還沒說完,毛慶中就打斷他的話,說,事情我已經清楚了,不就是買件背心嗎,現在經濟發展了,學生的要求也不過分。如果站在學生的立場上想,買件背心已經是最低的要求了,如果不買,大家穿著亂七八糟的衣服,滿場雜七雜八分不清陣線,還怎麼踢球。再說,現在的學生也不是那麼好管,能滿足又不滿足他們,該花的錢不花,學生當然不會滿意,當然要罷賽抵制活動,如果搞不好,還會鬧出其他的事情。
毛慶中竟然這樣說話,竟然支持學生那樣的要求,竟然這樣誤解他的工作。這讓門亮一下難以接受。門亮漲紅了臉辯解說,可問題是錢從哪來,學院又不給撥錢,只能讓大家湊錢。少數人穿了背心,卻要多數人來掏錢,多數人肯定不滿。再說,什麼黑哨一類的事也出來了,給了錢,還不知要鬧出什麼名堂。
毛慶中擺擺手,說,你把問題想得太複雜了,這樣瞻前顧後,像個小腳老太婆,還怎麼開展工作。不就是個背心和十塊錢嗎,如果哪個學生不滿意,哪個學生也想掙這衣服掙這錢,那他就也去學踢球去學裁判。再說,哪個學生也不會這麼斤斤計較,別的班都買了,有的班還買了一套,不照樣不出什麼問題麼,可你不買,學生就抵制,工作就沒法進行。
原以為工作很有成績,卻被說成是小腳老太婆。原以為做了那麼多的工作,表揚是遲早的事情,說不定會讓他介紹工作經驗,現在卻被全盤否定。看來,毛慶中還是忘不了那天在大會上爭論的事,而且這件事已經讓他耿耿於懷甚至是懷恨在心。門亮憤怒地站起來,但還是又坐下,然後高聲爭辯說,看問題不能只看事情的本身,還要看事件背後反映出的思想。我們學校是教育人的地方,現在就給他們灌輸金錢至上思想,縱容一切向錢看,讓他們滿腦子自私自利,以後進入社會,這個社會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學生說去年他們搞了個演講比賽,獲獎的學生什麼也沒得到,可你們領導和評委卻每人得了幾十塊錢的杯子。這樣的事情,你讓學生怎麼看,怎麼想。什麼事情都有個度,發展到一定程度,那就是質的變化,那就是貪污腐化墜落。
毛慶中想起來了。去年這個班確實搞了個活動,確實每人發了個水杯。當時他也覺得不妥,但已經買了,不拿也掃大家的面子。這麼個事也小題大做,他沒想到門亮竟然是這麼一種人。毛慶中惱火了說,繞來繞去,你不就是想拿這件事小題大做嗎?沒錯,我是拿了一個水杯。不就是一個水杯嗎,你再上綱上線,也扯不到**墜落上去。一個破水杯,你以為我想要它嗎?但我不要能行嗎?告訴你,如果我不要,那就是對活動的不滿,對主辦人的不尊重。再說,我一個大教授,我的時間就是金錢,我如果去講課,一個小時至少也能掙一百塊錢,如果參加科研評審或者什麼鑒定,掙一千塊錢也很隨便。可我參加那個活動,坐兩三個小時,還要講話,如果為經濟利益,我怎麼能算得過來。你提到這個杯子,其實你是在侮辱我。
本來是舉一個學生不滿的例子,卻變成了侮辱領導,門亮一下覺得今天的談話再無法進行。話不投機半句多,今天的談話豈止是話不投機,乾脆就是針鋒相對,乾脆就是藉機報復,乾脆就是故意找茬。真想不到,得罪了領導,竟然是這樣的後果。門亮想轉身離開,又覺得搞僵了更加麻煩,能夠說清楚的事情,也沒必要故意和人家鬧什麼矛盾。門亮努力壓下心裡的怒火,說,我剛才說到水杯的事,是學生向我反映的,我提出來,是想供你們領導參考,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參加了。至於我為什麼不同意買衣服,關鍵是考慮學生的負擔問題。我是班主任,我知道沉重的班費已經讓學生負擔不起,每次收班費,學生都要大喊大叫,再強制收取,肯定要出問題。如果出了問題,要承擔責任的,當然還是我。
毛慶中喝一口水,然後平靜了說,其實當班主任,這裡面也有點學問和水平。別人為什麼能當得那麼順當,別人為什麼當得學生不喊不叫,關鍵是要有一套辦法,有一定的水平。比如你說的班費,人家就從來不去收。不收怎麼辦,你就得動腦筋想辦法。辦法是什麼,那就是靈活機動。現在有那麼多的助學金那麼多的獎學金,隨便調整一下就行,你還用收什麼班費。
從毛慶中的語氣中,門亮明顯地感覺出毛慶中對他的輕蔑,而且把他當成了書獃子甚至是低能。真的是天大的不公。這麼些年來,他一直以為自己知識淵博智足多謀沉穩老練,比不上諸葛亮,也夠一個智多星。可在毛慶中眼裡,他門亮竟然是沒水平。可這些又怎麼和毛慶中爭辯。也罷,你愛怎麼認為就怎麼認為去吧。至於機動靈活,不錯,現在的各類獎學金助學金確實很多,有國家的有學校的有社會各界的有慈善機構的,當班主任,最多的事情就是評獎學金助學金。獎學金好評,按成績誰也沒話說。助學金就有點麻煩,有的要求救助貧困生,有的要求兼顧貧困和學習成績,還有那些企業家慈善家,捐錢時就明明白白提出給什麼樣的人不給什麼樣的人。最麻煩的是評選貧困生,貧困的情況千奇百怪,不管怎麼評,每次大家都有意見。但不論是什麼獎助學金,都不允許平分,而且一等給多少二等給多少一等佔多少二等佔多少,都有明確的要求,而且都要落實到具體的人頭上,並且錢也不能由班裡來發,要由班裡報上名單,系裡院裡批准,再報到學生處,然後再由財務把錢直接打到學生的帳戶上。毛慶中說的調整門亮也清楚,許多班就是那麼做的,做法就是名義上把錢評給某某學生,但評時就告訴某某,錢只是用你的名字然後由你來領,領出的錢你只能拿多少,其餘的做班費。這樣弄虛作假的事,門亮覺得性質惡劣,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他決不會幹。想不到的是,這樣的做法竟然得到了院長的肯定,可見領導的是非觀已經墜落到了什麼程度。更讓他不能容忍的,是這樣的是非觀完全顛倒了黑白,幾個月的班主任工作,所有的成績都成了缺點,超水平的能力,也成了低能呆板。極度憤怒的門亮想拂袖而去,但他還是冷笑了說,今天好像是愚人節,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你是說弄虛作假就是培養人才,弄虛作假就是道德高尚,如果我們要培養這樣缺德的人才,那我這個班主任就無法再當。
竟然把自己標榜為道德家。如果門亮的道德基本說得過去,那也罷了。最近有不少學生反映,門亮天天去女生宿舍,和幾個女生不清不白,還請一個女生到外面吃飯,而且人們已經半公開地議論,說門亮和曹小慧的關係也有點愛昧。一個道德如此低下的人,竟然也說別人不道德。院長真想直接揭穿門亮的虛偽,但還是克制住了。毛慶中再喝一口水,委婉客氣略帶了揶揄說,道德的事我們先放下,這種事一時也說不清。但最近有不少學生來反映,說你和女生走得太近,而且晚上還請一位女生出去吃飯。你這樣做男生意見很大,甚至還說了不少難聽的話,而且不止一個人向我反映了這個情況。我知道你是一個道德高尚的人,我不知道你怎麼解釋這樣的事情。
門亮吃驚得張大了嘴。他從沒想過男生會這樣看,而且告到了院領導這裡。其實他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女生脆弱一些,問題也多一些,而且出的問題也多是女生。至於請女生吃飯,放到當時的特定環境,其實也很平常。那天他找那個失戀女生談話,因宿舍有別的同學,他便叫她到辦公室。可走到半路,女生說她還沒吃飯,問門亮能不能請她吃頓飯。那麼大的大姑娘提出這樣的要求,他當時覺得不好拒絕,就在校門外的一家飯館請了她。想不到卻鬧出了緋聞,而且說他天天往女生宿舍跑,而且領導也相信了,也相信他的人品就那樣差,也相信他的心就那樣的花,甚至把他當成了流氓成性。他就那樣傻嗎?真是有口難辯。門亮全身的血,似乎都湧到了臉上。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但心裡卻有那麼多的理由要說,有那麼多的冤屈要辯解。也許因為太冤屈,太氣憤,他竟然渾身都有點顫抖,而且說不出一句話,也想不出一個理由。憤怒委屈半天,門亮才終於吼了說,這是誰在胡說八道!我怎麼會天天往女生宿舍跑,我天天跑去幹什麼,我難道是一個傻瓜神經病嗎?
毛慶中示意門亮聲音小一點,然後又一聲不響看著門亮。見門亮不再說,情緒也平靜了一點,才說,我當然不相信你會去女生宿舍幹什麼,但你考慮沒考慮過男生會怎麼想,他們會不會誤解。還有,請女生吃飯的事,究竟有還是沒有,如果有,你還要解釋一下。
門亮立即說有,然後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毛慶中說,無風不起浪,還果然有點影子。如果我要說點什麼,那就是你還不夠成熟,特別是沒有這方面的工作經驗。一個男人領一個女人吃飯,這本身就有無數的猜想和話題,難道你連這麼點道理都不懂?如果懂,為什麼還要去做。
卻又變成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吃飯。學生怎麼和女人相比。難道你要成心陷害人不成?門亮想進一步辯解,但連自己也感覺越辯解越辯解不清,越辯解越顯得心虛有問題。況且在自己的仇人面前辯解,他只會一步步把你逼向陷阱,一步步將你逼得就範。其實他當時請女生吃飯的心理原因很清楚,就是想把工作做好。但這樣的原因誰信,他也沒法說得出口。門亮以守為攻,說,這件事也不能就此結束,既然你說我圖謀不軌,你就必須進行詳細的調查,調查清楚了,是清白必須還我一個清白,是問題你就給我一個合理的處理意見。
毛慶中說,調查也是應該的,既然你提了出來,那我們就一定要調查清楚。
話也只能說到此了。門亮想提出辭去班主任,但又覺得現在突然辭去,人們還以為他真的有問題被罷免掉了。還是等事情查清了再說。到那時,不管怎麼樣,他決不再當這個班主任。
門亮起身憤怒地出了門。
回到辦公室坐下,感覺辦公室亂七八糟。環顧四周,門亮一下覺得辦公室是那麼破爛,那麼擁擠,那麼亂七八糟,那麼讓人心煩。他再也不想呆在這裡,這裡的一切,都是那樣讓人討厭,他再不想在這裡多呆一分鐘。
回到家,家裡卻異常安靜,也異常空曠,空曠得讓他不知所措。真是萬萬想不到,竟然會出這樣的事情。就在前一個小時,他還在想如何進一步搞好工作,爭取年底把全班帶成先進班集體。他甚至幾次想過到時怎麼介紹先進經驗,而且想好了到時盡量不要驕傲,盡量將話說得客觀謙虛,比如能力要強學識要廣辦法要多等等一類的話,就盡量少說。可誰能想到,突然就有這樣一個恥辱等著他,而且還是無法說清的奇恥大辱。
在沙發上躺了,感覺更加難受。他甚至認為毛慶中讓他當班主任,就是給他設置了一個陷阱。可悲的是,他卻完全按照人家設計的,糊里糊塗就掉了進去。
起身憤怒了在地上來回走一陣,又覺得一切都是莫名其妙,連他都覺得不可思議。也許命中注定就有這麼一劫。如果不用命中注定來解釋,他也想不清為什麼會是這樣。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初中時的那個奇恥大辱。那天上體育課,下課後正往回走,突然幾個女生跑來問他撿到一個錢包沒有。不知為什麼,他下意識地啊一聲,然後就是控制不住地慌亂,控制不住地臉紅害羞,眼睛都不敢看她們,而且越想控制,越是慌亂,越不自然。這個樣子自然逃不過大家的眼睛,幾個女生毫不猶豫地認為是他撿到了錢包,然後讓他快拿出來。他自然是無法拿出。事情就鬧到了老師那裡。巧合的是,他身上就正好裝了十幾塊錢,而且正好就有一張是五塊的,而女生掉的錢,正好就是一張五塊的,而且那個女生一口咬定那張五塊的就是她的那張。人贓俱在,他縱然有一千張嘴,也無法辨清。他只能委屈地大哭,但哭又進一步證明確實是他撿到了。老師當然把那五塊錢交給了女生。長大後,他無數次想過這件事,但怎麼也想不清當時他為什麼那樣慌張,好像是下意識突然覺得人家會懷疑。但直到現在,他也想不清楚,他也無法原諒自己。這一次,又好像和那次一樣,但這一次不是什麼下意識的過錯,也不是什麼撿到了錢,而是天天往女生宿舍跑,還請一個女生吃了晚飯。說白了,就是一個道德和人品都低下的流氓。
真的是再沒臉見人了。
但他心裡明白,這一回,決不能再糊里糊塗,一定要讓學院弄清情況,給他一個明確的說法,即使不能給他一個清白,至少也要說清他去女生宿舍是幹什麼去了,為什麼要去。有了這樣一個結果,大家就可以理解他為什麼要那樣做。
最近也許是自己生命的一個低潮。曹小慧說做一般的朋友,其實就是拒絕了他。原以為和學生在一起,做點具體繁瑣的事情,能夠減輕一點感情上的痛苦,能夠找到一點新的生活樂趣,慢慢能夠把曹小慧忘掉。不知不覺,卻引來了更大的痛苦。這一段日子,真的是一段倒霉不走運的日子。
連喝兩瓶可樂,才感覺嗓子不再那麼乾渴。再次躺到沙發上,又覺得這一連串的事真的是那麼地莫名奇妙,就像那次沒撿到錢他臉紅一樣,他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往學生宿舍跑,為什麼要那樣賣命那樣認真地去當這個班主任。難道就是為了一個廉價的信任?就是為了證明一下自己的能力自己的聰明?真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真的還是不成熟太幼稚。如果也和大家一樣,隨機應變得過且過,事情也不會鬧到這個程度。
突然想到學校校園網上的校園論壇。這個論壇是校園最敏感的地方,也是校園消息最靈通,流言滿天飛的地方。如果像院長說的那樣學生早有議論,肯定會有無聊的學生要把評論他的言論掛到網上。
急忙打開電腦。本要快速瀏覽,但第一屏就有關於他的言論,而且跟帖議論的人還不少。門亮翻到後面,想按順序看個究竟,但滿腦子嗡嗡響得眼睛都有點發花。顫抖著手點動鼠標翻前翻後幾遍,才總算看明白了個大概。最先的帖子說有一個男教師心理不健康,打著和學生談心的幌子,專找女生**開心。後面的帖子都是圍繞這一話題說事。有責罵的,而且不少話很難聽。也有辯解的,說很正常不必小題大做。還有不少是調侃起哄的。有人竟給開了一付治療老師花心病的藥方,什麼嘴巴一個,臭雞蛋二兩,牛糞一堆,牛黃解毒片兩片,手術刀一把,劁豬匠一個。嘻笑怒罵皆成文章。雖然沒指名道姓,但如果院裡真的調查,人們會知道說的是誰。
門亮幾乎要暈厥過去。
呆坐到妻子下班回來,門亮才猛然意識到天已經黑了。
門亮雖然不做飯,但最近勤快了不少,妻子回來前做點前期準備工作,比如把水燒好,把米蒸到鍋裡,妻子做飯時也打打下手幫幫忙。今天他什麼也沒做。門亮努力調整好表情起身迎上去,接過妻子手裡的包,但妻子還是一眼就看出他臉色灰白,情緒低沉,目光暗淡,彷彿害了一場大病。吳芸芸伸手摸摸門亮的頭,說,你哪裡不舒服?臉色灰白得這麼難看。
門亮急忙搖頭,但鼻子卻酸得無法控制,眼裡也閃出了淚花。門亮急忙扭頭,然後快步往衛生間走。
吳芸芸嚇得冷汗都冒了出來。她急忙跑進衛生間,連聲問怎麼了。門亮用毛巾擦把臉,暗自深吸幾口氣,調整一陣表情後,說,什麼事也沒有,也說不定有點感冒。
再細看一陣門亮,吳芸芸輕聲說,告訴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是不是曹小慧鬧出了什麼事。
妻子好像有了毛病,不管什麼事,都要往曹小慧的身上想。門亮扭頭坐回到沙發上,生氣了說,我不是告訴過你麼,我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就是普通的同事,就是普通的朋友。
看來很有可能是和曹小慧發生了什麼,也很有可能是兩人鬧了矛盾,或者是徹底的分手。對於失戀,吳芸芸刻骨銘心。門亮上大學後,突然一段時間不再給她回信,她預感到門亮要和她分手,那一段時間,她就像門亮現在這樣失魂落魄,就像現在這樣臉色蒼白,到後來走路都沒有了力氣。父母都以為她病了,幾次強迫她到醫院治療。門亮今天的神色,比她當年還要慘白。吳芸芸一下高興得不知該說什麼,但心裡的興奮卻讓她止不住想大笑。古人說得好啊,有多麼香就有多麼臭,有多麼親密就有多麼怨恨,門亮和曹小慧這才香了幾天?終於讓她等到了臭的這一天。得知門亮和曹小慧關係不一般後,她除了氣憤,就是盼著門亮和曹小慧兩人自己鬧翻,自己主動分手。現在還真讓她看到了。真的是天大的好事。給門亮這樣一個教訓,也讓他知道,人家的就是人家的,自己的就是自己的,自己的老婆多不好,但也是自己的,也和自己貼心貼肺;人家的老婆多好,但也豬肉貼不到狗身上,心不在一起,腳也走不到一起。吳芸芸突然壓制不住發出一串大笑。見門亮吃驚地看她,吳芸芸才止住笑,隨機應變了說,你看你,臉上沾了一點粉筆灰,而且還是紅色的。
門亮清楚,妻子還是認為他和曹小慧之間出了事。這樣也好,反正他和曹小慧也算了結了,她怎麼想就怎麼想去吧。
吳芸芸雙手捧了門亮的臉,將門亮推坐到沙發上,然後騎到了門亮的腿上,一邊用指頭撫摸著給他擦臉上的粉筆灰,一邊說,你也沒必要這麼垂頭喪氣,想開了,什麼事情都沒有。來,親親你的老婆,你已經半年沒親自己的老婆了。
確實是很長時間沒和妻子真情真意地親熱了。門亮親親妻子的臉,但妻子說他沒有表情,還是在應付。他的心情確實好不起來。看著一身興奮的妻子,門亮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高興成了這個樣子。
是呀,還沒問清他為什麼這樣沒精打采。吳芸芸只好收了笑臉,說,那你告訴我,今天你究竟為什麼不高興。
也不能被妻子理解成和曹小慧的事,而且他也想向妻子訴說。門亮長出一口氣,說,是學院裡面的事,我和毛慶中爭吵了幾句。見吳芸芸盯了他等待下文,門亮只好把事情細說了一遍。
門亮當了班主任,一下比以前忙了許多,她感到這也是好事,忙一點總比閒一點好,閒了沒事,就會胡思亂想,就會總想著曹小慧,總往曹小慧那裡跑。可幹工作竟然幹出了問題,而且作為領導的毛慶中竟然那樣不客氣,竟然那樣不分青紅皂白。吳芸芸也禁不住氣憤起來。吳芸芸氣憤了罵一陣毛慶中,又安慰說,其實也是一件小事,這有什麼呀,至於你生這麼大的氣嗎?臉色都變了。如果你不想再和毛慶中理論,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去和他講理,我看看他是個什麼東西。
自己的事沒必要讓妻子出面。門亮說,你也不用管,我看他毛慶中能鬧出個什麼。他如果不講理,我這回也不客氣。
丈夫在外面受了委屈,最溫暖的地方就應該是家裡,最溫暖的人就應該是妻子。男人其實有時候也很脆弱,男人有時候更需要女人的關懷。吳芸芸將整個身體貼進門亮的懷裡,將衣服和胸罩捲到脖子下,然後把胸部壓到門亮的嘴上,說,這麼點小事,你再不要想它,來,咱們往快樂的地方想,咱們自己尋找自己的快樂。
門亮還是無法從沮喪中解脫出來,更沒有一點要**的**,感覺妻子就是沉重的一團肥肉,壓得他腿都有點發疼。但他還是應付了吻一陣她的胸部,然後說,咱們做飯吧,我肚子餓了。
吳芸芸渾身已經難奈,根本不想停止,更無法起身退出。但她清楚,門亮的疲軟根本不可能再幹什麼。吳芸芸仍然閉著眼,說,我不想做飯了,咱們今天到外面吃吧。外面有家老八珍店,裡面的燉三鮮特別好吃。
門亮不想到外面去吃什麼飯,而且也沒一點胃口。再說妻子一直減肥,晚飯吃得很少,有時乾脆不吃。門亮說,你不是減肥嗎?出去只吃一點,也是浪費,咱們還是胡亂做點湊合一下吧。
吳芸芸一把抓起門亮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說,你摸摸,還用減肥嗎,這一陣瘦的,掉了十幾斤肉。
果然妻子肚子上的贅肉少了許多,原來硬硬的一圈,現在變成了鬆鬆的空皮。再渾身撫摸一遍,妻子確實是瘦了一圈。妻子一直在減肥,可一直也減不下來。這次突然減這麼多,當然是因為他和曹小慧。看來,懷疑丈夫有外遇,對妻子來說,確實是特效的減肥藥。門亮心裡止不住一陣發熱。多好的妻子,可這一陣子,把妻子苦惱成了什麼樣子,折磨成了什麼樣子,肉都掉了十幾斤,可見妻子有多麼的痛苦,她的痛苦肯定比他現在還要痛苦,可他竟然沒有發現。同是天涯淪落人。門亮一下悔恨愧疚得想哭。他一下將妻子緊緊地抱緊,哽咽了說,小芸,我對不起你。
吳芸芸驚異一下,猛然哭出了聲。但她很快止了哭,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等待著他說從此以後好好待你,從此以後和曹小慧一刀兩斷。但沒有,門亮再什麼也沒說,而是將她抱起,將她抱到了床上。
親熱過後,門亮的心情好了一點。兩人還是決定到老八珍店去吃。吳芸芸說,吃過飯,咱們到柳湖公園去走走,那裡晚上仍然開放,在那裡散步的人也很多。
吃飯時,煩惱再一次緊緊地籠罩了門亮。只吃一點,就感覺飽了。為了不讓吳芸芸掃興,門亮盡量裝做快樂,盡力往下嚥飯。吳芸芸說,你還從來沒聽我說過我的工作,要不要聽一聽?
妻子的工作他從來就沒當回事,而且一直認為都是些雞毛蒜皮,都是些吃吃喝喝,都是些文化水平很低的人之間的來來往往。但今天門亮還是想聽聽,他想知道妻子這些年工作究竟是不是順利,有沒有煩惱,也想知道妻子將會說些什麼。門亮停止了吃認真地等待她說下去。吳芸芸說,我們科原來有個副科長,丈著自己是大老爺們兒,一直對我不服氣,一直自作主張,一直和我對抗,你猜我怎麼對付他。
如果是以前,門亮一定會不屑了說還能怎麼對付,吵架打架唄。但今天,這樣的話他再說不出口,也感到女人當領導,肯定更不容易。他真要聽聽妻子有什麼辦法。門亮附和了說,遇上這樣的人,也確實難辦。
吳芸芸說,難辦是難辦。也許你以為我們會爭吵,會鬧得一塌糊塗。但我不,我不但不和他吵,有時還鼓勵他張狂下去,張狂到一定程度,末日也就到了。其實,我雖然是科長,但每一件事,我都要請示處長,但那個副科長卻不,連我都不請示。有次他擅自答應老闆送來一批床單,而且處長恰巧也答應一家被服廠供應床單。我知道機會來了,我乘機在處長面前把那個副科長的所有問題都抖落出來。處長聽到瞞著他購進了床單,非常生氣,立即決定免去副科長的職務。很快,便把副科長調到了綠化科,專門負責修剪樹木。
真是小看了妻子,妻子確實有點智慧,也是個當領導的材料。相反,自己自以為有高深的學問,盲目高傲自大,遇事只憑自己的感覺,只憑自己的衝動,毫不考慮前三後四。比如去女生宿舍,就絲毫沒考慮男生會怎麼想。比如和毛慶中爭吵,也沒想毛慶中會怎麼氣憤丟面子。性格決定命運,自己這樣的直筒子性格,命運坎坷也不足為奇。看來,自己確實在許多方面需要檢討,妻子說這些,當然也是以此來教育他。門亮紅了臉。他什麼也不想說。
吳芸芸給門亮的杯子裡加滿啤酒,舉杯和門亮碰一下,然後更加和藹了說,在咱們國家,許多領導是浸泡在讚美聲中成長的,時間長了,自然就像驕慣的孩子,只能聽恭維的話,只能聽讚美的話,只能讓別人圍繞著他,只能讓別人順從著他,如果偶爾有人不順從,甚至頂牛,領導怎麼能夠接受得了,領導怎麼能夠下得來台,領導怎麼能夠不恨死你,領導怎麼能夠不整治你。現在,人人都懂得這個道理,人人都知道讚美領導,偶爾有一個不懂得的,不但在領導眼裡是釘子,在大家眼裡,也會是個怪物,也會是個傻瓜。
這樣的風氣,簡直是不讓老實人活。門亮恨恨地將筷子拍到桌上,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想起有人說過,說在民主生活會上,一位領導讓部下給他提意見,一位部下很勇敢地說,領導最大的缺點是工作太忙,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累壞了身體,就是革命的損失。門亮長歎一聲,然後端起酒杯,將杯裡的啤酒一口氣喝下。
吳芸芸清楚,她的話已經起了作用,門亮已經悔恨,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見好就收,再多說,門亮也會接受不了,也會下不來台。
吃過飯,妻子真要到柳湖公園去散步。門亮抬頭看天,藍天繁星密佈,月亮也彎彎地掛在當天。在這座城市,能看到星星的天氣確實不多,有星星有月亮又有涼風的夜晚更是難得。真的是個散步的好天氣。進入公園,吳芸芸便緊緊地挽了門亮的胳膀,而且很快將頭也靠在了門亮的肩膀上,一副甜蜜陶醉的樣子。妻子這樣的甜蜜,讓門亮一下有了初戀時的感覺。初戀時,上一陣晚自習,兩人就會偷偷地跑到操場後面的那片小樹林裡。起初是害羞地一起走,後來就手拉了手,再後來就像這樣,她將身子緊緊地靠在他的身上。
公園裡散步的人真的很多,但大多數都是情侶,大多數也像他倆一樣緊緊地挽在一起。門亮突然覺得真是對不住妻子,這一陣子,確實讓妻子擔了許多心,也吃了許多苦。而自己,這一陣移情別戀,費盡心機,耗盡感情,苦苦思念,吃盡苦頭,也一無所獲,像這樣挽了手一起散散步,也沒能實現。一無所獲倒也罷了,而收穫的,卻是一肚子無盡的煩惱,一肚子無望的思念,一肚子無法言說的愧疚。也許自己天生就沒那個浪漫的命,天生就應該平平淡淡。平平淡淡就平平淡淡吧,平平淡淡也還不錯,就像今天,平平淡淡地愛自己的妻子,平平淡淡地和妻子散步過日子,平平淡淡地了卻自己的一生。唉,人這一輩子。門亮從褲兜裡抽出手,緊緊地攬住了妻子的肩膀。
門亮突然的親切讓吳芸芸既感到意外,又覺得在意料之中。她清楚,憑她的本事,駕駛一個丈夫還是綽綽有餘,更何況還是一個老實的丈夫。吳芸芸高興了在門亮臉上親一下,撒嬌又充滿了愛意地悄聲說,你天生就是個書獃子,以後你就好好在家裡看書寫書,我也不指望你養家,也不希望你成名成家,就希望你安安靜靜做我的丈夫,你知道嗎,不少人都羨慕我,說我有一個青梅竹馬又有知識又很溫柔的教授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