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三百五十四章 虛名 文 / 狐雲
小時候學過句話,叫著「不吃嗟來之食。」後來長大了,成熟了,懂事了,知道這句話只是哄小孩子玩的,因為大人們學的是另外一句話:「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別說有人大喝一聲:「嗟!來吃吧。」去鬥氣?笑話了,你知道什麼叫生存權麼?你懂得人生的艱辛不?
更何況人家只是態度差一點,這還是人家好心才給,人窮志短麼,殊不見多少人吵著鬧著、哭著喊著都沒撈著一點呢,而且還把這普遍演繹成一種拚搏精神,只是卻有些不明白了,在後世那個號稱物質文明高度發展的時代裡,究竟又有幾人掙扎在飢寒交迫的生死邊緣呢?
當然膝蓋軟主要是因為缺鈣造成的,沒見電視廣告天天在打麼?另外呢,咱可以從另外的角度去理解,比如咱為的是錢、拜的是金,和對面啥人沒有關係,因此和骨氣也不沾邊,有錢能使鬼推磨,拜拜它老人家實在無可非議,商品經濟麼,其實就這麼回事。
不過李清就不用考慮這個問題,因為古人沒說送來的也和膝蓋有關係,並且石小公爺委實盛意拳拳,卻之不但不恭,而且還會傷了朋友情面;雖說現在天氣還是初秋,可延州地處邊郡,貂皮大衣是不能少的,李清很贊同,海上風浪大,還是皮草禁得起風;李三郎此去延州是殺敵御邊,石府有家傳寶劍一口,昔年是武烈公戰陣上用過的,只可惜後人不爭氣,留在府中也是明珠暗投。便送與三郎為國效力,這個李清怎麼會推辭呢?好歹也是繼承先烈遺志啊,於是喜滋滋的接過,當即掛腰上了。
人家石小公爺什麼人,年紀輕輕的卻當家慣地,一應事物都想的周全,邊關殺敵,慨然而歌,哪能少了裝酒的器皿?而且李三郎還就愛官窯的貨。來人啊,將以前宮裡賞下的酒具給李公子帶上五套。
靠,發財了,只差金夜壺了,連李清自己沒想到的,人石小公爺都想到了,做衣服的絲綢錦緞足足就有兩大車,更不用說一路上給李清準備的那些吃的東西了,哪吃得完啊。這天氣放久了會壞地,可石小公爺只是微微一笑,客氣話了,簪纓之家哪頓把酒食吃完過?
這人心就是這樣,否則怎麼說不知道滿足是人類發展的原動力呢?石小公爺向來出手豪綽,這個李清領教過的,只是現下心裡卻有些期盼起來。以前還送咱八個丫鬟呢,這回也給不?話說延州那咱也需要端茶送水的啊;當然真實理由不是這樣,到時候跑到海上,自己帶著三個美嬌娘過幸福的小日子,一幫弟兄都乾瞪眼,這可不好,不利於人性化管理,再說要是那幫大老爺們憋不住,靠了岸就不管不顧的胡天胡地起來,是否有損禮儀之邦的名聲不說。很多花柳病後來據說就是這麼傳入中國的,咱不能這方面也走在歷史前面。
只可惜當初他在水雲莊裡一直反對用丫鬟,這下搬石頭砸自己腳了,石小公爺從頭到尾就沒有送人的意思,弄得李清只好盤算著日後到了海上,乾脆到倭國或者高麗搶一些女人來,一想起後世那些av女郎,李清心裡又平衡一點了。
站在船頭,李清滿臉春風地揚手和碼頭上的石小公爺道別,這趟沒白來。光這一船的財物怕不就值個十萬貫,而且還是在大宋的價,要是弄到海外去倒賣,翻倍都有可能,更加開心的是昨晚和石小公爺密談。說起延州之行後。要到海外尋訪仙山,現在王六公子就在江寧籌備這個呢。石小公爺很不忿這個王六居然搶在他前面,李三郎,待你從延州回轉,我等再細細商議,斷不能叫乾元佔了先去,高世兄不是也要你幫著造一艘船麼,那先幫我造兩艘罷。
李清倒沒打算因為人家錢多就全黑了人家的,就當入海盜股好了,只是高、石二位公爺的銀錢一送到江寧,咱不是又多幾艘海盜船麼?當海盜又不是做大俠,吶喊助威地當然越多越好。
湊在李清身邊一道揮手道別的還有徐指揮使,石小公爺可沒薄待他,剛才在碼頭上石小公爺扳著臉吩咐幾個侍衛一定要盡心竭力的護衛好李公子,雖說石小公爺現在被貶了爵,可到底還是皇親國戚,舊日威武郡王的餘威尚存,可不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教訓幾個侍衛的資格還有,可李清在邊上一看幾個侍衛點頭哈腰的德性,心裡雪亮,不用說,這一定是收了人家的錢,沒準還不少,否則腰不至於那麼彎,媽媽的,這可是沾了咱的光!
天高氣爽,風清雲淡,此時泛舟黃河地確是件賞心樂事,而且這年頭陝西還不是黃土高坡,自然黃河水也沒後世那麼黃,要不是李清急著趕路,大可垂鉤黃河之上,沒準還能釣上正宗的黃河大鯉魚來。
安小哥已經偷笑好幾回了,咱公子行事還就是這麼顛三倒四。
許是石小公爺打賞的銀錢著實多,徐指揮使和那兩個侍衛在李清面前愈加恭維,連安小哥現在都不是隨從身份,給當個爺供起來了,李清在船上想幹什麼,都有侍衛搶在前面去侍侯,不過呢,侍衛們找李清套近乎,李清卻找楊家哥倆套近乎,並且還老套不上,叫安小哥怎麼不偷笑?
老規矩,楊大守在船頭,楊二守在船尾,就連吃飯也是換著來,他們可聽說李清當年被遣送江寧的路上,就給人從船上踹到江裡,差點沒淹死,如今算是重歸李清門下,哪能還讓這事發生呢?晚上睡覺都是輪班。
可李清望著一覽無餘的寬闊江面,只能苦笑了,你當咱屁股腳感那麼好,老有人惦記著上來踹踹?長江有水盜那是因為有油水。現在黃河上有麼?經過唐末藩鎮之亂和五代十國的戰火洗滌,昔日繁華的關中之地已經是滿目蕭條,連糧食都要靠後方供給,現在河面上多是來往地糧船,那都是漕兵押運,就沒幾個水盜敢打這主意,而商船寥寥無幾,與如同過江之鯽的長江航道比,簡直是天上地下了。
楊大素來不愛說話。只是現在連個笑臉都沒有,楊二也不像以前那麼有興致,李清一站他跟前,他就低著頭,說什麼都答應,可李清不管問他什麼話,都用沉默來回應,好幾次邊上跟著的徐指揮使都要開口斥責,被李清狠狠地瞪回去了。
看來這心結一時半會還解不了。李清很懷念當初連同若英在內,一船的歡聲笑語,現下只有和安小哥在一起能說上幾句話,鬱悶啊,得,咱趕路吧。
這艘船是正經的糧船,隸屬延州府的。還是石小公爺的面子大,可不是順路搭船,專門送他們幾個人地,而石小公爺送地都是值錢貨,別看李清的小算盤扒拉地覺得賺大了,可連三分之一的船艙都沒裝滿,輕舟好行船啊,又是有心趕路,沒多久便到了上次李清來延州棄舟登岸的碼頭上了。
邊關就是邊關,與江南相比不只一點點差距。這已經是往延州運送物資的主要碼頭了,可徐指揮使耍盡了官威,也沒找到幾輛車可以幫李清卸下這一船的財物,其實李清根本也不想卸,最好直接送到江寧去,來回折騰多麻煩,只是當著幾個侍衛又不好說。
「徐大人,如此先留在船上罷,此去清風寨不過百里之遙,便叫這些弟兄們守在船上。我等先趕去清風寨,屆時再叫人回來搬取就是。」李清見徐指揮使在碼頭上發狠,便笑著說道。
其實徐指揮使知道這糧船的漕兵肯定與石府有淵源,因為這船就是石小公爺安排的,否則憑他地腰牌也要不來一艘空船專門跑一趟。漕兵不至於就會帶了東西跑掉。只是這也是偌大的一份家當,不放眼前看著。這心裡怎麼都懸得很。
可李清知道這些家當對富可敵國的石國公府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掉了好,沒準石小公爺一個不過意,補回來的還多些;李清象摸像樣的把石小公爺送的寶劍掛在腰上,叫安小哥把馬牽下來,說起這馬李清還有些不好意思,都是石小公爺送的,正宗地蒙古馬,不過人家石小公爺卻是掏大價錢買的,便宜了清風寨。
揚鞭縱馬和坐大車是兩回事,在船上休養生息了那麼些天,李清的屁股又完好如初,不到兩個時辰,便趕到「木頭長城」處。
這可不用驗什麼文書了,徐指揮使腰牌一亮,關隘上的都頭就屁滾尿流的跑過來聽招呼,也沒什麼好招呼的,要是依舊這麼趕,算來到清風寨不過半日行程了,咱休息下打個尖。
那都頭早叫來廂兵將李清他們的馬牽去餵,而安小哥和楊二解開行囊,拿出食物讓廂兵去熱熱,窮家富路,帶的很有些多,這還是將大部分全留給船上的漕兵了,李清不是簪纓之家的出身,吃一半扔一半地優良傳統沒學會,可石小公爺盛情不小,一路上李清叫漕兵們一起大吃大喝,剩下的還是很多,吃不完都要變質了。
沒多久牛、羊肉的香味便瀰漫了整個小關隘,那個都頭被李清也叫了來,小心翼翼的在桌邊斜插了坐下去,恐怕晚飯就能在清風寨吃了,而楊二和安小哥卻帶了兩大包袱的肉食,五、六個人根本吃不了,李清便叫那都頭拿些去給手下的弟兄分分。
之前那腰牌看的真真的,御前侍衛,這還是頭一遭見這麼有來頭的人,而且看情形這些侍衛只是跟班,眼前的年輕公子才是正角,那都頭很有些誠惶誠恐,就是延州地知府也沒聽說能用御前侍衛的禮,還不知道什麼來頭呢,哪敢聽李清說的真把東西拿走,一個勁的謙遜推讓,說要折了他們草料。
難道吃不完扔了?多糟蹋啊,總不至於叫人家吃剩下的吧,那都頭老是扭三捏四地不答應,李清可不耐煩了。自顧自地從桌上抓起幾大盆羊肉,叫安小哥也幫忙拎些,轉身便走到那些廂軍吃飯地地方了。
果然是兩重天,那邊吃不完地就扔了,而這邊卻簡陋的很,一群廂軍聚坐在桌旁,桌上什麼菜餚都沒有,每人不過一碗青菜湯,還一點油花都看不到。都在嚼著干饃,而且一看還不是白面的。
李清將那幾盆羊肉往桌上一放,擺擺手示意這些廂軍們分了吃去,李清這麼一動,徐指揮使和那都頭早跟過來了,見狀那都頭忙不迭的稱謝;當初在水雲莊操練龍翔軍的時候就錯怪了劉權,這回李清可謹慎些了,心平氣和的對那都頭說道:「非是不知你等艱苦,然此處乃邊關左近。飯食應是朝廷供給,日日吃這破玩意,事但有變,叫手下弟兄如何有氣力禦敵?一旦叫黨項人壞關而入,這責任你當得起麼?」
李清覺得自己說的這話在情在理,而且態度也很平和,又是好心。誰料到這麼說話還會得罪人呢?
本來送些肉食過來,那些廂軍們也感激的,壞就壞在一開口上面了,「誰說這是破玩意?有肉食又怎地?我等還不稀罕吃呢!」人群中有人低聲說道。
李清一愣,咱教訓地是當官的啊,難道這小都頭這麼受愛戴麼?這可奇怪了,邊軍的供給斷不至於如此簡陋,難道他們也是為了省錢回家?
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當然也有可能是李清自己錯怪了人,不過李清現在很有些悻悻的了。人家不稀罕吃,你還在這充什麼大頭蒜!李清正要沒趣的轉身離去,忽而被那些廂軍手中的干饃吸引住了,這饃的形狀怎麼有些……有些眼熟呢?
「拿過來我瞧瞧。」李清對一個廂軍手指著那饃說道。
沒人理他,誰叫你說是破玩意呢?一群廂軍都是冷眼看著李清,倒是那都頭知道李清原本是好心來著,見了這情形忙從一個廂軍手上搶來半塊饃遞到李清手上,口中陪笑道:「這位大人休要在意,小的們粗鄙無文,甭和他們一般見識。只是行軍餅委實不能算是破玩意,說來話長,昔年在天宇山痛殲黨項人的李公子,因恤我等邊軍辛苦,方特製了這餅出來。如今延州諸府邊軍。俱是以此為主食呢。」
怪不得覺得像餅乾呢,只是那都頭地話說的李清臉上有些發燒。咱啥時候有這好心來著?肯定是劉叔為咱臉上塗脂抹粉了,為掩飾心虛李清掰了一塊塞進嘴裡,這才明白為啥桌上每人都有一碗湯,這玩意太干了,要不是當著眾人面,李清肯定會吐出來。
勉力嚥下去的時候,噎得李清都有些翻白眼了,這也是這一向吃得太好,想當初在蘇州府的土地廟裡,干饅頭不一樣啃得歡?李清知道那些廂軍肯定在偷笑,這會也顧不上看人家臉色,忙把手中剩下的半塊行軍餅遞給安小哥,安小哥也掰了一塊放嘴裡,然後對李清只笑不說話。
不說咱也明白,這東西比咱當初在水雲莊裡鼓搗的好吃太多了,安小哥擁有全部發言權,那會李清就逼他吃來著,看來劉叔他們費了不少心機,說來和咱李清其實沒多大關係了。
可徐指揮使不這麼想,見著那些廂軍看著李清都不忿的眼神,他拉長個臉喝道:「你等委實不識好歹,本是體恤來著,公子說是破玩意就是破玩意,有甚地不服氣?你等可知眼前這人是誰麼?正是李清李公子!」
這下弄的李清更是無地自容了,某些時候人家對你客氣比罵你還要叫人難受,那些廂軍一聽眼前這位公子就是李清,那神情立馬就轉了一百八十度,也不像之前那麼拘束了,好幾個湊到李清面前來問安,還說自己的家眷就在清風寨裡呢。
李清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剛還說是破玩意呢,原來還算在自己頭上,枉人家對自己那麼親熱了,整得跟個不知疾苦的公子似的,李清忙問那都頭:「邊軍不是按例都有供給,為何將這行軍餅做了主食,可還吃得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