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兵鋒無形

第四卷 第三十四章 內鬥(下) 文 / 沈清平

    瀕臨太湖的穹窿草堂,兩座草房一左一右並列,面對風光旖旎的太湖,房前屋後均像這時期尋常人家那樣,種著些蔬菜瓜果、花卉。

    四周竹籬笆上爬滿青青籐蔓,即便是供出入的院門上也自然垂掛著大小不一的葫蘆,頗有鄉間農家意蘊,確實像是哪位文人隱士的居所。

    一條鵝卵石精心鋪就的小徑,連接草堂與緊挨著湖畔的一座迴廊式觀景涼亭,洩漏一些不尋常的氣息——尋常人家不可能擁有這般排場!

    涼亭也是竹木結構、草鋪頂,可不論是立柱還是欄杆都刷著上好的生漆,在月光下熠熠生輝。更重要的是呈凹字形佈局的涼亭,竟然帶有一個向湖面延伸的木結構碼頭。

    湖面上靠泊的兩艘小汽艇,更加證實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擁有的條件。

    不諳內情者,遠遠地瞥上幾眼,多半以為蘇州城內某位權勢人物,趁著戰火間隙跑來享受難得的「安寧祥和」。

    作為滬寧杭鐵路、蘇嘉鐵路的交匯處,蘇州自開戰起就是鬼子空襲的重點。

    火車站、橋樑、鐵路是轟炸重點,什麼高門豪宅、官署衙門、古跡園林,像尋常人家那樣挨上些炸彈也不是稀罕事。

    日機頻仍的時日,幾乎沒有多少人樂意呆在城內,可是躲到郊外也不見得安全些。

    穹窿山是蘇州附近,乃至濱湖地區第一大山,林木蔥鬱、山塢幽深,以至於名寺古剎遍佈,似乎可以用以逃避戰火,供臨時藏身。

    這所謂大山,只是對於稀缺山峰的平原地區而言,小鬼子的飛機居高臨下投彈,平時看似巍峨堅固的不少寺廟、道觀轟然倒塌不說,還引起幾次山林大火,好在這時雨水豐沛季節,環挨彈處燒燒一陣也就自己熄滅。

    戰火烙下滿目蒼夷的疤痕,已然全無往昔美景氣象,戴笠當然不會費那力氣去登山查看鬼子罪惡劣跡。

    他誠邀兩位軍中好友、幾位友邦人士,特來欣賞「月夜天火」美景。

    跟常人,尤其是咱們民族不知羞恥的所謂文化人一樣,戴笠很喜歡向文人雅士方向發展,覺得哪怕當個被世人視作武夫的將軍,那也得被人誇作「儒將」才巴適。

    何況是精心編排演大戲,用以招待、安撫很有文化的友邦人士。

    俞濟時、胡宗南兩位,少了他這樣的心眼,早早走出右邊那座寬大許多的草房,竊竊私語走向被稱作望月亭的涼亭,不時朝西洞庭山方向焦躁地望望。

    「壽山兄,看來老頭子這回是真生氣了,有這幫赤匪好受的啊。哈哈……」俞濟時拿著手絹在嘴上捺捺,有點大出一口惡氣後的狂態。

    都說胡宗南是蔣委座最為器重的得意門生,佔盡黃埔一期畢業生「第一」的榮耀,其實個中厚薄跟小了好幾歲的奉化鄉黨俞濟時比比,明眼人不難覺察端倪。

    匆匆組建的74軍,暫時是不能跟第一軍相提並論,可用以組編的老底子卻是「歷史上」74軍成為所謂五大主力的根基。

    「良楨老弟,我怎麼覺得老頭子對吳毅這個小赤佬很客氣,雨農也對他忌憚三分?」胡宗南志大才疏沒錯,孤傲自詡為黃埔太子卻也不完全傻,至少在揣度「上意」、觀察同僚的基本功方面不差。

    「壽山兄何以如此感慨?」俞濟時不過三十出頭,奉化鄉黨的靈通,不至於不知這客氣與忌憚一樣意思,弄得跟「文化人」一樣以為說不通。

    胡宗南剛想說說理由,卻瞥見草堂那邊幾個人有說有笑地過來,將到嘴邊的話嚥回去。

    「二位將軍果然好雅興,不愧風流人物,一派儒將風範,貴國棟樑之傑也!在下草莽之人,請多關照!」一個舉手投足間有點機械木訥的矮個子,不大順溜地恭維著,還抽筋般猛地一鞠躬。

    「哪裡、哪裡,青木中佐家學淵博啊!作為日本軍人,竟能對我國文化瞭如指掌、博古通今,鄙人佩服、佩服,來,青木中佐請坐……」胡宗南一邊十分受用地客套,一邊熱情地擺手讓座。

    俞濟時卻是略略含笑點點頭,便與戴笠低聲竊語幾句。

    「來,來來,都坐下,請坐下,喝喝龍井茶,坐看赤匪大火燒紅半邊天……」隨意地半袒絲綢短衫的戴笠,聽著俞濟時竊語,只是高深莫測一笑,隨口熱情地招呼著。

    被稱作青木中佐的,假意摸摸鼻樑,向一道來的三個同伴輕輕搖頭,制止他們生硬的戒備動作。他是日本海軍省資深諜報員,什麼中國通談不上,深知和眼前這些支那人,在這樣的環境下動粗,討不到便宜,也沒那必要。

    在這處不起眼的鄉間茅屋四週五六公里範圍內,任何無關人員別想出入。

    也清楚,支那人現在最急切的事,是證實如約處置危害日中和平的罪魁禍首,而非刁難、暗算他們這些「大日本帝國皇軍」特使。

    戴笠也覺得,自己的縝密安排,絕不會有任何紕漏,不在乎友邦人士現在怎麼看,只在意等會兒的好戲,能給對方一個驚喜,然後向老頭子交上一份滿意的報告。

    揮手示意捧上茶點的隨扈、僕役退下,才施施然地端起茶杯輕呷幾口,向籐椅靠背倚去,帶著得意神情道:「青木中佐,稍安勿躁,敝國政府允諾之事,片刻之後自會分曉……」

    儘管這廝不是科班出身,但安保設置方面卻與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要言辭點到即止,而說話聲音別太大,即便是三四十米外暗藏的貼身保鏢人等,也難以聽清在場的人都說些什麼。

    這跟蹩腳影視作品中,什麼重要不重要的人物出場,都必有保鏢、隨扈近身垂手而立,是大相逕庭的。

    所謂法不傳六耳,有些事不是隨便誰誰都能旁聽,談一次殺一批人滅口,那戴笠也就不是戴笠,而是他後世那些豬一樣的狗屁擁躉了!

    為了蔣委座佈置的這份作業,戴笠可以說是做足最為充分的準備。

    這處穹窿草堂,是他不對任何外人透露的一處別院。

    每次到蘇州,不明就裡的人以為他必是居於城內幾處房屋,實際上多半是換上不起眼的服飾、化化妝,帶上兩個親信保鏢到附近一處農舍,最後自己穿過一片竹林來入住。

    用作草堂管護的人員,是他老家江山的兩對年輕夫婦,一個有些親戚關係的老人,住客通常保持四五個供他玩弄的美貌下屬。

    現在動用來完成委座交付的作業,心裡還是隱隱有些不捨。

    為了黨國殫心竭慮,就他像後世那些豬類擁躉自以為是地狡辯的那樣,總需要娛樂放鬆,提高為黨國、千古蔣公服務效率吧!

    可能是想起在此間曾有過的特殊歡愉,戴笠眉飛色舞地為友邦人士答疑解惑,簡介即將上演的大戲時刻,還不忘戀戀不捨地四顧此處人間仙境。

    用了四五十個親信下屬,作為百米內圈護衛,另有超過三百人守在附近幾百米範圍,即便不算胡、俞兩部外圍戒備的上千人,也可以說是公諸於眾,不可能再用。

    動用之前,管護人員、保有的住客都以轉往別處,先去熟悉新環境,有利於保持服務水平不下降。

    又一次瞥向草堂的時候,原本志得意滿的笑臉猛然變色,噌地一下從籐椅上彈起,低聲吆喝:「快到碼頭去……」

    干特務的,還是個大頭子,經驗、狐疑加細心,觀察能力肯定高過尋常人不少。

    沒有他允許,草堂內一前一後走出兩撥四五個人,全沖這兒來,絕對是危險訊號。

    「好,去吧!省得老子拖你們走!」吳毅冷冷地說著,從涼亭邊上的小花壇後邊站起來,抖開身上的籐蔓,慢條斯理地跨進亭內。

    「八嘎!」剛剛對戴笠與俞濟時竊語都懷著戒備的三個,第一反應是掏傢伙,卻手腳麻酥酥異常乏力,只能含恨怒罵。

    「你、你就是吳毅?呵,熏香都用上啦?好,很好,曼陀羅……」從籐椅上彈起來的戴老闆,還算是識相,癱回椅子有些悻悻地喃喃。

    「支那人,你們,就是、就是卑鄙無恥……」青木中佐想暴跳如雷,卻沒那力氣,掙扎著跌下地面齜牙咧嘴示威。

    吳毅沒有理會他們表演些什麼,而是環顧四周大聲警告:「都聽好嘍!不想老子宰了這幾頭豬,就老老實實呆著!」

    這聲警告,很及時。

    呆在內圈的幾十個男女,全都是軍統特務精選出來的好手,反應不慢。

    只是突然面對老闆、貴賓全在在來人控制之下,猶豫是否開槍——以戴笠的習性,挑選跟班心腹,不至於混入有取而代之野心的強手。

    瞬間猶豫閃過,全都打算衝過來近身搏鬥解救,贏得老闆青睞。

    而吳毅此次把老嫖、大饕餮、酒鬼二、綁匪甲、空空六、疤瘌子,還有六七個被教壞的學生兵帶來,就是為了避免無端內耗。

    不過,真正特勤旅成員這麼集中地出動,一不小心駁火,大批弄死還有些用場的大小軍統特務的風險也高。

    「你們是怎麼混進來的?」戴笠疑心重,眼看手下果真不敢再動彈,以為有內鬼。

    吳毅冷冷地瞟他一眼,懨懨地喝令:「閉上你的豬嘴省點力氣,等過堂的時候自辯有死罪吧!」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