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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二百一十七章 聚散 文 / 狐雲

    幾家歡喜幾家愁。

    別的公子哥兒還行,就是心裡有不樂意的也不好公開說出來,募捐義舉,總不好說自己就是衝著抱妹妹來的;只是錢蔚有些不同,上次水雲莊聚會因為腿傷,他只好在邊上看著,如今好利索了,誰知道李清這傢伙把舞給改了,現在看李清的眼神那叫一個哀怨啊。

    其實李清也很後悔,交誼舞就交誼舞好了,幹嘛沒事要把宮廷舞折騰出來呢,這樣的舞李清自己都不想跳,不過宋祁和張先態度就不一樣了,樂的快蹦起來,三郎,這個好!

    李清毫不客氣一人翻一個白眼,給宋祁還是個加大號的,因為這風流的小宋時常竄到謝大娘身邊發表自己的見解:「謝大娘,《禮記》云:禮以道其志樂以和其聲;正所謂凡音者,生於人心者也;樂者,通倫理者也;這男子俯身為禮似有不尊,改為揖讓何如?」

    手上沒傢伙,否則李清抓起來就會砸過去,什麼狗屁話,男的彎腰給妹妹行禮,怎麼就不合倫理了?很有些懷念中學裡老師呼嘯而去的黑板刷,最好還蘸上墨,看你說嘴不說嘴!

    不過還就由得人家說嘴,誰叫人家《禮記》倒背如流呢,這宮廷舞沒別的特色,還就是行禮多!

    後世為大眾熟悉的國標舞蹈,歷史並不久遠,雖然說起源地不同,分成拉丁舞和摩登舞,其真正規範成形,還是二十世紀初,英國皇家舞蹈教師協會成立之後的事情,奉英王之命,英國皇家舞蹈教師協會將傳統宮廷舞和拉美國家的各式土風舞結合起來,才有了以後的國標交誼舞,而在這之前,西方都只跳宮廷舞。

    既然是華麗的隊列宮廷舞,講究的就是舞姿莊重、典雅;舞步嚴謹、規範。而且群舞過程中還要交換舞伴,大部分動作都是牽手或者挽手,這一交換舞伴還又得再互相行禮,抱腰的動作極少,怪不得各位公子爺們要失望的。

    李清對這宮廷舞的印象並不深刻,只是覺得一大群人這麼跳著好看,誰知道加入其中才發現著實無趣得很,連個曖昧眼神都沒法交流;幸好有謝大娘這樣的行家在。李清只要稍一比劃,謝大娘自然會編排動作,忍著性子弄完了布魯斯和狐步舞,到華爾滋的時候,這個可是要旋轉的,謝大娘一時想不出怎麼個高速轉還能交換舞伴,李清也打死不說這本來應該叫圓舞曲,就是大家圍一個圈子,傻帽麼?一群人圍一個圈,等半天才蹦到中間轉一下。得,也別換了,咱就抱那麼一會腰行不?

    想打退堂鼓都沒辦法了,要是只有宋祁和張先這兩鳥人喜歡。李清才不管呢,還就不信他們不喜歡和妹妹抱抱的,只是石公爺本來對李清要弄這舞不是很讚賞,可一見了宮廷舞的模樣,居然拍手叫好,三郎跳將出去,怕是少了很多羅皂罷。

    那當然,沒見妹妹們都帶手套,早知道自己就不想這鬼點子了,一點手感都沒有。

    沒意思的很。都找不到一個人說說別的,全都著了魔,因為日期臨近,還都挑燈排練了,莊裡學琴的小丫頭和丫鬟們全都趴窗台上看,連張管家都借說事的借口,進來瞧過好幾回了,狗兒就更加,像過年似的在人群裡亂竄。

    李清自己悄悄溜出正廳,也沒驚動若英,總也得有個主人在場,再說答應了謝大娘若英也出場的,這年頭家裡還真沒啥娛樂的,自己還可以出去瞎混,若英平時也足不出戶,難得的機會乾脆讓她好好樂樂。

    瞧著眼前似曾相識的情景,李清頗有些感歎,只是柳七也正忙著教那些公子哥兒動作,既然沒人可以聊聊,乾脆跑出來清靜下。

    今夜的月光格外皎潔,樓影層疊,水雲莊大部分地方都陷入靜寂的夜色裡,行的遠了,微風將絲竹聲遙遙地送來耳邊,恍若隔世。

    突然幾聲清越的笛聲傳來,李清才發覺自己已行到妙玄所居的道觀附近,這道士乃是方外之人,自從逍遙游為李清京城造勢之後,一直與師妹妙真深居簡出,連與李清都不大來往了,更不用說與一干公子哥兒交往。

    只是不知道妙玄還能吹的一手好笛,李清站在觀牆外靜靜地聽,依稀是一首《落梅花》,曲調清冷俊逸,於這夜晚更深深的透著股寒意,意境與眼前亭閣林立的水雲莊大相逕庭,等到一曲終了,李清邁階而入,口中笑道:「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道長方外之人,原來也會想家。」

    話一落音,李清自己愣了,在牆外將曲子聽完才進來,原就是不想打斷了妙玄的興致,等到進了來,才發現觀中席地坐著許多人,而且吹笛的不是妙玄,而是多日不見的妙真。

    忽然李清自己覺得有些失落了,楊家哥倆、安小哥再加上劉叔、別,五,只除少了若英姐弟,不就是當時風陵渡初會妙玄師兄妹的情景麼?

    原來你們在此聚會,居然不叫我?很有些不仗義了。

    也不管安小哥陪著笑臉迎上來,李清擠到劉叔邊上一屁股坐下,劈手奪過酒杯往口中一倒,不滿的說道:「原來你等在此快活,不曾知會我一聲,端的不夠意思。」

    劉叔只是一笑,端起酒壺給李清再斟滿,只是院中再無一人說話,今天月色好,並不曾點燈,一行人都是安著在院裡,妙玄見李清進來也只微微一笑,見自己一來就冷了場,李清衝著妙真笑道:「還真是怠慢了,不曾想仙子原來吹的一手好笛,今夜月光如水,李清恰逢其會,煩請仙子再奏一曲,以定凡心。」

    妙真抿嘴一笑,口中說道:「李公子說笑了,妙真何敢當仙子稱謂,公子心思靈動,於這曲調上又是大家,焉能班門弄斧?」說完,低眉垂首,壓根就沒有再吹的意思。

    沒勁的很,當初大家一路行來,打鬧玩笑不分彼此,現在李清渾然成個局外人了,眼見著自己擾了大家的興致,可要離開李清又覺得不甘心,這段時間弄那麼的新鮮東西,還真把一幫老哥們疏遠了,李清強笑道:「既然仙子不願吹笛,不若李清為諸位吹一曲如何?」

    一聽李清也要吹笛。連孫五不善言辭的也使勁點頭稱好了,只是妙真有些遲疑,這笛蕭可都是比較私人性的樂器,怎好借人?她正猶豫呢,李清對她一笑擺手,示意不用;他李清可不會吹笛。

    深吸一口氣,姿勢也端坐好,李清微瞇著眼,撮唇成形,用口哨吹起後世笛曲中經典中的經典《姑蘇行》來。這首曲子乃是後世江先謂所作。描敘蘇州城裡的秀美風光,曲調平和舒緩,寬廣圓潤。特別是首尾的慢板,優雅抒情,讓人一聽,恍如夢中。

    李清還將中段略顯歡快熱情的快板也放慢了許多,這如歌的行板與那如水的月光一般沁入人心,曲到盡時,低吟回轉,餘韻不絕;這《姑蘇行》曲子可不單純是描寫蘇州城內的風光,若如此,怎會在略帶憂傷的曲調裡。卻又讓你蕩氣迴腸,將夫差、干將、寒山寺、虎丘塔這數千年的滄桑,化入若小橋流水般的曲調,終成西子一歎。

    老長的一曲,吹完可有些口乾舌燥,李清將眼前的杯中酒一飲而進,論解渴酒就不如茶好,只是如今院中諸人都如老僧坐定一般,連平素對音樂不大感冒的安小哥也低頭不語。李清也耐著性子沒動彈,這人啊,都得有個心境,音樂本就是個移情入性的,配上今夜這麼皎潔的月光,誰的心底又沒有個回味的往事呢。

    妙玄是方外人,到底跳脫些,良久聽他吟道:「一為遷客去長沙,西望長安不見家;聞說公子乃江南人士,此曲亦春風細雨、亦小橋流水、莫非公子也是想家了?」

    妙玄吟的這兩句詩,和李清一進門說的兩句本就是同一首李白的詩,李清還調笑說妙玄想家,不曾想被人說回來了,只是見了今晚的月色好,又於喧囂入寧靜,說到笛曲,不由得便想到這首《姑蘇行》,還真不是想家,只是適才心中亦有所動,想的卻不是江南。

    李清也沒正面回答妙玄,側頭笑問安小哥道:「小哥,難得你今日亦如此捧場,卻不知你心裡,卻是想到何處?」安小哥可是沒到過江南,聽的入神,斷不會想到姑蘇風光,只是不知道他想起什麼往事,玩泥巴?

    安小哥見李清點名問起,往牙齒縫裡吸了一口長氣,方遲疑的說道:「說不詳盡地,小的本不知江南何許景色,只是適才卻不禁想到延州,也不能說是延州,只是……」啃哧了半天,安小哥面有慚色的說道:「小的自不懂音律,也不知從何而論,覺得這曲兒亦如妙玄道長所言,小橋流水也像的,只是小的卻想到夜泊黃河之上了,叫公子見笑。」

    李清怔的瞪大眼睛,看著安小哥半天沒說出話來,欣賞音樂還真就沒個文化高低,見識有無的界限,只要你用心聽,他李清也沒想著什麼蘇州風景,只不過吹奏之時,眼前歷歷的亦是前世今生的際遇。

    轉頭瞧瞧劉叔,再歪過來看看楊家兄弟,連孫五都露出會心的笑容,一瞬間那種旅途之上同氣連枝、相扶相持的感覺又回來了,李清將酒杯一舉,咱可是同過患難的兄弟,哪能怎麼就生分了呢?咱們喝?

    忽而一直默不作聲的妙真開口說道:「貧道於這音律上造詣不深,只是適才的曲子卻是喜歡的緊,不曾記得周全,敢問李公子,可否將這曲譜抄錄一份讓貧道帶走?」

    長的也是如花似玉,就是一身道袍也是俏得很,偏生一口一個貧道,讓李清聽了不是滋味,老把自己管在道觀裡,這也叫浪費不是?要笛譜還不簡單,如今莊裡能人可多,哼幾遍就有人能錄下來,反正都是我李清看不懂的字。

    突然李清一下醒悟過來,帶走?連忙把視線轉向妙玄,妙玄微微沖李清點點頭,難怪今兒這麼人齊,還都是當時初會的情景,敢情人家都知道了來告別呢,可為什麼要走?

    千里搭長棚,也沒個不散的宴席,這會李清才記起人家師兄妹進京城就是來賣秋石的,可不為了在水雲莊好吃好住,那點秋石賣的不錯,還是上次為李清造勢,妙玄在京城與大戶人家論道,轉而便脫了手,一百多貫,妙玄很滿意了,李清聽了有些臉發燒,自己水雲莊上天天大魚大肉,大把的花錢,人家觀裡還愁香火錢呢,妙玄平時在莊上也不多露面,可一想著人走了,心裡還真空落落的。

    咱叫人把錢捎上觀裡不成麼?以後也別操心秋石銷路了,全送水雲莊來,咱包圓了,二位道長留在莊裡好麼?你看專門起了個道觀在這,空著多可惜?妙玄,再晚點北邊又要送硝石過來了,咱還等你幫著精製呢。

    聽李清這百般解說,妙玄只是一笑,「素知公子為人,也不來羅皂,曾聞說京中富貴,卻不知竟富貴如斯,這些許時日已是多見了,亦知公子誠意,然貧道乃修行之人,這喧囂紅塵豈是久留之地?非是妙玄不欲與公子道別,本有長談之念,水雲莊內歌舞昇平,儼然不知寒暑,然公子今日亦曾思及延州,妙玄亦無需再論,只惟請公子謹記,西北亦有神州。」

    唉,如何去分說呢?

    看來這跳舞之事,還真是弄得大家都貌合神離了,否則一干兄弟怎麼都跑到道觀裡來,解釋不清但總還要辯白兩句,因為這些都算是生死兄弟,李清慢慢的說道:「這世上事,有些立時便可見分曉,而有些,需百年或者千年之後才知端底,李清亦不知結局;然李清自問曾為得意之事有二,一則為弩,二則便是這舞了。」

    「李清若要飲宴歌舞,又何須費憑大的力氣,花那許多的銀錢,這事當為不當為,容日後自見分曉,道長所言極是,男兒西北有神州,李清莫敢忘之,道長去意已決,這硝石送來汴京,一路多有不便,莫如便在觀中為我精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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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兒西北有神州,這句出自劉克莊的《玉樓春》,另外,很多樂曲,不同的節奏聽來,感覺是不一樣的,節奏快些,姑蘇行是敘說江南風光,而把節奏放慢,其實是很滄桑的一個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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