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二百四十九章 趙老 文 / 枉為鼠
第二百四十九章趙老
當秦傷走出小城後，無意間回頭才在城門上看到小城的名字——綠柳!
l說綠柳城是個小城一點也不為過，佔地不過三四里，城牆不到五六米，比起風水火土這種動輒佔地幾百里，城牆高達近十丈的城市來說，綠柳城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小得有些袖珍。
當然，說它小，主要是在系統規模上，它屬於小級城市，這種城市，在土城下面管轄的範圍內，不下百個。
但是，綠柳城小歸小，風景倒還說的上是優美雅致，城外就蜿蜒著一條清澈的小河，這條小河，在遊戲裡的作用僅僅是裝飾，不像別的地方，一條河流也是一個地圖，作為一個地圖必不可少的就是刷怪。
但是綠柳城的河裡就沒有，所以這也讓很多存心進遊戲來過悠閒生活的老人選擇了這裡。
所以，當秦傷走出城門的時候，便遠遠看見了或蹲著，或坐著，或相互交談，或獨自垂釣的一群老者散佈在小河的兩岸，蜿蜒而去，也是一道風景。
秦傷只是稍微駐足，然後便想繞道而去，現在的他只想好好的一個人靜一靜。
「小伙子！」一個微微覺得有點耳熟的聲音在遠處響起，秦傷感覺到對方是在對自己說話，隨即轉過有點詫異地轉過頭去，便看見了遠處一個老者正微笑著向自己揮手致意。
「你是………」秦傷有點疑惑的問道，對面的老者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似乎在哪裡見過面，「對了，你是，你是那個趙老，你怎麼也到遊戲裡來了？」
這赫然就是秦傷那天出去晨練碰見的趙姓老人，那天他還一直向秦傷抱怨他的孫子一天只知道沉迷於遊戲，不務正業，還妄想加入明月，但是卻沒有通過基本的考試。秦傷出於好心，讓他自己也進遊戲體驗一下，自從那天過後，他再也沒有在那條熟悉的路上看見過這個熟悉的老人。
「小伙子，記性不錯嘛，來來來，我們也好久不見了，坐下來聊聊，反正我也是在這裡等人很無聊的。」趙老也不客氣，也不管秦傷同意不同意，伸手將秦傷一把拉了過來，摁在了自己身邊坐下，其動作之敏捷哪裡還有絲毫本該屬於他這個年齡的老人味。
「這個遊戲就是好啊，在這裡面我似乎就回到了三十年前。雖然還比不得你們年輕小孩子，但是比在外面連走路都感覺到吃力的日子可要好了無數倍。」趙老感歎了一聲，然後笑瞇瞇地看著秦傷，「說來這還得感謝你呢，要不是你讓我進來看看，說不定我就錯過了這麼好的來處，現在我可是一天都泡在這裡面，除了必須的吃飯休息外，我都不愛出去了，我孫子都在抱怨說我比他還要沉迷呢，呵呵！」
「哪裡，趙老說笑了！」對於年紀比較大的老人，秦傷一直比較尊敬，在他看來，能活到這個歲數，本身就是值得尊敬的一件事，至少自己就不行。
「那些就不用說了，說起；來，自從進了這個遊戲後，我還認識了好幾個和我一般境遇的朋友，有時間給你介紹介紹。」趙老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在說完一句話打底稿後，他看著秦傷問道，「小伙子，我看你似乎有什麼心事，能跟我這個老頭子說說麼？」
秦傷的臉色一頓，便自強行微笑不語，他的心事自然不想與一個並不怎麼熟絡的老人說。
「小伙子不要有什麼顧慮，老頭子只怕隨時都有入土的可能，不過是看你有些不開心，想給你當一個聽眾而已，對我來說，現在沒有什麼比閒來坐在這河岸邊更吸引我了。」趙老毫不在意，伸手將盤在體外的兩隻腳稍稍收了回來，勉強做了一個盤坐之勢。
秦傷想了想，再看了看趙老那在遊戲裡都掩飾不住的老人斑，覺得他說的不錯，也就輕輕點了點頭，將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這也是秦傷第一次在一個人面前訴說自己的遭遇，讓這也讓他邊說邊有機會梳理了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我是一個孤兒，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孤兒，和大部分孤兒一樣，在孤兒院裡長大，也和眾多的孤兒一樣，孤兒院的生活讓我並開心。」
「於是有一天，我決定逃離孤兒院，帶著我那個一直跟著我的跟班兄弟，誰知，社會上的生活和我們想像中的並不一樣，於是，在今後幾年，我們始終掙扎在求生的死亡邊緣上。」
「但是我們始終沒有提起過回去的念頭，一方面是我們丟不起這個人，另一方面，是裡面的生活讓我們感到深深的恐懼，其恐懼程度，或許還要超過那道幾度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死亡分化線。」
「就在我們幾乎已經麻木於生活帶來的苦痛時，我們遇到了另外兩個人，並且成為了朋友！」
「非常要好的朋友，就是那種你可以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後背交給對方的朋友。」
說到這裡，秦傷的眼前恍惚又出現了第一次看見兩人時，哥哥臉上的倔強和妹妹眼中的那抹似乎永遠不會消失的亮光。
「從此我生活在了一起，準確地說是我們收留了他們。」
「生活的艱苦始終有過去的一天，或許是天不絕我等，我們終於找到了一個契機，一個能完全改變我們生活的契機，正如有句話說的，當一個人貧困得一無所有的時候，就是他爆發出最大的力量的時候，所以我們把這個契機抓住了。」
「這個契機就是遊戲！」
「在進入遊戲後，我們發覺，原來，我們的玩遊戲的天賦竟然如此之高，高到大大出了我們的意料之外，並且不是我們中的一人，而是所有人。」
「或者可以說，我們的黃金時光就在那段時間內悄然降臨。」
「但是，隨後我便發現，我與你們所有人都不同，」秦傷此句話裡雖然帶了個你字，眼光卻沒有看趙老，反而頭朝下斜斜四十五度低垂著，嘴角浮現出一抹嘲笑，似乎沉浸入了當初那段自己頹廢的時光中，「知道麼，別看你老，或許，論真正意義上來說，我也許比你更老。」
「因為我的壽命最多只有三十歲。很可惜，醫生告訴我，這不是病，而是天生的，他們說為的細胞壽命天生比別人短，不，應該說為的細胞分裂速度比別人要快，所以…….」
「所以或許從某個方面來說，我比你老還老。」
趙老本是一直在微笑著充當他承諾的那個忠實的聽眾，聽到這裡，那佈滿老人斑的臉上也不禁微微一動，看著秦傷的眼光也出現了某種異樣。
「我沮喪過，我也自暴自棄了好久，可是，我的朋友們始終沒有放棄，一邊陪著我的同時，一邊暗自尋找那抹或許並不存在的飄渺的希望，但是，哪有可能。」
「就在我終於想通了，想要好好抓住剩下的時間享受完我最後一段里程時，一票警察衝進了屋裡，告訴我因為貪污公款被逮捕了。」
秦傷的臉上嘲笑之色越來越盛，似乎整個人都回到了當初那個場景：「而在那票警察身後，正是我最信任的好朋友，好兄弟。」
「於是，我去坐牢了，這一坐，就是四年。」
「我不知道這四年我是怎樣度過的，裡面的黑暗不是我在社會上天天為了下一頓所付出的艱辛所能比擬的，我只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心中那份對朋友的信任，」
「可笑吧，就連我自己也不能說服自己他是個會背叛我的人。
「但是，我的時間不多了，於是在我出獄後，我決定一個人默默地離開，因為我真的不想講我最後的時光去浪費在一個我根本不想知道的答案身上。「
「於是，我來到了這裡！」
「雖然我自認為自己吃了足夠的苦，但是我依然太天真了，出來後的我才發現，和社會脫節四年後，原本就沒有多大才藝技能的我，加上案底在身，竟然連混口飯吃的機會都沒有。」
「為了果腹，我不得不重新拾起遊戲這個我最擅長的手段，跟著我便發現，我想徹底放棄過去也是多麼可笑的一個想法，隨著事情的進展，我終究還是忍不住心中那抹淡淡的疑惑與憤怒，想要解開當年的真相。」
「但是當真相以一種狗血般的方式擺在我面前時，我才發現，事情真如我想像中的那般狗血，最為可笑的是，我現在連恨他們的理由都沒有，不但恨他們，就算是遠遠離開的自由，也喪失了，你說，我這個人，是不是從頭到腳都寫滿著悲哀。」
秦傷說完，靜靜地看著趙老，似乎趙老臉上的老人斑就能告訴自己想要的答案。
「小伙子，我不得不說，你的人生就像一個故事。」趙老的臉色也只是在秦傷說出他那個不算病的絕症時微微愣了愣，然後便一直沉默著等他說完，當秦傷的話說完後，趙老這才捋了捋頭上被河風順道而下吹帶起的風所吹亂的花發，微笑著說道。
「但是現實始終不是故事，不是麼？」秦傷看著趙老靜靜滴說道。
「不錯，現實終歸是現實，不是故事。」趙老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漸去，「既然你說從某方面來說，你的年紀或許比我還大，那麼，我就以一個身為老人的立場說幾句，怎麼樣？」
秦傷點了點頭，也不說話。
「雖然你似乎的確經歷了許多事，但是你的經歷依舊比不上一個真正的老人，因為你缺乏了那經過時光淬煉的，關於對生命的理解，」趙老緩緩說道，此時他臉上的神色極其認真，「等你真正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發現，其實很多東西，放下已經不再是難事，相反，那些放下了的東西，想要再去撿起，已經變得遙不可及，而有些始終放不下的東西，那才是你偶爾回望過去時，你生命中真正的瑰寶。」
「我這麼說，你明白麼？」趙老生怕自己的話秦傷不懂。秦傷聽到詢問後，輕輕點了點頭，有些東西雖然說不出來，但是想要理解，其實並不難。
「所以麼，不管是做任何事，做任何選擇，你就該想想，今後的你會不會因為這樣的選擇而後悔，你放棄的是不是那些其實不該放下的事，而你執著的，又是不是你本身該放下的東西。」趙老伸出食指，倒轉手腕，指著自己說道，「就像我，現在每天約幾個朋友，坐在這裡，慢慢梳理著往事的時候。這才發現，當初的很多貌似重大的抉擇竟然是如許渺小與可笑，相反，很多但是自己認為是小事的，現在想起，卻感慨良多。」
「或許，對我這種老人來說，所能做的，或許也只能如此度過餘生了。」
「但是，小伙子，你不同，雖然你說你的生命或許所剩無幾，但是在你這個年齡，有很多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事，他們值得你去為之選擇與付出，我們每個人沒有帶著遺憾來到這個世界，那麼，我們也不該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因為那樣，才是真正的悲哀。」
「謝謝！」秦傷低著頭，仔細聽著這些或許是以個老人用一生總結出來的領悟，最後輕輕低抬頭，對趙老說道。
「不用謝，小伙子，我看你此時一定在為自己如何選擇而苦惱吧。」趙老微微笑道，「我也從你的話中聽出了一些端倪，你一邊是在為自己所受的遭遇猶豫著是不是該就此原諒對方，一邊卻又在考慮自己所剩的日子不多，是不是該接受對方，是麼？」
秦傷微微一驚，自己的話已經足夠隱蔽，但是這個老人硬是憑藉著自己的閱歷從他的表情與話中細微的漏洞看出這許多事情來，真是不可估量，似乎自己遇到的所有老人都不是一個簡單的主。當下也不否認，默認地點了點頭。
「我看得出來，其實你是一個頗為感性的人。」趙老臉上微笑中的老人斑就像朵朵綻開了的花，「其實你有沒有想想，當你在思考第二個問題的時候，你已經得出了第一個問題的答案。」
「我自己得到了答案。」秦傷一怔。
「不錯，你想想，當你在考慮是離開還是留下的時候，是不是已經默認了將那件事情翻過去的想法？」趙老微笑提醒著秦傷。
「是麼？可是就算揭過去了，我們的關係也回不到從前了吧，不管是在我的心裡還是在他們的心裡，總有一個疙瘩。」秦傷細細一想，還真有這個味道。
「你怎麼知道他們會有疙瘩。」趙老搖著頭道，「你不是他們，怎麼會知道他們的想法，再說，就算有疙瘩，終究比你或者是他們以後想起來連要彌補的機會都沒有要來的強吧？」
「可是……」秦傷卻是猶豫了，其實他也不知道猶豫些什麼。
「難道你認為你們之間的交情連四年都不值麼？就算是最寶貴的四年又怎麼樣？」趙老再度輕聲提醒道，「如果僅僅是那種朋友，那麼你如何抉擇已經沒有什麼必要太過考慮了。」
是啊，當初自己可是認為這份交情可是能夠值得付出生命的，這下………
「再說，你不是說你連離開他們的理由都沒有了麼？」趙老微笑著再度提醒到，「沒有理由，何嘗不是一個最好的理由，人，有時候並不需要確切的理由的。」
沒有理由，何嘗不是一個最好的理由！既然沒有理由離開，不就代表著擁有最好留下的理由。
秦傷微微抬頭，眼中一抹亮光一閃而過。
「所以，年輕人，放開些吧，既然你都認為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為什麼還要把有限的生命放到這種所謂的無聊選擇上。」趙老的老人斑此時在秦傷眼裡，顆顆都是智慧的象徵，「放下，走出去，再拾起，其實，何嘗不是一種獨有的生活方式。」
放下，走出去，再拾起！秦傷的眼睛微微瞇起，其中的亮光卻越來越盛。
「就像我，現在天天坐在這小河邊上，和幾個聊得來的老年朋友慢慢梳理我們以前的生活，這就算是真正地走了出來。」
「所以，當你以後能在不經意間聊起你的往事時，恭喜你，那個時候你就是真正超脫了出來。」
「謝謝，」兩個字輕輕地從秦傷的口中吐了出來，此時的他眼中的亮光徹底恢復到了以前，要是一個非常熟悉他的人在，在這一刻，一定就會認出，這是屬於暗夜精靈的都有光彩。
「不用謝，其實能幫助你們年輕人，也算是我這個老頭子的一大幸運。」趙老微微搖頭說道，「我們的存在，其實對於別人來說，已經基本是一個累贅了。」
「我一向認為，老人，對於年輕人來說，都是一筆巨大的財富。」秦傷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又想起了監獄裡的那個老人，「所以，請不要如此說！」
「呵呵，所以我說，跟小伙子你談話就是很舒心，對了，那個女娃兒是找你的吧，我看見她都站在那裡好一會了。」趙老微微笑道，指了指秦傷的身後。
秦傷轉身，便見嬌人俏然而立，正盈盈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