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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百四十九章 文 / 皇家爬蟲

    第四百四十九章

    花二被姑娘們追捧得得意揚揚之日,夢想破滅一半,公司地點、施工材料全都備齊,只欠營業執照這個東風,花二一連幾日跑工商所,又一連幾日遭搪塞。花二有些急,衝著辦理執照的辦事員吼了嗓門,你們什麼意思?說是幾天能下來,都多少個幾天了?你們拿『共產』黨的錢來這裡吃乾飯的嗎?

    辦事員橫睖幾下眼睛,起身離開座位,打開服務窗口內門,告訴花二說,所長不批。花二頓時傻了眼,嘴裡罵著粗話,質問起辦事員:

    「狗日的所長差啥不批?」

    辦事員臉一沉,再次橫睖幾眼花二,甩出不客氣話,別在我這裡撒他媽野,有本事找所長去。花二急出一腦門子汗,用手抹了下奔向所長室。所長是個矮老頭,人還算和善,見花二怒目圓睜地進來,滿臉堆笑向花二擺了下手,意思是要花二坐下說話。花二沒坐,站在所長對面,指著所長的鼻子尖發出問話,所長,那報紙上新聞裡常說要把改革開放落實到實處,你就這麼落實的嗎?

    所長不慌不忙拿出一則縣裡批文遞到花二手裡,花二一看即刻明白,原來縣裡利用上那塊他選好的地盤,說什麼要在那裡建立外商投資的化工廠。花二把那文件摔在所長的辦公桌上,臉一橫,說出硬氣話:

    「老頭,總有個先來後到吧?我先蹲的茅坑,幹嗎別人來拉屎?」

    所長沒在意花二的粗話,花妖鎮裡只要是個爺們沒有不說粗話的,所長的粗話比花二還要惡劣,所長說,小伙子,那塊地不是你媳婦,只有你日行,別人日不行,實話跟你說,那塊地是縣上副縣長親自點下的,說是從省城引來外商,要是化工廠建成,對我們花妖鎮大有實惠,金副鎮長非常嚴厲地傳達了這個指示,我一個小芝麻官能抗上嗎,能嗎?

    像上次裝潢店失火一樣,花二的心揪了幾天就平靜下來。揪心的日子,花二去了趟省城,開著他那輛寶貝奔馳滿大街閒逛,突然一個精美裝潢吸引住他,那是家集娛樂為一體的酒店,外觀太好看太豪華,樓體是白色的,每個窗戶都有雕花,美觀又大方。花二看直了眼,停好車,趾高氣揚地進了酒店。那時還不到六點鐘,酒店裡已陸續坐滿客人。每張酒桌的對面都能看見前方的舞台,舞台上有一男一女在舞蹈,之後是歌手充滿感情地唱著流行歌曲「一剪梅」,歌手很賣力,字正腔圓,也擺出相應抒情動作,但就是趕不上原唱者費玉清。人家費玉清能把聽眾的心弦波動起來,聽眾是眼不眨地聽,眼前的歌手卻唱得人困乏,這大概就是優劣之分吧。花二邊喝酒邊琢磨,這歌手咋就把人唱困了呢?「一剪梅」結束,上來一夥蹦迪的,蹦迪那會兒剛剛興起,頭腦裡有陳腐觀念作怪的人認為蹦迪不是好事,是流氓阿飛幹的事。誰家女孩子晚上出去,家長都要叮囑一番,要孩子千萬遠離迪廳。

    台上一夥男女青年穿了統一體形衣褲,線條繃得很緊,女的凸胸、凸屁股溝;男的鳥東西凸出一塊,特扎眼、特刺激,那時這樣的裝扮已是很大膽。音樂快節奏響起,幾個小青年搖頭晃腦、扭身舞胳膊地蹦跳著。花二一下子來了精神,坐在那裡,渾身的筋脈跟著音樂一起跳,跳著跳著,上身情不自禁地顫動了。花二一陣興奮,心裡盤算著,這樣的東西如果帶回花妖鎮,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花妖鎮的人沒幾個來過省城,除了他花二,再就是金福那種小官們光臨過省城,這新鮮玩意要是給他帶回花妖鎮,人們還不像看耍猴一樣擠破頭?花二就是愛接受新鮮事物,啥新鮮,他鼓搗啥。前些年電視裡的文藝節目不是很充分,整天不是聊齋就是西遊記、動畫片,兼併收尾的樣板戲,人們早已看乏眼。

    酒足飯飽,花二住進一間高檔客房,一晚是一千元,他沒心疼,他在體察酒店的各項客服。他那時心裡已經有了譜,那就是回花妖鎮自己建立一個酒店。酒店裡有一張寬大漂亮的雙人床,坐上去屁股顛幾顛,舒服透頂;精巧的衣櫃、高檔沙發、二十一寸的彩電擺在床對面,很是壯觀。裡面的衛生間,是坐便,這個東西在花妖鎮來講就是個怪物,花妖鎮星星寥寥的樓房裡,廁所都是長舌頭的蹲便,有時連水都上不來,裡面經常臭烘烘,讓人喘不過氣。花二好奇地坐上去,舒服地閉上眼睛,想睡上一覺。那時花二一點便意都沒有,就那麼干坐在坐便上,嘴裡哼著小曲。有人敲門,花二不得不從坐便上起身,打開房門。一個披頭散髮、濃妝艷抹的女子探進身子問花二是否需要服務,花二在省城倒賣房產時見過這樣的女人,知道這樣的女人叫雞,也叫三陪。花二被女子弄得心裡直發毛,好似有千軍萬馬在肚子裡奔騰。

    花二生理發生反應,理智卻很清醒,聽說這樣的女人身上或多或少染著疾病,要是給傳染上,花錢不說,罪也遭不起。想到這裡,花二眉頭一皺對那女子下了逐客令:

    「走,走,走,沒人要你服什麼務。」

    女子很厚臉皮,嬉皮笑臉地站在門口不肯離開,花二動手推了她,女子趁勢撲進他懷裡,那一臉嬉皮笑臉換成滿臉淚水,他嚇得直往後退步,心想我這遇上精怪了。女子像是黏在花二的懷裡,不管花二怎麼往外推,女子都死死貼在他胸前。花二沒著沒落時使勁捏住女子的手,女子尖叫一聲身體就和花二分了家。花二趁勢推出女子,準備關房門的瞬間,女子撲通跪在花二面前,死死抓住花二的褲管,眼淚辟里啪啦往下掉,鼻涕和淚混在一起且抽抽搭搭地說,先生,救救我吧,我丈夫從高樓上摔成半癱,得做手術,我們沒有固定收入,沒法做這個手術啊,要是再不手術,我丈夫這輩子都沒法活人。我出來做這個也是迫不得已,光是手術費就得三萬,給主刀醫生和麻醉師紅包又得好幾千,我一個婦道人家上哪弄那麼多錢啊!

    花二是個外剛內柔的漢子,女人的眼淚和哀求話讓他的心翻了個,他攙扶起女子,丟給女子一條毛巾:

    「擦把臉吧,我信你的話,可是我不明白醫生咋還要患者紅包?」

    女子歎口氣無可奈何地說,現在國家物質豐富了,人也就鑽進錢眼,人家都給,你不給,那主刀醫生下刀時會讓你遭受千萬種罪,麻醉師也不會認真給你麻醉,到時候坑的還是咱自己。我丈夫住院期間,一個患脊椎瘤的老太太,因為沒給足主刀醫生紅包,手術當天硬是從手術室給推了出來,說老太太血壓高,得延期手術。你看這招夠絕夠損吧?

    花二聽了心裡直打鼓,他之前只和房地產業內人士打交道,那些傢伙夠黑夠狠,但他們畢竟是買賣人,手狠心黑在所難免,可醫生手狠心黑就說不過去,每月拿著國家工資,為患者治病理所當然,收取患者紅包就是黑得沒理。花二喘了口粗氣,罵了句「操他奶奶」,從兜裡掏出一千塊錢遞給女子,他向女子解釋說,出門閒逛沒帶太多錢,就這些了,要女子再想別的辦法。其實花二的皮包裡足有五萬塊,只要是出門在外,花二從不讓自己手緊,在省城混跡半年多,他認識不少上層人物,接觸這些人不花錢怎麼行?花二之所以給女子那點錢,一是出於摳門,二是出於不太信女子的話。

    女子離開不久,花二一連接下幾個電話,都是要給他特殊服務的女子。花二被擾煩時衝著話機喊了句「服你媽的球」,隨後拔下電話線。

    花二沒買下地皮,金福樂得整天齜個牙,遇到誰都皮笑肉不笑,歪著腦袋和人家打招呼。高興的日子,金福是每晚都去飯館大吃海喝一頓。吃完跟人家說記上賬,屁股一抬,腳跟子一歪走出飯館。說是記賬,金福仗著自己是鎮官,一次都沒還過,人家怕他這個鎮官日後找麻煩,從沒跟他要過賬,他就更加得意,等酒菜過程中繞到後廚,看見新鮮黃瓜,抓一根卡吧咬下一截,嚼得滿嘴冒綠汁。金福的錢幾乎都用到pmp上,和主管花妖鎮的副縣長關係恁好,隔三差五去縣上pmp一回,給副縣長送新鮮狗肉、山核桃、大個山參,還把自家祖傳的兩根金條送給副縣長,副縣長對他這個下屬很滿意,留他吃飯時告訴他,等老鎮長一退,鎮長的位子非他莫屬,他聽得面紅耳赤,眼皮子直跳,那興奮勁,簡直像當上中央領導。和副縣長喝得五迷三道時有些忘乎所以,手搭在副縣長肩上,稱兄道弟地和副縣長套近乎。副縣長姓花,叫花東興。金福不知酒過幾巡,竟然拉起副縣長的手,叫了句「東興」。回到家裡,和老爹金大牙山呼海吹一陣,說金家祖先有德啊,他金福居然和副縣長提名喊號地說話了,日後家裡的幾個小犢子長大,都給弄到縣政府去上班,到那時咱老金家就是這花妖鎮的山大王,他花二再怎麼張狂也跑不出我如來佛的手掌心。

    花二從省城回來,巡視了商品街。有幾家小餐館生意不太好,花二逐一進去,裡面的情形大同小異,都是顧客稀少,老闆和服務員在打牌消磨時間。花二把握住這個弱點,大膽地說出想法,他對幾家老闆說,這裡的小門小臉要是不改觀,恐怕生意會越來越難做。人家問怎麼個改法,他坦誠說出己願,說只要他們肯出售這排小店,他會拆了破爛店面,把這個地面變成一個豪華酒店。幾個老闆面面相覷一陣,說出實質性問題,說要是出售餐館,他們就斷了養家餬口的生路,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這裡雖說顧客少,可每天下來,維持生活不成問題。

    頭兩次沒說通,花二想了招數,擬定幾份人事安排協議書帶在身邊,準備必要時拿出這個撒手鑭。花二第三次去了商品街,心裡盤算這次一定要成功,事不過三,要是過了三次更費勁,就得跟他們黃牛推磨下去。花二打算把幾家老闆叫到一家寬敞一些的飯館,向他們說明創建酒店的好處,以及對他們個人的好處,可是叫了半天誰也沒答理他,這幾個傢伙天生死腦筋,無論他怎麼磨牙,他們就是我自巋然不動,不肯接受新鮮事物。他拿協議書逐一給他們看,他們個個斜眼瞅了下,搖頭表示不願意接受協議書上的內容,有個老闆乾脆直截了當地說出想法,說老闆當得好好的,誰願意去當員工,再說了,小地方客流量小,小飯館都沒的賺,開個大酒店,那是窮擺設,你花二往火坑裡跳,我們可不奉陪。

    花二垂頭喪氣地離開,但對創建酒店的信心絲毫沒改,花二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好比當年打鐵一樣,只要火候一到,他就渾身熱血沸騰幹勁沖天。幾個頑固老闆沒能打掉花二冉冉升騰的決心,他坐進車內,掏出煙一根接續一根地抽,抽得煙霧繚繞、空氣全被煙霧霸佔時,他想出好主意,他想到自己家那寬大的院落,要是拆了二層小洋樓,在原地擴建成一座漂亮的酒店,豈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回到家裡,花二在車上抹上五花臉,進屋把打算告訴花鐵匠,花鐵匠一聽,立馬從床上蹦到地上,跺著腳大罵花二是敗家子,好好的樓房說拆就拆,那是造孽。罵夠,花鐵匠扯下腳上的鞋子,追著去打花二,花二邊捂腦袋邊回敬說,只要花二沒被打死,房子照拆不誤。花鐵匠氣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老淚縱橫,花二變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乖順的花二。

    花二僱人在園子裡搭建了臨時住所,臨時住所落成那天,花二動工拆了小洋樓,每拆一下,花鐵匠疼得心裡直發慌,順口溜出惋惜,敗家子啊,那麼好的房子可惜了……那邊拆房子,花鐵匠這邊好像五臟六腑給人掏空,雙手一直緊捂胸口。花二拆房子那幾天,花鐵匠兌出鐵匠鋪,覺得自己再怎麼賣力做活計也沒用,家裡出了敗家子,就是掙座金山也會給敗光。打從出兌鐵匠鋪那天起,花鐵匠整天閒逛街頭,遇到下棋的老頭們,他不瞅不看;遇見花騾子,假裝不認識,眼皮抹搭著走過去。花騾子沒管花鐵匠理不理睬,點頭哈腰地迎上去,上次從花二手裡拿到錢,花騾子是感激不盡,把花鐵匠一家當做活菩薩一般敬奉。他滿臉堆笑地問花鐵匠咋這麼閒,花鐵匠鼻子哼了下算是答話。花騾子根本沒在意花鐵匠用鼻子哼他,之前對不起人家,就算人家吐他,他也得忍下去,何況又收了人家的好處。花騾子繼續沒話找話問花鐵匠咋沒去鐵匠鋪,花鐵匠這回站住腳,煙袋鍋往一旁的石塊敲了敲,斜睖幾眼花騾子,想轉身走掉,又站住腳,想了想回答了花騾子:

    「鐵匠鋪兌出去了,我還去那幹啥。」

    花騾子顯得很吃驚,撂下手裡的破爛袋,三倆步湊近花鐵匠:

    「啥,兌出去了,那可是你的命根哪!」

    花鐵匠撲了下前襟,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啥命根不命根的,這世上啥東西人能帶到地底下?」

    花騾子一副討好相,一連點頭稱是,提拎著破爛口袋東瞅瞅西望望。看到花騾子那副窮酸相,花鐵匠心裡別有一番滋味,想當初,花騾子那也是個風雲人物,鬥爭起人來,那雙狼眼都不眨一下,一個字夠「狠」,如今變成駝背彎腰的破爛老頭,哼,這人可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花鐵匠滿大街繞,沒一次撞見金大牙,金大牙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進的主,而是打遠看見花鐵匠就繞道而行,自從那年害死花鐵匠媳婦,他緊張了大半輩子,雖說當時發生的事給他矇混過去,可他見到花鐵匠像見了閻王,渾身發抖不說,雞皮疙瘩瞬間起一大片。一天,金大牙和幾個老頭閒聊扯,花鐵匠走過來,他沒來得急躲閃,心裡著急,尿了一褲襠,怕人看見,故意把一瓶礦泉水弄灑在褲襠上。金大牙晚上也是噩夢纏身,總是夢見花鐵匠拿了鋒利的斧頭劈他,睡夢中經常大聲喊叫,金福聽見金大牙嘴裡喊著殺死花鐵匠,心想老爹做夢都喊殺死花鐵匠,由此可見,花鐵匠一家和他們金家有著怎樣不共戴天的仇恨。吃早飯時,金福問金大牙為啥總在夢裡喊殺死花鐵匠,金大牙怕以往的事情敗露,含糊地回答金福說,啥叫夢?夢不就是胡謅八扯嗎?白天閒逛遇到花鐵匠,這晚上就生成夢了唄。金福緊了緊鼻子,對金大牙的話還是不相信,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又不敢直白問金大牙,就把這「不對勁」變本加厲變成對花二的排斥。排斥花二的日子,金福是不亦樂乎,出來進去腰板倍直,一雙鼠眼賊光閃爍。

    花二的酒店從完工到開業整整花去半年時間,外觀設計完全是省城豪華酒店的樣子,裡面的格局也設計成五花八門,一共八層樓,每層樓都是居住和娛樂配套。八層樓在當時的花妖鎮來講可以說是極品,花妖鎮寥寥無幾的樓房中三層為最高。院內除假山、魚池保留下,其他一切佔地都被花二擴建成停車場,包括花鐵匠視如命根的菜園子。平常說一不二的花鐵匠,眼睜睜看著兒子把菜園子修成瓦亮的柏油路面,心疼得直抽筋,卻拿花二沒轍。花二是打罵都不管用,罵他,他嘿嘿一笑;打他,他遮掩住要害,跟你兜起圈子,實在躲閃不開就坐進車裡,開車和花鐵匠繞。兒子耍起滑頭,花鐵匠手裡的木棍噹啷落地,沒著沒落地坐在菜園子原址,也就是花二新鋪就的柏油路面上,從腰間取下煙袋,一口接一口地抽起來,心裡一陣嘀咕,花二這個王八羔子簡直沒法管制,一年前要是打罵他,他還老實地任你打罵,如今學會兜圈子滑皮,這叫啥世道,全都亂了套。花二的新生事物引進來,花鐵匠更是驚得目瞪口呆。「月紅酒店」幾個金光閃閃的名字高懸在八層頂端,花鐵匠問花二,那上面寫了什麼,花二一本正經告訴花鐵匠,說那上面是店名,花鐵匠問啥店名?花二俯下身嘴巴湊近花鐵匠說,月紅酒店,「月紅」代表著月月紅堂,怎麼樣,不錯吧爹,你兒子很有學問吧?

    花鐵匠愣神皺眉片刻,臉頰的肉跳幾下,忽然想起什麼,照準花二的臉就是一巴掌:

    「不錯個屁,早年的妓院不是有叫、翠翠紅、香香樓什麼的,你居然叫什麼月紅大酒店,你想開妓院咋的?想把花家的臉丟光咋的?」

    花二想辯解,花鐵匠一副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架勢,讓他收了口,隨後進入酒店。這時幾個光半截膀子的姑娘打酒店出來,花鐵匠那張古銅色的臉變得鐵青,混濁的眼球變得雪亮,像是張開血口即要吃人的豹子眼。花鐵匠麻利抽出腰間煙袋,眨眼工夫,煙袋鍋子飛在幾個姑娘頭上,姑娘們尖叫著捂頭跑散又聚攏,她們看清花鐵匠和眼珠子大小的煙袋鍋,怒不可遏地撲上去,想為自己討回公道。她們不清楚花鐵匠是何許人,以為他是個瘋老頭,一窩蜂地抓撓上去。花鐵匠邊躲閃邊掄起煙袋鍋子,姑娘們收回抓撓的手護在各自頭上。一個胖些的姑娘大聲喊保安,說一個瘋老頭在襲擊她們。花鐵匠一聽她們把他當成瘋老頭,更加瘋狂地掃起煙袋鍋,邊掃邊罵幾個姑娘是有娘養無娘教的小娼婦。

    保安出來,一把扭住花鐵匠的胳膊,奪下花鐵匠的煙袋鍋一折兩截,揚言要是再在這個酒店門口出現就打斷他腿。花鐵匠一用力一跺腳使出鐵匠看家本領,胳膊一掄打在保安的眼眶子上,保安齜牙咧嘴一陣叫喚,大喊來人。有人叫來老闆,花二一看,鬧事者是花鐵匠,掃了眼幾個身上沾了煙灰的姑娘,心裡頓時明白幾分,向大家作了解釋:

    「鬧事者是我的一個親戚,他腦筋有些不清楚,請大家多多原諒,大家該幹啥幹啥去,把他交給我吧。」

    保安和幾個姑娘規規矩矩地向花二說了聲「是」,各自退去。花鐵匠給花二氣得直咳嗽,他哆嗦著手指向花二說,你個兔崽子、王八羔子,反了不是,竟敢把老爹當做親戚,你個沒良心的不孝子,當上個自封的芝麻官就不認親爹老子,要是當了總統,還不把天捅個窟窿。

    花二拉花鐵匠進入室內,反鎖上門,撲通跪在花鐵匠面前,垂頭向花鐵匠認了錯:

    「爹,您老別生氣,兒子跪在您面前,要打要罰隨您。」

    花鐵匠的巴掌伸出來舉到半空又撂下,聲音抖顫地問花二:

    「你小子為啥當眾不敢認親爹?」

    花鐵匠沒出手打人,花二趁勢起身扶花鐵匠坐到沙發上,嬉皮笑臉地摟著花鐵匠的肩膀,捺性哄花鐵匠說,不認爹,那是怕他們背地嚼舌根子,說我花二有個瘋爹,幹嗎要給他們留嚼舌根子餘地?要是說您是我的親戚,那就大不一樣,那就是不痛不癢,員工們對不痛不癢的事會很快忘記。

    「屁話,我就是讓那幾個小娼婦記住,別出來給父母丟人現眼。」

    「我一猜就是爹您先動的手。」

    「先動手咋了?我就是看不慣姑娘家露半個後背,那是罵祖宗,下身裹半截布,上身露半個身子,連白花花的奶子都露出半截,像話嗎?把酒店當成窯館不成?我氣不過,就教訓了這幫有娘養無娘教的玩意,不給她們點顏色看,她們不知道怎麼活人。花二,你小子背著我搞些啥名堂,弄回來一些什麼破玩意當服務員,我可老實告訴你,把花家當成窯館,我就一把火燒了這座樓。」

    「爹呀,您不要用老腦筋看新事物,她們穿成那樣,是工作需要……」

    「需要個屁,沒見過有整天光膀子的工作,那是丟人現眼,花二,別說我沒提醒你,要是酒店裡再有光膀子的姑娘出來進去,我就打折你的腿。」

    那次事件後,花二給服務小姐開了會,要她們工作時穿上袒胸露背的衣服,走出酒店盡量穿著莊重。那些服務小姐表面上應承,背地裡還是穿露半截胸的衣服。沒發生啥事,花二任由了她們。花二推崇新生事物,服務小姐的穿著,是他從省城酒店學來的樣板,那些穿著雖說暴露,但時尚、氣質、誘人眼線,食客們可以邊享受美餐邊飽眼福。周圍坐著仙女般的服務小姐,對面是歌舞聲簫,哪個食客不醉倒在月紅酒店?多賺錢、開分店,總經理稱號升級為董事長,是花二那段時期最大心願。那段時期是改革開放以來學樣板最突出、雜亂時期,全國大小城市不管樣板是否適合本鄉本土,學得癡醉迷離、五花八門、缺胳膊少腿。花二則把樣板深挖細糾過來,哪怕是一絲一毫也決不疏忽。

    捧場顧客多數是當地小商販和有頭有臉人物,副縣長花東興也趁下來檢查工作光臨了月紅酒店。能和有頭有臉人物接觸上,花二打心眼裡興奮,要是巴結上花東興,日後大有整治金福機會,可是聽花東興不南不北的腔調,以及舉手投足間的勢力相,還有每隔幾分鐘抬手向後攏背頭的賤相,花二想把滿肚子的雜貨吐出來。顯然花東興和花二從性格上格格不入,花東興屬於那種打官場派頭且滿身虛偽的小人坯子,而花二則是幹練利落不做作的豪爽男人。儘管花二內心對花東興充滿排斥,恨不能拿傢伙趕走他,為顧全大局,花二還是讓生意人那種唯利是圖佔了上風,花二為花東興備了高檔客房,裡面的設施應有盡有。花東興邁進客房,全身好比被陰離子包圍住,清爽透徹得讓他忍不住深吸口氣,氣管跟著呼嚕一聲,這是長期吸煙的結果。茶几上擺放一盒緊俏的熊貓牌香煙,花東興眼珠子立刻放光,好比野獸見到獵物一樣驚喜。花東興溜道地扯開密封線,從裡面抽出一根放在鼻子上聞了聞。味道很香,他迫不及待地點燃,猛吸一口,煙味比他平時抽的雲煙淡得多,因為是名牌煙,他還是陶醉地閉上眼睛,心裡直誇讚花二有本領。熊貓煙在當時世面上很少見,花東興一陣感動,眼圈不由得一陣泛紅。

    花二吩咐幾個能歌善舞的小姐去了花東興房間,幾個小姐順次圍住花東興,美艷絕倫的外表立刻讓花東興分不清東南西北,花東興那雙瞇眼裡射出興奮光芒,幾個女子各就其位,有的坐在花東興身旁,伸出白得發光的胳膊摟住花東興;有的乾脆頭偎在花東興胸前;有的拿起麥克風想與花東興來個男女合唱。一時間花東興酥了骨,平常日子很少有酥骨時候,即便偶爾有那麼幾次,也是做賊般緊張。在群眾眼皮底下,花東興顯得格外正統,從縣委大院出來進去都是一副殭屍面孔,見到漂亮的女機要員也是嚴肅地打招呼,儘管血液沸騰,他還是緊扳面孔。女機要員走過去很久,甜軟的話依然攪得他心神不寧。白天的心慌意亂導致他情緒極端惡劣,回到家中看到胖得跟球差不多的老婆,他開始無理取鬧,說老婆做的菜能鹹死人,老婆嘗了下,說不鹹,他就摔了碗筷,說老婆想害死他,說這日子沒法過。老婆沒動聲色,又夾了菜讓兒子嘗,兒子說不鹹不淡正好。這下花東興更加猖狂,說家裡反了天,連兒子都忤逆他,說著掀了桌子,兒子嚇得跑進裡屋。老婆被他這種無理取鬧惹急,平日裡在他面前大氣不敢出的老婆跟他頂了嘴,說他是雞蛋裡挑骨頭。老婆動了氣,反倒震懾住他。他背著手離開家,準備去哪個飯店吃點什麼,路上,他看見那些窈窕娘們被身邊的男人摟著腰,手就發了癢情不自禁摟向路旁的樹,閉了眼,把一棵通天樹當做女人撫摩片刻,有熟人過來向他打招呼,問他幹什麼呢,他回答得很巧妙,說自己在采氣。

    幾個漂亮女子立刻讓花東興對人生有了新設計,花東興想,家花如同棉花套子,又注定甩不掉,那麼出來採摘漂亮野花也沒算虛度此生。古來將相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就是當今金屋藏嬌者也數不勝數。他花東興只要三五日光臨月紅這塊風水寶地,就能數次品嚐到美人滋味。這裡山高皇帝遠,且沒了眼皮底下的群眾,他想幹什麼都不會有眼睛盯著,就是整天摟著美人睡也不會有人打攪,他要當典範樹立月紅酒店,如此他這個副縣長就有理由三天五頭下來「搞調查」,只要下來「搞調查」,他就可以放心大膽地酥骨。

    喝酒唱歌、左摟右抱,花東興忙活得不亦樂乎,渾身的血液沸騰、毛孔張開,僅差那麼一點自持和分寸,他即要現原形。很久沒和肥老婆睡覺的他,現在急迫地想和女人睡覺,哪怕是睡死,他也心甘情願。腦袋裡瞬間閃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話,這使他更加膽大甚至忘記自己是誰。魚已上鉤,花二樂得心臟一陣亂跳。花二在省城買來一個小型攝像機安放在花東興專房的暗角處,花東興離開後,花二迫不及待地奔進那間客房,有人叫他,他沒理會,他的心被那個攝像機緊密糾纏住。

    進了那間客房,花二一條直線奔向攝像機,從牆裡掏摸出來,回到辦公室把錄像帶放到錄像機裡,出來雪花子,幾秒鐘後,雪花子變成花東興吃喝玩樂場面。花東興喝得五迷三道時,手伸進一個姑娘的懷裡胡亂摸著,人家姑娘立馬憤怒,狠命咬住他偷歡的那只胳膊,他「哎喲」一聲退出胳膊,想急,沒敢,臉上的憤怒驟然變成嬉皮笑臉,他對姑娘們說,你們出來做小姐,應該放下身段,看票子行事,本人是你們老闆的熟頭客,要是我向你們老闆稍微一動作,你們就得捲起鋪蓋走人,你們誰願意留下過夜,花某不會虧待她。一個長相小巧不愛說話的女子靠前一步說她願意,不過,她需要三千元錢,說家裡的奶奶等錢住院。花東興醉眼矇矓中盯住小女子,心裡作出盤算,三千元睡一覺未免太昂貴,可是小女子太誘人,撩撥得鳥東西直氾濫。他摸了下皮包裡厚厚的一沓錢,那打錢是為別人辦事賺來的,足有五千,還沒來得及放老婆手裡。放老婆手裡有個球意思,他媽的肥婆子,老子憑啥給你錢?他突然大手一揮,要其他幾個小姐出去。其他幾個小姐分別領到他的小賞錢一哄而散,室內只剩下面帶哀容的小女子,花東興如同得了哮喘病艱難地喘息著,腰帶一鬆,褲子自動退下。女子連忙摀住眼睛。花東興瘋狗般撲向女子,女子咬緊牙關,像在接受一件重要使命,不吭不叫,**完全順從,精神卻是極度緊張。

    花東興從女子身上下來時,太陽已經偏西,女子接了三千元錢,握在手裡,像是握住成千上萬塊金子,手抖的不能自已。花二看到這裡啪地關了錄像機,嘴角咧出從未有過的嘲笑,這種嘲笑能讓人一下子看出某種心計和狡猾。二十七歲的花二第一次改變憨厚笑容。花二在窗玻璃上看到自己陌生的笑,覺得很滿意。花二自從心中有了仇恨,邪惡東西逐漸覆蓋住部分善良,剩餘那點善良會在他高興時偶爾鑽出來閃亮一下。尤其在花六口中得知事情真相,花二心中仇恨升了級。

    游手好閒的花六一連幾天沒進食,賣吃食的小商販寧可集資僱用個維護市場秩序的保鏢,也不願白白送給花六吃食。他們厭惡透頂花六。花六每經過吃喝的地方,顧客便少一半。花六滿身臭氣,手、臉全都黑糊糊,最可惡的是花六那張嘴,每到一個地方跟人家要東西滿嘴噴唾沫星子,顧客看見唾沫星子噴濺在某個饅頭或包子上,噁心得直躲閃。商販們覺了警,花六再靠前要東西吃的時候,他們用準備好的蠅甩子左右開弓甩過去,花六天生不是省油燈,他們甩他,他順手抓起路邊的馬糞或牛糞撇過去,弄得攤位到處飛散馬糞或牛糞。他們不得不脫離崗位,按住花六一陣拳打腳踢。花六被打得鼻孔冒血、眼眶子烏青,從地上爬起來照樣撿馬糞或牛糞往攤床上撇。他們沒時間和他周旋,畢竟眼皮子底下的生意還得光顧,於是幾個攤主按原計劃找來保鏢。花六從此白吃失業。

    花六餓得只剩一口氣,第一次哭了,哭的時候想起陳年往事,想起親爹後媽。親爹後媽簡直比豺狼還狠毒,夜裡不讓他點燈,掐斷他住的倉棚電源,不讓他生火,他住的炕不管什麼季節都是潮濕冰涼,一個冬天,他實在頂不住,偷著生了火,多時不燒炕,潮氣不斷扑打火苗,爐子怎麼也生不著,他偷用了一點柴油和煤引子,這下爐火旺了,煙囪也冒足煙,後母出來倒水,看見前院倉房生了火,立刻叫回在笊籬廠上班的丈夫,要丈夫好生教訓一下花六。花六的爹天生耳根子軟,一聽老婆說花六偷用柴油和煤引子,揪住花六就是一頓胖揍,把只有十歲的花六打得遍體鱗傷,活像從戰場上下來的傷兵。花六從父親拳頭下滾爬出來,一口咬下父親一根指頭。這下大概咬醒父親的良知,父親沒再還手,以後也沒再打他,可是當親爹後娘陸續生下三女一男,那個拙劣的家從此消失了,親爹後娘賣了房子,帶上仨孩子離開花妖鎮,去了別的地方,花六從此徹底成為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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