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四章 狩獵 文 / 皇家爬蟲
第二百八十四章狩獵
武銳鋒向來以雄鷹自居,自視甚高。最終,他不屑於去進行這種無聊的匯報。又過了十分鐘,當另一個電話打過來時,他只聊了幾句,就答應對方見面的要求。在武銳鋒接到電話後,崔大偉也難得地接到熊蒼林的電話:「大偉,那個『金色創業計劃』,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崔大偉此時還在江濤的期權政策,和熊蒼林的金色創業計劃之間猶豫徘徊,取捨不定。他當然喜歡自己當老闆的感覺,不過開公司,就得處理工商稅務,行政人事那些瑣碎的雜事,這讓只愛捕獵殺戮,屁股坐不住的崔大偉感到挺不耐煩。但他又不想放棄熊蒼林這個機會,因此聽到熊蒼林的追問,就含糊地應付道:「你說那事啊?我正在籌備資金呢,還得稍稍等幾天。你想見面聊聊?好啊,我們好久沒見面了,明天上午?行啊,就明天上午碰個頭吧。」
時間已經進入秋天,深圳的天氣還是熱得出奇,大街上幾乎所有人都穿著夏裝。深圳博物館在荔枝公園和深南大道之間旁,一群高大茂密的喬木將它環繞著,環境幽靜清冷,如果不仔細尋找,路人根本發現不了。
武銳鋒一大早依約趕到畫像廣場,但他在附近的深南大道上來回找了兩遍,都沒有找到博物館,直到問過一個保安。怪不得,天賽的張寧軍昨晚在電話裡跟自己說:「博物館交通方便,平時去的人極少,非常適於聊天。」
正是張寧軍親自打來電話,武銳鋒才決定單刀赴會,他對張寧軍久聞大名,但內心並不服氣。
這老兄的成功,主要得力於天時地利,從單兵素質上講,我一定不會輸過他的。大家都是搞技術的,見面就見面唄,難道還怕你不成,說不定我還能得到點啟發呢。另外,飛揚如果要考驗我,也不可能讓張寧軍來做這事。
在兩人約好的古代深圳館,張寧軍見到了與他通過電話的武銳鋒,因為那裡除了他,別無他人,張寧軍熱情爽朗地伸出?張寧軍,通過電話了。」
武銳鋒有些戒備地四處看看:「張總可真會挑地方,這裡果然沒什麼人。」「大家都覺得深圳是個沒有歷史的城市,沒什麼人來博物館看。其實這裡展品還不少呢,有時我帶孩子來看看。」張寧軍寒暄了幾句,馬上微笑著轉了話題:「聽說,你們的研發搞得不錯啊。」
「張總怎麼知道?」武銳鋒警惕地問道。
「大家都在一個行業嘛,這麼大一件事,外面傳說總是很多的。」
「不過,現在離要搞出來還有一段距離。」武銳鋒謹慎小心,說起話來惜字如金,唯恐從自己的嘴裡走漏什麼消息。
「張總,我接到電話一直很奇怪,你們不是已經搞出萬門程控了嗎?還找我這個沒搞過的人幹什麼?」
好小子,夠厲害,一見面就問核心問題,虧得我預先做好功課,等著你提問呢。張寧軍真誠地笑笑說:「雖然我們搞了萬門程控,但要開發的新產品多得很,我們和國際相比太落後了。我們認為你在軟件研發管理上,很有天賦,天賽很需要像你這樣的智謀之士。」
張寧軍精心準備的這幾句話,真正搔到了武銳鋒的癢處,來自對手的真心讚揚,使他有點飄飄然:江總雖然很欣賞我,但他並不能確知我的長處所在,這老兄的誇讚才體現了專業水準呢。
這種飄飄然使武銳鋒稍稍放鬆了戒備,他下意識地問道:「您太客氣了,我到天賽能幹點啥呢?」
「你可以過來負責整個研發部,如果對硬件不感興趣的話,也可以只負責軟件的開發。」
「據我所知,研發部不是您親自在負責嗎?」武銳鋒認為張寧軍說的話不盡可信,他淡淡地表示自己的疑問。
「噢,這你就多慮了,我要擔任公司的常務副總裁,正愁沒有人接這個位置呢。你放心,天賽的工程師都訓練有素,你過來以後,工作效率肯定比在飛揚要高,待遇也一定會更好。搞技術的人,不就希望自己的頭腦和技術,發揮更大的價值嗎?」
像武銳鋒這樣聰明的人,當然絕不肯浪費自己的頭腦,他總想著讓自己的智慧,發揮最大的作用。鷹和狼不一樣,狼熱衷於撕咬眼前的獵物,而鷹嚮往高飛在天,它需要最廣袤的空間去自由翱翔。
果然,張寧軍的這些話,在武銳鋒的心裡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即使以他的驕傲,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手下的研發團隊,遠遠比不上天賽。他常常覺得手下的工程師,乃至整個飛揚公司,都跟不上他的思想速度。有時他不得不三番五次地解釋自己的想法,才能讓那些初出茅廬的工程師,明白自己的意圖。
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有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他多麼希望能有一支高效的團隊,自己用起來能如臂使指,得心應手。沒想到,這個機會今天就擺在眼前了。「不過那樣的話,飛揚的萬門程控就會受到小小的影響。」武銳鋒含蓄地表示。他這樣說,一是表明自己對飛揚萬門程控的重要性;二是想說明自己是個負責任的人,不會對沒完成的事不管不顧。尤其是第二點,對職場生涯頗為重要,哪個老闆也不會喜歡不負責任的人。
「武經理覺悟令人欽佩,只是現在人才流動極快,人往高處走嘛。況且飛揚還有個總工,他會承擔起你走後的責任,飛揚也會理解你的選擇。」張寧軍輕描淡寫地說:「我們在一起,可以迅速把事業做大,就像三國時期的諸葛亮,如果他當初投奔了曹操陣營,那中國當時早就統一了,決不會維持那麼長的分裂局面,使萬千生靈塗炭。」
張寧軍的這番話,暗喻武銳鋒就是當年的諸葛亮,這讓武銳鋒受寵若驚。他歷來自視甚高,雖然江濤很器重他,但武銳鋒也知道那種器重中,有不少功利的成分。歷來英雄惜英雄,而今張寧軍的話,才使他有找到了知音的感覺:「張總,你的話對我很有啟發,這件事我會好好考慮的。」
說話間,他們走到了野生動物館,張寧軍問道:「我聽朋友說,武經理把自己比做是一隻鷹,有這回事嗎?」
「呵,你們的情報還挺準的,那不過是大家說笑而已。」
張寧軍自顧自地說下去:「鷹最大的特點是飛得越高,看得越遠。比起飛揚來說,我們能提供一個更大的舞台,讓你這只鷹飛得更高更遠。」
接著,張寧軍隨口報出了一長串到過天賽視察的,對武銳鋒來說,他們個個都如雷貫耳。「在中國,生意要做大,離不開政府的幫助。你想,有了他們的支持,天賽這個舞台是不是夠大了?」
「那是沒說的,」武銳鋒沉默了一下,「張總,讓我回去考慮考慮吧。」張寧軍見話談到這裡,已基本達到自己的目標,再強調可能適得其反,就轉純粹的聊天。但二大技術高手之間,就如同球迷們聊起自己喜愛的球隊一樣,總免不了談起技術。張寧軍為了達到與武銳鋒「很談得來」的效果,也順著他的意思,聊起了一般性的技術問題:「你們現在開發軟件,都用些什麼語言呢?啊,我只是隨便聊聊,如果你覺得這是商業機密,我們就換個話題吧。」
「哦,這有啥?」這樣的問題,如果隨便問問的話,當然不算什麼商業秘密,武銳鋒不想讓張寧軍覺得自己小家子氣,他正想從張寧軍嘴裡瞭解些情況,就裝著不加防範地說道:「我們嘛,大部分用c語言,但有些程序還用了彙編語言。」武銳鋒回答得很籠統,但他心裡正關心這問題,非常希望張寧軍多談一點天賽在這方面的經驗。「哦,為什麼要用彙編呢?」張寧軍停下腳步,他有點驚訝:「你要是都用c語言,研發進度不就更快了嗎?」
「我們有些擔心c的程序太大,硬件處理起來速度慢。」
「噢,過慮了過慮了。實話跟你說吧,我們以前搞的時候,也有這種擔心,但後來發現,其實芯片的功能很強,用c一點也不成問題。」張寧軍說到這裡,又回到原來的話題,趁熱打鐵地鼓動道。
他們一邊走,一邊聊,不知不覺已走遍博物館一層。走出大門,兩人又在門口聊了一會,武銳鋒還是想著研發部的工作:「張總,今天和你一談,收穫頗豐。這件事不管成與不成,我都會給您答覆。暫且道別吧。」
「我送你一下吧。」張寧軍不由分說陪著武銳鋒往外走。
武銳鋒根本沒有想到,當他和張寧軍在博物館談話時,熊蒼林和崔大偉也在畫像廣場旁,邊走邊聊。廣場上拍照的人不少,幾個少年在熟練地滑著滑板,熊蒼林接了個電話後,就引著崔大偉往西走,博物館就在鄧小平畫像廣場的西面。
「大偉,你真的不打算出來做代理嗎?這實在太可惜了。」熊蒼林眼睛朝前看著,嘴裡漫不經心地問道。
「兄弟,你不用急,我還得做很多準備……」崔大偉話沒說完,習慣四處搜尋美女的目光,看到了前面不遠處武銳鋒的側影,他正要閃避,再一看武銳鋒旁邊那個和他相談甚歡的人,怎麼看怎麼眼熟,他用手捅捅旁邊的熊蒼林:「哎,你說,前面那人,怎麼看起來像你們張總啊?」
太陽雖然還在東面,但熊蒼林誇張地手搭涼棚,認真看了幾遍:「真是張總啊,他怎麼也在這兒?走,我們去跟他打個招呼吧,他可欣賞你了。」
「別別,」崔大偉急急地說,「他旁邊那人,好像是我們公司負責技術的,他們怎麼會走到一起呢?」
「噢,我聽張總說過,你們是有個搞技術的小伙子,想到天賽來,看來真有這事了,我沒想到那麼快。怎麼樣?大偉,你真的不考慮過來了?!」
「唉,你那裡要能給我期權,我過來就兩全其美了。」崔大偉早已被自己看到的場面震驚了,對熊蒼林的話,他心不在焉地應付著。
「飛揚雖然給你期權,但沒有好產品,你就算有那麼點可憐的股份,又有什麼用呢。」熊蒼林不屑地說:「你們負責技術的人都走了,萬門程控肯定沒戲,你還在那耗著,想和飛揚共存亡啊?你怎麼有時犯糊塗呢?」
說話間,熊蒼林悄悄重撥了張寧軍的電話,確認撥通後又悄悄掛上,伸出手來指著自己和崔大偉的心口:「大偉,不管兩家公司的情況如何,我們倆都是可以相互信任的,深圳這地方,有幾個真心朋友不容易,我們還是要多照應啊。」
這幾句發自腑臟的話,深深打動了崔大偉,他緊緊握著熊蒼林的手,感動地說:「是啊,我們彼此彼此啊。」
張寧軍看著武銳鋒打的遠去後,才開車調頭,到畫像廣場的另一邊接上熊蒼林。在回公司的路上,熊蒼林高興地說:「張總,崔大偉看到你們倆談話,那樣子太吃驚了。我想,按他的性格,肯定會到江濤那裡邀功請賞的。」「好,咱們這是條連環計。武銳鋒能投奔我們,當然最好。如果他不來,崔大偉給江濤那麼一蠱惑,江濤必定猜疑武銳鋒,那也會逼武銳鋒過來。武銳鋒一過來,崔大偉過不過來,都不要緊了。」此刻,張寧軍的心情像秋日的天空那麼晴朗,他像剛剛編好一段高明的程序那樣,輕鬆愉快地炫耀著自己設計的陷阱。他本來想把自己的妙計一口氣說出來,但憋了好一會,終於忍住了,只是淡淡地說:「即使這幾個策略都沒用,我還有另外的辦法對付他們。」
「我想,您開的條件那麼好,武銳鋒應該會過來的。」熊蒼林表示了自己的審慎樂觀。
「能來當然好,他那人志向高遠,不是一般條件能滿足的,看看再說吧。」兩人剛開車回到深藍大廈,在門廳剛好碰到吳永英。「呵,你們兩位週末去忙什麼了?正好有事找你們。」吳永英笑瞇瞇地打著招呼。
「啊,剛去給飛揚施了點小魔法。」張寧軍詭秘地朝熊蒼林使了個眼色。三人來到會議室,吳永英從公文包中抽出一份紅頭文件,對他手下的兩員大將說道:「部裡出台了新政策,規定萬門程控必須先入網,才能進入市場。」張寧軍接過文件,快速瀏覽了一遍:「看來,這次部裡規定得很細,要入網就得在明年春節前建好試點,否則沒法通過審批,只有等來年再辦。」
熊蒼林馬上敏銳地問:「那就是說,飛揚的萬門程控明年要上市,就一定要在春節前建好試點?」
吳永英點點頭說出自己的打算:「國內萬門程控市場,目前只有我們一家國產品牌。如果這種局面再保持一年時間,那天賽一定能贏得絕對優勢。眼下最關鍵的是,不能讓飛揚在明年春節前,建好試點。」
張寧軍接過吳永英的話,自信地表態道:「吳總,我們從技術和市場兩方面著手,這個目標不難達成。」
和熊蒼林分手時,崔大偉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他錯過了好幾輛去蛇口的中巴,最後才打到一輛藍牌私家車,一路飆回蛇口。今天意外遇到的事令他難以置信,觸動極深。他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
看來,也不是我一個人在打自己的主意,江總對這傢伙有知遇之恩,他不也偷偷地和對手摻和在一起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現在人都是這德性,我也沒什麼好內疚的。問題是,我要把這件事告訴江總嗎?!現在我有了期權,利益和飛揚是捆在一起的,但江總和這傢伙正處在蜜月期,我即使說了,他能信嗎?帶著這樣的疑慮,崔大偉回到家,阿馨正哼著歌,像只快樂的蝴蝶在房間裡忙進忙出:「darling,你回來了?我今天沒帶團,抽空去做了個美容,效果不錯吧?」阿馨把那張光潔如新的臉,俏皮地貼近崔大偉,崔大偉故作仔細地端詳了一陣,卻冒出一句古怪的話:「只要錢花下去,總會有效果的,男人和女人都一樣。」
「瞎說什麼呀?先得有天生麗質才行。」阿馨撒嬌地一撅嘴,轉身跑回廚房,去看她煲的湯。
「你猜我今天看到什麼了?」崔大偉故意停頓了一下,引得阿馨從廚房裡走出來:「看到什麼了?你說呀。」
「我看到武銳鋒和張寧軍在一起,談得才叫熱火朝天。」
「他們倆?怎麼會?」崔大偉回家常常說起公司的事,阿馨對這二人都很熟悉,她詫異地問。
「想不到吧?我實在沒想到,武銳鋒會和天賽勾搭上。」
「這也不一定。哎,你別傻愣在那裡啊,幫忙把桌子收拾一下。」阿馨一下把湯放在餐桌上,崔大偉機械地跟著她走回廚房:「你說這事,要跟江總通報一下嗎?」
阿馨沒有說話,直到把飯菜都端出去,兩人坐下吃飯,她才皺著眉頭說:「人都是喜歡報喜,不喜歡報憂的,你還是別去做這個惡人好。」
「可如果武銳鋒一走,萬門程控搞不下去,飛揚可就沒希望了。」
「到時你再走不遲嘛。如果武銳鋒沒走,東西也搞出來了,飛揚兩個最重要的人都恨你,那你以後怎麼做人呢?!」
崔大偉不由得親了阿馨一口:「老婆,有時候你還真可愛。」
幾天後的上午,江濤將崔大偉請到自己的辦公室,看他衣著光鮮,神清氣爽的樣子,江濤不由得羨慕地說:「還是你瀟灑啊,大偉,壓力沒我大。」「江總,您笑話我呢?我們這些一線業務員,整天泡在希望和絕望之間,能沒有壓力?不過我們懶得理它,壓力就壓力唄,與壓力共舞,其樂無窮。」
「好,你得把這些心得好好總結一下,教教研發部的小伙子們對付壓力。」江濤難得地聊了一會天,才轉入正題:「你上午沒事吧?一起去靶場散散心,咱們邊打靶,邊談談萬門程控的事。」
一聽江濤又要招待自己,崔大偉心裡本能地抽緊起來:老虎招待狼,一定沒好事。上次在南海酒店招待我,就讓我去天賽挖人,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我什麼也沒得著。這次又招待我,不知又有什麼事?對了,難道江總知道武銳鋒和張寧軍私下溝通的事,要找我核實情況?崔大偉一想到這,心裡越發忐忑不安,他悄悄朝江濤的眉心看了看:不像啊,他似乎心情挺好。他那人,心裡藏不住事,要知道那件事,一定急得黑痣亂跳了。
深圳的秋天與盛夏並沒有什麼不同,天氣依然炎熱。與北方秋高氣爽、天空湛藍相比,深圳的秋天只是不再刮颱風,有了些天高雲淡的意味,但人的心情還是更舒服了。
江濤帶著崔大偉驅車到了南山靶場。小姐一見來了熟客,打過招呼,就從裡屋保險櫃裡取出江濤常用的狙擊步槍。江濤像孩子似的扛著槍,拎著支新槍的崔大偉跟在後面,並排走向射擊場。「大偉,這個靶場我也有多半年沒來了,手都生了。上次來這裡,剛打了幾靶,你打電話來說丟了祁州的訂單,把我弄得心煩意亂,怎麼也打不好了。從那之後,一想到這個靶場就疙疙瘩瘩的,總覺得這個靶場不吉利,好像不祥之兆,今天總算你不會打電話告訴我壞消息了。」崔大偉一聽這話,心情一陣放鬆:老江總算是不知道武銳鋒的事。沒想到江濤在發子彈的管理員面前停住腳步,轉頭直視著崔大偉:「因為,你就在我身邊,有什麼壞消息,可以當面告訴我!」
崔大偉表情頓時僵住,江濤卻沒仔細看他,領了十發子彈,逕自向室外走去。兩人「砰砰」各打了十發子彈,江濤98環,崔大偉85環。
「不錯,來,喝口茶。」江濤坐在茶桌旁,將狙擊步槍一件件拆開,精心擦拭起來:「萬門程控這件事,按理和你關係不大,但你是飛揚的元老,希望能站在公司的立場上考慮。」
唉,他到底還是知道了武銳鋒的事,我得早點跟他解釋,好爭取主動:「江總,我……」
沒等崔大偉往下說,江濤抬手「嘩啦」試了一下槍栓:「萬門程控的研發,正在進行最後衝刺。現在國家有新政策,必須經過試用,才能正式銷售。戴總和部裡科技司溝通過,想請他們安排一個試點,但他們也有些難處。」
江濤怕打擊崔大偉的信心,沒有說出背後的真相:部裡因為飛揚是個民企,所以對戴明倫安排試點的請求,未予考慮。
「尋找試點的工作,就得交給你們銷售部。具體地說,就是交給你崔大偉,你一直是我們閃亮的明星嘛。」江濤不習慣說漂亮話,他知道現在自己應該說些夠勁的話語,但話從嘴裡說出來,還是乾巴巴的。
原來是這樣,不就是找個試點嘛?還值得那麼隆而重之地,請我上山來打靶。崔大偉心裡大大鬆了口氣,拿起身邊的礦泉水,猛灌了一口。看來,他還不知道武銳鋒和天賽的事,怪不得對萬門程控的研發還那麼有信心,要不要坦率地告訴他呢?算了,還是照阿馨說的那樣,先別管這些閒事吧。
江濤看崔大偉沒有作聲,他又加了關鍵的一句:「這件事,我不讓你白幹,如果試點建成,公司獎勵你十萬期權!」
這實在是個激動人心的目標!崔大偉的情緒被點燃了,他忙不迭地表態道:「江總,沒說的,這事包在我身上了,」但話一出口,他馬上想到一個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的問題,「江總,我只負責找到試點,最後試點能不能建成,那是研發部的事,我可不能負責!」
「怎麼?你對我們建成試點沒有信心?」江濤打量著手裡剛裝配好的槍,有些不滿地問。
「不,我只管我能負責的,其他的我管不著!」崔大偉堅持自己的意見,此時此刻,他當然不信飛揚還能建成試點,但對眼看要到嘴的肉,又忍不住饞涎欲滴。江濤想想,覺得崔大偉的話也有道理,就點點頭同意了他的要求。
看著崔大偉關門出去後,江濤才讓他心裡巨大的波瀾爆發出來,他在辦公室裡像一頭困獸般,來回迅速地踱步,右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不斷擊打著自己的左手,他分不清自己現在的感覺,到底是激憤?是失望?是被人出賣的痛苦?還是慘痛的悲哀?巨大的壓力,像一團骯髒的棉花,死死地堵在他的心頭,讓他憋悶得極其難受。
崔大偉在江濤面前立下軍令狀後,立即安排好手頭工作,開始為萬門程控尋找試點。但直到真正動手,崔大偉才開始明白:江濤為什麼這次特別豪爽,一上來就主動為尋找試點,設置十萬期權。而且,還隆而重之地請他上山打靶。因為尋找試點的難度,遠遠高於十萬期權所能帶來的回報。但崔大偉願意先幹起來,他知道江濤雖然難打交道,最後總不會虧待他。作為享譽業界的狼,崔大偉絕不只會衝殺撕咬,他還擅長思考學習。崔大偉在陪客戶喝酒唱歌之餘,不時研習國內外流行的營銷理論,連戴明倫也不得不向他請教談判藝術。
此時的國際營銷學界,正流行科特勒的6p營銷理念,崔大偉對這6p可爛熟於心:product(產品)、price(價格)、place(渠道)、pro摸tion(營銷)、power(品牌影響力)和publicrelations(公共關係)。
找試點是一項全新的工作,沒有熟悉的模式可供套用,崔大偉就試著用6p的理論來指導自己。不看不知道,一看可把他嚇了一跳:他媽的,在營銷最關鍵的6p中,飛揚連1個p也沒有:飛揚的萬門程控壓根沒出來,產品自然等於零;沒有產品,價格當然是一句空話;銷售萬門程控和賣小交換機完全不同,過去的銷售渠道,徹底無用;至於營銷?江濤只給了一句話:找試點的費用,允許實報實銷。但這算營銷嗎?
品牌影響力?飛揚在萬門程控領域的影響力,即使不等於零,至少誰也沒鬧明白;公共關係?!崔大偉搖搖頭:現在該攻誰的關,大家都一頭霧水,就先甭談什麼公共關係了。
這張表一列完,崔大偉充滿自嘲地感歎道:崔大偉呀,你這回頭腦一熱,又吃了江濤的誘餌,你什麼時候能學聰明點呢?!真是性格決定命運啊,江濤吃透了我,我就老是中他「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招。趕明兒我做老闆了,也得玩玩這招,讓別的勇夫為我所用。
儘管面對難以想像的困難,但崔大偉是真正的高手。高手和常人的最大區別是:在遇到自己不能解決的問題,窮盡了所有自己知道的方法後,常人會心安理得地放棄,而只有高手,才會依然全力以赴,依靠更深刻的智慧,負重前行。江濤善於識人,他清楚崔大偉是個可以依靠的高手,才將這連1個p也沒有的難題交給他。
崔大偉果然沒有被問題嚇倒,他使出了自己在多年的營銷生涯中,專為自己打造的「狼式銷售」,「狼式銷售」的秘訣在於:在客戶形成「拒絕」的意志前,銷售已經達成了。
儘管銷售界喜歡說「銷售從被拒絕開始」,但崔大偉不相信這鬼話。因為狼的獵物是羊,但凡是有羊的地方,都可能有堅實的柵欄,警惕的牧羊犬,甚至可怕的獵人。狼總在羊群旁轉悠,它當然不是在等待「拒絕」,而是在窺探捕獵的機會。
只有魯莽而沒有經驗的狼,才會用「試錯法」去捕羊。狼可經不起幾次「拒絕」,如果觀察不周,策劃不密,只要獵人的一顆子彈,狼就嗚呼哀哉。「狼式銷售」,必須在腦子裡做足功課,以保證首發命中。
因此,崔大偉從不打無充足準備之戰。要把連1p也佔不到的東西,說得活靈活現,需要巨大的想像力,而想像力的基礎是知識。
狼知道,只有自己對萬門程控的知識,遠遠在對方之上,才可能把想像中的萬門程控賣給電信局。在武銳鋒的幫助下,崔大偉花了大量時間,對萬門程控進行深入學習。一周後,萬門程控的知識突擊學完,崔大偉開始試探自己的獵物,他要為自己找一個好的切入口。
雖然自詡為狼,但崔大偉不屑做普通的狼,那些灰頭土臉的草原狼,有什麼意思。他把自己比喻為加拿大郊狼。這種狼身形高大,成年狼的體重超過六十公斤,它們敢於捕殺最難對付的獵物:北美野牛。成年野牛的體重超過一噸,絕不是狼能一擊就撲倒的。
現在,在崔大偉的眼裡,秦河各地的電信局,就是他的「北美野牛」!狼在攻擊前,會仔細打量著野牛群中的每頭野牛,以便找出較弱的獵物。然後發動第一次攻擊,進行試探,以決定是放棄還是進攻。崔大偉現在就要發動狼的第一次攻擊,他挨個給秦河的電信局打電話,試探有沒有較好的切入口。
當加拿大郊狼選中一個目標後,它們會設法將這頭可憐的野牛,從整個牛群分割出去。然後一通猛烈的衝撞追趕撕咬,加上恐怖連續的嚎叫,對獵物保持強大的壓力,以耗盡對手的能量和意志。在這個過程中,郊狼表現得極有耐心,彷彿整個世界的時間,都掌握在它們手上。
如果崔大偉找到了獵物,他會全力去收集那個潛在客戶的關鍵信息:內部權力結構、決策者嗜好、客戶需求等等,以確定如何才能穩准狠地一擊而中。
狩獵開始了,崔大偉按自己的經驗,努力設想每一幅捕獵場景。當他把銷售環節中所有的事情,都想得清清楚楚後,他開始字斟句酌地編寫動聽的甜言蜜語了:「某某電信局嗎?你好!我是深圳飛揚公司,我們生產萬門程控,您聽說過我們的設備嗎?沒聽說過?呵呵,這不聽說了嗎?我們正在舉行推廣活動,可以提供給你們免費試用,對,完全免費!」
看著手裡編好的這張單子,崔大偉的大腦中再次構想和對方通話的場景:他們會用什麼理由、什麼方式拒絕我呢?
「我們根本不需要」,不會吧?眼下通信大發展,對萬門程控需求正旺著呢;「我們沒有錢」,哈,我們正好不要錢;「世上有這等好事,不相信」,不信不要緊啊,我們繼續談;「你們的質量過關嗎」,當然過關,否則,怎麼敢不要錢試用呢?
構思到這裡,崔大偉停了下來:如果對方接著說「不要錢?是對自己的質量沒信心吧?」,那我可很難接口,最後崔大偉決定:如果有人懷疑質量的話,我應該說「當然沒問題了,否則怎麼敢大規模地推廣呢?!」天知道我們的萬門程控有沒有問題,我可是連萬門程控的一根毛,也沒有見過。管它呢,我只管找試點,建不建得成,建成了客戶反應如何,關我啥事!崔大偉花了整整一個下午,反覆想像、修改,直到自己感到滿意為止。然後,他將這段不長的電話用語,反覆演練,直到滾瓜爛熟地記在心裡。
第二天一上班,崔大偉拿過一疊a3的白紙,畫了些表格,準備邊打電話,邊建立客戶檔案。推銷這個1p也沒有的產品,即使是崔大偉那樣的老狼,開始也不禁有些怯場,他對著通訊錄給自己打氣:管它呢?我先打10個陌生電話,打完了,今天上午就休息。
10個電話很快就打完了,9個沒找到局長,唯一找到的那個局長,說起話來也像趕著去救火似的不耐煩,隨口打發他和電信處談。崔大偉精心準備好的電話談話方案,一個也沒有用上。
好,至少我知道電信處和這事有關,那麼局裡的總工也可能有關。崔大偉是一頭注重方法論的狼,他能邊捕獵,邊總結捕獵的方法。打完了這10個電話,崔大偉一看手錶,已經將近11點了:這個時候,電信局的人一定惦記著下班了,即使找到他們,也是心不在焉的。我還是不要自討沒趣吧,下午再找10個電信處的人,施展一把我的魅力,看他們又怎麼說。
但是到了下午,崔大偉正準備給各個電信處打電話,他在秦河的一個眼線打電話來告訴他:一個跟蹤了半年的小交換機客戶,可能到了訂貨的關鍵階段。這件事頓時佔滿崔大偉的整個心思。他打電話到客戶那一問,果然正處在比價的關鍵階段,他立刻好像聽到衝鋒號角的士兵,恨不得馬上衝向敵人的陣地,去爭奪這個自己覬覦已久的訂單。他接連打了幾個電話,跟客戶落實了商務日程。回過頭來,馬上又接著忙找試點的事。
十萬期權呢,先搞掂一個試點,可抵得上做好幾單小交換機了。這回,崔大偉直接將電話打到電信處,得到的反饋不錯,至少大部分電信處長讓他把話說完了,其中一個處長更是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們很需要萬門程控,但不能進行試用!」
崔大偉很機靈,從這話裡就聽出了自己的問題,他馬上提筆將電話推銷用語上的「可以提供給你們免費試用」,改成「免費在你們那建立示範點」。對他來說,這兩句話都是強調「免費」,但客戶聽起來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