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二百五十四章 偷得浮生一日閒 文 / 狐雲
做賊一定會心虛的,假如做了賊還不心虛,那一定是壞人而不是賊。
李清就心虛,儘管他其實還沒打算去偷什麼。
可人家柳七一點都不心虛,雖然他不知道偷了多少妹妹的心,可見要做大眾情人,首先神經一定要很堅強,英雄難過美人關,就是因為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殺傷力太大,結果糊里糊塗泡妞泡成了老公。
「三郎,怕是如此安排,有不打自招之嫌,此刻京城並未傳出任何消息,若是開封府來人,見水雲莊已先遣散眾人,不反而何?屆時三郎如何自辯?要真論起來,此乃謀逆大罪,三郎即便有心為眾人應下,惟恐就算只定三郎為從逆,這傾巢之下、豈有完卵?莊內眾人俱要被勾連進去,三郎能保得下誰來?」柳七慢條斯理的說道。
「不但柳某不離莊,便是莊內眾人,亦不要離莊,張管家,麻煩去安置其他人等,言道現在已無事,平素該如何行事,現下亦然,斷不可叫眾人驚慌。」柳七說完,張管家拿眼睛看看李清,他當然不願意像李清說的那樣帶人去張家莊,那樣水雲莊不是全完了麼?現在聽柳七的意思似乎有辦法應對,那敢情好。
見李清還有些遲疑,柳七歎了口氣道:「三郎你好糊塗,昔日周懷政欲作亂,寇老相爺幾曾參與過?也是被牽連進來,若不是仗著往日的聲名,此時早成刀下之鬼耳,假若三郎被勾連,我等又豈能安然?天下之大,恐無立錐之地,非是柳某要拿眾人性命相搏,惟今之計,只能與三郎休戚與共,便是被開封府都拿了去。過堂時也好為三郎做個見證,豈不比你一人之言為好?」
這會李清才反應過來,自己急急的要遣散眾人,的確是心虛了,等到了開封府,自己要說不知情都不行了,要是事先不知情,怎麼會把莊裡的人都送走避禍呢?分明是做賊心虛。知情不報就是從逆,當然也可以解釋被石小公爺叫人關了起來,可是合莊上下就只有孫五一個人帶傷,而且還不重,這忠君之心劉皇后怕是不能認同罷,他李清可是能在黨項人千軍萬馬裡殺個三進三出的人物,難道會這麼輕易的被人關起來?
昨天還覺得那些人態度不好可恨,今天卻恨不得是被他們五花大綁了,可見做戲一定要全套,安小哥提議是不是統一一下眾人的口風。就說是被石府重兵團團圍困。眾人竭力反抗未果,故而未能脫困的,至於傷痕麼?安小哥咧了咧嘴道:「若是輕了。恐官府不信,若是重了,又下不去手。」
李清擺了擺手,不用了,這個用不著做假,撒謊這東西,小事情可以用用,大事上可要慎重,李清小時候調皮,在外面惹了事回家就得撒謊。而通常撒謊一開了頭,就需要一個更大的謊言去掩飾,往往到後來弄得不可收場,這可是他多年的經驗,惹了大麻煩,老實坦白承認錯誤,一般懲罰就會輕很多的。
昨天的情形莊內可是人人都見著的,一百多號人啊,哪能個個經得住奸似鬼的官吏詢問。大人行小孩也不行啊,這一處露了破綻,那別的地方就是不做假,人家也不信你了。再說要自己去傷自己人,還像安小哥說的,沒法下這個手。
「柳兄,你說開封府會信我李清不知情麼?」李清心裡沒底,惴惴不安地問道。
柳七苦笑一下,搖了搖頭,也是,要是逍遙會大舉造反,別人告訴他石小公爺不知情,李清也是不會信的;可要是開封府不信,咱們一點都不預做安排,那不叫人家甕中捉鱉麼?見李清還要問,柳七歎了一口氣道:「事到如今想要脫困,不在開封府信不信你是否知情,而在……」說著柳七用手指朝頭頂上指指,「而在於上面覺著三郎會不會謀反。」
不行,這可沒把握,李清相信太子肯定不會認為李清是造反,可當初周懷政也不是造太子的反啊,不照樣被皇后給嚓嚓了麼?咱可不是寇准,沒什麼好名聲可以讓人家顧忌,反是臭名有些遠揚,而之前李清那些出格的行為,好像這皇后幾乎都有些縱容了,反常即為妖,李清可不覺得劉皇后會喜歡他。
柳七的論斷得到了張管家和安小哥的支持,特別是張管家,這水雲莊可是他一手打理了多少年,現在一下子拋開,的確很是不捨,不過孫五卻不是這麼想的,「公子,既然情況不明,莫如我先到王老將軍府上打探打探消息再決定如何?」
這可不行,現在找誰就是給誰惹禍,別說是王德顯了,就是龍翔軍那也不能聯繫,沒有為自己安危拖兄弟朋友下水的道理;見李清說的鄭重,孫五便勸李清還是先避避的好,等情況明瞭再做打算不遲,那清風寨也是李清的產業,自己想去看看還不成麼?哪怕說是看望劉叔和邊關的老兄弟也好啊;就是追捕文書到了邊關,想必那些將士也能網開一面的。
李清有些遲疑,孫五這說法近乎有些無賴了,應該是他李清的一慣做法才對,哪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呢?不過只要李清他自己不走,將這借口放在若英兩姐弟身上倒是可以試試的,現在心頭亂如麻,也沒心思去細想柳七的說法究竟有幾分道理,要等到開封府的衙役上門,那就想怎麼樣都晚了。
「小哥,去將若英叫來,張管家去幫孫五哥收拾行囊,備好馬匹,多帶盤纏,隨即便要上路的。」李清說道。管不了那麼多了,先把這兩個送走吧,謝大娘和雲三娘別人也很難硬牽扯進來,而若英這姐弟與他李清卻是同命連枝的了。
若英不同意,不是很意外,不過她卻非常贊同先把若風送走,不管李清怎麼勸說都不行,小媳婦別看平時對李清是百依百順,一叫起真來,牛都拖不回頭,李清都有些冒火了,怎麼這麼不明白呢?你在外頭好歹還能想法子幫我啊。大不了再去擊鼓嗚冤好了,要是兩口子都被抓進去了,那不是全完了麼?
「三郎,你休要再勸了,若英不會走的,生死也要同你在一起。」
若英的話說得很堅決,見李清陰沉個臉,若英又放緩些神態說道:「三郎。自打延州一役後,若英便對自己說再不會離開你一步,你我夫妻一場,行得再遠些,也是脫了不干係的,你若有事,我豈能獨幸?沒得倒會牽連了若風。」
這節骨眼上還要犯強的,李清正想厲聲呵斥下,若風卻推門跑了進來「姐。哥。那些人走了吧,現下可是沒事了不?」
得趕緊換上笑臉,若風這小傢伙跟他姐姐一樣犯強的。要是他也知道情況緊急鬧著不肯走,那就麻煩了,李清佯笑道:「都走了,現下沒事了。」
若英卻一旁搶著說道:「若風,想劉叔不?我們一同去看他可好?清風寨又有些拮据了,我與三郎要攜些財物過去,想必要遲些,你和孫五叔騎快馬先去替我們報個信好不?」說完還對李清使了個眼色。
若風畢竟還是個小孩,興奮之下便未察覺到廳裡諸人神色有異,一聽可以騎快馬出行。又是干正經事,一疊聲的說道:「好啊,好啊,我現在馬騎得要比太子好很多呢,再遠都不叫累的,幾時便走?保準叫你們追不上來的。」
李清和柳七交換了下眼色,罷了,看來若英是不會走了,便做一對同命鴛鴦吧。李清忙叫若英去幫若風收拾行裝,記得天氣冷,多帶些御寒的衣服。
很快孫五和張管家也回到廳裡,因是騎馬趕路,包裹並不甚大,銅錢這玩意沉不好多帶,張管家此時可不會在意什麼精打細算了,在庫房裡見什麼東西值錢便塞包裹裡,銅錢不多,金銀玉器倒有一大堆。
若英牽著若風的手出來時,臉上淚痕未乾,只是若風以為姐姐是為他擔心呢,小傢伙好不容易認為自己可以和大人一樣幹些正經事了,反是一個勁的安慰若英,「姐姐休要為若風擔心,出門後我不惹事的,必聽從孫五叔的吩咐,一定把信盡快送到的,姐姐隨後趕路可要慢些,別著急。」
還真不敢多說什麼,怕說著說著自己也控制不住情緒,將若風摟在懷裡使勁抱了抱,鄭重的對孫五一揖,「拜託了,孫五兄。」
孫五壓底了嗓門說道:「一到了延州,我便會和劉叔商議,只要公子能保得性命,我等定會前來搭救。」
幾聲馬嘶,揚起一片塵土,孫五帶著若風走了,若英依著莊門直到望不見兩人的身影才回轉身來,回首卻對李清展顏一笑,「三郎,許是餓了罷,我便去吩咐廚下備些好菜餚來,你與柳公子好好的喝幾盅兒,當補補昨日元宵拉下的虧空好麼?」
反正事已至此,多想也是無盞,經過昨日一場驚擾,慢慢的水雲莊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小孩子總是忘性大的,沒多久又在園中各處追打玩耍,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一般。
站在欄杆邊,望著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景致,李清才忽然覺得這平常的生活原是這麼的好,水雲莊是那麼的華麗精緻,還有好些樓閣我自己都沒去看過呢,以前總覺得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機會,現在才發現,時間與機會,人生總是那麼的少。
菜餚很是豐盛,而且不獨為李清他們,整個莊裡都是大張宴席,一股濃郁的肉香隨風飄散,張管家今兒的手面可不小氣,反正省下來的錢都不知道是誰的,而且他今天也不是很講客氣了,李清叫他入座一塊喝酒,他也沒謙讓。
既然要盡興,就不能少了歌舞,小樓上擺了五、六桌席面,將那些學琴的小丫頭們都叫了來,讓咱瞧瞧你們的技藝學得怎麼樣了?揀著自己拿手的操演起來,不必拘束,反正在座的個個都要唱小曲,連張管家都不能例外!
開頭大家還能拿捏得住,可這酒一直喝到太陽偏西,到後來可是個個都有些醉意了,張管家百般推托不肯唱,李清便叫那些小丫頭扯著他鬍子灌酒,安小哥也有些失態,直嚷著要李清唱「姐兒頭上戴著杜鵑花」,說這歌他怎麼聽都聽不厭的,結果李清便連唱了兩遍。
還是柳七騷包,他唱曲的時候也不要人伴奏,而是拿根筷子敲著桌上的碗碟,擊節而歌,「早知恁麼,悔當初,不把雕鞍鎖。向雞窗,只與蠻箋象管,拘束教吟課。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閒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好個針線閒拈伴伊坐,這人生快樂自有不同,卻處處別有意趣,管那個神童晏學士聽得順不順耳呢,咱李清就是喜歡,喜歡了就要支持,這支持就是李清舉著兩根筷子也一頓亂敲,敲得柳七唱走調了為止。
好久不曾見若英跳舞了,本來李清還想摟著她來曲華爾茲的,無奈酒氣上頭,腳下有些虛滑,惹來一班小丫頭的哄笑,李清還不服氣了,笑什麼笑?安小哥去馬棚裡扯兩個馬蹄鐵來,咱今天叫你們開開眼界,見識下咱的踢踏舞,就不知道這樓板結實不,別給我踩得都是窟窿。
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也得過且過,偷他浮生一日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