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百九十章 文 / 成吉思汗的多瑙河
第三百九十章
李家濤在羅湖賓館受到了一封反映問題的材料,是有關羅湖酒廠的。羅湖酒廠的問題成在銷售上,也毀在銷售上。
三年前,羅湖酒廠以五百萬的天價,在中央電視台的黃金時間勃發廣告,一時之間,「東西南北中,好酒在羅湖」響遍大江南北,羅湖大曲的產量由一萬多噸迅速飆升到三萬噸。
這個時候,酒廠周邊的村莊開始做酒,冒充羅湖大曲,羅湖大曲的產量銳減,又下降到一萬多噸。
酒廠的管理層痛定思痛,便用人海戰術迅速鋪市,在全國各地建立了近百家營銷公司,銷售量迅速升到了三萬多噸。
不過,銷售量雖然提升了,貨款卻是收不上來,資金被嚴重占壓,連銀行的利息都還不上,現在銀行都不敢同他們打交道。
縣城離酒廠所在地只有二十分鐘的路程,李家濤是個想幹就幹得人,馬上出發,前往羅湖酒廠。
沒多久,李家濤一行人就來到了酒廠,下了車,廠長侯大寶正領著一班人在門口恭候。
一番寒暄過後,侯大寶陪著李家濤進了廠區。
這就是曾經在長城內外,大江南北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大酒廠啊!昔日炫目的光芒,如今被衰敗所掩映,生產車間沒有機器響,高達的煙囪沒有冒煙,辦公樓大多門窗緊閉,之間樹邊的落葉厚厚的積了一層。
停著侯大寶的匯報和叫苦,李家濤就問:「既然沒有生產,那市場為什麼還有大量銷售?」
侯大寶苦笑了一聲:「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這酒是買外地的中檔酒回來勾兌的,眼下在啃羅湖大曲的牌子。」
李家濤略微一沉吟,倒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繼續追問,讓侯大寶狠狠鬆了一口氣。
「你現在最大的困難是什麼?」李家濤沉聲問道。
「資金,現在要是有流動資金,就能活起來。」侯大寶壓低了聲音。
李家濤一邊走一邊想,資金是重要因素,但不是唯一的因素,當年羅湖酒廠可是資金多得用不完,可還是如曇花一現!
李家濤覺得羅湖酒廠的衰敗只怕與體制,管理機制分不開。當初建立那麼多的銷售公司,為什麼只有獎勵機制,而沒有約束機制?從而造成貨款大量流失。
想到這裡,李家濤就問:「現在貨款還有多少沒有回收?」
侯大寶心裡一咯登,又是一聲苦笑:「有三四個億,這都是我來之前欠下的。」
這個時候,縣府辦主任范夏開在旁邊解釋了一句:「在此之前,侯廠長是經貿委副主任。」
「范主任,你記住,通知經貿委,讓他們統計一下全縣預算內企業外欠貨款的數字,三天內送到我辦公室來。今天,我看了這個酒廠以後,真是感到痛心。這些年來,我喝酒一直喝咱們的羅湖大曲,因為它綿甜淨口,也因為它價格適中。真沒有想到,現在的羅湖大曲居然是冒牌貨。侯大寶,你現在也不要幻想我能給你協調多少資金,如果體質不理順,多少錢也填不滿企業巨大的窟窿。從現在起,你要抓兩件事:一是抓貨款回收,二是要吸引民間資本,進行股份制改造,建立一個嶄新的現代企業制度,從根本上扭轉目前的這種局面。」李家濤非常嚴肅地說道。
侯大寶不敢說什麼,更不敢頂嘴,只能是連連點頭。
范夏開歎了一口氣,打圓場說:「侯廠長,你要按照縣長的指示,爭取半個月內把落實縣長指示的具體措施拿出來,找縣長匯報。」
李家濤卻是非常嚴肅的表情,正色說道:「半個月時間太長了,一個星期吧。」
侯大寶連聲道:「是是是,一定按照縣長您的指示辦。」
李家濤本來想在酒廠吃頓便飯,現在也沒有了心情,便轉身往外走,和范夏開上車回縣城。
范夏開見李家濤有些不痛快,便說:「咱們羅湖好多過去很好的企業都陷入了這個誤區,要是幾年前就搞企業的制度改革就好了。其實,侯大寶是個很能幹的人,在大學裡學經濟管理。他上任後,酒廠已經在走下坡路。中層幹部都是原廠長的人,他曾經在全國各地招聘優秀管理人才,接過新將軍和老元帥鬧對立,弄得更糟,他也曾經試圖搞股份制改造,因為包袱過重,縣委鄉政府怕麻煩,銀行怕風險而擱置,現在的企業難哪。」
李家濤也知道,侯大寶是武裝部長侯躍軍的侄子,也是侯躍軍最為看重的晚輩,當初為了能讓侯大寶到這個享受副處級待遇的企業裡任職,侯躍軍使盡了渾身解數,調動了一切可以調動的關係。可惜前半算計也趕不上市場變化,這個老道失算了。
這個時候,縣委***於秋林的電話打斷了李家濤的沉思:「家濤,我剛才到衛生間了,額米有聽到電話。這兩天我家裡出了點事情,老伴病了,很嚴重,現在京城治療,需要我去一趟。我已經向市委請了假,準備去陪幾天。剛才組織部長汪民飛給我打來電話,說了有關清欠工作的安排,很好,我完全同意。只是汪民飛同志好像有些壓力,這個同志還是不錯的,過去在一起有一些磕磕絆絆是難免的,共事嘛,不能計較太多。另外,汪民飛同志提出換屆的幹部問題,我看可以先考核吧,等我回來暫麼再商量,你看行不?」
於秋林的這番話讓李家濤只有說行,一切人家都說的在理,說得那麼平靜,語氣是在同你商量。人家妻子有病,你有天大的事情能說什麼?人家要走,而且已經向市委請了假,你有什麼不同意的?人家的岳父好歹也享受過正廳級待遇,你能抗得過嗎?
范夏開看李家濤又沉了臉色,忙搭腔道:「京城來的盧總中午安排了便飯,我們一起過去吧。」
這個盧總李家濤見過,也是李家濤迄今為止見到過得素質最高的企業家,老家也是羅湖的。
盧總叫盧清華,可不是凡人,他是***後第一屆研究生,早在上山下鄉時候就入黨了,受過正統教育,熟悉黨的歷史,深諳正統意識形態及其語言方式,以至於在言行中總要透露出那個時代的特徵,喜歡用那個時代的警句,口號,喜歡從哲學的角度思考問題,話經常說的高屋建瓴,富有哲理。
盧清華畢業後留在中央黨校教書,李家濤雖然沒有去中央黨校學習過,去對盧清華早有耳聞。而盧清華也一直很關注李家濤這個新任縣長,可以說早在李家濤大學畢業前發表《發展就是硬道理》的時候就很關注,這次盧清華有回羅湖投資的意向,主要也是衝著李家濤來的!
李家濤一路上都在思索如何把盧清華拉下水,讓他在羅湖投資。李家濤知道,這個盧總可不像一般的暴發戶那麼容易對付,人家對羅湖的縣官才不會頂禮膜拜。
盧清華多大的官沒有見過?
什麼才是這位盧總的軟肋呢?李家濤思索著,比較著與盧清華的交往過程,尋找著盧清華的特點。
李家濤最後終於想起來了,這就是理想、責任、犧牲精神,以天下為己任的「領袖精神」情節,抓住盧清華的這個東西,不信留不住他!
盧清華這次回來,自然是也有想法的。現在京城發展太快,項目也越來越難做,必須另避蹊徑,也正好趁這個機會,和李家濤這個思想超前的青年官員聊聊。
李家濤一行剛回到縣委招待所,盧清華就後腳走進房間。
李家濤趕緊站了起來:「盧教授,有失遠迎,下官怠慢,罪該萬死。」
盧清華就打趣道:「爾等公務在身,何罪之有?盧某閒雲野鶴,省親故里,倒是給父母官添亂了。」
因為在場還有其他人,李家濤覺得不必再這樣貧嘴,就笑著說:「這次多住幾天吧,這位是縣府辦主任范夏開。」
范夏開就笑著說:「我和盧總早就認識了,我們羅湖的項目都是盧總的線,有好幾千萬呢。」
「什麼,我怎麼不知道?」李家濤就一臉的愕然表情。
盧清華頗為自得:「是范主任的保密工作做得好,據可靠消息,最近高層要研究的項目中,就有你們羅湖縣。」
「咱們羅湖的項目上國家的,就一個,不管成敗,填補了歷史的空白。」范夏開就笑著接話道。
「怎麼不講成敗,一定要成功,不能失敗。秋林***要去京城,讓他在京城盯著點。」李家濤卻是沉聲道。
范夏開心裡一咯登,趕緊壓低了聲音:「您千萬不能驚動於***,他要是知道,事情非砸了不可。」
「為什麼?」李家濤倒是明知故問。
「一開始這個項目是由市裡跑的,困難度較大,計委不願意跑了。我和楊智還有一些企業家死馬當活馬醫,去了京城幾趟。於***說我不幹正事,市裡計委都弄不來的項目,你范夏開和一個個個體戶能夠弄成。現在結果快出來了,他能不眼綠?」范夏開的言語裡頗多無奈,還有幾分氣憤。
李家濤覺得再這樣議論下去不好,便對盧清華說:「這次回來,對羅湖的印象如何?」
「不敢恭維,整個一平原大集。」盧清華卻是直來直去,絲毫不給面子。
「一張白紙?」李家濤皺起了眉頭。
盧清華就哈哈大笑起來:「你是想讓我說好些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畫最新最美的圖畫吧?別圈我了,資本可是有趨利性的,哪兒投資環境好,哪兒賺大錢,資本就往哪裡流動。」
李家濤也笑了起來:「我要是給你打造資本窪地,提供優惠政策,創造優美的環境呢?我相信你的資本不會冷藏起來,不能人一闊,臉就變。」
李家濤這話說得太直,有些不客氣,讓范夏開變了臉色,很是擔心。
盧清華卻是不動聲色地說:「你還沒說我數典忘祖呢。我可向你聲明,我只是回家轉轉。」
這下,大家都笑了起來。
晚飯後,李家濤吩咐范夏開:「安排縣電視台全天候播放羅湖縣政府被砸的錄像,播縣委政府清欠的決定,再配些訪談錄,把聲勢造大些,安排半個月時間。」
組織部長汪民飛那天在羅湖賓館喝酒後隨便說的話,引起縣政府被老百姓搶佔。事情出現後,汪民飛也知道自己捅了個大馬蜂窩,也心裡直發慌。
而李家濤見了汪民飛,也沒有什麼好臉色,讓他有不寒而慄的感覺。
汪民飛也特意給縣委***於秋林打了電話,得知李家濤還沒有向市委市政府匯報,心裡才稍微安穩了一些。從於秋林的話裡,汪民飛也聽出於秋林這個縣委***對處理羅湖事件事先沒有得到匯報而頗有微詞。汪民飛就投其所好,說到了換屆前的幹部調整問題,沒想到於秋林滿口答應,並且囑咐他要按照程序盡快操作。
現在想來,汪民飛有些後悔,李家濤現在時一心一意抓清欠,要抽乾部下去考核,能不引起李家濤的不滿?
可細想起來,汪民飛又覺得沒啥,於秋林這個縣委***是一把手,一把手有安排,你李家濤這個二把。
這個時候,汪民飛也只能祈求於秋林別向李家濤把自己賣了就行,如果說出是汪民飛提出來的,那在李家濤那裡汪民飛就走了一步臭棋!
可汪民飛也知道,現在李家濤對他印象很不好,基本上沒有什麼可以扭轉的可能了。既然這樣,還不如一心一意向縣委***於秋林靠攏。
不管怎麼說,汪民飛自己也是縣委常委,堂堂的縣委組織部長,李家濤這個縣長也沒有權力決定他的陞遷,心裡倒也還是有些底氣的。
想到這裡,汪民飛就立馬打電話讓幾位組織部副部長到他辦公室開個部長辦公會,把考核幹部的事情定下來。
羅湖官場裡有一句話、:要想富,動幹部。幾個副部長一聽說商量考核幹部,很快就統一了思想。現在的問題在於,趕在換屆前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要考核大批幹部,僅僅靠組織部這幾十個人根本不行,需要從有關科局抽調一批懂組織工作的幹部,而各科局今天都要派人到鄉鎮清欠,有人建議請示縣長李家濤。
「還是請示於***吧,幹部是咱麼這邊管,咱們先把名單拉出來,我送給於***批閱。另外通知各個科局和鄉鎮,請他們做好準備。」汪民飛自然是不想驚動李家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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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秋林接到汪民飛的電話後,心裡確是有些不愉快。按照慣例,你組織部該怎麼進行工作就怎麼進行工作,連個名單也要送過來,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
於秋林回復得也很乾脆,該抽調誰就抽誰,全縣的工作都要抓,不能只顧一點不及其餘。
本來於秋林今天就和妻子去京城,可主治醫生說,三天以後等他妻子的病穩定後再說,他也已經把要去京城的情況向李家濤通報過了,再回羅湖還不知道李家濤有什麼想法呢。
況且,考核幹部的事情定了下來,於秋林覺得自己能迴避不失為一種好的選擇,都說縣委***位高權重,這會兒誰瞭解他的苦衷!
李家濤這個時候卻在辦公室裡處理一大堆文件和上訪信件,這些群眾來信多數是反映清欠的,來信中既有對縣委縣政府組織清欠的褒揚,又有反映基金會在資金使用上的問題,諸如幹部挪用,吃喝花銷,以權謀私等,李家濤也依次在信上簽署了自己的意見。
這些來信中,李開懷的信最讓李家濤感動。
李開懷說,他很感謝李縣長對他家事情的處理,他準備用退還的本息辦一個生產韻的作坊,至於縣政府賠償的幾十萬元,說自己不能要,因為政府也很困難。如果政府非要給,那他就作為向政府的借款,將來一定還。
李開懷還希望李家濤在適當的時候去他們韻廠實參,表示一定化悲痛為力量,用一技之長為家鄉建設出力。
看到這裡,李家濤為之動容,多麼好的青年啊,在遭受了這麼大的不幸後,還有這樣的高風亮節!
多麼好的羅湖人民啊,他們不遷怒,默默地奉獻自己。
「請四大班子成員傳閱,並請辦公室加按語以工作信息名義發至各科局和鄉鎮。只要我們牢記黨的宗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人民就不會忘記我們。」李家濤在李開懷的這封來信上寫道。
這個時候,縣府辦主任范夏開敲門進來說:「縣長,匯報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
李家濤在工作的時候最討厭人們說「差不多」這種含糊其辭的字眼,臉色頓時有些陰沉,一邊默默收拾一下,一邊說「知道了」。
范夏開卻是不明就裡,趕緊匯報好消息說:「盧總答應借給我們羅湖的一個億今天下午到賬了,市財政局的兩個億,明天也會到賬。」
李家濤一聽,立刻高興起來,心想救命錢終於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