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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十四章 文 / 海紅鯨

    十四章

    史彌遠沒了腹痛的折磨,精神越來越好,向煮好了茶的俏婢吩咐道:「去請夫人來此,就說老夫新認了一個侄兒,有一件寶物要交與她保管,另外還有些重要的話交代。」

    過了不一會,一個年輕婦人走到廳門前,見到廳內有外人在,遲疑著不敢入內。史彌遠高聲笑道:「夫人快進廳來,今日老夫剛認了你的一位本家後輩為異姓侄兒,他不但替老夫治好了數年來折磨人的腹痛之症,還查出了病因所在。還有這位,他就是老夫常向你提起,時任景福宮住持的飛鶴子老仙長,且來見過,沒人會見怪。來來來,快來看看這名為『鎮妖鏡』,的道家異寶,今後這件寶物就由你代老夫保管了。」

    史彌遠心中高興,一口氣說出的這番話講得又急又快,令得他這位元姬林夫人既驚又喜。

    林強雲也適時站起身,目不斜視地低頭對這婦人施禮:「小侄林強雲見過伯母大人,願伯母大人福體安康。」

    那林夫人自入了相府後,史彌遠從沒讓她出來見過外客,雖然史彌遠說是認了這位年輕人為侄,但他畢竟與自己是初識。當下臉上飛起紅雲,手足無措地不知如何應對。

    史彌遠呵呵笑道:「好好,見過了就好,賢侄啊,這『鎮妖鏡』應該如何放置,有何講究麼,是否可以隨便安放?」

    林強云:「只要此物在伯父大人的宅中不出大門,就可以隨意放置,不會有任何影響。」

    「啊!」看到鏡子中自己影像的林夫人發出一聲驚呼,連著向後退了好幾步,向史彌遠問道:「相公,此寶……此寶……此等貴重的寶物,真的交由妾身保管麼?」

    「已經當著賢侄和飛鶴子老仙長的面給你說過,自然是交由你保管。夫人把這『鎮妖鏡』收入房中置於梳妝台上,好生看管。你們都下去吧,吩咐廚下將夜飯送到這裡來,老夫還有要事與仙長、賢侄商談。」史彌遠說完後,便隨手揮退寵姬、俏婢。

    林強雲在席間把自己的另外幾項要求向史彌遠提出,老傢伙沉吟了良久才回答說:「賢侄所提的這些事,買撲酒庫,及所要一處茶場專榷都好辦,老夫令戶部侍郎王夢龍到『戶部左曹課利窠』去辦,將祖額重議降低些就是。連同採購所需藥材的關防簽押文書等,全都可以在過了新春元旦,上元節後為賢侄辦妥。可是,賢侄所提出,要朝庭立即發兵誅除紅襖賊李全之事,就實在是有些難辦了。」

    看到林強雲的臉色不豫,記起剛才這位新認的異姓侄兒曾說過,若是朝庭不肯發兵,他就要親自前去淮南東路尋李全報仇。心裡不由得發愁:他要是走了,誰來為自己煉藥?沒有藥物壓制冤鬼,那還不是會被吸食血肉時痛死。想到幾年來折磨自己的腹痛,史彌遠就不禁打了個顫,連忙又接著安撫道:「不過麼,賢侄也不必心急,老夫定然會想辦法讓朝庭在最近一兩年內發兵誅滅李全,定要為賢侄的親人報仇。」

    接下來,三人又商量了明天先由史彌遠向皇帝奏報,林強雲已經把「照妖鏡」帶到臨安來的消息。再帶林強雲、飛鶴子去禮部學習朝見皇帝的禮儀舞蹈,若是皇帝召見的話就將另一個「鎮妖鏡」和「惑妖管」進貢給當今聖上。

    當夜,史彌遠因為明天要帶林強雲和飛鶴子兩人進宮,要把他們都留在相府客房住下。林強雲想想明天必須天沒亮就動身去皇宮,也答應和飛鶴子一起回去取了「鎮妖鏡」和「萬花筒」後就到史相府借住。

    也是這一天的下午,身在大內裡的謝道清,聽著遠處傳來的陣陣絲竹樂聲,心裡越想越覺得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自從七月皇太后說過,官家下詔令福建路天師道門的林飛川,要其帶著道門至寶「照妖鏡」赴行在,為自己今後冊立做準備後,官家就再沒有到過自己這裡,讓自己守了近半年的空房。

    心火難消啊,僅僅不到半年的時間她就覺得度日如年,每天都派小太監去探看官家做些什麼,會否能到自己這裡來。她就是想不明白,以前宮裡的后妃們是怎樣度過她們孤獨清冷歲月的。

    說起來,現時的這位謝道清能進宮得到臨幸且封為「美人」,倒是有些傳奇性。當初,因為謝深甫擁立現時的楊太后為皇后,令其深為感激。當今即位,中宮猶虛,楊太后便下詔要謝氏諸女入宮候選。當時謝深甫家只有謝道清一人,因為父親謝渠伯早死,又生來膚色黧黑,且還有一個眼睛長了個久治不愈的目癤,樣子醜陋而一直未許人婚配。

    太后的這道詔令一下,她的兄弟就要把自己的妹妹送入宮去,圖個萬一。卻被祖父謝深甫和叔父謝舉伯攔住,謝舉伯正言告訴他們說:「既然是有詔選納女子,自當選取美貌賢惠的,像你們這個姊妹送進宮去,以後只不過是一個老宮婢罷了,不但害了她,而你們又不能得到什麼好處,又何必去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呢。」

    也許命中注定謝道清要入宮侍奉皇帝罷,寶慶三年會元(正月十五)日傍晚,謝道清全家正點燃結紮好燈山上的各個花燈後,竟有兩隻鵲鳥飛到燈山的樹枝上來築巢,半個時辰巢便成型。大家都認為這是謝道清有作為后妃的祥瑞。這下連叔父舉伯也阻止不了,只好依著謝氏兄弟,數日後將謝道清送進宮去。

    謝道清的模樣連一心想要幫助謝深甫的楊太后也歎息不已,這樣醜陋的女人別說是皇帝了,就連自己也看不上眼吶。

    可是,運氣來了連門板都擋不住,令人想不到的是,謝道清一入宮就發起疹子,一個月病好後,她身上脫掉一層皮,露出的肌膚白淨了許多,已經與別的宮人無異了。楊太后知道了這件事後,立即令翰林醫官局的御醫為其診治,又把多年未癒的眼癤也給治好,連個小疤也沒留下。

    這年四月,楊太后總算說動皇帝,讓謝道清詣慈明殿進見,官家在皇太后的說合督促下,當日便臨幸了謝道清,於八月下詔特封謝道清為通義郡夫人。今年六月又被進封為美人,這才有了內命婦正四品的名位。這樣一來,她就成了官家臨幸過的諸女中唯一有品秩的宮中命婦,只要再經道門「照妖鏡」檢驗,她沒有會妨害帝皇之家的妖氛邪氣,楊太后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要今上冊立謝道清為皇后。

    這段時間,謝美人聽貼身侍候的宮女們說,自中秋節後每天都有數名宮女去向官家謝恩(歷代皇帝每天臨幸過的妃子,起居注都要詳細記載妃子進御的時間、地點,第二天被臨幸過的妃子要到皇帝面前謝恩)。如此看來,官家在此期間日幸數女,她也沒有聽到下詔封了有品秩的才人。可能官家所臨幸的都是些宮女罷,最多這些宮女們以後會被封為無視品的貴人,一時還不會對自己的地位造成威脅。

    「那什麼天師道的至寶『照妖鏡』,真的能照出自己身上有沒有妖氛邪氣嗎?」謝道清心裡總覺得不大可信,自己從小就讀書識字,親人和密友也從未有人見到過任何妖魔鬼怪,對此她一直是半信半疑的:「且看這『照妖鏡』能照出什麼來再說,既便有何不妥,也定要想辦法在宮裡待下去,按皇太后所說,若是道人們查察過沒有問題,這皇后的寶座就一定會是我的,這樣能出人頭地的機會絕不容錯過。」

    這一夜,謝道清睡得極不安穩,時醒時睡的一直迷迷糊糊。寢宮外的更拆聲已經打過三鼓,朦朧中,她見好像有個看不清面目,身穿繡龍黃袍的男子在眾多嬪妃的簇擁下走入宮室內。這人坐定後高聲喝道:「此地有妖氣貫鬥,朕且下來看看是何方妖物竟敢潛入大內,意圖令朕的江山不安。左右,還不與朕查來!」

    謝道清心道:「既是自稱『朕』,那就定然是太上皇下臨,自己這樣躺在床上太過不敬,還是先去參拜為好,也可問問自己日後的休咎。」

    當下起身整衣上前跪下,叩首請道:「今上敕封美人謝氏,求太上指點迷津!」

    黃袍男子喝道:「原來是你這妖孽,想不到如今轉生為女子之身入我子孫宮中為禍。哦,還未開竅清識哪,倒是有點主後的貌相。唔,若能安份於後宮,日後盡心盡力為我趙家天下選取明君承繼大統,或可放過你這一遭。否則,日內有高人會將你這妖物擒下,把你置於丹鼎內煉化。好自為之,他日得意時須得善待道門中人,咄……」

    謝道清被那人一聲「咄」喝醒,耳中聽到的卻是五鼓的更拆聲。她心中回想夢中的景況,心道:「若是今天來的道人能讓我過得了這一關,不用吩咐我也會善待他們道門中人。若是有什麼不測,沒有當上皇后的自己,連自身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已經得來的富貴,又有什麼能耐說得上善待不善待別人?」

    謝道清心煩意亂,再也沒法躺在床上,急急招呼宮女們侍候自己起床。

    同是在這一刻的林強雲,卻正由迷糊不清中慢慢清醒過來,他被飛鶴子從床上拉起來後就覺得頭痛,坐上馬車後才好了一點。嘴裡埋怨道:「沒睡夠真是難受得很啊,你這死老道不用睡覺的嗎,這麼早就把人拉出外面來吹冷風。早知道這樣我就等過完年後,待到天氣轉暖的時候再去見皇帝,省得天寒地凍的還要早起。」

    飛鶴子也知道林強雲只是借這樣叨嘮來稍解渴睡,也不與這位年輕人計較。待他發完囉嗦後,立即轉移話題,向林強雲小聲問道:「上人,若是今天聖上就要我們進獻『照妖鏡』,給還是不給?」

    林強雲不滿地嘟喃道:「皇帝要的東西能不乖乖的奉上?你不要命不關別人事,可我還想要多吃幾年的白米飯,還要討老婆成家生幾個子女呢,當然只有送給他了。喂,你這老道不會又叫我用什麼鬼話來騙皇帝吧,快把你的鬼主意說出來。」

    飛鶴子把楊太后要立謝深甫的孫女為後,並將由林強雲用『照妖鏡』給謝道清檢驗的事說了,林強雲一聽就叫起來:「啊呀,你這麼清楚,肯定……」

    飛鶴子臉色大變,一把摀住林強雲的嘴,小聲厲喝道:「想死麼,叫得這麼大聲。」

    林強雲扯開飛鶴子的手,小聲說:「好啊,你這老道肯定參與了這件陰謀,你先告訴我,為何要這樣做,做了以後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

    飛鶴子:「嘿,為何要這樣做?這是帝王家自己的事。當今天子是由史相公尋來的太祖十世孫,由史相公與楊太后合手扶上帝位。史相公兩朝權臣也則罷了,那楊太后又不是當今的生母,自是要想法穩住她現有的身份地位,此仍千古不易之理,她要將皇后之位安放到自己信得過的人身上去,所以才會有這種舉措。我們能得什麼好處,此事不言自明,將謝氏冊為皇后,將可為我們在今上面前說些好話,於今後所要做的事大為有利。見了皇帝時……」

    飛鶴子附在林強雲耳邊說了一通話,聽得林強雲不住點頭,未了飛鶴子交代說:「一定要記住,取出照妖鏡的全過程都要讓其他人看到,特別是皇帝和太后看清,那個盒子只要不脫出我們的視線就可以了。若是只能由你一個人去做的話,還更容易處置。」

    林強雲笑道:「原來這裡頭還有這些竅門,說你是騙人的不算是冤枉吧。」

    「呵呵,我們心照不宣就好了,何必說出來呢。」飛鶴子毫不臉紅的笑著說:「若非有這些手段,而皇家也需要我們道門中人為其所用,這些事情如何能長久的瞞得住人。這叫做各取所需,各得其利,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既便是這一二十年來官府大肆倡行的理學,還不是史相公和趙家皇室所需要的,利用這等學說穩住天下百姓,保得他們當國皇權更加穩固。」

    「說的也是。」林強雲道:「好了,我們不提這些煩人的事。老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飛鶴子馬上變色道:「你可不要打我的什麼主意,如今本教除了江南西路的龍虎山外,臨安已經是最大的道場,我教中弟子一萬五千餘人只有不足八千持有度牒,所以,雖然可以免去部分賦稅,但也還是求存不易呀。」

    林強云:「看把你嚇的,我又不是要你們的錢,緊張個什麼勁。先告訴我,天師道中有多少弟子精於煉丹之術,他們平常都是煉的什麼東西?」

    「這個麼……」飛鶴想了一下,有點意興蕭索地緩緩說道:「本門確是有不少煉丹的門下弟子,不過除了煉內丹的以外,那些專煉外丹的弟子們卻是不見得有什麼好,他們一是長久沒煉出什麼丹藥,二則耗費的銀錢過多。本門外丹派弟子,除了百餘年前做出了幾件用於嚇人的『正心雷』法器之外,此後就再無建樹。所以他們被本門其他弟子看不起,只好分開另去一處。這派弟子的人數也相當少,目下只有三、二百人,但全都沒得到度牒。若是上人能予他們煉丹法門些許指點及銀錢上的支持,可能會有……」

    林強雲心中大喜,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說:「既是如此,請道長立即派弟子將他們都招到臨安來,我要先問清楚,他們是否願意歸並回本門,若是還自認為天師道門下的話,不僅可以給他們買齊度牒、提供些煉丹的法門,還能包下所有煉丹所需。」

    「真的?」飛鶴子這下也大聲叫了起來,引得坐於前面趕車的車伕返身掀起車簾,探入頭「噓」了一聲,小聲警告道:「就要到午門了,兩位不可喧嘩。」

    飛鶴子朝車伕點頭小聲道:「對不住,我們知道了。」

    林強雲悄聲說:「此事容後再說,先把今天的事辦好後,道長再派人去相請外丹派弟子到臨安來就是。」

    接下來再無話說,不一會車子停下,史彌遠走到車旁掀開車簾對他們說:「賢侄和老仙長先在此車上相候,有事時老夫自會令人前來相請。」

    也不等兩人答話,史彌遠便匆匆走了。

    飛鶴子自是無可無不可,安坐於車上不言不動地閉目養神。

    林強雲則顯然是有了心事,本來昏昏欲睡的迷濛雙眼這時變得熠熠生光。仔細想想,按自己所需要做的工作來說,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幹,只怕光有幾百個道士還不夠用呢。

    時間不知不覺中過得很快,林強雲聽到車外有人用拖得長長的尖細聲音高叫:「聖上有旨,召天師道門下林強雲、飛鶴道人詣慈明殿陛見。」

    飛鶴子捅了林強雲一下,快速背上裝有鏡子的包裹,捧起那個寶貝盒子首先鑽出車去。林強雲伸了個懶腰,淡淡地笑了笑,心道:「想不到還沒去學會如何舞蹈參拜皇帝的禮儀,就要先見高高在上的皇帝了。這樣也好,假裝不知禮數,也就不必跪在地上讓自己的膝頭生痛。」

    再次伸了個懶腰,才好整以暇地跟在飛鶴子身後出了車外。

    天已經大亮,陰沉沉的不見陽光,由肚子「咕嚕咕嚕」直響的情況來看,估計此刻當是在辰時正、末之間。

    按飛鶴子所教,林強雲低下頭跟著那個帶路的殿前太監前行,也不知彎彎曲曲的走了多少路,帶路的太監在一座宮外停下腳步回頭對他們說:「兩位在此等候,稍時有宣召即可進見。」

    這太監走進去才一會,馬上就又匆匆出到門邊向他們招手小聲叫道:「太后宣召,你們快隨我來。」

    林強雲奇怪地想:「太后,不是皇帝召見嗎?看來飛鶴老道說得不錯,這次確是為了冊立皇后的事才把自己叫進宮的。」

    飛鶴子有意無意地落後了一步,讓林強雲先行。

    楊太后七十多歲的人了,因為保養得當,看來只是個五十餘歲的女人,比實際年紀小了很多,坐在堂上顯得雍容華貴。

    在她側邊坐著個二十多歲、身穿用金、銀絲線繡著金龍黃袍的青年男子,略微掃過一眼,可以看得出那人的身體很好,只是由於睡眠不足的緣故,顯得神情委頓、雙眼佈滿紅絲,眼眶外黑了一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原先林強雲自進入了大內後,一路所見各處守護警衛的侍衛(當然入眼為數不多的官員和太監除外)無不是身材高大、長相英俊、雄壯不凡的大漢。一路進來所見的女人也全是年輕美麗、容貌出眾。他在心理上還真覺得有點自卑,以為既然防守宮廷的都是這樣的俊男,宋朝皇帝應該也是高大英武、氣概不凡之人。此刻見到真正的人以後,卻是沒想到這位青年皇帝和其他人根本沒法比,最多也只是與自己處於同一個檔次上的貨色,心中不免又開朗了許多,高興之餘,更是大膽地悄悄遊目四顧。

    「原來宋朝的皇帝是這樣的人,除了長得比我白淨些、稍為好看一點外,看來和自己差不多,沒怎麼樣嘛。」林強雲暗道,一點不覺得他有什麼強過自己的地方,反而覺得如果以精神層面上來說,自己還強過此人多多。

    再下面一點,則是史彌遠那老奸,坐在一個鼓形的錦墩上,面對著楊太后和皇帝,看也不看他們一眼。

    這個慈明殿內總數約有六、七十人,連那個青年皇帝、史彌遠和剛走入殿中的自己、飛鶴子在內,只有七八個男的——不,那些不男不女的太監不算,嚴格說起來只有四個真正的男人,陰陽比例嚴重失調。

    「這裡就成了女多男少的局面,那麼,整個後宮只有一個皇帝是男人,不更顯得陰氣沖天嗎?」林強雲不住衡量,自己等一下要說的那些話,會在太后、皇帝心中引起什麼樣的反應:「難怪飛鶴老道要想出這樣的主意,利用這次太后急於求成的心理來辦這種事。」

    林強雲很快地掃視了一眼就馬上低下頭,心想:「自己距離上面坐著的楊太后和當今皇帝只有十多丈遠,想不到來臨安不過才幾天時間,這麼快就能見到這大宋皇朝權力最大的皇帝和太后兩個人。一會和他們應答的時候最好表現得不亢不卑,不可讓他們輕看了自己。最好說的能讓他們覺得新鮮,對自己有個比較深刻的印象,接下來才能聽得進自己騙他們的連番鬼話。」

    既然沒機會去學朝見皇帝的禮節,林強雲也就不管了,一橫心只按自己一貫的樣子,強行按捺住心裡的些許不安,當先走上到只有六、七丈遠近時停下腳步。他想伸手要從挎包內取出小紅書,隨即省悟過來,這時沒那個必要。心裡一直叫自己:「鎮定,鎮定,千萬不可慌亂,按想好的話說就可以了!」

    對著那老婦人和黃袍青年拱手彎下腰深深施禮,十分流利地脫口大聲說:「草民林強雲偕天師道飛鶴道長見過太后、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敬祝皇帝陛下……,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林……強雲敬祝……太后娘娘,身體健康,健康,健康,永遠健康!」

    由於說得順口了,後來他差一點就把已經定格了的話原封不動地搬出來,好在還能及時止住,改動了一下才叫出口。

    那史彌遠聽得林強雲這些高喊出口、並不十分流利的話語,不由得又驚又奇。原先他還以為即使這年輕人是天師道的門人弟子,總歸還是過於年輕,想來沒見過什麼大世面,更沒受過禮部禮生的教授,心裡正為他不懂禮節而著急呢。想不到此人卻能在急切間說出這麼一番令人心懷大開的話來,天下奇人真是不可小視吶。

    楊太后這老婦人一貫高高在上,對別人讚頌維恭的話也聽得多了,她還從沒聽過有人祝她身體健康的,而且還是祝自己「永遠健康」,這可比其他的贊祝之詞新鮮,而且若是真能應了此人所說,自己可以「永遠健康」的話,比那虛無飄渺的什麼「萬壽無疆」要好得多,實惠多了。

    被這一個新鮮詞說得心情舒暢的楊太后大為高興,咯咯笑道:「嘻嘻……平身,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天師道中的後起之秀、年輕有為的林強雲是個何等樣的人。」

    林強雲此時也豁出去了,太后還要自己為她辦事,即使有什麼不合禮儀的地方應該不至於怪罪,即使別人怪罪了她也會幫著說幾句好話。另外,又還有史彌遠這個新認的老奸伯父在一旁,他也還要自己煉出的藥維持生命呢,自己若是出了什麼事,史彌遠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因此依言抬起頭目注楊太后,神情不亢不卑地直視太后和皇帝,靜待她(他)發話。

    「好,好。不錯,不錯。」楊太后笑瞇瞇地看了林強雲一眼,向趙昀說:「官家,此人比你還年輕啊,雖不能和官家身為一國之君相比,卻也是天師道教一門的高人,算是難得的人才了。」

    皇帝有點心不在焉地回應:「太后說的是,是難得,確實算是難得的人才了。」

    林強雲轉身打開飛鶴子手中捧著的盒子,認明了暗記後取出「照妖鏡」,躬下身雙手捧著舉在身前:「太后、皇帝陛下請看,這就是草民應召帶進京的本門鎮教之寶『照妖鏡』。」

    一名女官走來取過「照妖鏡」,她拿起鏡子時在匆忙中往鏡中一看,只見她渾身一震,幾乎失手把鏡子掉落地上。

    這個動作讓一直注視著這名女官的楊太后和皇帝都大為奇怪,隨即楊太后看到林強雲似笑非笑的盯著這名女官,還以為他是在看著笑話,覺得女官剛才的舉止大失皇家體面,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在女官奉上「照妖鏡」時,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鏡子,沉喝道:「汝身為宮中『掌寶』官(宋代宮中女官之一,正八品,職掌寶印、符節、圖籍、珍寶等,與『典寶』官同為『司寶』官的副手),竟在天師道高人面前如此失態。來呀,將這丟了皇家體統的賤人拉下去杖斃。」

    那女官一被奪去手中的鏡子便心知不妙,原就站不太穩的小腳再無法支持她顫抖的身體,「通」一聲跪下地去連連磕頭不止,嚇得連話也說不出。

    林強雲雖然沒聽得十分清楚,這楊太后又急又快所說的一番話是什麼意思,但最後「杖斃」兩個字卻是聽得明白無比,心道:「看到新鮮希奇的東西也要將人打死,這也太過分了吧……」

    再見到這女官被太監架起來向外走時,一臉的慘然,人已經快要昏闕,頭上皮破血出,數道血流下把她的臉分成了好幾爿,形容十分淒慘。忍不住脫口叫道:「且慢!」

    架著女官的兩個太監臉色刷地一下變得蒼白,回頭偷看了一眼楊太后,見太后揮了一下手,便站在原地不動。

    史彌遠在林強雲一出聲時就知道要壞事,飛快地轉動念頭,思量道:「你自己要尋死倒也罷了,日後老夫要救命的『紅丸子』卻找誰為我煉去,真是少不更事,害己又害人吶……不行,須得把這事說出什麼樣的道理來,以便保住這不知死活的愚蠢年輕人。」

    那飛鶴子更是心中暗暗叫苦不迭:「皇家要杖斃處死一個宮中的女官,比捻死一隻螞蟻還簡單,要你這毛頭小子出什麼頭啊,不是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嗎?更何況你得罪了皇家,還不連累上天師道,本門興盛的大事要辦壞嘍,這下玩出大禍來了。」

    楊太后也是臉色大變,自她被冊立為皇后以後,除了去世的寧宗,還從來沒人敢在她面前如此大呼小叫,就連老姘頭史彌遠也沒有這樣大聲叫喊過,立時陰森森地問道:「卿家可是要為此等賤人出頭麼?」

    林強雲聽出楊太后話語中的凶兆,心裡雖然大為恐懼,但還是硬著頭皮說:「草民不敢為她出頭。不過……」

    「不過什麼?」趙昀這個皇帝也被林強雲的大膽所吸引,大為好奇地問道:「須得說出理由來讓朕聽聽?若是說得有理,朕自會求太后特赦卿家無罪。」

    林強雲把心潮平息了一下,用眼角掃視在身邊不遠處被架著的那個女官,見她眼裡射出感激的目光,並向自己微微的搖頭,似是示意自己不要多管她的閒事,以免白白地丟了自己的性命。躬下身緩緩地說道:「太后、皇帝陛下容稟,草民自一入大內,便覺察到宮中有股極重的怨氣籠罩,大大不利於我大宋皇室,特別是於陛下子嗣方面有天大的干礙。而且,宮中還有……」

    「且慢。」這次卻是楊太后急急出聲,止住了林強雲的話頭。她向左右看了一眼後向趙昀說道:「官家,本宮有重要之事要與這位天師道的年輕人商談,先進內一會。」

    趙昀拱手道:「太后請便。」

    楊太后提著鏡子向林強雲招手:「林愛卿,隨本宮來。」

    其實,楊太后在聽到林強雲說出這番話時就大有所悟,她很清楚宮中的所有情況,說有極濃重的怨氣,這個絕對不假。不說別人,自己在皇宮這數十年來何嘗不是怨氣沖天,感情上是沒法求得的了,就連**也被壓抑得令人幾乎要發瘋。而且,據自己所知,也確實是有個別嬪妃因得不到男女歡愛,忍受不了這樣遙遙無期的折磨而自盡的,還有些則成了丟人現眼的花癡。有些精明機靈的則是買通有機會出宮的太臨,花大價錢到宮外去偷偷買了「籐津偽器」,也即外頭所說的「角先生」(假男根)藏於宮中,用以洩除慾火。如此成千上萬人的怨氣集於一隅之地,再加上百多年來的淤凝鬱結,這股怨氣如何小得了。既是這個根本不明內情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宮中怨氣沖天,並說出這股怨氣對皇家的子嗣大有干礙。那他也定然是真如史彌遠所說般,是個道法上修煉得十分高深的人了,也就定然知道如何化解這股怨氣。並且此人後面要說的,肯定也不是什麼好話,說不定會說出自己與史彌遠藥斃寧宗的秘密來。這些都絕不能讓別人知道,就連這個年輕人,若是知道得太多,待他把事情辦完後,也最好想個辦法將其殺了滅口,以免有損皇家的威嚴。

    楊太后越是仔細去想,越是對對林強雲的話深信不疑,自高宗南渡後,太宗一脈就絕了後,與皇位絕了緣,帝位又重新回到太祖一脈身上,這正好是第一個能應證此話的實例。而孝宗雖然有兒子承繼大統,他自己卻氣死於親生兒子光宗的無能與不孝,也是勉強可以說得上干礙子嗣的。

    再接下來的寧宗,就是真正的無嗣了,原本有的一個「景獻太子」竟然在寧宗之先於嘉定十三年(1220年)病逝。寧宗原也在次年選定沂王的兒子和貴為皇嗣,但從各種跡象看,這位被寧宗賜名為趙竑的皇子,對自己與史彌遠有染並一起誅殺大臣的事十分不滿,私下裡口口聲聲要將史彌遠貶到最南邊的瓊崖去,一旦讓他登上帝位,想必自己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便決心依了老情人的話,將從來沒有令自己快樂過的寧宗藥斃,把當今扶上了帝位。這位不是自己親生的皇帝兒子,看來對自己也不是那麼聽話啊,他不但連母后都很少叫,而且還對自己不時露出古怪的神色。更令楊太后揪心的是,謝美人來說過,皇帝已經很久沒臨幸她了,再不抓緊的話,怕是真會有什麼大事發生呢。

    目下,最重要的是盡快冊立皇后,在這關鍵時刻,一定要說動這位習得一身天師道高深道法的年輕人,幫助自己把宮內不利於皇室子嗣的怨氣消解,將冊立皇后這件事情辦妥。

    林強雲一路走一邊暗呼僥倖,虧得飛鶴子早早教了這一大套說辭,此時用來應急正合其時。

    轉過兩道迴廊就到了太后的寢宮,此處的佈置與外面慈明殿大是不同,懸掛的帳幔都以粉色為主調,配以紅、綠及其他各種顏色。林強雲走入這間寢宮時甚至還留意到,有三四個宮女圍在一起觀看的畫竟然是男女交合的彩繡。

    這裡的十多個宮女見到太后帶了一個年輕男子走入寢宮,臉上全都露出奇怪的曖昧神情,有幾個甚至還閃過一絲喜色。宮女們急匆匆地去整理巾帛和床帳之餘,還用飢渴的眼神不住打量林強雲。

    林強雲看到她們的神色,心內暗自苦笑不已,自己被這些女人看成什麼了,怕是在她們的眼中成了個男妓吧?想來太后的此類事情她們見得多了,或許有的宮人還得到過一分半點的殘渣剩飯也難說得緊。

    正當這些宮女們暗想,不知這青年男子在受過太后寵愛後,是否還能鼓余勇巡幸自己這些人,不知他會看上哪幾位姐妹時。出乎她們意料、也令她們大感失望的卻是太后的一句話:「你們退下,沒本宮的召喚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過去太后召來寵男行樂,生怕她自己年老色衰不夠吸引力,為了讓到這裡的男人能很快進入角色,除了用藥物讓其服用外,還總是要幾個親近的宮女先褪去衣裙,藉以勾起這男人的慾火,然後才從容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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