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百二十三章 宣洩以及放鬆 文 / 皇家爬蟲
第四百二十三章宣洩以及放鬆
「我來,我自己來,謝謝你。我也不是學生娃,技校念半截退學了……」葉毛又顯出羞澀、窘迫的樣子。
「你不上學?不上學好哇,不上學自由。我從小就不愛唸書,費老大勁兒才混到初中畢業。」郭楓說。
「楓姐你還好意思說,像咱倆這樣的,就因為當初不好好唸書,長大混成渣滓了,混成社會公害了。還是唸書好嘛,男孩更應該好好唸書。毛毛蟲你趕緊回學校唸書去吧,將來考上大學,當個社會棟樑。要不可惜了,看你多聰明,長得多帥氣!」張秋秋說。
「好啦好啦,姐給你留個電話號碼,閒得沒事兒來找姐玩。姐不會讓你花錢——看你這樣子也沒錢。」郭楓說罷揪過葉毛,拿出一支黑色中性筆,在葉毛短袖衫衣襟邊緣上寫了手機號碼:1391010。
「毛毛蟲,再見!」張秋秋向葉毛揮別,拋出一個媚眼,電得小青年打了個冷戰。
直到夜深,葉毛和幾個哥兒們仍然在迪廳待著。
「毛毛,來,喝!」程劍儼然大哥哥的模樣,舉起裝滿鮮啤的大玻璃杯招呼葉毛。
「喝!」葉毛舌頭硬了,覺得眼珠子也運轉不靈,他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大口。
「兄弟酒量見長啊。來來來,咱哥兒倆再干。」黎飛飛和葉毛碰杯。
「兩位哥,老喝你們的酒,兄弟沒……沒錢回報,羞都羞死了。」葉毛結結巴巴說。
「毛毛說哪裡話,都是哥們兒,這樣說不夠意思。說不定你哪天發達了,還請哥哥去喝茅台、五糧液,去住五星級酒店呢,你說是不是?」程劍站起身,走到葉毛跟前,拍著他的肩膀。
「是……是的,哥哥對我,那……沒說的!我哪天有錢了,都給哥哥花,哥哥有用得著兄弟我的,儘管吩咐。為朋友兩……兩肋插刀,沒說的……」葉毛信誓旦旦。與程劍、黎飛飛相比,他年齡最小,稚氣未脫。
「好啦,毛毛,大哥知道你的酒量,喝差不多別喝了,弄杯茶。」程劍舉起桌上的蠟燭朝吧檯晃了晃,服務生跑過來,他給葉毛點了一杯紅茶。
「走,蹦迪去,跳一跳酒勁兒就散了。」黎飛飛伸手來拽,葉毛糊里糊塗跟他上了迪台。
音樂十分狂躁,整個迪廳被震得忽悠。檯子帶彈性,台上的人和著劇烈的音樂節奏,胡亂蹦著,屁股狂扭,胳膊亂掄,腦袋前後左右晃動,全是瘋子模樣。任你的姿勢有多瘋狂,多難看,也沒有人挑剔,更沒有人笑話。
蹦迪是一種宣洩和放鬆,靠瘋狂來麻痺神經,這算不算一種幸福?坐著的程劍做深度思索,他是一個肯動腦筋的人。
葉毛跳著跳著感覺頭暈。他離開迪台,東搖西晃,衝撞別人也被別人碰撞,好不容易才回到座位上,忽然覺得想嘔吐。他捂著嘴堅持到洗手間,然後吐得昏天黑地。吐完了,頭還暈。回到座位頭枕著胳膊迷糊一陣兒,感覺好些了,再喝幾口熱茶,慢慢緩過勁兒來了。
「程哥,那些女的是不是吃搖頭丸了?」葉毛指著迪台上那些瘋狂搖頭、長髮飄舞的女子,問道。
「不知道。估計沒有吧,這地方沒聽說有賣搖頭丸的,搖頭丸是毒品,公安上管得嚴著呢。」程劍說。
「我十分擔心她們要把脖子扭斷了。」葉毛說。
「毛毛還挺幽默,哈哈哈哈……」
「毛毛這叫憐香惜玉,你弄不好是個情種。」黎飛飛調侃說。
「女人使勁兒搖頭,長髮甩起來蠻好看。」葉毛說。他忽然聯想到白天在街上看見的那幾個漂亮女生,被她們的下半截晃得眼暈,竟然沒留意她們是什麼髮式,他想,假如那三個美女來蹦迪,六條美腿還不把滿場子這些醜女人羞死?她們頭髮甩起來一定也很好看。
「好看你就坐這兒看吧,哥要去蹦一陣兒。」程劍說完扯著黎飛飛上了迪台。
葉毛忽然覺得沒和那幾個美女說句話是一種遺憾,但轉念一想,滿街道漂亮女子對我葉毛來說全然不相干,過過眼癮罷了,還能咋的?後來遇到的兩位女郎——郭楓和張秋秋有些浪,尤其那個「瘋姐」,竟然在大街上當眾摟了陌生的男孩兒親吻!小小年紀的葉毛沒有經歷過女人,更沒有經歷過如此大膽、開放的女子。她們會不會是「雞」,靠出賣**賺錢?完全有可能啊,郭楓不是說「姐不會讓你花錢」,她這話是不是意味著別的男人在她那裡要花錢?她還把電話號碼寫在自己衣服上,難道是要拉生意?我可沒錢,也不想去幹那種事。葉毛低頭看看,衣襟上黑色的電話號碼還在。
「天下那麼多女的,竟然沒有小妞兒陪老子跳舞!」從迪台下來,黎飛飛感慨地說。
「我們老家的人說,你甭看戲檯子底下恁多的女人,都有主。這話是真的。」程劍說。
「那個穿白吊帶裙的。」黎飛飛指著迪台上一個女孩兒,「我和她面對面,想對著扭幾下,狗日的,滿臉看不起人的表情,趕緊躲開,好像我能當眾把她強姦了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程劍大笑,「兄弟,你就是嘴上的勁罷了。看來咱哥們兒也要發展點兒女朋友,娶不娶媳婦不說,起碼得有人陪著玩。」
「劍哥你就裝吧,前些天你領的那個相好身條不錯,盤子也亮,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女人兄弟我會當嫂子待,你掖著藏著幹嗎?啥時候帶來和弟兄們玩玩,讓我和毛毛認識認識嘛。」黎飛飛說。
「你說的是那個小胡?剛剛認識,還沒進一步發展,談不上相好不相好。」
「哥,我今天在街上碰見幾個女孩兒,長得真漂亮。」話題扯到了女人身上,葉毛插話說。
「呦呵,毛毛也交桃花運?」
「我看她們像學生。短褲短裙,腿長得直溜,走路好像不打彎,真好看。」
「腿直溜著不打彎兒?那不殘疾人嘛!」黎飛飛插話。
「誰說的?她們走路的姿勢真好看。」
「腿不重要。屁股圓不圓?奶子大不大?當然,臉蛋好看是最重要的。」黎飛飛一臉的饞相。
「屁股?那不在衣服裡包著呢嘛,誰好意思看人家奶子?再說,也看不見啊。」葉毛一臉懵懂。
「哈哈哈哈哈哈……毛毛簡直是傻子,還看女人呢!你問問劍哥,他隔著衣服會不會看女人?有能耐的男人像帶著透視鏡,隔著衣服就能看出女人好不好,有沒有品味。哎,毛毛,你說的幾個女子臉蛋長得咋樣?」
「哎呀,臉蛋沒敢看,從後頭看,她們都挺美。」
「哈哈……連人家臉蛋都沒看見,還說漂亮不漂亮呢,你這個傻瓜蛋!」
「劍哥、飛飛哥,後來我還碰到兩個女的,弄不清她倆是做啥的,看起來怪怪的。」
「呵,毛毛真厲害,一路交桃花運。你說說看,讓劍哥幫你分析分析。」
「一個和我年齡差不多,超不過二十歲,另一個稍大些,都長得漂亮——這倆臉蛋我看了,她們還和我說話了。我想不通她們長得挺好看,臉上幹嗎抹那麼多化妝品,看上去厚厚一層,睫毛是假的,眼皮抹成綠的。年齡小的那個看上去還本分,大的那個像瘋子,在馬路上摟住我親了一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黎飛飛笑彎了腰,突然噎住,像岔氣了,「咳、咳咳,不用劍哥分析,我給你說吧,肯定是兩隻雞,人家看你像個童男子,長得威猛俊朗,想耍耍你唄。」
「哦,飛飛哥說得有道理。那個大的還把電話號碼寫到我衣服上,你們看。她還說了,『找姐姐來玩,不跟你要錢。』她陪別人玩是不是要錢?玩啥呢,怎麼玩?」
「毛毛,你真是個孩子。她們陪男人玩,還能玩啥?賣唄!你回去把號碼洗了,不要打電話,她們是成人用品,少兒不宜,你還小。」程劍認真地說。
葉毛有點兒迷茫,點點頭,他相信程劍哥哥的話是為他好。葉毛在心裡琢磨,「雞」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那兩個女的看上去也不是毒蛇猛獸,而且對他很友好,尤其那個張秋秋,喊他「毛毛蟲」,讓他覺得親近。難道她們這樣的人真不能接近,非要遠遠地躲開嗎?他又低頭看了看寫在衣服上的電話號碼,覺得很有意思。
矛盾焦點
互聯網太可怕了!
昨天,圍堵祁北集團機關辦公樓的人們一直到夜裡十點多才散去。辦公樓的玻璃門被擠碎,保衛處為此還抓了人,但鬧事人群情緒十分激動,並沒有因為害怕保衛處抓人而退卻,與遲勝愚當面對話依然是他們主要的訴求。遲董事長倒也不怕和退休或在崗職工對話,他相信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雖不敢說一定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把死的說成活的,但面對一群烏合之眾,肯定能把他們忽悠得找不著北。問題是鬧事人群並不能選派出代表來,要讓遲勝愚直接面對一群極不冷靜的人,他還真有點兒怕,怕丟面子,怕被羞辱,更怕有人衝上來拍他一板磚。
辦公樓前門被圍,遲勝愚不願意開後門溜走,認為那樣有**份,所以一整天寸步沒有離開辦公室,連吃飯也是由工作人員給送來方便快餐。一直到深夜,他才離開辦公樓去了集團公司招待所裡固定的住處。雖說兩天來經歷了大地震和長途跋涉,回到祁北集團又集中精力處理群體性事件,弄得眼袋下垂,眼睛裡佈滿血絲,但他上了床仍然睡不著覺。忽然想起祁北集團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互聯網上不知會不會有反響?他趕忙從床上跳下來,打開電腦上網,搜索「祁北礦業集團」和「遲勝愚」,然後一個個讓遲董事長觸目驚心的標題紛紛跳出來:《月日,祁北市發生了什麼》《白髮蒼蒼的老爹老娘,你們靜坐請願為哪般》《祁北礦業集團——一個畸形兒般的國企》《遲勝愚的八大罪狀》《遲勝愚是國企蛀蟲》《悼念遲勝愚》,等等等等。點開一看,祁北集團離退休職工和待業青年集會請願的現場照片,有關集團公司產值、利稅和職工收益分配的圖表,甚至老頭老太太在樓房上煙熏火燎點蜂窩煤爐子做飯的鏡頭,不一而論。更多的是文字材料,慷慨陳詞,言之鑿鑿。遲勝愚心裡明白,網上所披露的這些東西,也不全是捕風捉影,自己做過的許多事經不起查證落實,假如真的鬧大了,引起省上乃至中央的重視,紀檢監察部門認真查將起來,最終會是怎樣的結果?遲勝愚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遲勝愚連夜給集團公司主管信息和互聯網的部門負責人打電話,大發脾氣:「你們看看,因特網上有多少帖子在造謠生事!這些無中生有的東西蠱惑人心,製造混亂,破壞集團公司生產經營的大好形勢。一般職工群眾和離退休人員不明真相,往往會信以為真。這次群體性事件之所以鬧將起來,除了有人在下面散發傳單,暗中鼓動,我才發現,互聯網所起的作用不容低估。我的同志們呀,你們太缺乏政治敏感性了。互聯網攻擊集團公司生產經營大好形勢,造謠生事,煽動不明真相的群眾鬧事,甚至對集團公司領導班子和主要領導進行人身攻擊,起的壞作用太大了。你們對此坐視不理,是不是失職?你們是幹什麼吃的?我明確告訴你們,不惜採取一切能夠採取的手段,堅決封殺。決不能讓互聯網成為反對力量的有效工具,具體怎樣做,你們看著辦吧!」
遲勝愚一發脾氣,主管部門領導立即覺得頭上的烏紗帽忽悠忽悠不穩當,按照遲董事長的行事風格,下屬辦事不力,或者捅了婁子,要免你的職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偌大一個企業,說起來幹部管理有一整套規章制度,但大家感覺中層幹部的任免,乾脆是遲勝愚一個人說了算,書記和所有的副總經理都奈何不了他的個人意志。所以,遲董一發脾氣,中層幹部立即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除了趕緊採取行動還有別的選擇嗎?
於是爆發了一場互聯網大戰。祁北集團的網站立即刪除一切不利於安定團結、不利於遲勝愚董事長形象的跟帖和評論,並且設置了網絡警察,相關內容隨時發現隨時處理,不留任何機會。更重要的是,不惜重金想方設法買通了國內幾家最重要的門戶網站,但凡不利於祁北集團和遲勝愚本人的帖子,一律被網管無情封殺。這樣一來,想要利用互聯網「倒遲」的那部分網民急了,四處出擊,凡是沒有被祁北集團買通、可以自由發帖的網站紛紛貼出對遲勝愚不利的文章和跟帖。假如上網搜索有關「遲勝愚」的條目,還是會有許多讓遲董觸目驚心的內容和標題跳出來,防不勝防。第二天,遲勝愚又將相關部門負責人一頓訓斥:「你們還想不想幹了?」部門負責人只好申辯說:「董事長,我們沒有能力將所有網站掌控起來,任何人也辦不到。不是我們不努力,想達到您的要求實在難以上青天。」遲勝愚想想也是,說:「你們千萬不能懈怠,盡量努力吧。」部門負責人這才鬆了一口氣,擦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繼續指揮他的下屬充當網絡劊子手去了。
遲勝愚接到省政府分管工業的副省長打來的電話。
副省長語氣冰冷:「勝愚同志,你手裡掌管著全省效益最好、上繳利稅最多的企業,怎麼還讓離退休職工鬧起來了?發生這種上街請願的群體性事件,社會影響十分惡劣。我明確告訴你,因為有互聯網,這種事很快就能傳遍全世界,你那裡發生的事中央已經知道了,指示省委省政府要引起高度重視,果斷處置。你難道不怕這件事影響到你的烏紗帽?」
遲勝愚聽了心中發慌,辯解說:「我也不願意這樣。深化國有企業改革是省委省政府的部署,提高勞動生產率、降低成本、提高效益是我們的神聖使命,祁北集團要大量招工肯定不行。這次請願示威以離退休職工為主,他們的主要訴求是解決子女就業問題,這是地方政府的事,鬧事的人找錯對象了。」
副省長語氣隨即有所緩和:「對於祁北礦業集團的改革成果以及你們對全省經濟社會發展所做的貢獻,省委省政府充分肯定。『老闆』讓我轉告你,既要積極處置,也要明辨是非,從企業的實際出發妥善應對,不要亂了陣腳。」副省長所說的「老闆」是省上一位大人物,真正的封疆大吏。
「解決就業靠地方政府,處置這次**也應該以地方政府為主,企業領導的精力應該集中到生產經營上去,努力為國家多做貢獻。」遲勝愚這樣說有點兒為自己開脫的意思。
副省長說:「話雖這樣說,祁北畢竟是個相對封閉的工業城市,先有你們這個企業,然後才有地方政府,說白了,地方政府是為你們服務的。所以說,解決祁北市任何社會問題,你們集團公司均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你必須和地方政府密切配合,妥善處置這件事,決不能讓事態繼續擴大,要盡快消除不良影響。這是『老闆』讓我向你轉達的主要意思,我也會把他的指示精神轉達給祁北市主要領導,你再具體和他們協調一下。」
當天,示威請願的人群繼續包圍祁北集團辦公樓,遲勝愚只好從後門溜出去,專程找市委主要領導,協商如何應對離退休職工和待業子女鬧事,盡快平息事態。結果,遲董事長和市委書記江成華吵起來了。
遲勝愚是省政協常委,行政級別是副省級,所以見了祁北市委市政府領導他未免有點兒居高臨下,說起話來趾高氣揚。他對市委書記說:「成華同志,一群無理取鬧的人包圍祁北集團機關兩三天了,你們怎麼不採取行動?難道還要讓事態繼續發展,最後鬧得不可收拾嗎?」
江成華聽遲勝愚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心裡很不舒服,說:「遲董事長,聽你的口氣,這次群體性事件和祁北集團沒關係,好像都是市委市政府的事?可是,集會請願的群眾為什麼不到市委或者市政府機關來靜坐,反而跑到集團公司辦公樓去了,你能解釋這是為什麼嗎?據我所知,鬧事的都是集團公司離退休人員和待業青年。社會治安綜合治理有個要求,各單位都要『看好自己的門,管好自己的人,辦好自己的事』,你們集團公司如果能把各種內部矛盾處理好,恐怕就不會出現這種造成不良影響的群體性事件。」
江成華這樣說,遲勝愚來火了:「我的江大書記,我倒覺得你官不大僚不小,出了事情不說怎麼想辦法解決問題,反倒推卸責任。你說說,解決就業問題,究竟是企業的責任還是地方政府的責任?祁北集團那些老職工、離退休人員思想觀念落後,不光想讓企業管他們的生老病死,還要對他們的子子孫孫負責,這一點倒是很有中國特色,你堂堂祁北市委書記,思想認識該不會是這樣的水平吧?企業深化改革,不斷提高企業效益,最終得到好處的除了國家,就數你祁北市地方政府。江書記你手拍胸口想一想,祁北市這些年稅收好、財政好,主要靠誰?還不是靠祁北集團,地方政府的公務員主要靠祁北集團納稅來養活。關鍵時刻地方政府不為企業排憂解難,還要回過頭來挑我們的毛病,還要推卸責任,成華同志你也好意思!」
「遲董事長,我沒有任何推卸責任的想法,更不是挑祁北集團的毛病,我的意思是說,解決問題必須對症下藥。你說得不錯,解決就業問題是地方政府的責任,但祁北市有祁北市的特殊情況,你總不能否認在本市祁北集團一企獨大,即使由地方政府出面解決失業率居高不下的問題,我們也必須仰仗祁北集團。或者換句話說,祁北集團對於解決祁北市就業問題,理應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況且你們有這個能力。老百姓正是因為看明白了這一點,他們才去集團公司機關請願,何況提出訴求的正是你自己的離退休職工及其子女,你完完全全推給地方政府合適嗎?說得過去嗎?我知道你是省政協常委,是省級領導,我江成華尊重你,祁北市委市政府也非常尊重你,尊重祁北集團在本市舉足輕重的地位,但集團公司領導也應該體諒地方各級政府的難處。你想想,解決祁北集團職工子女就業問題,你們不拿出一些就業崗位來安排,市委市政府怎麼辦?問題能不能最終得到圓滿解決?」江成華被遲勝愚逼到了牆角,所以只能針鋒相對亮出自己的觀點。
「雖然你站在地方政府的立場上說話,不過我也得承認,你江成華說得有一定道理。」遲勝愚發覺一味來硬的不行,畢竟對方是地方父母官,企業在這塊地面上生存也少不了仰仗地方政府,況且江成華畢竟不是他的下屬,所以緩和了語氣,「祁北集團在這塊地面上一企獨大是事實,但大有大的難處。企業的經營理念首先是『為出資者贏利』,其次才是『讓員工幸福』,我作為企業的主要經營者,不能不通盤考慮問題。企業深化改革,勞動生產率需要進一步提高,目前尚不具備大規模招工的條件。再說,這些年在解決就業問題上我們也做了最大的努力,比方說祁北市獲得全國『雙擁模範城』五連冠,我們在安排復轉軍人就業方面,是不是充分地替地方政府分憂解愁了?且不說企業目前沒有招工計劃,即使能安排一些就業崗位,也不能老百姓一鬧,我就趕緊給安排,這樣會慣出毛病來。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養成習慣了,老哭老哭,總不能無限制地擴大用工,企業改革還怎麼搞?」
「沒有人說非要祁北集團無限制地擴大用工規模,但從實際出發,逐年招收一點兒企業需要的勞動力,總是會對緩解就業壓力有幫助嘛。」江成華說。
「這個問題我們會認真考慮,當務之急還是趕緊平息事態。現在信息渠道多元化,尤其網絡厲害得很,再鬧下去我們集團公司日子不好過,江書記作為祁北市的父母官,在維護社會穩定方面也負有責任,這一點我們應該達成共識。」遲勝愚說。
最終,雙方商定要盡快採取行動,堅決取締非法集會請願。先由祁北集團各級領導和工作人員繼續進行說服教育,包括通過正常組織渠道召開通氣會、座談會,與鬧事人群溝通,盡量化解矛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勸阻無效,就由公安幹警將圍堵辦公樓的人、在馬路邊靜坐影響交通的人強行帶離現場,交由各相關單位領回,該批評教育就批評教育,該給予紀律處分的給予紀律處分。如果有混雜在請願人群中散佈流言、製造事端、滋事鬧事,甚至打砸搶的,堅決予以嚴厲制裁。
遲勝愚正要告辭,跟隨著他的秘書電話響了。秘書接聽了兩三秒鐘,趕忙將電話遞給遲勝愚,遲董事長聽了幾句,馬上變臉失色。
疑似雜種
葉毛回到家很晚,他的父母還沒有睡。
葉國林被祁北集團保衛處的警察弄去教訓了一頓,警告他不要參與非法集會,否則會吃大虧,然後給放了,他的妹夫卻被治安拘留,警察認為程建南砸壞了辦公樓大門。葉國林努力為妹夫辯解,說明明是別人推擠,讓他妹夫受了傷,怎麼能說他損壞公物?警察說,衝在最前面鬧事的肯定不是好人,你要是再為程建南辯解,連你一塊兒拘留,葉國林無奈,只好閉嘴。他被放出來之後,趕緊向妹妹葉國淑報告妹夫的相關情況。他說程建南臉上受了傷,但不要緊,警察抓他的時候先弄到醫院包紮傷口,是左額頭被玻璃劃傷,雖然縫了幾針,但不嚴重,也不會破相,被抓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畢竟程建南不是故意打砸搶,估計關幾天就放出來了。葉國淑聽了很激憤,大罵遲勝愚「不得好死」,「欺壓老百姓的貪官、土皇帝一定沒有好下場!」葉國淑告訴哥哥,遲勝愚民憤很大,網上聲討他的帖子雪片一般,誰也封不住老百姓的口,估計遲勝愚一定會被「雙規」,一定會下台,甚至判重刑。葉國林說:「誰知道呢?當官的總是有理,老百姓鬧幾天鬧不出結果也就過去了,日子還得過。」葉國淑說:「不會的,不會的,遲勝愚貪污腐化、作惡多端,肯定有人會告他,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人能有好下場嗎?上級領導不見得都是貪官。」
看到小兒子快十二點才回家,葉國林很氣憤,罵道:「你這雜種一點兒不讓人省心!」
被葉國林罵作「雜種」,葉毛覺得很屈辱,心裡說,我明明是你兒子,怎麼就成了雜種?他朝老子翻白眼。
葉國林之所以沒睡,因為他想起了一件事。前幾天葉國林收到一位老哥們兒送來的喜帖,要給兒子辦婚禮,日子定在本週六,也就是明天。這位老哥們兒是多年在同一工區幹活兒的工友,還是老鄉,關係很不錯,人家給兒子結婚請你,不去顯然不行,可是葉國林手裡只有一百塊錢,還是在「小小香玉」那裡省下來的,他的大兒子結婚,老哥們兒隨份子二百塊錢,自己一百塊錢拿不出手。他正為這事發愁,難怪大家都把婚帖叫作「罰款單」呢。
琢磨來琢磨去,還得找老伴兒要。
葉國林領取退休金的活期存折在寇粉英手裡掌握著,原先葉嫂每月給他留三百元,葉國林除了抽煙、零花,還能經常給家裡買點兒菜啥的,後來有了在戲曲茶園消費的嗜好,每月三百元完完全全變成了個人消費,不再給家裡買一分錢東西,抽煙也不斷降低檔次,減少數量。長此以往,老伴兒認為他花錢的目的性、指向性很有問題,於是削減預算,將他每月的零花錢降為二百元,任他軟磨硬賴也不給增加。二百元對於葉國林在戲曲茶園的消費而言,肯定入不敷出,最近因為「小小香玉」的吸引力超強,他已經開始為此舉債。
「哎,你再給我點兒錢。」自從那天晚上因為紅唇印和老伴兒吵架,倆人好幾天沒說話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葉國林硬著頭皮向老伴兒討要。
「沒錢,有錢也不給,讓你拿上錢去找婊子、搞破鞋?」寇粉英義正詞嚴。
「誰找婊子、搞破鞋啦?有個請帖,吃席去呢。」葉國林把手裡的喜帖抖得「嘩嘩」響,「你不願意給錢,就替我吃席去。」
「啥人都給你送帖子哩?交往的人還挺多!」
「啥人?你說啥人,我同一個工區的老哥們兒。咱大兒結婚人家這筵席該不該去吃?」
「該。拿你的零花錢吃去。」
「零花錢?我的退休工資都在你手裡,你給的那一壺醋錢,抽煙還不夠。」
「抽煙是不夠——我看你這陣兒也沒怎麼抽——嫖風就更不夠了。我要是不把折子拿到手裡,你的錢不都得給婊子花了?」
「反正,你給錢我去吃席,你不給我就不去,人家給咱兒子隨份子,他兒子結婚咱躲著,就算我葉國林不要臉面,你也不嫌寒磣?」
「給了錢,你又拿上到戲園子掛紅,嫖女人去了。」
「好好好,你去吃席,我不去了好不好?省得你信不過我。」葉國林說罷將請帖摔到老伴兒面前。
寇粉英儘管嘟嘟囔囔,還是開櫃子給葉國林取錢:「一百塊行不行?」
「人家給咱蛋蛋隨份子是二百塊,錢越來越不值錢,現在隨二百都沒面子。」
寇粉英撇撇嘴,給了葉國林兩張百元鈔。葉師傅心中暗喜,身上原有的一百塊可以省了。
「媽,你給我點兒錢。」葉毛看見母親打開櫃子,從裡面一個小匣子拿出硬錚錚兩張紅色的百元鈔票給了他老子,未免有些眼饞。
「你要錢幹啥?」
「我常在外面和朋友耍,都是別人請我,我連一回都不請人家,我的臉也是臉,不是屁股。」葉毛說。
「不給!你長成大小伙子了,啥也不幹,不掙錢還亂花錢。」葉國林插話。
「我哪兒亂花錢了?哪兒有錢給我亂花?你才亂花錢呢!我一個大小伙子啥事不幹,你覺得我很好受是吧?我沒事幹也怨你。當初,我本來能考上高中,是你為了省錢硬逼著我上技校,上技校能上出啥結果,我的前程還不是讓你耽誤了?」葉毛也不清楚他對老爸說話為什麼總是很沖,父子倆像一對天敵。
「好好的技校你上半截不上了,能怪我?原先技校畢業都能招工,誰知道遲勝愚這個狗日的多年不招工?難怪大家鬧事哩。你沒看見滿街道那麼多人靜坐請願,想讓祁北集團招工,讓你們有班上。話說回來,你要是好好把技校上完,車工技術學成了,如今到外面找活兒干,也能掙錢。怪只怪你不好好學習,中途輟學。」
「你說得容易!技校裡渣滓薈萃,學習最差的、實在沒學上的才到那裡去應景兒,學習稍微好的都上高中去了,上了高中才能考大學,我是被你硬逼著上技校的。技校裡面哪兒有一點兒學習的環境和氣氛?我要再不退學,不是打架讓人打死,就是變成流氓、二流子,學校根本把我們不當回事兒,誰好好教你學本事?你也不打聽打聽,和我一起上技校的,有沒有學成車工、鉗工、焊工的?基本都荒廢了。全是你把我耽誤了,還好意思說我!」
「你說得輕鬆,上高中,再上大學,咱家能供得起嗎?」
「這才把實話說出來了。你不願意供我上學,還嫌我沒工作吃閒飯瞎逛蕩,怪誰?說到底還是你當老子的沒盡到責任。」葉毛認真和他的爹頂嘴,越說越來氣,越說聲越大。
「你媽的!你這雜種回過頭來找老子的麻煩?把你養這麼大容易嗎,到頭來養個白眼狼!你哥只上了技校,憑啥要供你上高中、念大學,我不成偏心眼兒了?再說,即使我偏心眼兒,也應該偏著你哥,你算個啥東西?雜種!」葉國林被激怒,指著小兒子破口大罵。
「葉國林你是人嗎?罵孩子就罵孩子,嘴裡不乾不淨,你說的是人話嗎?誰是『雜種』,我看你才是老畜生!」寇粉英又聽見丈夫罵小兒子「雜種」,急了,站出來與老公對罵。
「你說我是雜種?那好,從今以後,我不認你這老子!」葉毛急扯白臉地喊,「我不要你養活,我想幹啥你也管不著!」
「你不認我這老子?我還不認你這兒子呢!趕緊滾,滾得遠遠的,離我越遠越好!」葉國林氣急敗壞。
「你讓毛毛滾,我也不和你過!本事大你一個人過,想幹啥幹啥,吃喝嫖賭隨便,只要你有錢,愛怎麼花就怎麼花,反正你是個老畜生!」寇粉英斥罵道。
「行行行,你把退休金存折給我,我掙的錢還不夠一個人花?你有本事甭跟我過,咱倆離婚!」
「畜生,葉國林你是畜生,葉國林你羞八輩子先人了!嗚嗚嗚……這日子沒法過了,嗚嗚嗚嗚……」寇粉英號啕大哭。
「不過就不過!」葉國林順手抓起茶壺,「啪」一聲摔到地板上,算是給吵架做終結,然後一個人坐到客廳生悶氣去了。
葉國林心想,這個小的看來真是雜種,不像大兒子葉蛋,任你怎樣打罵,在老子面前服服帖帖,不敢呲牙。老二翅膀還沒硬,就敢和老子對著幹,將來還不得翻天?哪天去做個親子鑒定,看看這小東西到底是不是親生的,戴綠帽子當縮頭王八也不能糊里糊塗。
多年來,葉國林一直懷疑妻子當年曾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二十年前,祁北公司給大批「一頭沉」職工解決家屬農轉非,時值壯年的焊工葉國林也搭上了這趟大篷車。寇粉英進城當家屬時三十來歲,正是身強力壯能幹活兒的年齡,很快就被招了「家屬工」,在一個小規模鑄造車間干手工翻砂。她所在車間有個姓萬的工段長,身體健壯、性慾旺盛,經常利用工作之便,採取威脅、利誘、耍賴、暗算等手段,把全工段幾乎所有的女工變成他的洩慾工具。工段長在車間一隅弄了個小房間,裡面有床有枕頭有被褥,他在裡面像封建皇帝一樣享受三宮六院。那時節,寇粉英臉蛋兒圓乎乎、粉嘟嘟的——不知因為葉國林老家的水土特別養女人,還是因為曬慣太陽猛然進城給捂白了——身體也健康豐腴,該突出的部分特別突出,很能吸引男人眼球。萬工段長對這位新來的家屬工頗有興趣,採用種種手段加強進攻,力圖盡快得手。寇粉英剛剛從鄉下來到城裡,在男女交往方面觀念保守,她的自閉、羞澀和不解風情,反而更激起萬工段長的**,有一段時間他放下其他女工,專心致志要拿下寇粉英。那時候葉國林能感覺到,老婆在車間工段處處受關照,活兒越干越輕,收入卻不斷提高,甚至總有一些莫名其妙、來路不詳——吃的穿的用的紛至沓來,讓葉國林不知該興奮還是該憂心。他也曾旁敲側擊向老婆探詢,但寇粉英不著邊際的回答讓他始終摸不著頭腦,最終他甚至搞不清楚寇粉英是傻到家了還是絕頂聰明,回過頭來只能懷疑自己的智商出了問題。到最後,葉國林認為最能說明問題的,是他親眼看見寇粉英和萬工段長單獨下館子。有一天他被人請去吃飯,喝得半醉走錯包廂門,不料竟看見老婆寇粉英陪著別的男人坐在裡面,兩人正吃得高興聊得開心。葉國林當時勃然大怒,指著老婆的鼻子說,「你……你……你你你……」然後又指著工段長的鼻子說,「你……你……你你你……」不料工段長弄清楚他的身份後竟開懷大笑,拽他坐下,摟住脖子灌了幾大杯白酒,讓葉國林不好繼續發作。畢竟人家一男一女只不過在吃飯,又沒在床上「那個」。回家以後,葉國林審訊犯人一般逼著老婆問,寇粉英一口咬定工段長約了三位女工和他一起吃飯,只是難得湊巧,其餘兩位家裡突發急事來不了,要不然,兩人吃飯用得著那麼大的包廂嗎?此後,寇粉英更讓葉國林找不到任何證據,他只是覺得第二年出生的小兒子與萬工段長容貌相像,但仔細研究,發現孩子和自己相像的地方似乎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