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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十七章 女人心 文 / 沈清平

    興隆縣一處山溝內,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掩映下,零散分佈其間的半地穴式建築,顯得格外隱秘。

    要不是循著樹林間尺餘寬的小路來回走走,哪怕是這時代所沒有的直升機飛臨,並以掠過樹梢超低空方式偵察,也難以發現什麼。

    這兒是特勤旅醫院眾多治療點之一,按編號稱為甲區六號點,擁有醫護人員190餘名,一個排的警衛戰士,另有附近幾個「新村」的守備連、排擔負防守任務。

    傷勢較重的幹部戰士,由野戰醫療隊初步處理之後,均送往這些位於深山的醫療點,進行進一步手術治療。

    前幾次戰役中的傷員,已基本康復出院,但這兒依然高度戒備,一片繁忙景象。

    處於外圍的各村守備連、排,如同正規部隊那樣,日夜派出崗哨,警惕地守護幾個出入口,守備團機動營的巡邏小分隊也不定時地在山間來回秘密巡防。

    位於醫療點四周的警衛排崗哨,全部採用隱蔽哨位方式,任何陌生人員未經許可靠近,都會受到嚴格盤查。

    因為各個醫療點不僅接收傷員悉心醫治,還肩負青黴素、嗎啡等藥品制備重任。

    溝底山路上,旅長夫人周素鳳帶著杜三妮、陳瑾(陳芳男)等十多人,模仿特勤旅戰士隊列方式昂首闊步而來,卻冷不丁地被山坡上的潛伏哨喝住盤查證件。

    「嘿,嫂子,俺哥都是旅長咧!咋個俺們到醫院報到,還要被喊住看啥證件,真沒面子!」杜三妮有些悻悻地靠近周素鳳,做了個極不情願的表情。

    狼窩溝新老住戶百十家,誰不知道她三妮是團長太太、旅長的妹妹?

    「瞧你個傻妮子,你哥是旅長、慶生是團長,關俺們什麼事?真像你說的,你哥到上海去打鬼子,搶幾個洋學生就有幾個老婆。那慶生在天津,也搶幾個東洋妞就幾房姨太太啊?那你還不把慶生捏死?」周素鳳有些忍俊不禁地在三妮頭上輕輕拍一下,低聲取笑一通。

    「嘿!嫂子,俺跟你不一樣!」三妮咧嘴一樂,歪著似乎想頭賣個關子,卻難耐直通通的性格,得意地補充,「慶生怕俺,更怕俺哥。哼,他要敢娶姨太太,俺就叫俺哥不讓他丫的當團長……」

    周素鳳聽著,先是噗嗤一笑,跟著有裝作些氣惱地說:「你哥可以多要老婆,慶生就不成啦?說到底,你還是對俺不好嘛!」

    「哪能呢!」三妮收住笑,停下腳步,擺出嚴肅的神態,一本正經地附耳嘀咕。

    「啥?」周素鳳聽著,猛然捧腹不已,差點笑得坐到地上。

    「嘿嘿,不成啊?嫂子?」三妮卻有些不好意思了,搓著衣角,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

    「行!咋不行……」周素鳳雙手捂著腹部,笑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姐,三妮姐說啥?」陳瑾有些納悶,一向比較拘謹的表姐,為什麼笑得這麼厲害。

    「三妮說,她哥娶了俺,她就學會打針、配藥。要是再娶些會唱戲、開車、開飛機的……」周素鳳忍住笑,將三妮的「願望」抖出來。

    「啊?哈哈……」

    驚呼一聲繼而爆笑的,可不止是陳瑾一個,一起來的十多個,都笑得直不起腰來。

    「笑啥呢!慶生說,三河一個保安團長,都娶了快一個戲班子了。俺哥旅長咧,三五個還是可以吧?俺也就說說而已,娶不娶,那是俺哥的事。嘿嘿……」三妮卻覺得,這沒什麼可笑的,咧嘴嘿嘿一樂,振振有辭地辯解。

    她們只不過說說笑笑,吳毅在蘇州卻真正撞上桃花劫了。

    算起來,還是替周素鳳帶的一封信所致。

    周素鳳在天津教會女子中學上學時,有一位叫李瑤的閨蜜是蘇州人,家裡做綢緞生意。

    華北局勢緊張那陣子,李家撤除平津各處綢緞莊,李瑤也就跟著轉回南方上學,此時已就讀於東吳大學文學院。

    聽說在上海痛打日寇的八路軍特別勤務旅進駐嘉善、嘉興一帶,東吳大學的愛國學子們與蘇州各界代表一起,募集一批慰問品,雇了幾艘機帆船興高采烈地取道水路前往慰問。

    李子光同志留在熱南扛大梁,張克俠同志又留在上海繼續撿洋落兒,吳毅不得不穿戴整齊,拉著陳次長、張治中將軍一起接待各界人士。

    趕巧,中央日報社等媒體記者,也因國民政府授意組團到來,而其中就有曾經到訪古北口的那位記者李知非,也就是李瑤的親哥哥。

    李知非不僅是記者,還是國民黨中央調查科下屬成員,正咄咄逼人地質問吳毅,為什麼不遵軍令擅自下令擊殺日俘、搶奪日本人在滬武器資財,又為什麼不經軍政部許可,擅自率部搶佔嘉善、嘉興等地。

    李瑤氣不過,當場怒吼讓她哥閉嘴。

    在他們兄妹倆吵架過程中,吳毅覺得這個李瑤,也許就是老婆交辦的那位。

    找機會問問,還真是!

    於是將書信交付,覺得不用特地跑一趟蘇州,算是省事,卻不知道,麻煩才剛剛開始。

    先是李知非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一口一聲妹夫叫得歡,弄得蘇州各界代表認識也好,陳次長、張治中將軍等人也罷,都以為李瑤是吳毅的老婆。

    李瑤羞赧地紅著臉,不時含情脈脈地瞟吳毅幾眼,似乎也在配合著有意坐實這樣的誤解。

    吳毅一開始還不在意,因為周素鳳說過,在天津時,她與李瑤情同姐妹,對李家哥姐幾個都是手足稱謂。

    直到頻頻揮手送走慰問團,也沒介意蘇州各界盛情邀請什麼「蘇州女婿」得空過去坐坐,有什麼不妥,還覺得有空去坐坐也不錯。

    陳次長知道吳毅已經娶了周素鳳,有些愕然地悄聲問:「吳老弟,你什麼時候跟李小姐定的親啊?尊夫人知道這事麼?」

    「啊?」吳毅這才鬱悶地驚呼一聲,焦急地跟陳、張二人辯解,「二位長官,我,我……咳,我今天才見到李家兄妹倆,哪有定啥親啊!嘿,是我老婆當年把李小姐當姐妹,也當李家哥姐幾個是兄妹……」

    「呵,吳旅長,見外了!我與辭修呢,不在乎多喝幾杯喜酒。」張治中將軍有點幸災樂禍地笑說,還向陳次長投去意味頗深的眼色。

    「文白兄,吳老弟天不怕地不怕,看來懼內,我們就別為難他啦!幫他度過這一劫吧!」陳次長會意,作出感同身受的體恤狀。

    「多謝二位長官施以援手,不過呢!呵呵!」撇開女人這檔子事,吳毅還是極為精明的,馬上知道兩位官場老狐狸打得什麼算盤,把話給挑明了說,「上海那邊打散了的那三個警備旅、鬼子飛機換水上飛機的事,就照原先說的辦。」

    這樣的精明,卻遠遠趕不上李家兄妹的商議內容。

    返回蘇州的船上,李知非得意地跟李瑤說:「二妹,大哥今天就回家跟老爺子說說,看看什麼時候妹夫得便,就請他來家坐坐……」

    「嗯……」李瑤臉上泛起紅暈,眼神卻極為複雜地點點頭,手上拿著書信不時低頭看看。

    當年在天津上學,雖是清修般的校風,但阻不住嬌小姐們的朦朧情感世界,多次與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周素鳳相約,以後嫁人選好來,兩人嫁一個。

    周素鳳經過一系列慘變,整個人生觀完全改變,卻沒有忘記從前閨蜜之約,在信中戲言,要是李瑤也看得上吳毅,不妨履約。

    當然,這只是戲言而已,在周素鳳看來,李瑤屬於喜歡文質彬彬、紳士類型的男人,而且李家有國民政府官方背景,李瑤應該清楚不可能被允許嫁給一個共黨分子做姨太太。

    如果李瑤沒有親眼看到吳毅,並聆聽粗獷豪邁卻不失底蘊的言語對答,看看書信也就一笑了之,回信咀嚼一番過去時光特有的芬芳了事。

    現在卻如同心弦已被撥動,波光蕩漾的水面上,頻頻幻出吳毅的堅毅臉上頻露自信笑容,耳畔也都是那鏗鏘有力、抑揚頓挫的聲音。

    倚靠在船幫另一邊的一個男生,白皙的臉盤儘是陰鬱神情,有些愛恨交地盯著李瑤看。

    李瑤似乎察覺到什麼,回眸一瞥,含羞淺笑,並點點頭。

    「哼,女人心、大海針。別看她昨天還跟你摟摟抱抱,今天就想嫁英雄、嫁將軍!唉,舒文你還是死了心吧!自古美女愛英雄,我看吳旅長這樣的英雄也難過美人關……」那個陰鬱男生身旁,一個顯得有些孱弱的斯文學生低聲感慨並勸慰同伴。

    說話間,還帶著厭棄的神色,沖李瑤不屑地撇撇嘴,再壓低嗓門說:「天涯何處無芳草,水性楊花早拋好……」

    「不會的、不會的……」陰鬱男生低聲喃喃,猛然站起,似有衝過去問個明白的意思。

    只是瞥見李知非有意無意地撩撩衣擺,露出腰間黑黝黝的左輪槍,又神色頹然地靠回船幫,繼續失魂落魄地盯著李瑤發愣。

    李瑤卻再也不肯回首,雙肘撐著船幫對著湖面漣漪,陷入遐想中。

    李知非得意地向抑鬱男生揚揚下巴,微微頷首挑釁。

    若是吳毅早知會有如此戲劇一幕,恐怕寧可冒犯老婆大人的「通信自由權」,也得把信給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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