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百十二 文 / 皇家爬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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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小生嗎?」馬悅慢聲細語地問道。這也是馬悅頭一次給原小生打電話,所以顯得比較謹慎。
原小生急忙道:「是馬悅啊,我是小生。你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呢?」又覺得話說的有點不近人情了,明顯有不想讓人家打電話的意思,人家好歹給自己買了一身數千元的西裝,儘管自己想好了要還錢的,也不能不讓人家打個電話,就撒了個謊,補充道:「這兩天事兒實在太多了,本想給你打個電話,一忙就給忘了。」說著嘿嘿笑了兩聲。
馬悅也不計較,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們馬上就要開始農村兩委換屆了,你工作肯定很忙。我本來也沒打算打擾你。這不,縣裡電影院放電影,說是最近的好萊塢大片《變形金剛3》,單位給我們每人發了兩張電影票,我想你們男生肯定喜歡看這個,這才給你打個電話,問你看不看。」
不管看電影是否是個借口,都能充分說明馬悅是個非常善解人意的姑娘,而且一點也沒有大小姐的脾氣。原小生不由感到一股暖暖的熱流,從心頭直湧上來,差點掉出幾滴眼淚來。可冷靜了一下之後,馬上想起南素琴來,自己如果一直和馬悅保持這種不清不楚的關係,如何向南素琴交代呢。當斷不斷,必遭後luan
想到這裡,原小生一咬牙一狠心,裝作冷冷地道:「馬悅,謝謝你的好意。我並不是……不喜歡看電影,只是……我覺得,我們還是……我感覺我真的不太適合你……你應該找一個比我更好的、更優秀的。我只是一個鄉鎮公務員,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前途,跟我在一起,你以後只會吃苦……」
說到這裡,原小生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說下去了,只好停頓下來,等待這馬悅的反應。
馬悅沉默了一會,平靜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並沒有任何奢求,我覺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很幸福。如果你覺得這樣……還算是一種奢求的話……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聽了馬悅的話,原小生忽然有一種心碎的感覺,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他不能辜負南素琴。畢竟和南素琴已經有了那種事情,如果拋棄南素琴,不僅天理難容,自己也會愧疚一生,停頓了一下,一副決然的口氣道:「但願有來生吧,如果有來生,我一定不辜負你的這份情誼。」說完就匆忙把電話掛斷了。他不想再聽馬悅說什麼,覺得也沒有沒必要聽馬悅說什麼,聽的多了,只會擾亂自己的心志。
無論跟南素琴的結局如何,他都必須等一個結果。即便今後南振海百般阻撓,無法跟南素琴走在一起,也能給南素琴一個交代。
像往常一樣,例會剛一結束,那些機關幹部就作鳥獸散,眨眼間整個政府大院就變得冷冷清清了。從大門進來,估計就只能看到看men的尉老頭,探出半個腦袋,看你一眼了。如果你開著小車,或者衣著光鮮,有點幹部派頭,他就會慢慢騰騰地從men房出來,站在那裡看著你,也不跟你說話,只等你有什麼事兒咨詢他;當然,你如果直接往進走,他也不會攔你。你要是一身農民打扮,又沒有什麼派頭,那就對不起了,他的腦袋會迅速縮回去,繼續盯在電視上,欣賞自己的言情大劇,或者繼續傾聽剛從會議室下來的幹部對時政的討論。
不過你可千萬不要以為,這個小小的尉南鄉政府真的就平靜如水,什麼事兒也沒有。你要是這樣想就完全錯了。第八屆農村選舉工作馬上就要開始了,這種表面上的平靜往往孕育著一場即將來來的暴風雨。尉南鄉很快就又要熱鬧起來了。
各站所長、包村幹部雖然從大會議室作鳥獸散,卻並沒有因此而閒下來,更沒有像往常一樣,吊兒郎當在院子裡閒轉悠,或者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搓麻將、打撲克、下象棋。他們從大會議室出來,就被事先已經約好了的村幹部叫走了。
或在他們的辦公室,或者門口的飯店,甚或在距離尉南鄉不遠的西王鎮的某個按摩房中,他們一邊享受著村幹部給他們帶來的形形色色的恩惠,一邊傾聽著村幹部的參選計劃。這是他們干鄉鎮幹部最牛x的時刻,平常無論如何吆五喝六、不可一世的村幹部,這個時候都會把他們奉若上帝。
鄉鎮幹部左右不了農村選舉工作,卻能直接影響到農村選舉的成敗。他說讓你上,你或許上不去,但是他說不讓你上,你可能真的就上不去。
他們之所以在農村中會具備如此大的威力,可能是因為淳樸的農村儘管不懂得什麼是「比較學」,卻能明白跟他們沒有任何直接利益關係的鄉鎮幹部起碼要比那些村幹部要能靠得住,這也算是一種最原始的「比較學」運用吧。淳樸的農民雖然整天把政府罵的一文不名,但是在心理面還是把政府當成了自己最終的的靠山和依賴。
幹了多年的村幹部早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他們如果想繼續連任,第一關就是要過包村幹部這一關。先把包鄉鎮幹部的嘴mo的甜甜的,包村幹部也好在村裡的老百姓跟前給他們說上兩句好話。別看就那麼兩句話,極有可能讓他們在選舉中轉危為安、轉敗為勝。
原小生作為大王莊的包村幹部,自然也是「在劫難逃」,一從會議室走出來,馬上就被大王莊村長尉三民拉到了一個沒人的地方,嘿嘿笑道:「原主人,你今天有空嗎?」
說實在話,自從原小生當上趙學東的通訊員之後,也為大王莊撈了不少好處。大王莊總人口不到四百人,卻有四十多個人吃低保,佔到全村總人口的百分之十強。比例幾乎是全鄉低保人員平均比例的一倍多。還有每年的植樹造林資金、新農村發展項目資金、農村合作推進資金等等,大王莊幾乎是一頭都沒有拉下。至於尉三民從中到底撈了多少好處,原小生從來沒有過問過,也不想過問。尉三民每年給他送的東西,也會一樣不少地被他退回去。這讓尉三民在原小生跟前總是覺得抬不起頭,心裡總是怕怕的。
尉三民今天找原小生的目的,和別的村幹部的目的一樣,也是想讓原小生在選舉中給他撐撐腰,說說話,毫無疑問,是想繼續幹這個村長。
原小生故意拿捏了一番,問道:「你有事兒嗎?」
尉三民就覺得說有事也不合適,說沒事也不大對,畢竟拉攏原小生給他說話,不是什麼光彩事,又嘿嘿笑了兩聲道:「也沒什麼事兒,就是好長時間沒有在一塊坐了,想跟你坐坐。」
原小生明知尉三民並不是簡單地想坐坐,卻故意道:「那好吧,咱們到我辦公室。」
尉三民急忙拉了原小生的手道:「原主人,咱們……還是重新找個地方吧。陳主任在,不大方便。」
「這有什麼不方便的。」原小生一本正經道:「我們談我們的事情,陳主任難道還會干涉不成?」
尉三民也nong不明白原小生到底是什麼意思,就更加侷促不安了,站在那裡一直搓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這不是……」尉三民可能想直接說出來算了,可還沒有說出來,說了半截,停在那裡,等原小生猜他的意思。{xiaoshuoyd/.|com|首發文字}
原小生本不想跟他多磨嘰。因為兩年多的工作經驗告訴他一個農村工作的真理:農村工作之所以難搞,並不是哪個村,或者哪些老百姓是刁民,不服管理,出現問題的大多數農村,都是因為村裡的一小撮黨員幹部從中作梗,或者乾脆就是鄉鎮幹部為了一己之私,「胡作為」、「亂作為」,才造成一些農村派系對立,上訪告狀不斷,甚至多年選不出一個管事的村長。
可是忽然又想起,趙學東讓自己關注尉家莊尉賢臣的事兒,自己至今還沒有一個好的對策。如果自己隨便打聽,一旦讓尉賢臣覺察,勢必對趙學東造成不好的影響。說不定尉賢臣還會以此為借口,在下面肆意渲染趙學東企圖干涉農村的正常選舉工作,在群眾中破壞趙學東的形象。那麼尉賢臣在尉南鄉幹部、群眾中的威信,必然會彼落此起。這樣以來,趙學東就更加被動了。
想到這裡,原小生略微思索了一下對策,故意推托道:「尉村長,早上趙書記正好找我有點事兒,實在脫不開身。這樣,下午…,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兒,咱們再說。你看好不好?」說著又在尉三民的肩膀上拍了拍道:「尉村長,你這三年的村長干的很不錯,遠了我不敢說,起碼在咱們尉南鄉我負責任地說一句:你肯定是最願意替老百姓辦事的一個好幹部。就連趙書記也經常誇你工作認真、負責哩。」
聽了原小生的這句話,尉三民的心就放到肚子裡了。一陣激動,拉了原小生手道:「原主人,只要有你這句話,有趙書記的鼓勵和支持,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願。如果我下一屆還能繼續連任,一定讓大王莊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你放心,我說到做到。」
原小生看著激動的有些假惺惺的尉三民,心裡不覺一陣好笑,也只能鼓勵道:「我相信你。」停頓了一下,接著道:「好了,就這樣吧,你有什麼事情先忙吧。」說著轉身離開。他知道,此時的尉三民正在身後看著自己,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目的就是為了再在尉三民的頭上懸一把刀,讓尉三民,時刻對自己言聽計從,不敢有半點造次。只有這樣,才能放心大膽地讓尉三民為自己辦事。
剛進機關大廳,南素琴就不知道從哪兒忽然冒了出來,左右看了看,見大廳裡沒有人,跑過來就勾住了原小生脖子,嬌聲嗔怒道:「你這幾天都忙什麼呢,也不見你到我辦公室來了?」
原小生這才意識到,從上週三開始到現在已經有四五天沒有去南素琴的辦公室了,忙賠笑道:「這段時間趙書記哪兒事兒比較多,沒顧得上過去,你不要見怪。」說著將南素琴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拿了下來。
湊巧這個時候看men的尉老頭從廁所裡出來,就看到了這一幕。那尉老頭也是個嘴上沒遮攔的主兒,見此情景,馬上呵呵玩笑道:「小兩口在大廳裡就開始了啊。」南素琴轉臉見了尉老頭,臉上馬上就meng了一塊大紅布,沉默了一下,討好地叫了一聲尉師傅。尉老頭應了一聲,也沒有再說什麼。不過原小生卻知道,自己跟南素琴的事兒,在鄉政府,甚至整個尉南鄉估計都瞞不住了。弄不好還會被尉老頭演繹出一段「大廳會情郎」的故事。不過,自己跟南素琴的事兒公諸於眾也是遲早的事情,就沒往心裡去。
南素琴也覺得繼續站在大廳裡不太合適,就拉了一下原小生的衣袖,兩個人就前後進了南素琴的辦公室。
「素琴,你們村村長沒有來找你嗎?」原小生進門後,忽然想起選舉的事情,就隨口問了一句。
南素琴卻心不在焉道:「找了,哪兒能不找呢。不過,這種是非圈子,我是不會跳進去的。騎龍村情況比較複雜,據村長聶全勝說,這次選舉就蹦出來三伙,尉姓一夥,聶姓一夥,還有以前的老支書,也跳出來支持一夥。這次選舉恐怕要出狀況。我要是參與進去,幫誰都不合適。我要是幫聶全勝,萬一他選不上,新任的村長必然要對我懷恨。我一個包村幹部,又何必惹這麻煩呢。」說著,停頓了一下,轉身對原小生道:「對了,你們村的選舉,你最好也不要瞎參合,弄不好把自己攪進去了,今後村裡的關係就很難處理了。」
南素琴雖跟原小生年齡相仿歲,但是高中畢業後也沒有上大學就進了鄉鎮,工作時間要比原小生早的多,算是老鄉鎮了,也參加過幾次選舉,所以對這裡面的情況就比較熟悉。
原小生也不好說參與不參與的話,就滿臉謝意地笑了笑道:「你放心吧,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
南素琴也知道原小生有難處,畢竟原小生現在是趙學東的通訊員兼「貼身參謀」,不參與這次換屆選舉的事情肯定不可能,只好囑咐道:「我也知道你現在的身份比較特殊,也有自己的難處,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最好不要把自己攪進去。」
聽到南素琴如此關心的話,原小生心裡難免一陣激動,有妻若此夫復何求呢,情不自禁在南素琴的臉頰上啵了一下。南素琴急忙將原小生推開了,羞紅滿面道:「也不看看什麼地方,讓人看見了多不好意思。」
南素琴本來長的就漂亮異常,加之赧赧之色,更顯嬌媚百態,原小生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上前將南素琴納入懷中,又是一陣狂|com|en而入,警惕地看著門口,半推半就著,早和原小生纏綿在了一起,直到兩個人都喘不過氣了才停下來。互相對視著,原小生見一向潑辣不羈的南素琴,扭捏之態竟然跟個小家碧yu一樣,就覺得這個時間這個場合幹這種事情,情意濃濃又荒唐滑稽,不由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南素琴也不知道原小生笑什麼,想起剛才自己也配合著瘋狂的一塌糊塗,又是羞又是惱,一雙粉拳早雨點般落在了原小生的身上。
鬧了一陣子,兩個人都覺得乏了,又怕被人看見,就各自坐在椅子上,聊了一會天。原小生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到中飯時間了,忽然想起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去外公家了,就對南素琴道:「你自己吃飯去把,我想趁中午這段時間去看看外公外婆。」南素琴雖心中不悅,也只好勉強答應。
一路騎著單車,十來分鐘的路程就到了外公家門口。推men而入,外婆正搭了個土爐子,在院子裡炸排骨。外公坐在旁邊給爐膛裡添柴禾。外婆一見原小生進men,就放下手中的活計,在外公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笑呵呵道:「這小子就是有口福,每次來都能趕上好吃的。」
外公卻不以為然道:「他要是不來,我們炸這麼多排骨給誰吃去。你能咬的動還是我能咬的動?」
外婆就怪外公不會說話,嗔罵道:「他要是不來,我就把這堆排骨都了餵狗。你個老東西。」
原小生將單車放在門口,叫了一聲爺爺奶奶,口水早在喉嚨裡打轉,過去抓了一塊剛剛炸好的排骨就往嘴裡塞。
外婆急忙從原小生手裡奪過去,道:「也不問能不能吃就往嘴裡塞。剛炸的排骨半生不熟的,吃了會壞肚子的。」
原小生又從放排骨的盆子裡撿起一塊,塞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道:「沒事的,奶奶,人家外國人吃肉,還專門吃七八分熟的呢。那樣才不會破壞rou的營養價值。」
「狗屁營養價值。」外婆馬上不以為然地頂了原小生一句,道,「你不要小看外婆。外婆年輕的時候也見過外國人,那些人都長的黃毛藍眼睛,跟牲口一樣,你能跟他們比?」說著拿起筷子,把幾塊已經炸好的排骨撈出來,又放了幾塊在油鍋裡道:「你先到屋裡坐著看會電視,外婆把這些炸完了,就給你燉去。」
原小生應了一聲,說要幫外公看爐火,外公也不讓,就又迅速從盆子裡拿了一塊熱氣騰騰的排骨,燙的嘴裡直哧溜,涎著臉對外婆笑了笑進屋去了。
不一會工夫,排骨炸完了,外婆去收拾燉排骨,外公就從外面進來,看了一眼原小生,板著臉問道:「小子,是不是又遇到什麼麻煩事兒了?」外公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指責原小生沒事不會來看他們。原小生大喊冤枉道:「爺爺,我這次來可是專程來看你們的,你沒見我空手來的嗎。」
長期以來,外公已經總結出一條規律,只要原小生拿著東西過來,必然是有求於他。原小生今天正好反其道而用之,以此證明此次是專程來看望二老的。
外公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道:「你小子空手來看我,倒有了理了。」也不是存心跟原小生計較,在太師椅上坐下來,接著道:「不管有沒有事兒讓我幫忙,既然來了,就把這段時間的工作情況給我匯報匯報吧。」
原小生心裡惦記著外婆燉的排骨,哪兒有心思給外公嘮叨,隨便將鄉里馬上就要開始換屆選舉的事情,簡單給外公敘述了一下,又捎帶著說了一下尉賢臣的事情,就想搪塞過去。
不想外公卻認真了起來,沉思片刻道:「小生,尉賢臣的事兒可不敢大意。湊機會你要好好提醒一下你們那個趙書記,讓他一定要小心在意。」
原小生見外公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也不敢大意了,想必外公對尉賢臣也是非常瞭解的,就問道:「外公,你是不是知道尉賢臣的什麼事兒啊?」
外公歎了一口,好像在回憶一件非常久遠的事情,沉默片刻道:「那大概是第七屆鄉人大會吧。我當時也是人大代表。那年剛好是鄉人大換屆選舉。縣裡提名的鄉長也已經到位,那個鄉長好像是姓馮,或者是姓馬,我也記不大清楚,是個很面善的中年人,大概有四十歲的樣子,戴個眼睛,斯斯文文的。按照慣例,縣裡提名的鄉長,只要在鄉人大會上走個過程,也就可以正式任命了。不想在選舉的過程中卻出了岔子,選舉結果竟然把當時的團委書記給選上去了,縣裡提名的鄉長落選了。結果一出來,瞞是肯定瞞不住的,當時的黨委書記張慕雲,也就是現在的縣委副書記,只好如實上報到縣委。此事,馬上在全縣引起轟動。上升到政治高度,這就是尉南鄉人大不服從黨的領導的一種表現啊。縣委書記馬天德連夜將張慕雲叫到縣委,狠狠地臭罵了一頓。要求張慕雲立刻查清此事,揪出幕後主使,並重新組織二次選舉。就在此時,市人大不知道怎麼得知此事,站在尊重鄉人大代表意願的立場上,要求河灣縣對選舉結果予以肯定。張天德也沒有辦法了,只好公佈選舉結果,團委書記正式當選鄉長。那位鄉長也調到別的地方另行任命去了。」
聽到此處,原小生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很明顯那次鄉鎮人大換屆選舉被人操縱。如果沒有一定的政治手段和能量,是絕不可能做到的,急忙問道:「爺爺,你說的是不是尉賢臣的事情啊?」
外公點了點頭道:「尉賢臣這個人了不得啊。後來我才知道,從選舉開始,尉賢臣就做好了詳細周密的安排。選舉結果出來當天,尉賢臣就已經預料到,縣裡肯定不會承認這次選舉結果,必然要進行二次選舉。所以,他當天就以鄉人大代表的身份給市人大打了電話,把選舉結果告訴了市人大同時說出了自己的擔心。馬天德要求張慕雲組織重新選舉的時候,市人大已經開始商量這件事情了。所以馬天德的命令還沒有執行,市人大的指示就下來了。馬天德就算是有再大的能耐,也只能硬生生把這個啞巴虧嚥下去。」
尉賢臣既然連鄉人大選舉都能操縱,就更別說一個農村換屆選舉了。這個「二黨委」還真是叫的名副其實啊。原小生心中不禁感歎。趙學東給自己說的時候,自己還沒大在意,現在看來,趙學東估計也是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擔心尉賢臣在選舉中做手腳,這才讓自己關注尉賢臣的一舉一動。
想到這裡,原小生立即問道:「爺爺,如果你是趙學東,你會怎麼辦呢?」
外公馬上呵呵笑道:「看來你還是向著趙學東的。」略微思考了一下接著道:「現在的關鍵問題是,首先要弄清楚尉賢臣到底是不是會跳出來操縱選舉。如果他要跳出來,那麼就要搞清楚,他為什麼要跳出來。只有這樣才好對症下藥。這在兵法上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當然,尉賢臣說到底還是一個農民。農民的思維就有很大的隨機xing,有時候或許就是因為一句話讓他氣兒不順,他就要跳出來搞破壞,你也沒辦法。所以要掌握尉賢臣到底會不會出來搞破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好的辦法就是『挖牆腳」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地道,但是畢竟他不地道在先。我們不地道也就不能算是不地道了。」
「挖牆腳」說白了就是從對方陣營中挖人,而這一點原小生已經開始謀劃了。尉三民是個尉姓的村長,如果尉賢臣有什麼行動,肯定會拉上尉三民。要是尉三民能為自己所用,臥底在尉賢臣身邊,那就不愁得不到尉賢臣的動向了。如果這一步計劃成功,那就不止是「挖牆腳」,而是臥底了。
原小生也不禁有些自鳴得意了起來。外公也看了出來,笑問道:「你小子是不是已經開始有所行動了?」
原小生又嘿嘿笑了兩聲道:「什麼事兒都逃不過爺爺的法眼。其實這一點我已經想到了。只不過沒有爺爺分析的這麼透徹。我的計劃是,先在尉賢臣身邊放一個人,隨時瞭解尉賢臣的動向。只要他稍有風吹草動,馬上讓紀檢書記馬雲貴和農經站核查他的賬目。然後隨便找個理由,把他扔進看守所,看他還敢不敢折騰。」
外公馬上笑道:「你小子倒是挺狠毒的啊。」
原小生摸了摸腦袋謙虛道:「無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誰讓他尉賢臣沒事找事呢。」
不想外公鄭重其事道:「你的辦法不是不可行,只是把事情想得有些過於簡單了。用在別的村幹部身上或許會有用,不過要用在尉賢臣身上,恐怕就沒有那麼容易了。你別忘了,尉賢臣除了會搞陰謀之外,在縣裡的關係網也非常可怕。要不然他怎麼配得上『二黨委』這個稱號呢。恐怕你和趙學東還沒有開始查他的賬,縣裡領導就遞過來話了。你說你們是查還不查。要查,必然要得罪縣上領導,縣上領導說趙學東不聽招呼;不查,選舉就被尉賢臣操控了。到時候,恐怕你們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聽了外公的話,原小生一下子目瞪口呆了起來,這一點自己還真沒有考慮進去。
原小生想了想,看來還是自己會錯了外公的意思,心念電轉,馬上重新考慮了一遍,慎重道:「爺爺,你的意思是不是說,要趙學東提前就把尉賢臣的人拉到自己這邊來,即便是尉賢臣想要有所動作,身邊沒人,也會無從下手,對不對?」
外公笑了笑道:「你小子腦子轉的還算不慢。尉賢臣這些年在鄉里之所以能混成『二黨委』一是靠身邊有一幫追隨他的村幹部;二是靠上面縣裡的關係網。不過說到底,靠的還是鄉里的一幫村幹部,如果沒有村幹部跟著他起哄,他就等於失去了『群眾』基礎,就算他上面再有關係,形不成氣候,也是白搭。」
「正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縣上領導也不是白癡、神經病,他們平白無故得罪鄉鎮一把手對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好處,既然得罪了,就是想讓鄉鎮領導給他們一些好處,讓他們擺平這些事情,同時還能讓鄉鎮領導說他們好,樹立在鄉鎮領導中的威信,無形中也是逼迫鄉鎮領導跟著他們走。這是一舉多得的事情。」
「當然,尉賢臣要是形不成氣候。鄉鎮上本來就平平順順的,就一個尉賢臣在鬧事,鄉鎮領導肯定不會找縣上領導,縣上領導如果硬出頭替尉賢臣撐腰,其目的馬上就會受到其他的領導的質疑,鄉鎮領導再把此事捅到縣委,這位縣領導恐怕得到的就不是好處,而是一次不正式的誡勉談話了。」
原小生還沒有反應過來,外公已經停下來,在原小生的腦門子上,崩地彈了個腦瓜蹦,責備道:「老子不是送給你一套《官場方程式》嗎,你小子難道就沒看啊。怎麼連這點道理都想不通?」
原小生摸了摸被外公彈的生疼的腦袋,促狹一笑道:「爺爺,差輩了,你是我爺爺,可不是是老子。我老子在尉南街上買水產,恐怕這會正在吃飯呢。」
一句話把外公給逗樂了,外公也自知失言,寬容地笑了笑道:「你少給老……我挑刺。」差點又一次出現口誤。
原小生這才委屈道:「你給我的那套《官場方程式》我都看了不下五遍了,可裡面也沒有講你說的這些啊。」
外公馬上恨鐵不成鋼道:「笨我給你一套書是讓你學習裡面的為官之道的,不是讓你生搬硬套的。古今官場雖形式有別,但官道一樣,無外乎勾心鬥角、平衡關係,而關係平衡中往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有掌握了其中的精髓竅men,才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一通百通,在官場處不敗之地。你照貓畫虎、依葫蘆畫瓢,總希望用現成的例子解決現實問題,你想想,有可能嗎。」
外公一連串的責備,把原小生說的啞口無言,想想自己這些年受學校「填鴨式」的教育的影響,還真有外公所說的這些毛病。想要辯解,也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只好嘿嘿笑了兩聲道:「你說的這些道理,外孫都記下了,以後保障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
外公也是一副自鳴得意的樣子道:「你外公走過的橋比你走過路都多,吃的鹽都比你吃的飯都多,你應該好好向外公學習。」
這時外婆從外面進來,手裡端了一盆子熱騰騰的燉排骨,一邊將排骨放在八仙桌上一邊道:「你就吹吧。連我這個文盲都知道的問題,你這個整天說自己讀過私塾的文化人卻在這裡瞎白話。咱們這兒連橋都沒有,你走什麼橋啊。你又不是屬駱駝的把鹽當飯吃,就說自己吃的鹽比我外孫吃的飯多,也不怕把老臉臊一層皮。」(註:駱駝吃鹽是河灣縣的一種民間說法。)
外婆的河北口音,又說的極流利,抑揚頓挫,還有點說俏皮話的味道,幾句話把外公損的一文不值。外公馬上滿臉漲紅,強詞奪理道:「你們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這都是老先人留下的古話,你一個女人家哪兒能nong明白。好好做你的飯去,外孫還等著吃完了上班去呢。」
老兩口又開始打嘴仗了,明顯又是外公落了下方,原小生在一旁聽了,捂了嘴咕咕直笑。冷不防外公的手疙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伸過來,在原小生的腦袋上崩地敲了一下,嗔怒道:「你小子坐山觀虎鬥的能耐倒是不小。」原小生負痛,急忙縮到了一邊,無辜道:「你說不過奶奶怎麼怪到我頭上了。」
外婆見外公打外孫,哪裡願意,顛著小腳,以極快的速度在外公的腦袋上也來了一下,邊打邊道:「我叫你打我外孫。」打完了,連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笑的差點把假牙也掉下來,急忙摀住了,又警告道:「不准再打我外孫了,再打看我不收拾你。」外公也只好悻悻作罷。
因為原小生的到來,外婆的中飯自然又豐盛了不少,本來一個燉排骨就已經讓原小生很解饞了。外婆又特意加了一個香椿炒雞蛋,一個鹵豆腐乾,都是原小生平時愛吃的。一頓飯下來,原小生幾乎走不動了,摸了摸吃的滾瓜溜圓的肚子,打了個飽嗝,道:「奶奶做的飯就是好吃」
外公說話向來不留情面,原小生剛說完,外公就來了一句:「好吃你還不經常來,要是不好吃了,估計等我們兩個老傢伙送到地裡,你都不願意來了。」
原小生急忙賠笑奉承道:「外公千萬說這種喪氣話,你們二老一定能活到兩百歲。mao爺爺不是說了嗎,自信人生二百年,會dangji水三千里。ji水的事兒就免了,活二百歲,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外公也一下子樂了,道:「真拿你這張嘴沒辦法,我們要是活到二百歲不成老妖精了嗎。時間不早了,你還是趕緊去上班去吧。別一會遲到了,被人抓小辮子。」
原小生應了一聲,又給奶奶打了個招呼,騎了單車,一路高高興興第往鄉鎮府而去。
原小生進鄉政府大院也就兩點多的樣子,尉三民卻早就在門口候著了,見了原小生急忙迎過來,笑嘻嘻道:「原主任終於來了,我都等老半天了。咱們這就走吧。」原小生故意拿捏了一下,也不看尉三民,邊走邊道:「我讓你…過來,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呢。」這句話也是純心想要把尉三民急死。換屆工作馬上就要開始了,遲行動不如早行動,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尉三民早在村裡做了大量的工作,就等著原小生這個保存幹部去村裡給老百姓吹風了。只要原小生這裡沒什麼問題,這屆村長他就可以十拿九穩了。
大王莊的事兒,原小生雖然不多管,但是老百姓心裡都一桿秤,知道憑尉三民的能耐,不可能給村裡爭取到那麼多的好處,選舉的事兒自然要把原小生看成真正的主心骨。這一點尉三民也不會不清楚。要不然也不會如此死皮賴臉地要原小生給他撐腰。
尉三民一直跟在原小生身後賠笑道:「原主任,我這不是怕遲了嗎,就早早過來。你要是忙的話,我再等一會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