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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九章 文 / 海紅鯨

    第九章

    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既然護衛隊有熟門熟路的陳歸永和張本忠為他去訓練,做布鞋又有鳳兒和藍家兄弟在管著,林強雲就放開手腳步去做他想做的,在別人看來是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一段時間裡,林強雲先帶著吳炎到三兒的工房,讓吳炎把整個煉鋼的過程看得清清楚楚,同時給他講解在鐵溶化成鐵水後,先攪拌是要把鐵水裡的「碳」燒光,使坩堝裡的鐵水成為鑌(精)鐵。而後面加入的螢石粉、石灰粉則是在鐵水面上形成一層比鐵水輕的熔渣,用以保護鐵水不被燒掉,能多煉出鐵料。

    至於放入砂子、生鐵麼,那是要使鐵裡增加兩種叫碳和硅的東西,熟鐵裡有了這兩種東西就會變成所需要的好鋼料。

    有這樣的好機會,吳炎當然不肯放過,一天到晚賴在工房不肯出來。這時的吳炎不再顧及年齡和技藝,放下了架子,老著臉皮纏住三兒大叫「師兄」,定要和他們一起煉製鋼鐵。

    安置了吳炎後,林強雲自己則是一頭紮到專門請來的四個木匠的工房內,守在旁邊指點著畫出的圖紙,讓木匠們按他的要求制木架子、製作木絲桿、兩個半塊合在一起的螺母和各種需要的木模。

    這樣的東西讓那些木匠們驚奇不已,他們萬萬想不到,一根木製的絲桿,外面包上兩塊小木頭,再把絲桿轉動,那兩塊小木頭就會沿著絲桿進退;而在做出木架子後,林公子叫石匠鑿了個石圓盤裝在彎成曲折的鐵棍上,再把鐵棍的一頭安上短厚的鋸片,再放到架子上,並在架子的另一頭安個小木架和小頂錐,就成了個什麼木車床。

    還別說,這架木車床還真是好用,只要在鐵棍頭的鋸片上夾上木頭,有一個人去踩動踏板,讓那石圓盤轉動起來,用斜刀在邊上一碰,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能車出溜圓的木棒或是圓輪來。只要能定好刀的位置,車出來的東西真是圓得沒法說。以前他們就是怎麼用心費力地做,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樣圓的東西啊。

    林強雲把幾張畫好的圖紙交給一個叫司馬景班的老木匠,叫他負責這木工房的管事,吩咐說:「司馬師傅,木匠工場就交給你管了。這幾張圖上畫的叫雞公(獨輪)車,你們做的時候有什麼不懂的就趕快來問我。」

    林強雲把吳炎從煉鋼房拉出來時,已經是吳炎到長汀的十天後了。

    林強雲帶著心有不甘的吳炎,做出數十支大大小小的銼刀,這事又把吳炎深深地吸引了進去,把師傅強行把他拉出煉鋼房的不滿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開始時吳炎還只是跟著眼看、手動,拚命忍著沒有發問。

    直到用陰乾的泥匣裝入炭粉、銼刀進行滲碳的時候,吳炎實在是忍耐不住了,邊搖著木製風機邊大聲問道:「師傅啊,你就行行好吧!能不能仔細地給我說說,為什麼你叫我做成的這什麼銼刀,不是用煉出來的好鋼做,反而是用這軟軟的熟鐵來做呢?按我想來,這根本就沒有用的嘛。還有,像這樣放到泥盒子裡加些木、石炭粉封住,放到火裡燒起什麼作用啊?你不說清楚,我怕是晚上沒法睡呀。」

    林強雲一時也想不出怎樣才能給這個徒弟解說明白,沉思了好久才說:「銼刀若是用鋼來制的話,那就要用極硬的高碳工具鋼,即使是經過退火了的工具鋼,我們要把它鏨出銼紋來也要費好大的力氣,而且還不能製出很細的銼紋。淬火時的火候也不好掌握,淬火後還容易斷裂。我們這麼多細小的銼刀不等用它就會斷了,就是大銼刀也不能保證一定能用。」

    「而用熟鐵來製成銼刀胚就容易了,我們做出來的銼紋不是隨心所欲地要粗就粗,要細就細嗎,鏨銼紋的時候也不會因為胚料太硬而滑脫打傷手。我們把熟鐵銼刀胚料放到泥盒裡再加上木炭粉來燒,這叫做滲碳,是熱處理的一種方法,目的就是要使柔軟的熟鐵表面上的一層,變成極硬的鋼料,硬到能銼掉我們想要它銼掉的鋼、鐵等等東西。而裡面的熟鐵卻還是原來軟而韌的樣子。這樣做一是淬火時的火候好掌握;二是做出來的銼刀成品率高,不能用的很少,甚至基本上沒有;其三,哦沒有其三了,就是這樣。」

    吳還是追問不休:「師傅,什麼是高碳工具鋼啊?我實在是搞不明白,為什麼這樣加木炭粉封入泥匣裡燒,啊,是滲碳後,熟鐵表面的一層就會變得那麼硬呢?」

    這下林強雲沒法說了,總不能把自己也僅懂一點皮毛的什麼「金相組織」之類的東西說給他聽吧,這些東西自己也是胡裡糊塗的,哪裡能夠講得清楚啊。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說:「唉,這個麼,講了你也聽不懂,老實說,連我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啊。能講給你聽的,我會說的,不能講的,你就是問了也沒有用。你就不要問了,好不好。」

    吳炎瞇縫著雙眼,心裡不住尋思著暗罵自己:「你這個蠢才、笨蛋,沒頭腦的東西。跟著師傅才幾天啊,就異想天開地要把什麼都學到手。這個樣子如何能讓師傅放心呢,不讓師傅起疑心才怪?換了是自己帶徒弟,恐怕他們這些時間內還在掄著大錘,一點東西都沒學到呢。能在短短的幾天時間裡,就學到別人數年甚至於數十年也學不到的東西,應該知足了。反正自己跟定了這位年輕的師傅,以後有的是時間把他的技藝學到手。現在還是按師傅說的,把學到的東西裝入腦子裡,靈活地用在手上,好好的做出事情來才是正經。也可以讓師傅知道,只要教會了自己本事,是能幫上很大忙的。以後就能把更多天下無雙的奇技教給自己。」

    想著,想著,他似乎看到在不久的將來,自己已經成了除師傅外的天下第二名匠,不由得嘴角上露出高興傲然的笑容。

    吳炎又哪裡知道,林強雲其實是巴不得把這打鐵、煉鋼的東西全部都教會他,好讓自己能分身出來做其他的生意呢。只是吳炎剛才的問題,林強雲根本就沒法給吳炎一個滿意的答案罷了。

    也就是在七月初七這一天,林笆派人來告訴林強雲,前些時日去潮州運紅糖的船已經從潮州開出,過了三河口,到達上杭縣境,這幾天將會回來。要林強雲做好準備,紅糖一運到馬上就開始製作「潔白糖」。

    林強雲並不如林笆那樣著緊這件事,他對二個多月做出一萬斤結白糖倒是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早就仔細地算計過了,各項準備工作全都做好了,只要天氣好點,一個多月就可以把一萬斤結白糖全部做出來。

    有了吳炎這位心靈手巧的幫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林強雲不但製出了一部台虎鉗,做成了打造箭鏃、鋼釘和子彈頭的模具。使得原來要用五座打鐵爐、十個人干一天的工作,現在只需要一座爐、二個人,不到一天的時間就能輕鬆的完成。

    說起來,吳炎實在是比林強雲這個師傅有耐心得多了。

    就是他,帶著兩個在二十多個人中挑選出來的徒弟,在林強雲的指點下,只花了十天的時間,硬是用銼刀把六塊只印了個模樣的鋼塊上修出合格的模具,讓林強雲有時間去做他的台虎鉗。

    最讓吳炎頭痛的就是師傅叫他做的鋼鋸片了,既要做得平、直,又要厚薄均勻一致,還必須用師傅所說的工具鋼作為材料。

    吳炎三個人,用了整整三天時間,只做出了二十根鋼鋸片。而且做出來的鋼鋸片,被吳炎自己一試用就斷掉了四根,害得他被師傅罵了好幾聲笨蛋。

    林強雲有了幫手,除了台虎鉗外,還做出了讓吳炎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的劃線直尺、圓規,以及幾組大小不一的內外卡鉗。只有那個鋼鋸架做出來後,吳炎才明白為什麼鋼鋸片到了自己的手上,一用就斷的原因。

    轉眼間,日子到了七月十四日。

    前一天林笆派人到潮州購買的紅糖運到,林強雲盯著根寶和全福兩個人,看他們指揮工人製出合格的結白糖。交代他們利用制糖滴出的糖水做糕制餅,這才放心地離開,把這些事情全部交給了根寶和全福負責。

    林強雲站在鉗工桌前,示範著對吳炎他們三人說:「台虎鉗放置高度是有講究的,人站在虎鉗前,右手肘放於虎鉗上,右拳剛好頂在下巴上。這個高度正合適操作,既省力又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力量。無論是用哪一種工具,鏨子、銼刀或是鋼鋸,腳都要站成丁字步。你們看,用銼刀和鋼鋸時,前推則要用陰勁下壓,全部的銼紋或鋸齒都用到了,就將銼刀或鋼鋸往上稍提退回,這樣銼刀和鋼鋸會很耐用。用得好時,一條鋸片可以鋸斷很大的鐵塊。你們也知道,我們做出一條鋸片要用掉差不多一個時辰。所以,一定要學會正確地使用工具。再比如用鏨子鑿削時,手握在鏨子頭部下約一寸的部位,用力把鏨子頂在工件上,眼睛看著鏨口與工件的接觸處,剛開始鑿削時下錘要輕,然後逐漸加大錘擊的力度。」

    吳炎的一個徒弟問:「師祖,為什麼只看鏨口和工件,而不是看鏨子的頭部,那不是會把手給打傷嗎?」

    林強雲笑道:「眼睛盯著鏨子頭部才容易把手打傷呢,想一想,若是一錘子打下去而鏨子滑脫了工件,那鐵錘不就打在手上了?」

    沈念宗在外面聽了好一會兒,這時忍不住悄悄從門外走到林強雲的背後,從他的肩上仔細看這張厚木桌上的古怪東西,暗道:「這又是天書上的物事了,真弄不懂這位侄兒到底從那兒學來的那麼多東西,就是有天書,從呱呱落地時開始學,也不能在短短的二十二年間學得如此之多啊!真有人天生就什麼都能都會的嗎?」

    搖了搖頭,掃視了一眼聚精會神地聽林強雲說教的三個人,搶過林強雲的話頭說:「強雲,稍停一會,我有事情與你講。」

    林強雲聽到聲音,才知道沈念宗在背後,高興地放下手中的鐵錘,轉過身笑道:「真好,昨天才想著什麼時候和鳳兒回村裡一趟,給你和叔媽問安呢,今天叔就到了。」

    沈念宗笑道:「我是特意來叫你和鳳兒回村的……」

    話未說完,林強雲臉色一變,急問道:「什麼?你一大早從村裡趕來叫我們回村,發生了什麼事情,快告訴我。」

    沈念宗笑容滿臉地和聲道:「別急,別急。村裡沒事,我們只是叫你回村去辦盂蘭盆會。今年村裡人富了,有些餘錢,所以就請了幾個和尚來村裡做法事。另外,老話不是說嗎『大富佬的五月節,窮鬼子的七月半』,我和你叔媽想在明天一家人聚聚,好好過上個中元節。」

    一個小徒弟不解地問:「師祖公,什麼叫『盂蘭盆會』,與我們的中元節有什麼不同?那『大富佬的五月節,窮鬼子的七月半』又是怎麼回事呀?」

    沈念宗:「這有什麼不明白的,『盂蘭盆會』是由天竺傳來的。據聞,佛祖的弟子目連見其母在地獄受苦,去求佛祖超度,佛祖令其於七月十五僧眾安居終了之日,備百日果食齋十方僧眾,使其母解脫倒懸之苦。傳入我國後,則成了報答父母養育之恩的盛會。中元節是我們道教的『中元地官節』,此日是中元赦罪地官清虛大帝誕辰,地官所管為地府,當然所檢是諸路鬼眾了。所以這一天,眾鬼都要出離冥界,接受考校。道門中於這一天例行設醮為地官慶賀誕辰,同時信眾也出資設齋為祖先求冥福,請地官赦免先人的罪過,早升天堂。這天也是傳說中鬼門關大開的日子,故在此日除了祭祖之外,還要在屋外擺放肉食果子,任由出了鬼門關的孤魂野鬼自行取用,以安其心。『中元節』與『盂蘭盆會』實在是有異曲同工之妙。至於『大富佬的五月節,窮鬼子的七月半』,這話說的是:五月節正當青黃不接的時間,是有錢人才過得起的節日;七月半麼,這時剛好收了稻穀,再窮的人也有點兒餘錢剩米的,正好寬鬆點過個七月十五,或者還可以有米有酒有肉的過上一過。」

    林強雲道:「那好,我和鳳兒就回村去過個七月半。我們何時動身?」

    沈念宗:「你如是能脫得開身,此時還未入午,今天我們飯後就起程回去如何?」

    林強雲道:「好,就是今天回去。」轉對吳炎說:「明天下午我便會回來,你們師徒先做你們的事情去。我回來後再給你們講清楚做夾板錘的事,到時會畫出圖樣來給你們看。」

    說完,與沈念宗一起找到陳歸永,跟他說了要回村的事後,到藍家大院叫上鳳兒回橫坑去了。

    七月十六日下午,林強雲在自己的工房內,指點著攤在地上的十來張圖說:「機架越高,這錘落下來的時候力量就越大,但又不能高得太過離譜,總要有六尺到七尺間的高度就可以了。」

    這段時間,莒溪鐵務送來了幾千斤生鐵,讓忙著採購的沈念康大大地鬆了口氣。

    有了源源不斷的生鐵供應,林強雲一直要做個夾板錘和能加工小塊鋼板的軋鋼機的想法終於可以進行。這時他連夾板錘的夾輥和軋鋼機的軋輥也已經鑄成,只是因為沒法解決軋輥的車削,林強雲做這兩台機器的想法一直沒能實施。他把做機器的想法和面對的困難對吳炎說了後,吳炎也絞盡腦汁想出不下十多種方法,都被林強雲一口否決掉。

    吳炎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師傅才看到自己畫的圖,連聽都不聽就說沒有用,非得要做出什麼車床來車這兩個大鋼輥不可。

    除掉林強雲自己和吳炎共用的這個工房外,這間鐵工場已經有十二座打鐵爐和二座坩堝煉鋼爐了。每天可以打出百餘把家用刀具,還可以煉出二百餘斤的各種鋼料。

    三兒負責的煉鋼,此時已經全部交由吳炎的那兩個徒弟,和原來與三兒一起煉鋼的根全等人去幹。好在林強雲自己已經煉好了加入鎢、錳的工具鋼,現在所用的只是一般打刀和制弩用的高碳鋼和彈簧鋼,不必三兒和林強雲自己去動手,只需出現問題時過去稍為指點一下就行了。

    此時林強雲已經等不及再想其他什麼辦法了,決定就是硬用手工來鏨銼,也要先把軋鋼機和夾板錘先做它出來。

    今天才把畫好的圖拿出來講解給吳炎他們聽,讓他們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吳炎想了很久,還是不太明白,問道:「二個人要拉起百多二百斤的錘頭,十次八次的不會怎麼樣,但一天到晚的幹,恐怕……」

    「不是二個人同時拉,而是輪流用搖柄把錘頭搖起來,就像搖動那煉鋼的風機一樣。不是需要很多力氣的,這個人累了換上另一個人去接替,這樣才能把一天的工作做完。」林強雲興致勃勃的說。

    吳炎道:「還有幾件事要請師傅講明白,一是這二根徑粗寸半的鐵輥肯定不能修得很圓,夾不住這塊木板,空有力氣也拉不起錘頭;二是萬一上面拉錘頭的人一時無力,把持不住鬆了手時,錘頭將掉落砸壞未放上鍛料的鐵砧;其三,錘頭拉上去放好鍛料後,如何讓它在掌鉗的師傅規定的時間裡下落。難不成要師傅在下面叫喚一聲,才由上面拉錘的人鬆開搖手把錘放下來麼?那樣一來,大錘的力就被二根鐵輥分去,打在鐵料上的力恐怕只有一半都不到呢。」

    林強雲讚賞地說:「難為你一時半刻間就能想得這樣仔細,提得出這樣三個關鍵的問題來。第一,鐵輥不平整又不圓的問題,那就是要你們用銼刀修圓的。至於如何把夾輥修銼圓,等過一會我把方法告訴你們。若是這兩根夾輥不圓,這個夾板錘也就做不成,做成了也沒有用。第二,剛才已經和你說過了,這二個有單向尖齒的鐵盤就是用來止動的棘輪,按我的圖樣先做出木模,再製成砂范鑄出鋼坯,用銼刀修整成型,另外加裝上棘爪和簧片就可以了。至於落錘的控制,你看這裡有個踩腳的踏板,用鐵條連著二個楔形鋼塊。到時掌鉗的師傅用腳踩踏板,楔形塊將這二個葫蘆形的夾緊鋼簧撐開,二根鐵輥被這二個小鋼簧推得鬆開而夾不住木板,錘頭自然落下。」

    吳炎聽得倒吸一口涼氣,盯著地上的圖說:「前些天沒有看到這圖時,聽師傅講起來確是簡單容易。此時看到了圖樣我才明白,真要做出這些機關來是有多麼的難了,我看必須由師傅守著我們製作,隨時指點才行。否則,光靠我們這些人的話,可能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也無法做成如此精巧的機關出來。」

    吳炎停頓了一下,馬上接著請求道:「看過師傅製出的可以做木盤和木柱的木車床後,我已經大概知道車制鋼鐵的車床大約是個什麼樣子的了。師傅不要怪我多事,還有一件事請師傅指點,前些天叫我做的大小鐵輪,木模昨天已經做好,今天可用它來制砂范。按我的估算,大鐵輪要用整整三四堝的生鐵才能鑄成,小鐵輪每個用的鐵倒不是很多,可數量也實在多了些,總起來所用的鐵料比大鐵輪還多得多。但不知這些有齒的小鐵輪子用在何處,是作什麼用的?」

    林強雲耐心地解釋道:「這樣最好了,有什麼不懂的事就是要提出來問個清楚明白。我來告訴你吧,不管需要用多少鐵料,鐵輪是一定要做的,就像我們打鐵要用鐵錘一樣,這是必不可少的工具,這沒有什麼話好說。另外,這些鐵輪除了幾個用於這夾板錘外,其他的是用來做車床的。車制鋼鐵的車床可不像木車床這麼簡單,不但要使它似木匠用的車床般可以車制鋼鐵,還要讓它車出來的鋼鐵件通身一樣大小。鋼鐵不似木頭,它比木頭堅硬萬分,這就要有變速、走刀、離合、反轉以及料與刀同時進退的裝置,只有做出了第一台粗製的車床後,才能做出真正的軸承銅套,也才能做出一台真正稱得上車床的機器。這些齒輪就是準備用在第一台車床上作為剛才我說的各種裝置用的。」

    「那個大鐵輪,別看它用的鐵料極多,要做成車床卻是必不可少的東西。是用它作為飛輪,以便保證我們的人力車床轉動得平穩。什麼叫飛輪?飛輪就是把我們踩動踏板的力氣在車床沒有用掉的時候儲存起來,車床需要用力的時候才能把原來留在飛輪上的力用上。」

    「在我們現在這樣的情況下,第一台車床只能用木材來做機架和軸承,先對付著用上幾天的時間,然後才談得上做真正意義上的車床。唉,我現在只希望能在明年先把這車床做好,否則其他什麼都不用想做得成的。」

    吳炎和三兒幾乎是一齊開口,同時說道:「師傅(強哥)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快把你需要的車床做出來的。」

    林強雲考慮了一下說:「那好,現在我就給你們說說,如何用手工把軋輥和夾板錘的鐵輥做出來。不過,需要好幾個人一起幹,另加幾個木架子。」

    吳炎迫不及待問道:「什麼辦法,快點說出來,我們會馬上按師傅說的辦法去做。」

    林強雲把自己的想法一說,吳炎一聽就叫起來:「我知道了,用二個鐵錐把軋輥和鐵輥頂住,然後用鏨子和銼刀一點點地修銼,校準時用紅珠砂調油塗到平直的鐵板上來檢查,哪裡不平就修整哪裡,是吧。行,這樣一定可以做成,現在我們鐵工場的人手有三十多個,抽出七八個根本不會耽誤打菜刀。用這個方法,我保證一個月內就能把四根軋輥和鐵輥做好。」

    「好!那麼,其他的事可以放一放,這段時間先把我們小軋機的軋輥和夾板錘的夾輥做好,我要趕製出足夠多的鋼弩,讓我們的護衛隊人手一把,送貨時才能更有把握。」林強雲見他這麼有信心,心裡也是很高興。可他也並不把其中的關鍵問題給吳炎點出來,他覺得這個吳炎要受點挫折才會對自己更加信服。

    吳炎心裡急著想要試試林強雲給他的加工方法,也朝外走,頭都不回地說:「師傅,你們談,我先走了,去找幾個靈活點的把這幾根鐵輥冒口和外皮鏨掉,木架和鐵錐一做好馬上就能用銼刀來修整。」

    充滿信心的吳炎帶著人按師傅教的方法一做,馬上就發現自己根本沒法做出合乎師傅要求的東西來。

    只好垂頭喪氣地去找林強雲求教:「師傅啊,救救我這沒用的徒弟吧!那幾根鐵輥按師傅教我的方法去做,是能修得很圓很直,但卻一頭大一頭小,而且不同的兩根也不是一樣大。這可怎麼辦啊?」

    林強雲笑道:「我看你一聽到能有辦法做就急著去做了,現在才知道來問師傅呀。告訴你吧我的大徒弟,做這些事情不是光靠心靈手巧就可以的,還必須要有合用的工具。聖賢說得好『欲工其事,必先利其器』。走吧,我去教你怎麼用前幾天做出來的幾種工具,把你們要做的事情做好。」

    等到林強雲示範給吳炎一看,他才明白那些他根本看不起眼的內外卡鉗和圓規的作用。徹底地把他心中認為,這位小了自己十多歲的師傅也不過如此的想法打消,再也不敢小瞧師傅做出來的,任何看來毫無用處的小東西,對師傅是死心塌地的服了。

    八月十五是中國傳統的中秋節。中秋,是秋天的一半。中國人說的秋天,也即三秋是指七、八、九這三個月,而八月十五又正好是三秋的一半。故老相傳,八月十五這天的月亮特別圓,所以人們取這一天月亮團團圓圓的象徵意義,把這一天稱為中秋團圓節。只要有可能,一家大小都要在這一天聚會在一起過節。

    長汀縣城內,這一天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啊。城中的十多家大地主富戶、官府貴室,搭起高台彩榭,喝美酒,放歡歌,享受過節的快樂。

    而有點小錢的買賣人家,也安排個小小的月台,團聚全家大小,一起酌酒賞月,也算是盡情歡度佳節。

    那些一般窮困的升斗小民,就是到質庫去當了衣服換幾個小錢,也要買點酒水什麼的,勉強算是過了個節日。

    流落在街頭乞討的流流漢、乞丐各色人等,卻還是老樣子,最多也就能在這一二天多得到幾口救命的殘湯剩飯。

    林強雲昨日就給大家發放了部分工錢,並放話說第二天中秋節放假一天。所以長汀城內的南門大宅打鐵工場、藍家大宅的制鞋作坊,和藍家隔壁既是倉庫又是制糖作坊的三處,基本都沒人工作了。

    至於護衛隊麼,陳歸永不鬆口,任誰也沒辦法。還是按著他的意思加緊訓練,氣得好些本地的隊員暗地裡咒他屁股上長個瘡,讓這個凶人也嘗嘗痛苦的味道。不過,陳歸永還是和林強雲說了,這天買了些肉,讓這些饞鬼們一飽口腹之慾。也算稍稍地安撫了一下人心。

    這段時間以來林強雲放心得很,一千雙布鞋的數量已經有了,結白糖已經做好曬乾近七千餘斤,再過十天半月做夠了萬斤之數後,另外做出來的結白糖就可以任由自己出售。到時候林笆的糖錢,和這位叔父大人答應過給自己的,由瑞金抄回來分的金銀也可到手。

    八月十五這天,橫坑村的三十來戶人家全部歇工。請來教小毛頭們讀書識字的古老夫子今天開恩,上午上學時只說了一句:「今日過節,放假一天。」就去沈念宗家幫忙了。

    古老夫子嘴裡說的幫忙,也就是坐在前院裡看著別人忙碌,不時和鳳兒媽說上幾句閒話而已。

    曬穀坪邊上整整齊齊放著墊在衣服上的十多本線裝書,十七八個十來歲的小娃娃們,分成兩派吵吵嚷嚷爭得不可開交。只消遠遠地看一眼就知道,光膀子打赤膊的是男孩,衣著整齊的是女孩。

    東邊有四個男孩和三個女孩聚在一起,與另一夥十來個男女娃娃對峙。沈南松顯然是人少這一夥的頭,他高聲叫道:「大哥是我家的人,當然我們是兵,你們是賊。」

    對方一個粗眉大眼壯實有力的男孩,是三叔的大兒子陳喜,與沈南松同年。看看手下的人比南松多,想來定能打贏對方,不服地叫道:「強哥還住在我們村裡呢,他就是全村大家都有份的,憑什麼住在你家就說是你們的?」

    陳喜這邊的幾個男孩兒一齊起哄叫道:「是啊,是啊。強哥是全村所有人的,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在你家住膩了,到別人家去住了呢。」

    南松委屈得眼裡含著淚水,憤憤地尖聲吼道:「放屁,我大哥才不會住膩,就是住膩了也不會去你們家。」

    坐在曬穀坪南邊屋角看他們玩的山都,見沈南松受了委屈要哭,尖嘯一聲衝到南松面前,從腰間拔出林強雲給他防身的那把匕首,張牙舞爪地以身體擋護著他,用不太流利的話語叫道:「我來幫你打……打……他,一個打……打他好……好多。」

    沈南松慌忙拉住山都,擦了把眼淚說:「好山都,別打,別打。他們是我們村的好人,是我的朋友。你不能和我的朋友、好人打架的。」

    「不要打?公……公子要我……要我……守田……守村,守大家……」山都迷惑地問。

    「去去,到一邊去。我們自己人玩有什麼要守著的,還是到那兒坐著吧,別來搗蛋。」沈南松不耐煩地推了山都一把。

    沈南松轉過身對陳喜他們說:「大哥就是我家的人,他做了一把鋼弩給我姐,還說會專門做一把更小的鋼弩給我用。你們說,村裡有哪一個女人能有鋼弩的?他不是我的大哥,哪又是誰的?你們這樣說我大哥,不和你們玩了。」

    陳喜一看南鬆甩手要走,眼見一場仗打不成了,好不容易才盼到能玩這麼有趣的打仗遊戲,決不能就此散場。連忙跑過來拉住沈南松,陪著笑臉說:「好南松,不要走。我們一邊做一回兵好不好?」

    沈南松輕蔑地看了陳喜他們一眼,一口拒絕道:「不好,我大哥一個人就能打好幾萬盜賊。你們也配當兵,沒的把我大哥的名聲都給你們丟光了。」

    陳喜苦著臉無奈地說:「好好,好。就你們當兵,我們當賊好了。這樣,總可以開始玩了吧。」

    山都垂頭喪氣走到原來坐的屋角,一抬頭就看到林強雲和沈念宗正由路上朝後谷走。一聲歡呼,不再去注意沈南松他們如何遊戲,翻了個跟斗便衝向林強雲,拉著他的衣擺不肯放手。

    隨後不久,曬穀坪上響起了陣陣童稚尖細的衝殺聲,不久便漸漸擴展到村中、田野和山坡上。

    林強雲帶著一看到他就緊跟在身後的山都,隨著沈念宗父女慢步朝後谷處行去,在原來搭建起來準備用於煉鋼鐵的竹棚,現在已經改為王歸鄉他們養信鴿的鴿棚了。

    沈念宗向他介紹:「現在的鴿子已有百餘隻,你的這六個人隔個幾天就挑著鴿籠外出,聽說最遠時去到泉州、福州和潮州等地,最久時一去就是二十天左右。兩個多月來,已經從我這裡支取了近三百貫錢,說是用以訓鴿的路費和買飼鴿的藥料。唉,厲害呀,僅是百餘隻鴿子就要花去如此多的錢財,也不知道將來能不能用得上。」

    林強雲安慰地勸說道:「叔,不必心痛這一點錢,要知道有了好用的信鴿,我們就等於長了一對順風耳,只要我們有人在某地,哪怕相隔千里萬里遠的地方,那裡的消息就可以通過信鴿傳回到我們這邊。這對我們今後做生意大有幫助。說不定由信鴿傳遞消息所能賺到的錢,將超過現在所花出去的百倍還不止呢。」

    走到距山坳還有半里,山都從林強雲身後竄了出去,邊跑邊拖長聲音吼叫:「喂呀……公……子……回……來……了!」

    林強雲聽來,山都的聲音雖然不是很地道,仍帶有濃重的口音,但也叫得順溜、聽得清楚。心裡不由大奇,問道:「叔,山都現在說話看來順暢了很多了,是誰教他講的呀?」

    沈念宗笑道:「這個山都平常也不怎麼和我們說話,聽小猴子們講,他天天到鴿房這裡來,等一下問問歸鄉他們才能弄清。」

    山都在山坳口的大吼大叫聲驚動了裡面的人,慌亂地跑出來順山都的手指一看,金見、金來歡呼一聲,迎了上來。跑到林強雲的身前恭敬地叫了聲「公子」,馬上衝到四兒的身邊你一拳我一掌地互擊歡叫,然後擁抱成一團。

    王歸鄉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地叫了聲「公子」後,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是要用上我們的信鴿了?」

    林強雲淡淡地問:「你先說說信鴿的情況,然後才能決定能否用上它們。」

    談到這件唯一能做的事情,王歸鄉立即嚴肅起來,略頓了一下穩定情緒,這才開口道:「現下成年信鴿總共有七十四隻,已經全部訓練完成的六十一隻,其中十九隻能在千里之外飛回鴿棚或是落到豎有認軍旗旁的鴿籠中。」

    林強雲大感興趣,忍不住問道:「你們不是全部信鴿一起訓練的嗎,為什麼只有十九隻才能飛越千里送信呢?」

    王歸鄉笑笑道:「其實六十一隻信鴿全部都能飛達千里回到這裡的鴿捨。不過,我們在千里外放飛的時候是在早上,只有這十九隻是在次日天亮時回到鴿捨的,其他的都要到第二天或是第三天才能回來。所以,我就認為它們不適於千里外送信了。可惜的是,那次我們共有六十八隻信鴿的,最後只回來了六十一隻,其中有一隻還受了傷。還有七隻怕是在飛回來的路上出了什麼意外,失掉了。」

    林強雲又問:「這樣說來,信鴿也會出事的了。那麼,你所說的認軍旗是什麼東西,是專門用來給信鴿們辨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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