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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一百八十七章 老軍 文 / 狐雲

    「劉叔,煩您老再說說。」聽了兩遍,李清還是沒搞明白。

    要是一個月後對龍衛軍打輸了,便要和王德顯率領的步軍再打一次。要是打贏了龍衛軍,便要和王老將軍率領的騎軍再打一次。這個好明白,反正這爺倆覺得打一次不過癮,要求再打一次,李清估摸著怕是不管輸贏至少要打個十幾次才行,只是劉叔你這贏過來輸回去究竟是怎麼算得呢?

    李清扒拉手指頭還想弄個明白呢,宋祁倒是明白了,「李公子,休管輸贏,人已在此,你扣住不放便是,若來要人,儘管再打。」

    到底人家是狀元,嗯,即將的狀元,他們可以輸了不認賬,我李清也行啊,只要一口氣在,劉叔這賭注就算不得是哪一家的,咱打到死那天去。

    說實話李清盡可以得意一下了,王老將軍雖說不是歷史上數的出的名將,目前在大宋也算是碩果僅存、久經戰陣的老將了,開口說和一個後生小輩過招就是看得起李清,雖然先要打贏他兒子,而且賭注賭來賭去都是個劉叔。

    確定老王將軍不是約他上宏毅寺,李清就放心了,只要搞定小王,輸給老王沒關係,大不了咱再練兵,練他個十年八年,反正劉叔是不還的。

    劉叔問李清可想好了對付騎軍的法子,李清一想,別是王德顯派劉叔過來刺探情況的?應該不會吧,王德顯不是這種人,再說,上哪弄情報?李清自己都沒想好怎麼對付騎軍呢。主要是這操演的方式的確對步軍很是不公平的,殺傷性武器一概不能用,拿什麼去對付高速奔跑過的戰馬?

    不過李清暫時管不了那麼多,哪怕一個月之後輸了也罷,反正不能輸得那麼窩囊,讓人家衝殺的如入無人之境,別的不說。那王德顯一定要把他抱下馬來胖揍一頓的,叫他騎在馬上那麼神氣呢。

    聊了一會,約莫著也是吃晚飯的光景了,來了個老行伍,當然是要抓差的,李清叫上劉叔一起到營帳裡去轉轉,劉叔也欣然同意,就不知道宋祁他也欣然個什麼勁。

    軍營就是顯示男性荷爾蒙的地方。所以人家才說戰爭讓女人走開,一進了這環境,自然而然的心裡便湧上一股豪氣,蔥翠的樹林裡掩映著近百頂帳篷,幾縷炊煙裊裊升起,都帶著些肅殺氣。

    這才不過一支不到千人的部隊,要真是幾十萬大軍作戰,又該是何等的盛況,難怪辛棄疾亦要「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了。一進來臨時紮起的轅門。李清不自覺的把腰板兒挺得筆直,轉頭一看,劉叔也不是那付慈眉善目的模樣。眼睛裡綻發出來的,分明便是寒光。

    三丈高的大旗桿上,一面杏黃色的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上繡著斗大的龍翔二字,不用說那就是中軍所在了,自從說要練兵伊始,陳全和慕容一禎就搬到軍營來住了,李清也很是贊同,不過他自己就不幹了,雖然名義上太子把任務交給了他。可畢竟不是軍身,再說抱著若英睡覺已經是一種習慣了,好習慣好傳統是不能丟的。

    李清本就不是來找陳全的,因此帶著劉叔和宋祁在帳篷間隨意走動,訓練了一天,又是六月天,大部分的兵們都是精赤著上身在那嬉笑打鬧,李清這三個穿著衣服的人顯得格外醒目,李清不認識他們。他們可認識李清,聽著身後指指點點地說就是這個李公子殺的野利都赤、幾百人都擋不住他云云。李清當然得意,要是再有人啪的一聲在面前一行禮就更爽了,只是大宋軍中要麼就是單腿點地的跪拜禮、要麼就是恭身叉手,讓人很沒有成就感,不行,咱不是禮儀之邦麼?怎麼能不講究呢?

    李清瞅瞅身後的宋祁倒笑了,有個聖人門徒在這裡,這任務就交給他了,咱儒家不就是講禮的專家麼?等下回去叫他連夜弄一套來。

    幾聲吆喝,軍營開飯了,一群人圍在大灶邊上,李清信步走過去,也正好看看士兵的伙食怎麼樣,擦肩而過一個軍士端著過大陶盆過來,李清叫住他,往盆裡只看這麼一眼,李清臉色就變了,怎麼吃的這麼差?

    「這是怎麼回事,別以為我不知軍中份例,難道都被你剋扣了麼。」李清有些惱火,現在的大宋可正是繁花勝景的時候,京中禁軍俸祿也好,怎麼吃的比邊軍還要差!半白半黃的米飯上只搭著幾條青菜。

    如今米價低廉,一貫錢可以買兩石大米就是二百多斤了,就是豬肉都可以買五十斤,怎麼軍營裡吃的一點油腥味都沒有,錢到哪去了?見李清面色不豫的那個宋兵也是摸不著頭腦,我剋扣?我上哪剋扣去?

    也不怪李清疑心他剋扣了,因為李清認定他是個伙頭軍,年紀都和劉叔差不多歲數,不是做飯的是什麼?「說,為何不做些好飯食來?軍中份例買些豬肉應該夠了吧?你還敢在我這剋扣軍糧?」李清火大了。

    那個老兵端著個陶盆神色很是緊張,嘴裡囁囁說道:「我沒有,不是我。」劉叔湊上前看看盆子,然後對李清一笑,「公子,你錯怪了他,看他服飾,應是個弓弩手。」

    這麼老的弓弩手?李清仔細打量了兩眼,瞧上去是比劉叔還顯老啊,居然這麼老的兵都被沒給淘汰掉?陳全和慕容一禎怎麼挑的人,這不是胡鬧麼,這把老骨頭怎麼擋得住馬的衝擊,以為個個都是劉叔這樣啊。

    李清二話不說,轉頭便往中軍營帳走去,陳全和慕容一禎端著個碗正在吃呢,李清怒沖沖的闖進來嚇這二人一跳,李清先探頭看看他們吃的是什麼,不錯,有肉有魚,不像話,不和士兵同甘共苦,人家怎麼會給你賣命?

    當然,李清可沒把自己算進去,沉著臉問道:「為何營中有這許多老兵?怎地不篩選了出去?」

    慕容一禎還真不明白李清的火從何來,「公子。不是你吩咐一律按訓練選拔,不管身高年紀的麼?」

    暈,還真是李清自己這麼要求的,那只因為這些兵給李清的第一印象太不好了,簡直就像一群混混,越是油光滿面的李清還越覺得不是東西,但是年紀真的老的,還是不適合留在這裡的,這可是太子的親軍。

    慕容一禎答應一聲,放下碗跑出去找人傳令去了,李清坐下來,對陳全一拱手道:「陳兄,為將者當與士卒同甘共苦才好,古之名將莫不愛兵如子,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今士卒食糠咽菜,你卻有魚有肉。恐怕人心不平啊。」

    陳全緩緩的把碗放下。「自天宇山一戰之後,陳某再未剋扣過士卒一毫一厘,若有虛言。人神共誅之,公子錯怪陳某了。」

    那為什麼士卒吃的那麼差?

    幾句話下來,還真是錯怪陳全了,是他李清自己不明白規矩,邊軍吃的好一點,確實是軍中份例,說白了也就是國家掏錢,要手下打仗,當官的也不敢多剋扣,畢竟需要人賣命。禁軍雖然俸祿高很多。平時吃的卻是要自己掏錢的。

    陳全和慕容一禎吃得好一點那是因為他們出錢多,而那些士卒是自願吃得差一點,為的是把錢省下來拿回家去,李清有些不好意思,對陳全說道:「李清少不知事,錯怪陳兄了,還請勿怪才好。」

    陳全肅容道:「公子說的有理,明日我便與士卒同吃一個大灶,若想全軍賣命與龍衛軍相傅。全賴士卒用命,公子提醒的是,哪有見怪的道理。」

    李清有些頭疼了,按名義他還是他挑頭練兵呢,這要說爭面子的,他李清還算比人家要熱心的,只是他也來吃大灶?猶豫了好久,始終沒開這個口。

    可他不開口,有人說啊,那宋祁少不更事的,純粹是被豪氣沖昏頭腦了,對李清一禮道:「多謝李公子連日盛情,祁也願明日在軍營共吃大灶。」

    唉,道理最好還是講給人家聽自己不做的好啊,得,明天咱自覺也來吧。

    這邊正說怎麼安排吃呢,外面卻人聲喧嘩起來。

    陳全一皺眉但沒動地方,人都沒選定,陳全自己身邊,別說親兵了,連文書都沒有一個,自家兄弟都去做都頭了,這會還真不知道外面是怎麼了,劉叔立在李清身後恍若未聞,宋祁卻是忍不住了,一挑簾帳跑出去看個究竟了。

    本來還只是聽見一片喧嘩,聽不真切叫些什麼,宋祁這一掀簾,幾句話隨風便飄了進來,「處事不公,我等不服。」李清豎著耳朵聽的仔細,怎麼了?什麼事情不公了,渾沒想到與自己有關。

    不多時宋祁又進了來,李清問道:「外面何事喧嘩?」

    宋祁一笑,「還不是公子幹的好事?慕容小將軍正叫人彈壓呢,卻是那些老軍不願離開。」

    莫非是慕容一禎連夜把人家趕走?這也太魯莽了些啊,我只說淘汰他們,又沒說要人家馬上走,李清可沒覺得淘汰幾個老軍有什麼不公的。

    李清忙對宋祁說道:「叫一禎快快進來,即便淘汰也需明日,奈何今夜便趕人走。」

    李清錯了,慕容一禎才不會幹這種缺德事呢,他出去把十來個兄弟找過來一問,的確每個都裡老兵還不少的,於是慕容一禎便自己定了個規矩,超過四十歲的便淘汰,那些個都頭回到營帳一說,那些老兵當時就炸開了。

    「公子,他們說要見你。」慕容一禎說道。

    見我?見我也是這樣啊,上年紀的有多少人呢?

    「超過四十歲的怕不有百八十個,這還是未曾仔細甄選的,肯定有人虛報,一禎覺得大約有百五十人左右。」慕容一禎答道。

    怪不得宋兵戰鬥力不強呢,一說就是有多少多少萬人,這禁軍裡都這麼多老頭,那些廂軍就更別說了,靠這些人怎麼去打仗。

    「一禎,將那領頭鬧事之人帶來大帳,待公子問個究竟。」陳全命令道。

    慕容一禎點頭稱是,轉身便領了三個老軍進來,打頭之人還正是剛才李清說他剋扣軍糧的,那三人一進來,屈膝對陳全行了個跪禮,站起身後卻是氣鼓鼓的不說話。

    李清對領頭那個老軍笑道:「你等年事過高,與龍衛軍交手恐力有不逮。因此叫你等回去,有何不公?太子親軍,自然是要孔武有力者,年老不以筋骨為能,為何不服?」

    「公子前日曾明言,不以身高體壯為限,一切看操演來定,今小的們未曾落得人後。卻是將我等淘汰,如何叫人心服?」見李清問起,那個老軍答道。

    李清一聲輕笑,不服氣,那明天加大運動量不就是了?只是覺得這麼折騰你們這些老人家不好意思罷了,莫非一定要把你們累趴下才算數?何苦呢?

    見李清臉上有些不屑的神色,那老軍急情的說道:「聞的傳言,知道公子是條好漢,但小的們也不是孬種,也曾上陣殺過契丹人、黨項人。今無端被奚落。叫人心寒。」

    哦,你還殺過黨項人、契丹人?

    果然,打過檀淵之戰、守過靈州的老兵了。李清不自覺把身子坐端正,不過心裡還是疑慮,在延州就聽說了地,宋朝也是按激獲首級來論功行賞,既然是殺了黨項人、契丹人的老兵,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是大頭兵的?那幫延州兄弟不就是憑功升的官麼?

    那老軍怨憤的說道:「敗多勝少,上何處去領功?」

    陳全在邊上歎息一聲說道:「公子有所不知,但凡勝仗方按功行賞,若是敗仗,不追究責任處罰已是大幸了。」

    難怪幾天的操演沒把他篩選掉。原來是個精幹的老兵,轉戰幾千里,熬了幾十年,可敬可佩,只是再精幹做太子的親軍還是不合適的,拿出去也不好看啊,李清一拱手問道:「請問悠老高壽。」

    見李清這般問話,那老軍慌得恭身下去:「不敢當得公子如此,沒得折了小的的草料。小的今年五十有六了。」

    李清說道:「按朝廷制度,再有數年你也得歸鄉,為何非要熬這般苦頭?」

    那老軍自豪的說道:「家中犬子亦已成人,按例可補進軍中的,只是聽聞公子曾打敗黨項人,願隨公子一戰。」

    豪氣是不錯,李清也欣慰,可當了一輩子的兵,又沒撈著什麼好處,怎麼還讓兒子也來當這個兵?幹什麼不好?

    那老軍苦笑道:「家中但有十畝薄田,誰願來從軍,奈何小的家中窮困,不來從軍,卻向何處討生活。」

    明白了,窮人,不是為了陞官發財,只想混口飯吃,李清沉默了一會,方開口說道:「今日之事做罷,待我尋一個妥善之策,你等無需再鼓噪,明日照舊出操罷。」

    聽得李清改了主意,那幾個老軍也是連聲道謝而去,出去沒多久,外面便安靜了下來,慕容一禎也沒因為李清出爾反爾心生意見的,反是笑嘻嘻的看著李清,看來他也不贊成把老軍趕走。

    老軍有經驗,聽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帶隊的感覺要輕鬆得多,不過這與李清心裡想著打造一支彪悍的太子親軍可不符。李清不解的問道:「為何莊上的佃戶每戶需良田五十畝,而這老軍卻言十畝薄田可得一家溫飽,奈何相差如此之大?」

    聽李清問了這麼幼稚的話出來,劉叔和陳全只是微微一笑,那宋祁卻是手指著李清哈哈大笑起來,「李公子,怕是莊中進項你從未曾留心過罷?可曾收過田租的?」

    田租?去年也是這個時候便跑去了延州,回來已經是春天了,多出來的近千畝良田也是才買的,不到收成的時候啊,你個宋祁笑什麼笑,我問的又不是田租,要是笑的老子不好意思,小心我揍你。

    甩手掌櫃果然是好當的,這問題簡單不過了,只是李清一則沒留心過,二來莊裡近來的進項多,這田租的確是可有可無的,人家老軍說的沒錯,若是自己的田,有十畝就已經很好了,如今朝廷是十抽一別無他稅,五六口之家一年也就吃個二十石糧食,再加上女的在家織織布,滿可以過的舒舒服服了,而佃戶就不一樣了,收成一半要交給主家,三十畝田種下來自己也只能得二十來石的,日子過的也是一樣的。

    見李清忽得關心起田地事情來,慕容一禎在邊上心想,上次你說分田給延州死難士兵的家屬就已經惹出麻煩了,難不成這次又要奪佃?

    奪佃李清倒沒有去想,上次那個事情就是自己做的不妥當,雖然是好心想分田給人家,可畢竟也是要人家背井離鄉,怎麼一有了田就是個,地主思維了,眼睛裡只有自己的一畝兩分地,不就是田麼,奪佃不行,咱掏錢買總可以吧!

    我就不信買不到田的,京城不行,莫非延州還不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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