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三百五十三章 山水有相逢 文 / 狐雲
這是李清到了大宋後最難受的一次離別。
哪怕是被遣送回江寧,他也沒有這麼傷感過,只是現在他抱著腳板抹油的想法啊,一旦揚帆出海,少說也得十年沒法回來,到時候可真就是物是人非了,而且憋屈的,是送他的那些人,根本沒在意到這個。
若英和雲三娘當然要哭哭的,這時節肯定希望李清留在她們身邊,李清沒告訴她們太后實際上把她們當人質留在京城了,不過她們倒也沒鬧著非要和李清一起去延州,連若英都這樣,因為理由實在太充分了,挺個大肚子到延州不是給李清添麻煩麼?
而高小公爺和小天子根本就沒來送,只在莊裡和李清打哈哈,人家正忙著呢,小傢伙還不經意的叫李清快去快回,如今鬧大發了,全國總動員,這麼大型的競技會光諸路預選都得幾個月,李清趕緊到西邊把那個叫李元昊的小蠻夷打發了,好趕回京城看開幕式。
張管家和柳七有些不捨,可神情也還是開心的,不就是去趟延州麼,至少完事後李清可以回京城了,誰會把蠻夷放在眼裡,又不是北邊的契丹人,上回李清不是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麼,想必這次也一樣。
李清也沒心情逼柳七填詞送他了,強扭的瓜不甜,你看好端端的一首《雨霖鈴》叫柳七寫成個啥了?還是李清親自動手加耍無賴才還原了歷史本色,這回也不幹那掃興事了,話說他還狠狠的坑了柳七一把,競技會開博戲的莊家可給水雲莊搶到手了,理由還是那理由,不過秦樓楚館的姑娘們不好出頭露面,於是柳七被李清推到了前台。雖說咱大宋無論官紳士民都喜愛這調調,可士子幹這活,總要被人議論的,想中舉就更難了,可李清認為自己是做好事。柳七中了舉最多也是做個小官,還是讓他老懷才不遇的多寫幾首詞罷,至少那首《滿江紅》的曲子柳七還沒度出來呢,以後叫岳飛填什麼去?
安慰完哭哭啼啼地若英和雲三娘,再被謝大娘拽一邊囑咐他千萬別衝動逞強,李清又交代張管家記得到萬全司去催催弩,一片叮嚀聲裡,李清一行躍馬西行。
要說太后一心想叫李清去送死,那還是冤枉了人家劉妹妹,雖說官兵不允許出面。可一應軍需糧秣都是李清要多少不打折扣,並且最關鍵的,此次去延州,還給李清派了幾名內庭侍衛隨行,就是保證李清的生命安全;這一樣是殊榮啊,就是出使契丹的大官兒,也從沒御前侍衛做保鏢的理。
可李清卻認為這是太后派來監視他地。否則怎麼都是分屬不同部門的呢?就是個相互監督的意思罷了,一個金槍班的,一個招箭班的,領頭的人就是老熟人了,御龍朵骨子直的徐指揮使,既然把咱從江寧那個**窩裡揪了來,再陪咱一起去延州,也算報應吧。
只是再怎麼心有成見,公款消費的感覺還是非常的好,連安小哥一起五個人。吃喝拉撒都由官方驛站接待,只要徐指揮使把他的腰牌亮亮,驛站地小官兒立馬將他們做貴客接待,住的是上房,吃的是酒宴,說是待遇比正選的知府都高。
只是這次有些可惜,李清不是來遊山玩水的,徐指揮使壓根就沒催他,而且還處處陪著小意,弄得李清都沒辦法對人家老拉著個臉;沒見那些驛站的官兒怎麼巴結麼。見著御前侍衛做跟班,準把他李清當著皇親貴戚了。
可李清要趕路,他實在放心不下清風寨,要是李元昊帶著大軍殺到怎麼辦?就是徐指揮使安慰他說:若是黨項大軍犯境,邊關定有急報。還非得經過這驛站不可;但李清還是無法坦然。黨項人可都是騎兵,來去如風。突襲怎麼辦?
趕路就簡單了,驛站裡有現成的馬,還真沒說錯,待遇絕對比知府要高,因為這些馬本是給驛路急報用地,等閒人可別想打這主意,可徐指揮使身份一亮,並說他們一行就是要急赴邊關,哪有不給的?一路揚鞭直催,都不用顧恤馬力,過了百來里到了下一個驛站再換就是,連馬都不用喂。
這就比上次和若英他們同行趕著大車不知道快多少倍了,沒幾天,洛陽在望。
「李公子,今兒便宿在洛陽城裡罷,再者也要棄馬換舟,歇息半日誤不得什麼事。」徐指揮使手指著隱約可見的洛陽城門說道;這幾天一路急趕,徐指揮使就是一身武功,也覺得有些吃不消,畢竟在京城裡養尊處優慣了。
李清就更不用說了,心裡急可屁股不爭氣的很,皮馬鞍上鋪了軟墊都不行,大腿兩側火辣辣的疼,這回可沒有若英給他揉揉了,這一路也是咬牙苦撐下來的,聽的徐指揮使這麼一說,也就驢下坡的點點頭道:「那便宿在洛陽罷,煩請徐指揮使派人上碼頭上瞧瞧,要是有赴延州的糧船,捎上我們一程才好。」
徐指揮使哈哈笑道:「不勞公子吩咐,在下醒得。」
李清回頭對安小哥說道:「小哥,不曾想又回洛陽了罷,還記得那水席不?只是上次的廚娘怕是找不著了,不知驛站地手藝可比得上幾成?」
安小哥卻瞪大著眼睛沒回答李清的話,猛然叫道:「公子你看,你看,那是誰?」
李清聞言轉頭一瞧,怪不得一說起洛陽,心裡就有些心思思的,可不就是他在洛陽麼!
洛陽是個大城,現在又是正午時分,來往人流如鯽,加上李清有些困頓,之前還沒留意,離洛陽城門里許之外的官道旁,一人立在馬旁,一襲白衫,頭上束著一個銀冠,陽光下閃閃發亮,正翹首向這邊張望。
李清顧不上腿疼。急忙催馬前行,行到近前一勒馬,從馬上滾下來,還沒站穩,便抱拳笑道:「京城一別就是數載。今日重逢,叫李清驚喜萬分,石公爺別來無恙否?」
那人搶上兩步,也沒還禮,一把扶住李清,眼角有些微紅的說道:「奉節無狀,行事鹵莽以至連累三郎,本以為三郎必心有芥蒂,還恐對奉節敬而遠之,今日一見。足慰我心,三郎受苦了罷。」
李清哈哈一笑,「有甚的受苦?只是石公爺家業本大,羈懷亦多,若不成向日與我同赴江寧,一睹秦淮***,豈不是美事?可惜了。可惜了。」
石小公爺臉上一紅,「三郎休再以公爺相稱,奉節不孝,丟了祖蔭,若是三郎不嫌,奉節願事三郎為兄,便如德顯一般直呼我名就好。」
李清回頭看看徐指揮使他們駐馬在二十步外,並沒湊近前,便壓低聲笑道:「石公爺還要寬心些才好,世事皆有定數。我料過不得些年,那祖蔭依舊會回來的,石公爺莫若耐下性子,風花雪月他幾年,亦是美事。」
石小公爺也哈哈一笑道:「不見兩載,三郎亦是舊性情,罷罷,祖蔭也好,功名也罷,都是身外之物。如今也不去管它了,倒是如三郎所言,人生得意需盡歡,莫使金撙空對月的好。」
李清笑笑的看著石小公爺,當年年少多金地翩翩少年郎。這兩年想必過地有些鬱悶。眉頭額角都生出些滄桑來,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他李清視風花雪月為樂事,可人家養尊處優慣了的人,恐怕把別的東西看的要重些了。
只是人人都想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豈可知青雲不易上,高處不勝寒否?
李清先前寬慰石小公爺說祖蔭還會回來,其實石小公爺怕不也是一般地想法,好歹也是為當今天子出過一把力,只是不知道那小傢伙十幾年後還會記得這份人情不,連一個王朝都要被雨打風吹去,何況是如過眼雲煙地富貴,哪有萬年基業?
當然故友重逢是件快樂地事情,哪能老糾纏這樣深刻的哲學問題,李清回頭笑罵道:「小哥你還不快些滾過來,大刺刺地坐在馬上,一點規矩都不懂麼!」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人家只不過被奪了爵號而已,家業沒損半毫,與之相比驛站的超規格待遇簡直是喂牲口的,那驛站的小官兒皮打皺湊上來獻慇勤的笑臉,怎麼能和二八麗人巧語勸酒來地有情調?細算起來李清到了大宋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到有身份人家裡正式做客人,而且還是主賓,這才算是開了眼,還惦記什麼洛陽水席呢,面前的珍饈美味已經記不得換了多少道菜了,而且甭說菜式,連依次過來勸酒的妹妹都記不得哪個是哪個了,怪不得人家小公爺不大逛秦樓楚館,敢情自己家裡都可以開他十個八個,咱還說什麼秦淮***?
好盛大的排場,連安小哥都人摸狗樣的獨坐一席,更不用說那幾個御前侍衛了,只是李清已經告訴石小公爺那幾個就是鷹犬而已,說是護衛倒不如說是監護,所以石小公爺便把他們安排坐得有些遠,這樣聽不見他們談話了。
酒過三巡,石小公爺對李清說道:「三郎趕路辛苦,此番到洛陽,莫若多歇息兩日才啟程如何?昔年簡慢了,這回也好讓奉節盡盡地主之誼。」
石小公爺知道李清來洛陽不奇怪,之前在城門口一見著,李清就明白這肯定是高小公爺通知的,人家畢竟是親戚,打斷骨頭連著筋,怎麼說李清和小天子有些交情,日後小傢伙要是忘了,李清也能幫人家說說好話。
只是李清這回自己都抱著跑路的念想,這說好話,怕是暫時幫不成了。
李清將酒杯放下,鄭重地對石小公爺說道:「非是李清不願長待,只是聽聞清風寨與黨項人有隙,此番李清去延州,就是怕黨項大軍前來生事,性命攸關,恐不好久留。」
石小公爺搖搖頭道:「奉節空有富貴,然行事一無所取,與三郎相較,不如遠甚了;何須慮及甚的黨項人。如今清風寨好生興旺,豈是等閒幾個黨項人便可撼動?非是奉節巧語欲留三郎,只怕清風寨比那延州城更堅固些。」
唉,看來就沒人知道李元昊的厲害啊,李清也沒辦法和石小公爺說清楚。咱大宋歷史上就是為這個輕視吃了多少虧,李清可不願犯這個錯誤。
不過石小公爺的神情似乎另有隱情,李清倒要問問了。
石小公爺並沒有說假話,清風寨現在的確是興旺的很,並且說堅固的超過延州城,也不是虛言,因為他早就派人去看過。
只是石小公爺地感慨並不是指李清干的有多好。
就像之前安小哥在城門見了石小公爺卻仍端坐在馬上一樣,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李清所想一樣,有的人還在生石小公爺地氣。
前兩年清風寨還沒有今天這番景象,聞風來投的人實在太多。倩娘和劉叔當時只做了幾千人地打算,可本意立寨就是為了收留邊關這些沒著落的苦命人,劉叔又怎麼會把沒活路來投的人拒之門外?這一來捉襟見肘,費用根本就不夠用,沒奈何劉叔才寫信叫謝大娘想辦法。
可石小公爺早就知道這事情,這麼點錢對他來說可是小菜一碟,於是他派人去和清風寨聯繫。要錢要物只管開口就是,可惜他被人一口回絕,孫五帶著若風在清風寨,早就把京城發生的事情了,劉叔氣得直跺腳,早說楊家那兩小子和咱們不是一條心呢,可公子就是不聽,這下好了,到江寧還不知道怎麼受苦呢。
要說事情只是牽連到李清,這個沒什麼。可指使楊家哥倆把水雲莊的人全關起來,就怎麼都不能叫人原諒了,什麼是吃裡爬外?這還能叫朋友?得,咱們寧願餓死都不會要他的錢!還開口要錢要物呢,在清風寨最緊張的時候,石小公爺送去地一船糧食都被劉叔堅決的退了回來。
叫石小公爺憋氣地地方還不只這個呢,謝大娘在京城廣邀青樓姐妹辦慈幼局,洛陽可是大城,哪能少了她們?可洛陽知府不是江寧知府,本來就是官員三年不聽樂。洛陽的青樓楚館少了一大半的收益,但衙門要收地花捐並不曾少了半分,而做那衛生巾地進項一時半會又不是很大,洛陽這邊開的慈幼局當然也是費用緊張地很。
可就這麼著,石小公爺捐錢給慈幼局還是被拒收了。慈幼局就是用李三郎地名義辦起來的。李三郎怎麼倒的霉被遣送江寧,雖然官府並未明示。可姐妹們心裡都清楚的很,當然不會收他這個罪魁禍首的錢。
人心它就是一稈秤,什麼叫「義」?咱大宋可不是唯利是圖商人吃香的年代。
「誤會、誤會,石公爺休往心裡去,只是有些人不明就裡,以紕傳紕罷了,當日情形亦是無奈何的,再說李清去了江寧,見識秦淮***不說,便是際遇亦有不凡,若說起來,還要感謝石公爺才是。」李清笑道。
這可不是假話,要沒被人踢屁股掉下江,這會腳板抹油的出路都不知道在哪呢?再說李清真不是很介意當初被石小公爺派人關起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麼,後世人幹壞事都是這麼說的,更何況人家本不是對自己有惡意,而且話說回頭,當初他不是也期盼石小公爺能成事?至少現在不會被太后逼著和李元昊打擂台了。
「三郎氣量之大,奉節愧不能言,只是現在清風寨興旺,想必亦不到奉節多事了。」石小公爺歎道。
李清笑了,咱不使勁想法撈錢,可有人要是願意送,還真沒理由拒絕,咱可是後世人,錢眼比心眼大的,李清端起酒杯對石小公爺說道:「世事白雲蒼狗,人心明月清風,路遙才知馬力,李清怎麼會不識好歹如此?此次前去延州,若是有所缺,還望石公爺看在往日情分上,不吝相助才好。」
石小公爺也是慨然說道:「但只便三郎有所求,縱是叫奉節盡出所有,亦是不能辭,三郎心憂清風寨,奉節也不好強留,只是有兩個故人亦想隨三郎前往,今兒便說好,一出得此門,從此與石府再無牽拌,不知三郎能容否?」
李清大喜說道:「是不是楊家哥倆便在洛陽城?快快叫來相見,有甚不能容地,小哥,如今我們這些人又是一般齊了,你高興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