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20章 秋後審,卻聞辛秘 文 / 碧海思雲
到現在,李浩然才有時間來打量一生為國為民的郭靖、黃蓉夫婦,郭靖四十來歲,生得濃眉大眼,胸寬腰挺,上唇微留下髭鬚。黃蓉約莫三十五六,容貌秀麗,歲月似乎偏愛於她,沒有留下多少痕跡,一雙眼睛靈活之極。
李浩然瀟灑儒雅,眼睛淨如秋水,神色寵辱不驚,比自家徒弟不知優秀了多少倍。況且他一人獨戰兩大絕世高人不居下風,黃蓉心裡想起一燈大師對他的稱呼,心道,空閒下來,定要問問大師。
李浩然見他們在看著自己,於是走了過去,輕笑道:「郭大俠、黃幫主名滿天下,早有結識的打算,現在宿願終成,我心裡高興之極。」
郭靖豪邁道:「區區名聲不足道哉,李兄弟你武功厲害得緊,我是望塵莫及,不知李兄弟是哪位前輩的子弟,若有機會一定要拜會這絕世高人。」
郭靖性情奔放,一生光明磊落,雖說極不贊同李浩然方纔那番話,但是對於他的武功卻也不惜溢美之辭。
李浩然實言道:「說來你們也許不信,事實上我沒有師父,武功是和一燈大師的孫女學的。然而她卻不是我的師父,是我自己瞎學罷了。」
黃蓉似乎不信,說道:「自學成才的人自古皆有,前輩黃裳僅僅一介書生,他翻閱天下道藏終創『九陰真經』,想不到李兄弟也有此能。」
李浩然瞭解黃蓉的性情,心裡並不生氣,也沒有辯解什麼,只是淡淡一笑而已。
郭靖是藏不住事的直爽人,一直疑惑楊過、陸無雙是如何學得「九陰真經」的。此時看了看李浩然背後楊過、陸無雙,說道:「李兄弟,這兩位少年英俠,不知如何稱呼?」
李浩然道:「郭大俠也認識他們的,只是年長日久,郭大俠一時認不出罷了。男的叫楊過;女的叫陸無雙,是江南豪俠陸立鼎之女。」
郭靖、黃蓉聽到「楊過」二字,一喜一驚的瞧向楊過,闊別數年,楊過長大成人,若非李浩然說明,他們根本不會立即認出。此刻仔細打量,立刻認了出來,頓時郭靖欣喜萬分,搶將過去,激動的抓住他的手,高興道:「過兒,你,你也來啦?我怕耽擱你的學業,所以沒有接你,想不到你自己卻和李兄弟來了,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楊過是叛教出門之事,成為全真教的恥辱,誰也沒有對外說明,郭靖不知也屬正常。他端詳楊過,只見他面色憔悴,衣衫襤褸,顯是吃了不少苦頭,然而眼神犀利,武功似乎有所成就,心裡百感交集,既難受又欣慰。剎那間,虎目含淚,緊緊地抱著楊過。
楊過性情倔強,但是郭靖真誠相待,他心裡也感激得很,不過見到旁邊的黃蓉,神色一冷,輕輕掙出郭靖的懷抱,冷淡道:「郭伯伯,我髒得很,別要弄髒你的衣服了。」
郭靖心裡一酸,暗想:這孩子性情孤傲,在全真教恐怕也不得人真心喜歡。於是滿是詢問的瞧向旁邊的丘處機、郝大通、孫不二。
全真三子神情尷尬,良久,丘處機歎息道:「郭兒,有些事情還是沒有不要公開為妙,等你們忙過再說吧。」
郭靖大智若拙,聽出其中肯定有什麼難言之處,強自按捺心中焦急。黃蓉清楚郭靖的此時的心情,輕握丈夫的手,讓他安靜下來。
郭靖想到天下群雄彙集,也不能一直呆在此處,於是和黃蓉一道告辭而去。
而郭芙和武氏兄弟現在也知道這個乞丐般的人,正是他們兒時玩伴,現在看到楊過落魄至斯,郭芙的心裡多少有些同情,於是道:「楊過去全真教學武,不知比起我們還差多少,他這模樣還真可憐。」
武氏兄弟見郭芙似乎在關心楊過,心中妒忌,他們幼時吃過楊過不少虧,其中一個差點被他打死,此刻新仇舊恨交湧心頭,武敦儒道:「師父天下無敵,他在全真教學得再好也不是我們對手。」
武修文接道:「楊過這小子脾氣乖戾,定然是闖了大禍。」
三人自以為他人聽不見,卻不知他們的話一字不漏的進入李浩然、楊過、陸無雙的耳朵裡。
李浩然見楊過神色不善,於是說道:「無雙,如果你被狗咬,你會不會咬轉回來,而且那狗的主人還很有權勢。」
陸無雙白了李浩然一眼,「撲哧」的笑了出來,脆聲道:「我才懶得理會那些惡狗,誰讓惡狗有個好主人呢!不過我也不會輕易放過,定要想個法子讓那惡狗有苦無處申。」
楊過聰明機智,他知道兩人怕自己不忿羞恥而直接報復,所以有了這番話語,說道:「我明白怎麼做了。」
李浩然語含深意道:「楊兄弟,黃金即使埋在沙子裡,也不能埋沒它的光輝。而草包再怎麼包裝也是草包。你的武功已有成就,很多人都羨慕你學得奇學功呢!」楊過心中凜然,默默點頭。
筵席上肉堆成山,酒似溪流,但是經過李浩然一鬧,千眾群雄卻沒有再吃下去的心思,草草而已。酒飯過後,自行走往安排好的客房安息。
李浩然、楊過、程英、陸無雙和大理段氏師徒聚在一處,而李浩然此時也仔細回答一燈大師的詢問。過了片刻,郭靖滿臉鐵青的快步而來,怒氣不息道:「過兒,你過來,我有事問你。」
李浩然道:「郭大俠,楊過是我兄弟,全真六子也是我的朋友,有此事情我很清楚,我一起去吧!」郭靖想了一會,也就同意。
兩人跟著郭靖七彎八拐,一起走進書房,只見丘處機、郝大通、孫不二早已在座,黃蓉也在此作陪。四人見到李浩然也跟著來,不禁一愣。
李浩然忙道:「三位師兄、師姐,黃幫主,有些事情楊過都和我說了,我希望大家冷靜說明,而不是一味指責什麼。我就來做個見證吧!」
全真三子相信李浩然的為人,所以也沒有避諱,丘處機道:「有師弟作證,那是再好不過了。」
黃蓉面沉似水,說道:「過兒,丘道長把你做的事情都說了,你有何話說。」
李浩然暗道:好厲害的黃蓉,她真真假假的一詐,楊過即使不說實話都難了。
楊過不是笨蛋,一下子就猜出黃蓉的心思,不過他剛才就想出應對的辦法了,此刻再有李浩然在旁壯膽,心裡底氣十足。稍微回憶一下,就把鹿清篤如何虐待,趙志敬如何為人師表都原原本本說了出來。花了半個時辰,將自己在全真教的點點滴滴都說了出來。他為人恩怨分明,不順之事一直沒有忘卻,此刻說了出來,心裡暢快之極。
這時,楊過已經淚流滿面,他拭了一把眼淚,慘然道:「如果我沒有離開全真教,也許現在我早就屍骨無存了。」
郭靖覺得自己的決定,純粹是害了他。此刻,他不再氣恨楊過,心裡只是一個勁的自責。
黃蓉素來不喜楊過,見到郭靖因為楊過而頹唐,心裡更加厭惡,皺眉道:「即使這樣,你也不該背棄師門。你有委屈怎麼不向丘道長明說?丘道長是你師祖,他斷不會讓你受人欺辱的。」
楊過冷笑道:「丘師祖世外高人,我這樣的孤兒豈能說見就能見到?我有找過,但是他要麼練功,要麼不在山上,我有冤無處伸。而且我已經徹底得罪趙志敬,他能讓我好過嗎?而孫婆婆雖然只見一面,但是她卻真心疼愛我。我不跟她走,難道要我乖乖回去送死嗎?」
「郭伯伯,我娘在我四歲的時候就去世了,為了活下去,偷搶拐騙我都做過,你們以為我願意嗎?但是如果我不偷就只有死路一條,你們自問良心,為了不死我去偷,我有錯嗎?」楊過神情瘋狂,眼裡那抹無法平息的痛苦,即使是心硬如黃蓉者也看得心酸,更別說心有愧疚的全真三子和郭靖了。
忍在心裡多年的恨一旦爆發,再也止不住話頭。他繼續道:「你們也許會罵我沒有教養。你們罵得對,因為我娘死得早,我的確沒有教養。我偷雞摸狗的過了一年。郭伯伯帶我去桃花島,我珍惜每一天的生活,郭芙、大武小武他們學武,我也沒有妒忌,因為我娘就不希望我學武,郭伯母教我詩詞,我都認真的學會,我表現出來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加疼愛我。但是我就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導致郭伯母每天像防賊那樣防我,而且有的時候眼裡露出仇恨的神色,好像我和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
這一番話下來,郭靖不可置信的望著眼神閃爍地黃蓉,氣得渾身發抖,怒道:「蓉兒,過兒所言是否真實?」
黃蓉剛想出聲不認,但是見到郭靖那威怒的模樣,心裡也怕了起來,低頭道:「是真的,過兒他沒有說謊。」
郭靖渾身發抖,眼裡透著一股痛苦的神色,啞聲道:「蓉兒,蓉兒,枉我郭靖二十年來真誠待你、信任你,並將我最疼愛的侄兒讓你管教,我萬萬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你居然連我的侄兒都容納不了。」
黃蓉驚駭欲絕,郭靖從來捨不得對她說句重話,此刻卻說得如此決然,慌忙抬頭望著郭靖,四目相對,不由得全身一震,那是什麼樣的眼神啊!她從郭靖的眼裡看到了痛苦、絕望、憎恨、厭惡、內疚……
剎那間,如玉般的容顏變得蒼白,黃蓉驚叫道:「郭哥哥,你聽我解釋啊!我,我這樣做是有苦衷的。」
「黃幫主,我郭靖不敢當此稱呼。我愧對楊康兄弟、愧對念慈,更加愧內過兒,是我害了過兒。」郭靖見黃蓉承認,頓時頭暈目眩,萬念俱灰,那種親人背叛的感覺,讓他心灰意冷、直欲發狂,突然,「哇」的一聲,猛的噴出一口鮮血,軟倒在地。
黃蓉緊緊抱著郭靖,心痛欲絕,哭道:「郭哥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原諒我這回吧。」
郭靖看著黃蓉的眼神,恍如陌生人一般,歎了一口長氣,低聲道:「我過於信任你,害過兒背負一生罵名,我有何面目去見鐵心叔叔、楊康兄弟,我知道你恨過兒的父親,但是他父親是他父親,他是他。你萬不該把上一輩子的恩怨強加到下代人的頭上,人死如燈滅,更何況過兒的父親已經間接死在你的手上了,想不到你居然有心要楊家絕後。」
如此消息遠勝李浩然長嘯威力,震得楊過心神失守,摔倒在地,呆呆的看著郭靖,那眼神一如郭靖之前的悲愴。
楊過一直追尋父親的死因,以前他也問過郭靖「我父親是不是你害死的」這樣的話。然而這只是他擠兌郭靖罷了,內心裡其實從來就沒有懷疑過郭靖,因為郭靖的慈愛沒有一絲虛假,郭靖對他的愛甚至超過郭芙。他自己都不知道,內心裡已經把郭靖看成了父親般的存在。此刻卻得到這樣的結果,一時間反而呆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