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百六十五章 茶壺 文 / 皇家爬蟲
第三百六十五章茶壺
劉憶如像被定住了似的,一動不動。她嚅嚅說:「你想怎麼樣?」
「說起來,也真夠氣人的了,唉,不說以前的事了。現在我決定只把這套別墅留給你,再不多出一分錢了。如果你不同意,願意訴訟就訴訟,由你了。當然我肯定會受到傷害,但是這樣一搞,你的前程恐怕……」
劉憶如極憤怒:「你竟敢威脅我?」
「不是,這叫恐怖平衡。」林國慶把椅子轉了一圈,站起來走到劉憶如身旁:「咱們還是乾乾淨淨、利利落落地分手吧,不要走到這一步了,還要相互揭短,弄得大家不好收場。合同我都準備好了,請簽字吧。」
劉憶如大聲喊:「揭短,是誰挑起來的?卑鄙!齷齪!竟使用這麼下作的手段,你真做得出來!」
林國慶慢悠悠轉到她的身後:「在離婚這個問題上,還是不要動氣為好。如果你不願意,不簽也行,可是,這套別墅我也不給你了,什麼都不給了,準備迎接你的訴訟。請你好好想想,你究竟能獲得多少好處?」
此刻,劉憶如那顆心起伏翻滾。把柄已經捏到他的手中,看來只能按他說的辦了,沒有想到,和何渙僅僅一次熱戀就導致了不可挽回的失敗。
那天夜裡經過反覆談判,劉憶如和林國慶最終達成了協議,劉憶如同意了一套別墅加上1000萬現金的賠償。文件當場寫好,到天明時一切工作都結束了。
「劉憶如坦言因性格不合,和林國慶好聚好散,雙方一再表示,兩人今後仍是最要好的朋友。」
這則消息登上《濱州商報》頭版頭條,引來不少非議。葉宜津拿著報紙找到了薛凌:「你為什麼不把那段視頻公之於眾?那樣,劉憶如就完了。現在好了,劉憶如和林國慶兩個人都『解套』了。」
薛凌笑說:「我根本就不想讓劉憶如下台,現在我捏住了她的把柄,往後事情肯定好辦多了。」
葉宜津憤然說:「那你還找林國慶談什麼,妄費唇舌,多此一舉。」
薛凌搖了搖頭:「我本還想從林國慶身上再掏出點什麼,不過沒有成功。這次從兩人的表現來看,劉憶如和林國慶都很有頭腦,不怪他們都能位高權重,我算見識到了。」
葉宜津不爽了:「這次我白忙活一場,什麼都沒得到。」
薛凌安撫他說:「至少,你得到了我的信任。」
再次和劉憶如談判,薛凌比以往更有信心了。她直接獅子大開口:「我要的結果是,中河煤業股價能夠拉高兩成。」
聽到薛凌這個要求,劉憶如和何渙面面相覷,不過兩人明顯感覺到了她是有備而來,並沒斷然拒絕。劉憶如歉然說:「薛總未免太高估海泰基金的影響力了?我們不是莊家,哪有那個本事?」
薛凌把這話往回推:「劉總,你也太自謙了。現如今場內都在喊『人有多大膽,股有多高價』。基金手握三萬億的巨資,占三成以上的流通市值,是滬深股市的絕對主力。銀行股個個都是巨無霸,你們也能讓它翻倍,這個中河煤業盤子才多大點,就只拉高兩成,我想應該不會太難。」
何渙趕緊上前辯解:「拉高銀行板塊那是基金群體行為,而且集體一致行動,不然行情不會如此火爆。海泰基金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相關操作無非也是跟隨大勢,根本不能主導行情。」
薛凌相當不以為然:「話不能這麼說。去年你們一直在喊,中國上市公司的價格不能跟著國外股市走,要掌握中國定價權。為了那個所謂的定價權,你們缺糧少彈,都敢把行情往上拉。如今你們終於掌握了定價權,基金可以把上市公司價格定到40倍、50倍甚至上百倍的市盈率。這時我進來了,還給你們帶來大筆銀彈,你們反倒慫了。怎麼?成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
劉憶如賠笑說:「薛總,沒那回事。去年基金倉位大多很低,加倉空間很大,加上指數處於低位,行情好做多了。現在基金倉位大多接近了歷史最高點,已經沒多少空間了。說實在的,這點我們也很為難。」
薛凌不滿地說:「我就搞不明白,股市上漲到了高點,基金倉位通常處於高位,股市下跌到了低點,基金倉位反而處於歷史低位。你們這是價值投資嗎?」
何渙對此進行解釋:「基金不能對抗整個市場,必須適應行情。」
薛凌立刻抓住這個話茬:「既然如此,你們就應繼續『適應行情』,趁勢把中河煤業往上做。」
劉憶如笑了笑:「中河煤業我們肯定會往上做,可也只能盡力而為,我們不能承諾股價一定會上漲到什麼程度。因為影響股價的因素有很多,買方、賣方和上市公司同樣具有定價權,這些我們無法左右。加上現在已經有人在喊中國股市泡沫太大,要回歸國際股市的定價水平,有人早就在主動通過拋售股票來實施自己的定價權。要是我們做得太過,和那些人發生衝突,那就不太好了。」
薛凌毫不含糊:「我知道你們這些人個個鐵嘴銅牙,我懶得跟你們爭這些沒用的。還是剛才那話,中河煤業股價必須拉高兩成,兩周以內完成。國慶假期就快到了,我不想到時候出現什麼新的變故。」
薛凌竟會如此蠻橫,這簡直是最後通牒。劉憶如難掩心中的憤恨:「基金操盤有自己的步調,不用別人指手畫腳。」
薛凌冷笑一聲:「有自己的步調?劉總最近的家務事多了,難道都是按自己的步調來的?」
此話一出,劉憶如頓時想到了那段視頻,她的面龐立刻驚得煞白:「你……原來是你……」
薛凌很是得意:「劉總的家務事我這外人……只是我那個事,還真要勞煩你多費心了……」說完,薛凌甩了下手,揚長而去。
薛凌甩手離去的那一幕在劉憶如的意識中不斷重複,她感覺心生生地抽痛了一下,似乎有話要說,可又吐不出口,全部堵在胸口,就像被人卡住了脖子馬上要窒息似的。
何渙見她這樣,立馬上前扶她坐下,同時安慰她說:「過去的事,還想它幹什麼?薛凌這人不知輕重,胡言亂語,你用不著跟她計較。」
劉憶如連連擺手說:「阿渙,有些事你不懂,我也不能多講。唉,都是我的錯……」何渙聽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正在發愣,劉憶如抓起他的手:「走,去海邊。這兒的空氣太嗆人,我受不了。」
路上劉憶如沒說一句話,只是斷斷續續地哽咽著,一直把車開到海邊。
何渙不知道薛凌為什麼要刁難劉憶如,困惑,憤恨,最終都轉化成了對劉憶如的憐惜。
車停到了海邊的公路上,劉憶如轉身猛地撲進何渙的懷中,使勁地抱緊他,圓潤的身體分明在顫抖。
「阿渙……」緊跟著,劉憶如泣不成聲。
「憶如,別怕,我在你的身邊,你什麼也別怕。」何渙輕輕撫摸劉憶如的脊背,聞著她身上的髮香,感受她充滿彈性的張力,一股男人頂天立地的氣概讓他陡然升起寧願為她獻出一切的願望。
過了一會,劉憶如從何渙的懷中坐起來,抹乾眼淚,下車走到海邊,何渙跟了上去。
潮水漲了上來,浪花打濕了兩人的褲腳。初秋的海水乍暖還涼,一股涼意從兩人的腳根往全身漫延。海風習習,劉憶如穿得很單薄,她覺得有點冷。她把身體盡可能地靠緊何渙,本能地從他的身上吸收一點熱量。何渙將外套脫下來,披到劉憶如的身上,緊緊將她摟在懷中。兩人充分享受這難得的美好時光,生怕一鬆手,眼前的一切,都會隨風飄散。
「阿渙,我們要能這樣一輩子該多好!」
何渙聽到這聲囈語,悵然失神,他知道他在情感上已經徹底陷入困境。
「我老了,還……你都願意要我?」劉憶如不再掩飾、壓抑自己的感情,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全部都豁出去,只為這幸福的一瞬。
「不管何時何地,我的心裡都裝著你。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走到今天,不光知遇之恩,還有知遇之情,還有……」
「不要說了,我沒那個福氣,我……」
何渙用自己粗厚的嘴唇把劉憶如的話堵了回去,一個長長的吻,那麼貪婪,像要吸出她的魂靈。
傍晚落日的餘暉逐漸被大海吸盡,火球似的夕陽慢慢潛入大海。劉憶如靜靜伏在何渙的懷中,看到他黑色的睫毛下面,明亮的眸子裡正在燃燒、跳動著兩團熱烈的火焰。
不久理性慢慢在劉憶如心中佔據上風,她深愛他,但她更清楚前方是多麼暗淡。劉憶如接掌海泰基金兩年來,上下打點,左右逢源,自從和林國慶鬧崩以後,那個權位成了她最大的精神寄托。可是,這也造成劉憶如身上牽扯了太多是是非非。劉憶如實在不想讓何渙牽扯進來,因為她不想讓所愛的人遭受無妄之災。
為了完成薛凌交代的事,何渙週末沒有休息,他要抓緊時間著手安排。
將中河煤業股價再拉高兩成,這個任務難度不小,薛凌的樂觀是因為她沒看到兩個問題:一、眼下海泰基金持有中河煤業份額已經很大,要再大幅加倉將會很快逼近「雙十協定」規定上限,如果到那時股價上漲幅度仍無法達到預期的百分之二十,海泰基金必將後繼無力,恐怕雙方都難完成出貨;二、如今很多機構都在邊拉邊撤,「避險」逐漸成為了眾多機構的主流操作思路,如果在中河煤業上遭到其他機構阻擊,那就糟了。
在此艱難抉擇之際,何渙首先想到他的哥哥何蒙。
當年沒能念大學的何蒙經何歸妹多次委託熟人,方才找到一份火車押運員的工作。上了崗後,何蒙很快體驗到了謀生的艱辛和人世間的不平。他周圍的工友們總抱怨:「現在兩條腿的人滿街跑,四條腿的驢還比兩條腿的更難找。」當時像他們這樣的押運員從浙南銀廠押解銀錠到江蘇全部費用包干僅60元,扣除單趟的火車票30元左右和路途的吃住費用,省吃儉用自帶乾糧才能餘下20元左右,而這一個來回需十多天,路途還轉兩三次車。一個大老爺們這麼辛苦才賺這麼點錢,還要貼補家用供弟弟何渙念大學。那實在太沒意思了!
居然就這樣的工作還有不少的人爭著搶著要做,而且還要動點關係才能順利上崗。看到有一些人請客吃飯一餐花費一千多元,卡拉ok一場就好幾千元,這讓還在艱苦謀生的何蒙的心態很難平衡。他暗自在心裡寫下了「出師表」,此生定要飛黃騰達,永遠揮別這種用血汗和臂膀熬生活的日子。
決心已下,何蒙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提上蛇皮袋去搞「孔雀東南飛」。當時什麼人生規劃,什麼生存法則,何蒙通通沒工夫想,他只考慮那個最樸素的問題:什麼最能賺錢,什麼賺錢最快。
那時候窮人實在太多了,你想早點發財,你想脫穎而出,你想快速改變命運,就得「肯下本錢」,還得「別具一格」。四處多次碰壁之後,為了盡快擺脫困局,改變現狀,何蒙竟想到了賣腎。聽說少掉一個腎對性與生育並沒多大傷害,還能籌措一筆巨款,這對已南下闖蕩多時毫無所成的何蒙吸引力太大了。可是哪裡可以賣腎?賣給誰?什麼價?這些技術問題困擾了他。每次回想那段辛酸經歷,何蒙都會神色悲哀地自我調侃說:「那段時日,我竟整天窩在火車站的牆角旮旯琢磨怎麼賣腎。」
天無絕人之路。也許這話是真的,轉機終究還是來臨了。那天何蒙歪在大通鋪的床頭翻看一份墊盒飯的報紙,無意間他看到報紙上鋪天蓋地連中縫都佈滿了土地轉讓信息,他把犄角嘎拉的所有報紙按時間順序排列之後,他發現了土地正一天一個價瘋漲。何蒙猛然意識到了,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賺大錢的機會。
何蒙立即跑去找他打工的那家建築公司的老闆,要向他借幾萬塊錢去做生意,至於什麼生意他也不說。老闆瞅著眼前這個滿身汗酸味的傢伙,快笑岔氣,他揶揄說:「借錢?這年頭最難辦的事就是借錢。我憑什麼借錢給你?我能得到什麼好處?我怎麼能相信你到時候能還我錢?」
面對這一連串質問,何蒙果斷地說:「事成之後我會給你五分的利,我可以用我兩個腎擔保,不論最終生意成敗如何,你應得的利潤不會受到絲毫損害。」
老闆吃了一驚:「小子,你玩命呀?」
那是一個瘋狂的年代,一個可以以小搏大、從無到有的年代。
過了不到一周,何蒙拿用命擔保來的錢去買一座小島,因為這個時候,城裡的地他已買不起了。
日上三竿賣家還沒有到,漁村裡稀稀落落的幾乎看不到人,只因為畫地為牢的財富太唾手可得了,這兒的漁民似乎連賺錢都覺得倦怠了。
賣家的腳上鬆鬆系拉起鞋帶終於來了,他雙眼惺忪地一邊拿著地圖一邊向海中指給何蒙看,那是一個隱約的遠遠的島尖。賣家在圖上畫了一個象徵意義的紅圈,然後什麼也不說了,他只關注何蒙夾在腋下的包。其實即便他再多說,何蒙也聽不懂,因為他講的是客家語言。不過何蒙根本不需要懂,他現在只需要傾囊而出,若不當機立斷,十分鐘後,這個島就必定會換一個價碼,甚至再換一個買家。
又過了一個月,何蒙帶著他的下家在海邊相同的那個位置站著,卻怎麼也看不見圖上的那塊屬地。何蒙急了,他帶上賣家上了船,按圖索驥,可曾經那麼大一個島嶼,人間蒸發似的真的失去蹤影。
何蒙現在想起這件事還覺得在他的商業生涯裡就糊塗了買島那麼一次,他甚至連附近的潮汛都沒有調查清楚就付了可能一輩子都還不清的錢。可他又聰明了賣島那麼一回,眼見下家就要離開,何蒙忽然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對了,今天漲潮。」
事情就這麼解決了,下家想了想還是交了錢,何蒙知道他一定會將那個看不見的島買下來的,那個買家和自己在賣島上的唯一區別,無非就是前者下次再帶買主來時,一定會選在退潮的時段而已。
何蒙把賺來的第一個一百萬,鋪到自己面前,反覆來回數了一個晚上。次日清晨,何蒙覺得右手食指無故疼痛,到了中午更是腫脹,幾乎無法彎曲。
是的,這是數錢數到了手抽筋。
手上有了大筆現金,何蒙開始做起外貿生意。一次何蒙在廣交會上看上了一款日本產的音響設備,三下兩下就把價談攏了,很快就和那家日本公司簽了購銷協議,為了做成這筆生意,他向銀行貸了好幾百萬的款。簽完協議何蒙每天都到港口去看到貨情況,無意之間他發現了一個很不好的情況,幾乎和他那批貨同一時期到貨的還有好幾萬台同類設備。這意味著什麼?何蒙判斷這類產品很快就會出現滯銷,價格也會直線下降。退貨已經不可能了。該怎麼辦?
忽悠,這是唯一可行辦法。因為何蒙不想這麼快就把剛賺的百萬身家賠掉。那個時代,政策壓力很大,市場風雲變幻,你蒙我,我蒙你,白條滿天飛,遍地空手道,今兒和你稱兄道弟、把酒談心,錢一到手,明兒連人影都見不到了。公司資質,法人責任,商業信用,持續經營,呸!還講這個?早餓死了。
何蒙大張旗鼓登出一則廣告:由於颱風原因,本公司的音響設備無法如期送達客戶,為了保證履行合同,高價急購同類設備若干。
廣告一出,大量音響設備湧進他的公司,何蒙來者不拒組織人員驗收。而這些前來出售的音響設備,除了個別小數量的,多是期貨。期貨當然不要,看到設備才簽合同。這樣一來,他的公司並沒購進多少音響設備,其零售價卻上升了兩百多元:市場總算穩定下來。
接下來何蒙做的是:迅速走貨,只要不虧。他想的是:溜得越快損失越少,資金回籠後去做新生意,把損失奪回來。
那一役後,何蒙不僅沒虧,還小賺了一筆。好險!刺激!從那時起,何蒙悟出了一套生意經:其實這做買賣,就是耍詐,就是對賭,低位真買假賣,高位真賣假買。
後來何渙聽了這話,很是驚訝,因為他很清楚股市坐莊就是這麼幹的。
再後何渙進了濱州證券服務,他第一個把何蒙拉進了他的客戶名單。從2005年開始股市逐步走牛,何蒙乾脆賣掉公司的所有不動產,全身心地投入股海,還成立了有私募基金性質的兆豐投資公司。
這個週末恰是許淑華23歲的生日,何渙正好趁生日宴會的機會把哥哥何蒙請過來。這樣一來可以促成家人團聚家庭和諧,另外可以借這個機會跟何蒙談談合作的事。
雖然跟何歸妹脾氣不太對付,而且還有不少心結,但是許淑華還是以忍讓來換取家庭的和睦。這讓她更覺得婚姻越發沒趣,即使今天她過生日,也是強裝笑顏,勉強應付家裡的人。
時許淑華在廚房切菜,何歸妹忙裡忙外做家務,何渙在書房看資料,三人各幹各的,家的氛圍被這廳廳室室割得幾近於無。
門鈴突然響了,何蒙提了一個皮箱進來。他似乎也覺得家中缺乏氣氛,一進來就故意調侃一句:「淑華,這兩天我屁股溝長了一個疥,弄得我連拉屎都不痛快,你是護士,你快給我想想辦法。」
許淑華被他這話逗樂了,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去:「什麼辦法?我的辦法,就是一刀。」
何渙聞聲出了書房,揶揄一聲:「蒙哥,這話太噁心了!等會兒還吃不吃飯?」
許淑華明顯替何蒙說話:「哎喲!身上長疥,正常得很,你何渙就從沒長過?」
何渙無心這麼一說:「你說這話,我可要吃醋了。」
何蒙卻當了真:「吃醋,你吃哪門子醋?要不是我,你能娶到淑華這麼好的媳婦?你想想看,她上次考護士資格證那會兒,要不是我讓她住你這來,你能……」許淑華拉了下他的袖口,暗示他不要這樣講,何蒙卻收不住:「當初大學讓你先念,現在老婆讓你先娶,你還不滿意了……」
何渙吃了一驚:「哥哥,你這何必……」
此刻許淑華的臉上包羅萬象,她趕緊上前緩頰說:「都玩笑話,都別當真。呵呵!你倆一見面就鬥嘴,到底是親兄弟,越鬥越親。呵呵!」
多年以來,何蒙一直認為他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何蒙因此對姐姐何歸妹總不太熱,對何渙總有較勁的味道。何蒙見何渙平日裡對收藏很熱衷,心裡極不服氣,難道這就叫有文化?為了證明自己品位不低,何蒙幾年前也開始用心鑽研文物收藏,而且頗有心得,尤其近段日子眼力見長,扎扎實實撿了個漏。
調侃完了,何蒙小心翼翼打開皮箱,開始炫耀他帶來的寶貝。何渙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一個乾隆斗彩龍紋大盤。何渙反覆端詳了大半天,一字一頓地說:「這個盤子應該不是假的,只是乾隆朝的斗彩很有些程式化,形式大於內容,器型和圖案都缺乏創意。但是考慮到嘉慶後,國勢衰竭,無力再造這類寶貝,這也算是最後的精品了。我粗略估摸了一下,這個盤子應該可以賣到一百多萬。不知蒙哥下了多大本錢?」
何蒙很是得意:「就花了8000塊。」
何渙相當驚訝:「就8000塊,怎麼可能?」
他的解釋實在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他說他前兩天正和一家文物商店的老闆談生意,進來一位中年婦女,背著一個很大的軍用帆布包,打開包後掏出這個盤子,說要賣給老闆。何蒙一看,眼睛一亮,立刻看出這是一個寶貝。可老闆是個半吊子,認定這只是個民國仿的普通器物,只肯出一千塊。中年婦女說這是她丈夫生前留下來的,因看病急於用錢才會拿來賣,問老闆能不能多給一點。老闆見慣了文物市場的騙局,完全不相信她的話,武斷地說:「頂多再加兩百,不賣拿走。」當時何蒙心裡怦怦直跳,希望中年婦女別賣,同時心中竊喜,以為此寶立刻就會歸他所有。
沒有想到好事多磨,中年婦女真缺錢了,1200就要賣掉這個寶盤。何蒙急了,急中生智,他笑著沖中年婦女嚷嚷:「吳媽,這個盤子值不了幾個錢,可它是您丈夫留給您的遺物,就這麼賣了是不是太可惜了?」何蒙邊說邊不斷用眼神給她暗示。
聽何蒙這一陣胡扯,中年婦女先是有點納悶,後來漸漸領會他的意思,沒賣盤子,而是跟著何蒙進了一家茶館細談。何蒙並不誠實:「那老闆心太黑,這明明是道光朝民窯的東西,起碼可以賣5000塊。」
中年婦女吃了一驚:「那你肯花5000塊買它嗎?我不騙你,我家裡真的急等著用錢……」
最後何蒙只花了8000塊,就買下了這個乾隆朝的官窯精品。吃了虧的中年婦女還一口一個「好人」的謝他……
當天,全家人都被何蒙的這股幾近殘忍的喜慶感染了,難得其樂融融一回。
晚間,何渙約何蒙到頂級茶座天福茶茗會面。
何渙單刀直入:「蒙哥,我有急事請你幫忙,必須今晚就擬訂好方案,明天一開盤就立即執行。」
何蒙早有準備:「阿渙,我就知道,沒有急事,你也不會想到你哥。」
何渙身段很低:「蒙哥,海泰基金必須在國慶假期前將中河煤業股價再拉高兩成,也就是說,我們只有十個交易日的時間,相當緊迫。其中緣由我不方便多講,我只希望你能出手相助。」
何蒙呵呵一笑:「你這話太沒頭腦了。我不瞭解具體情況,我就無法評估操盤風險能有多大、預期利益能有多少,要是兩者不成比例,要我怎麼幫你?你這投資總監績效再好,也是公家的錢,我是你哥,要是我有什麼閃失,受損的都是咱家的基業。你要仔細掂量掂量,究竟值不值得?」
何渙趕緊解釋:「我能保證,你的資產不會受到絲毫損傷。」
何蒙將信將疑:「怎麼保證?你怎麼能讓我相信你的保證?」
何渙急了:「蒙哥!就憑我是你的弟弟,就憑海泰基金的公信力。這還不夠?」
何蒙依舊保持冷靜:「何渙,機構不像散戶腦門一拍就能做出交易決策,機構更不可能感情用事,要是我每次都這麼輕易答應你的要求,我那公司還能活到現在?」
何渙無可奈何:「蒙哥,你究竟怎麼才肯相信我?」
何蒙淡淡地說:「不是我不幫你。只是證券投資是絕對的風險大事,最忌諱的就是輕率行事。公司任何一項投資決策,都有一套既定流程要走。要做一隻股票,對該股的基本面、技術面要作長時間的詳細調查、分析,並制訂了周密的計劃後,才敢慢慢行動。」
「你說的這都是一般情況,現在急切需要的是臨機決斷。」
「臨機決斷?就因為你是我弟弟。」何蒙對何渙這話很不屑,陰陽怪氣地說:「我們這些民間金融機構,平日裡玩的可都是身家性命。股市就是戰場,沒有兄弟情分可講。」
場面沉寂了一會兒,何渙的大腦在高速運轉,他不能就這麼認輸,因為時間已不多了。
何渙凝神定睛:「蒙哥,你的兆豐投資介入煤炭板塊已經很深了吧?」
「你這什麼意思?」
「最近有不少的『煤老闆』找過你,有的還和你簽訂了委託理財協議,就這個月兆豐投資管理的資產擴張了接近三成,而且大部已經投進煤炭板塊。」
「你在詐我?」
「看來,這些都是真的。」
何蒙很不高興:「你背地裡調查過我?」
「你以為基金公司的在研團隊只會高談闊論、誇誇其談?」
何蒙故作鎮定:「你知道這些又能怎麼樣?就算出了什麼變故,我們也會跑在基金前面。」
「你可以輕鬆跑掉這不假,可是你要跟不上行情的節奏,跑輸大盤,兆豐投資的股東和客戶會怎麼想?你拒絕跟基金合作,又怎麼可能跑得過大盤?」
「你威脅我?」
「不是,我只是想談談常識問題。任何行情要想順利啟動,都要靠大小機構的『集體聯機』,『單邊主義』路線注定不能成功。」
何蒙反問:「照你這話,我這次是推不掉了?否則就是不肯合作,就是自我孤立?」
見談判有轉機,何渙乘勝追擊:「蒙哥,這是雙贏。」
莊家坐盤的精髓就在於出乎眾人意料,莊家通過各種盤面語言向眾股民灌輸一種思維定式,當大多數人形成這種操作習慣時,就是莊家反其道而行之的時候了。換句話說,莊家就是要和大多數人對賭,同時要通過盤面語言達到調動投資大眾的目的。
何渙從不承認公募基金坐莊,一貫認為股票就是未來的現金流,不是賭博工具。所以即使具備強大資金實力,何渙仍然沒有學會如何靈活運用這種實力。
這是何渙第一次「坐短莊」,他提出的操盤方案十分粗糙:「第一個交易周,兆豐投資資金進場,力爭能拉它十個百分點;第二個交易周,海泰基金進場掃貨,尤其最後兩天,全力拉高尾盤;節前最後一個交易日的下午,只要衝到目標價位,不必站穩,立即著手安排相關機構出貨。」
起先何渙是想,能讓盟友先進先出,風險可控,同時盡可能地使其利益得到保證,這也算是他在兌現承諾。
何蒙對此方案簡直不屑一顧,他揶揄說:「都說你能做到投資總監這個職位,全是靠的運氣,今天看來,這話確實不假。時間是很緊迫,但你這個方案有很大的潛在風險,你想過嗎?在此期間,要是大盤出現突變,該怎麼辦?要是遭遇游資突襲,又該如何應對?」
何渙拍了一下腦門:「我真急糊塗了,還是蒙哥考慮周全。不過時間只有兩個星期,我覺得還是應該拋開大盤炒個股,只有盡快完成基本任務,才能盡量換取更多揮灑空間。」
何蒙不以為然:「機構炒股玩的是借市場之力,以求達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我跟你講,有時高手只需要兩成左右的籌碼就能控制股價走勢,這玩的就是空城計。要能利用別人的資金往上拉,我們充分利用大勢,只在一旁煽風點火就可以了。孫子曰:『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說的就是詐道,明明已經拉不高了,你還能用技巧掌握時機,瞬間推高股價,吸引跟風。市場的力量是最強大的,有時跟風的力量足以使股價上漲一成,甚至更多。股票在上升過程中,可能某一關鍵價位不太好拉,這就需要吸引跟風,需要技巧,所謂技巧就是更好地利用市場的力量。」
這番指教讓何渙感到渾身不自在:「這道理我不是不懂,只是我們這個操盤任務有它的急迫性,不論將來大盤起伏如何,就算再來一個『』,還是要按時完成的。」
何蒙輕抿一口紅茶,然後冷然作色:「何渙,路還是靠人來走的。」
何渙聽出他話中的深意,身子略微前傾,笑問:「莫非蒙哥想好了更佳的操盤方案?」
何蒙淡淡地說:「你是主力,我是協同,我只提個建議。」
「好的,你說。」
「當前大盤有滯漲的味道,盲目拉抬個股恐怕不太妥當。我看不如這樣,先打後拉,或者邊打邊拉,最後關頭迅雷不及掩耳,快速拉高。打是為了嚇阻那些游資機構,使其不敢輕易染指,這樣操盤隱患就會少些。打拉結合,這樣操作空間更大,行情就會更穩當些。這樣一來,中河煤業股價跌跌漲漲,順其自然,有助貼近大勢。特別最後一拉,利於營造市場做多氣勢,激發大眾跟風熱情。」
聽完何蒙這話,何渙很是欣喜:「我這腦袋太機械了,還是蒙哥精明老練,明天就按這個方案執行。」
何蒙斜瞟了他一眼:「這金融市場的敏感,不是讀書讀出來的,而是『練兵』練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