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尋找 第一百八十九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 文 / 行觴
第一百八十九章此情可待成追憶
男監裡是背陽方，陰暗且潮濕，唯一的窗投下的也是一片陰影，不見陽光。蘇智坐在通鋪上，只覺有一股涼氣從背部一直透到心裡，他的手緊緊握成拳，真是千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不知道姐姐現在怎麼樣了，她那麼栽下去，肯定是撞到頭了，流了那麼多血，老天保佑沒事吧。都怪他，一切都怪他，若不是因為他吸毒，姐姐就不會……
蘇智很內疚，內疚到對張瑞華開始生出絲絲恨意來，他恨張瑞華盲目賞識他，他恨張瑞華故意**於他，他恨張瑞華……讓他愛上她之後，卻又拋棄他。可是，這一切的恨，完全無法與他心底裡的愛平齊。
他開始一點一滴地回起與張瑞華在一起的日子，瘋狂而熱烈，放蕩不羈。他總想到某時某處，回味起來竟是一臉享受的樣子，然後時隔三秒立刻警醒，又痛罵自己忘恩負義，竟念起張瑞華的舊情。一時矛一時盾，讓蘇智好不煎熬。
如果當初他沒有打架，如果當初他沒有被開除，如果當初他沒有來這個城市，如果當初他沒有進源輝，如果當初他沒有遇到張瑞華，如果……如果……
如果真能這樣，他一定不讓這一切發生，他一定讓姐姐好好的，幸福的。
……
icu重症特護病房裡，各種大大小小的機器擺放著，紅色藍色的數據一行行一串串，嚴駿隔著玻璃看著病床上插滿了各種管子的袁昱，一臉凝重。
袁素和嚴謙各站一邊，同樣是那種凝重的表情，良久，袁素盯著嚴駿，道。
「嚴駿，你知道我和你爸爸對公司的業務向來不關心，現在公司還指著你主持大局，你外公吉人天相，會醒過來了。你若是覺得你心底裡還是對不住他，你就幫他守住他一生的心血，好好經營。」
嚴駿回頭看著袁素，一臉疲憊道：「可是媽，我好累。」
袁素微微有些動容，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嚴駿才好，倒是嚴謙原來鐵青的臉色稍現緩和，上前幾步，也沒說話，只拍了拍嚴駿的肩，然後朝他扯了一個微笑。
嚴駿心底裡頓時感慨萬千，這麼多年來，他是知道嚴謙的脾氣的，自是知道這些舉動代表了已經原諒他，這反倒讓他更加內疚了，於是他又在心裡把自己罵了千遍萬遍，終是點頭，道。
「那好，醫院這邊就交給你們了，有任何情況第一時候通知我。」
袁素點頭，嚴駿勉強擠出個讓她放心的微笑，走開了。
走廊裡很安靜，可能是因為這邊是重症監護室的原因，嚴駿走得很慢，腳步聲雖然輕，但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前面是轉角，轉角之後是電梯。
嚴駿的手指剛要觸上電梯開關時，忽而縮了回來，他徑直往前，左轉，就是步梯。
這裡是十樓，一層一層走下去，大多數人都是乘電梯，以致於一路上他竟沒碰上一個人。雪白的牆上，除了一層一個標示層數的紅色數字，沒有其它。
七樓，六樓，五樓，四樓……
三樓，嚴駿繼續往下走著，隱約覺得身後有人，轉彎處回頭一看，與後面那人四目相視，皆愕然停下。
「你好！」嚴駿率先打了招呼。
「你好！」張瑞謙本要下樓給蘇仙兒拿藥，但無奈電梯沒等他，又想著三層樓而已，就走樓梯了，雖然他一開始就覺得前面那人有點眼熟，但沒作多想，竟不想是嚴駿。
「你來看朋友？」嚴駿找不到其它的由頭，只好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張瑞謙橫了他一眼，「是的！」回答得很僵硬。
「噢。」嚴駿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也無意再與張瑞謙糾纏，只應了一聲，繼續下樓。
「對不起，嚴駿……」張瑞謙見嚴駿快步下樓，突然又叫住他，嚴駿停下反頭看向張瑞謙。
「還有事嗎？」嚴駿問。
張瑞謙臉上的表情看不太清楚，他加快幾步趕上嚴駿，然後道：「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嚴駿點頭。
「你和仙兒……」
「如果你是問我和她的關係的話，那麼我告訴你我與她已經分手了。」不等張瑞謙說完，嚴駿忙搶白道。
張瑞謙本也是想問這些的，見嚴駿這麼直白，倒有些錯愕。
「那能告訴我為什麼嗎？」張瑞謙問道。
嚴駿想了想，「對不起，無可奉告。」這一句話，成功地激起了張瑞謙的怒氣。
在三樓的樓梯間裡，兩人就那麼對峙著，張瑞謙和嚴駿兩人的臉上都佈滿了怒意。
「嚴駿，你怎可這樣對仙兒？她為你付出了那麼多！」張瑞謙想來想去，除了這兩句能表達他的心情之外，找不到其它詞語和句子，他只是想為仙兒打抱不平，僅此。
嚴駿剜了張瑞謙一眼，沒有回答。
「你一定不知道，那次在醫院裡，她因為沒了孩子，割腕『自殺』，當時已經沒了心跳和氣息了，命懸一線，醫生甚至都要把她到太平間了，幸好最後一刻她醒來了。」張瑞謙道。
「張瑞謙，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是誰害她出車禍沒了孩子的？」嚴駿一字一句道。
「對不起，我知道是我，但是她懷著你的孩子，你居然能不聞不問，仙兒醒來之後跟我說，她愛的是你！她義無反顧地丟下我，把戒指還給我，並與我說從此以後只是普通朋友。嚴駿，仙兒那麼好，你也曾那麼愛她，為什麼會這樣？」
「張瑞謙，你給我聽好了，蘇仙兒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不是我的！你明白嗎？不是我的，我本想給她安穩的家，我本想當她孩子的爸爸，可是你他媽偏偏又在那個時候回來了，我那時候只恨不能你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不要跟我提仙兒，不要指責我對不起仙兒，這個世上最對不起她是你！對不起，我現在有事，我先走了。」嚴駿甩一這麼一大堆話，也不管張瑞謙有沒有聽懂，匆匆走了。
腦子裡好像有一群蜜蜂一樣，嗡嗡地叫著，張瑞謙站在那一級台階上，一臉的驚愕。
居然是他的，那孩子竟然是他的。都怪自己當時太大意，沒有想太多，現在算一算，那段時候一直是他在蘇仙兒身邊，她怎麼可能會懷了別人的孩子呢？張瑞謙，你他媽真是一大混蛋。
蹲下身子，他靜靜地，慢慢地，在臉上畫出一片苦澀的微笑。
「對不起，張先生，病人剛剛醒了一直吵著要見你，我沒攔住她。」身後傳來護士的聲音，張瑞謙急急轉頭，纖細的身影罩在藍色的病服裡，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蘇仙兒站在樓梯最上一級，看著他，面無表情。
剛剛與嚴駿說的一切，她都聽到了嗎？張瑞謙心裡微微擔心，但他還是扯開微笑，起身上樓，走到蘇仙兒身邊。
蘇仙兒睜大眼睛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張瑞謙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問，只道。
「仙兒，你頭還痛嗎？」
「不痛。」蘇仙兒回答得很乾脆。
張瑞謙一顆心放下來，他溫柔地笑道，「不痛就好，仙兒，我們回病房。」
蘇仙兒嗯了一聲，很安靜地跟著張瑞謙往病房走去，張瑞謙微微走在前面，蘇仙兒很自然地伸手拉住張瑞謙的衣袖角，臉上的表情很乖巧。
張瑞謙回頭看看她，依舊是溫柔的微笑。
回到病房躺好，張瑞謙給蘇仙兒蓋好被子，然後拉了凳子坐在一旁，他本以為蘇仙兒上次甩了他一巴掌說了那些話之後一定不願意再見到他，可是現在看來似乎那些事情都過去了，看蘇仙兒現在的態度完全是沒介意那件事，他心底裡微微慶幸，伸手拿過桌上的蘋果，開始削起來。
「哥哥，我不吃蘋果。」蘇仙兒突然道。
「什麼？」張瑞謙只覺不可思議，「仙兒，你叫我什麼？」
蘇仙兒被他的表情嚇到，眼神有些閃爍，「哥……哥，我不吃蘋果的。」
哥哥？什麼時候他成了她的哥哥了？仙兒從與他在一起，就從未叫過他哥哥，這是怎麼了？
「仙兒，來，我們躺下再睡會，好不好？」張瑞謙心想，一定是腦袋還昏昏的，所以才會說這些話。
「好。」蘇仙兒很聽話地應聲，然後滑下身子，躲進被子裡。
張瑞謙輕輕翻開蓋住頭的那一部分被子，道：「睡覺不能把頭蓋住了。」
蘇仙兒微笑著眨眨眼，然後閉上眼睛，一臉甜美地睡去。
坐在一旁的張瑞謙心裡千頭萬緒，仙兒從醒來到現在的表現都很奇怪，依她的脾氣，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說恨他就一定不會再理他，可是她現在卻……更詭異的是，她居然叫他哥哥，越想越不對勁，他蹭地起身，推開病房的門，決定去問醫生。
病床上的人動了動身子，臉轉過一邊去，眼睛緊閉，看似入睡。
通過護士找到了仙兒的主治醫生，那醫生五十多歲，看起來卻似四十歲不過，見張瑞謙來了，忙請他坐下。
張瑞謙先是寒暄了一番，最後一股腦地把蘇仙兒的異常反應告訴了醫生。
「醫生，這是什麼情況啊？」
那醫生手裡把玩著鋼筆，想了一會，道：「腦震盪可能會引起一系列的問題，什麼失憶啊，幻想之類的，也許你說的不對勁，就是因為病人產生了幻想，把你當成了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