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再見幽蘭 第三十四章:良緣 (2) 文 / 安娜芳芳
第三十四章:良緣(2)
李元芳也不禁沉聲慨歎:「好歹毒的計策!」隨即又道:「殿下,你這位堂弟奸詐至此,對付起來倒要多花些心思。」烏質勒一聲冷哼:「他?我還是瞭解的,這廝斷沒有此等心計,據我來看,所有這些奸謀應該都是默啜那陰險狡詐的兒子匐俱領所設。烏克多哈的密報也說,匐俱領在隴右道大敗而歸,自己亦身負重傷,幾乎送掉性命,著實嚥不下這口氣。這匐俱領一向號稱足智多謀,必是想到了敕鐸死後突騎施的局面,才與我那堂弟聯合,所為的就是不讓親近大周的勢力奪取突騎施的控制權,從而失去在西突厥的盟友,在西域被徹底孤立。」李元芳點頭:「嗯,這些天我向哈斯勒爾他們詳細詢問了隴右戰事的經過,匐俱領喜歡使計,他會想到這些也不奇怪。」說到這裡,他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微笑:「匐俱領就是被崔興打得一敗塗地的,現在崔興來坐鎮庭州,那匐俱領肯定是如芒在背、坐立不安。王子殿下,這回你要想奪回碎葉,如果能爭取到崔大人相助,一定會事半功倍。」
烏質勒喟然歎息:「元芳,話是這麼說,可方纔我都告訴你了,大周朝廷對我態度輕慢,崔大人初次見面又很疏遠,如今我帶著好幾千突騎施人馬在庭州周邊滯留,已屬不明不白。我甚至都擔心,大週一旦翻臉,烏質勒又將何去何從?!」「絕對不會發生這種情況!」李元芳的語氣異常堅決,他低頭略作思索,便望定烏質勒,果斷地道:「我可以與崔大人聯絡,我們過去就曾相識,再加上狄大人的關係,他定會慎重對待。」烏質勒的表情有些古怪:「這個……也未必吧?」
「怎麼?」「元芳啊,有些事情說出來怕你傷心。」烏質勒欲言又止,李元芳的臉色愈加蒼白,反顯得一雙眼睛亮得耀人,他神態自若地問:「殿下不說元芳也能猜出一、二,是朝廷對我有所貶辱吧?」烏質勒忙道:「那倒不是!只不過狄閣老臨行之前,曾再三囑咐我要繼續尋找你的下落。這次與崔大人見面,我本想他必要問起你,可誰知他卻隻字未提……」李元芳緊繃下顎一言不發,烏質勒有些於心不忍,便又道:「哦,那天我離開刺史府的時候,崔大人派他的侍衛長送我出去,那位高都尉倒是悄悄問了問我,不過我覺得小心為上,就什麼都沒有透露。」
李元芳追問:「高都尉?他的名字是不是叫高達?」烏質勒想了想:「嗯,似乎是叫這個名字。」「原來是這樣……」李元芳的面容豁然開朗,又凝神思索了一會兒,他胸有成竹地道:「殿下,崔大人那裡我已有計較,你不必擔心。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得想個法子出來瓦解匐俱領對你堂弟的支持。一旦失去外援,據你的描述,碎葉那裡不過是群烏合之眾,以殿下之兵力與謀略,要將他們擊潰完全不在話下。」
烏質勒受他感染,臉上也陰雲漸消,急切地道:「元芳啊,不瞞你說,這些天來我日日夜夜就在盤算這個,最終還是覺得,一定要讓他們雙方彼此失去信任,才能有所突破。」李元芳贊同:「對!這兩方面本來就是各懷鬼胎,要讓他們互相猜忌、甚至反目為仇,絕非不可能!」烏質勒也頻頻點頭:「而且我覺得最好在匐俱領這頭下手,因為此人多詐,也必多疑,隴右道戰敗他就是吃了這個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我相信要從他這裡離間突騎施與東突厥的關係,必能奏效!問題是,必須要找個妥善的辦法出來……而且此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假如一擊不中,今後再想下手就非常困難了。」
李元芳深吸口氣,振作精神道:「我倒有個主意!既然匐俱領剛剛在大周這裡吃了大虧,心裡一定又懼又恨,我們就利用他的這點,想辦法讓他以為碎葉那邊表面與他結盟,私底下卻在與大周暗度陳倉,他斷然憤懣非常,這樣便會落入我們的圈套!」
烏質勒雙眼放光:「對啊!此計甚妙!太好了……」他興奮地連連搓手,可一乎兒目光又黯淡下來:「但是如何才能讓匐俱領相信碎葉與大周私下鉤連呢?」「這就需要兩處著手。」「兩處著手?」「是的。」兩人談到此時,李元芳已氣息不繼,額頭上也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但神情卻越來越自信堅毅,他竭力用平緩的語調解釋道:「我的建議是,一方面製造出大周與碎葉親近的假象,另一方面讓烏克多哈故意將相關信息透露給匐俱領,這樣雙管齊下,只要安排周密、配合得當,不怕匐俱領不上鉤。」
見烏質勒還面露猶疑,李元芳又微笑道:「製造假象需要大周方面來實施,這個就交給我。至於烏克多哈那邊嘛,王子殿下定能辦得周到。」烏質勒擰眉沉思,稍頃,猛拍大腿道:「好!既如此,咱們就試他一試。烏克多哈那裡自然沒問題。大周這邊……看樣子元芳你心裡已經有譜了?」李元芳未及開口,裴素雲悄然出現在烏質勒的身後,雙手端上一個粗瓷杯:「殿下,聊了這麼久,口渴了嗎?請用奶茶。」
「啊!」烏質勒愣了愣,接過奶茶再看一眼裴素雲,會意地笑起來:「我明白,我明白了。伊都干是怪我不懂憐惜人啊。呵呵,好、好,我喝茶,元芳你先歇會兒。否則伊都干就要把我敢回沼澤裡去了!」裴素雲並不在意,先照顧著李元芳靠到枕上,看他閉起眼睛來養神,方才回頭嫣然一笑:「王子殿下,那天若不是你及時來報信,派阿威和哈斯勒爾載我們出逃,還為我們擋住暴民,只怕我們早就被燒死了。殿下,素雲正不知該怎樣感謝您呢。」烏質勒眼波一閃,爽朗地道:「元芳就是我的親兄弟,我們之間無須客套。」
裴素雲垂下眼簾,輕輕擦拭著李元芳臉上額上的汗水,低聲道:「王子殿下,我就這麼一走了之,沒有給你招來什麼麻煩吧?那些尋仇的百姓們,後來……有沒有與你過不去?」烏質勒的臉上隱現窘迫,含糊其辭地道:「哦,沒事,一切都平息了。伊都幹不必過慮。」裴素雲瞟了他一眼,悠悠地道:「真的都平息了嗎?王子殿下莫要一味寬慰於我,否則素雲可真打算要回家去了呢。」
烏質勒圓瞪雙眼:「伊都干,回去不得啊!」「哦?為什麼?」「這……」烏質勒苦了苦臉,歎息道:「咳,那烏質勒就從實說了。孟蘭盆節那夜,我費盡口舌勸說那些來尋凶復仇的百姓,想讓他們醒悟到指控伊都干行巫術害死他們的孩子,並無真憑實據。隨後,我又提起伊都干多年來以祭祀和神水為庭州避免瘟疫,既然有如此善行,又怎麼可能殘害無辜的兒童?總之說來說去,百姓們終是半信半疑。這時候就有人提出要伊都幹出來與他們對質……」
裴素雲猛抬起漆黑的雙眸,盯住烏質勒問:「可當時我們已離開了,殿下又是如何應付的?」烏質勒頓了頓,方悶聲回答:「說來也巧了,本來我倒真有些一籌莫展,偏在那時,伊都干家的後院突然火起!」「我家著火了?!」裴素雲大驚,連李元芳也睜開眼睛,靜靜地望定烏質勒。
烏質勒對二人搖頭苦笑:「我到今天還沒鬧明白是怎麼回事。前來尋仇的百姓當時都被我擋在巷口,你們幾個是從另一頭逃離的,如果那個方向上有什麼異狀你們定會發現。」裴素雲和李元芳相互看了一眼,裴素雲答道:「阿威和哈斯勒爾趕的車,他們都未提及有任何異樣,我們是很順利地逃到庭州城外的。」「是啊。」烏質勒緊蹙雙眉,思忖著道:「這把火著得實在太蹊蹺,我想來想去也猜不出究竟是何人所為。不過在當時,這把火倒是幫了我一個大忙。那些凶民們本來被我說得就有些猶豫了,再見到伊都干家失火,立即沒了主意,現場亂作一團。我也顧不得其他了,吆喝眾人幫我一起滅火。哼,這可倒好,那幫傢伙們剛還虎視眈眈,轉眼就都做了鳥獸散,只有幾個人留下來助我。好在火勢並不算大,當天又沒颳風,因此最後只把伊都干家後院的花木燒燬,前院的屋子除外牆燻黑外,並無什麼損害。」
他的話音落下,三人俱都無言。良久,裴素雲才輕柔地歎息一聲,含著苦澀微笑:「無論如何,還是要感謝王子殿下為我所做的一切。」她朝烏質勒微微欠身:「真是難為您了。」烏質勒赦然道:「我擔心伊都干家院的安全,就故意找人去報告官府。官府果然派人在伊都干的院子外貼了封條,再兼庭州百姓長年來對薩滿的敬畏,那夜之後倒沒有人再去伊都干府上侵擾。」裴素雲再度對烏質勒欠身:「殿下為素雲考慮得太周到了,萬分感謝。」
「說到這裡,我倒想起來件事。」烏質勒道:「伊都干,你家中若還有什麼特別重要的物事,或者錢財,儘管告訴我。我想法幫你取出來,留在家中很不安全。」裴素雲略一沉吟,向他綻開溫婉的笑容:「素雲所有最珍貴的,俱在身邊了。不必麻煩殿下。」「啊,這就好,這就好。」
沉默了許久的李元芳突然開口:「如此看來,崔興到庭州後,首先就要解決這個棘手的案件。」烏質勒眼睛一亮,忙問:「元芳,你的意思是……」李元芳語帶狡黠:「殿下,元芳說了,崔大人那邊就交給我,你盡可放心。」烏質勒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嗨,還跟我賣關子。好吧,我就等著看你這站都站不起來的傢伙,怎麼樣運籌帷幄!」
李元芳點了點頭,又道:「關於烏克多哈……我倒有個想法。」「哦,你說?」李元芳微皺起眉頭:「我一直在想,當初我們為了戰局逼迫烏克多哈返回石國,雖說事出無奈,但手段到底有些卑劣。我想等這次殿下奪取碎葉後,就安排他離開石國。烏克多哈立了大功,我們也該信守承諾,還他個父子團聚,從此去過安定的生活。殿下你看如何?」「這!……」烏質勒神色大變,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李元芳奇怪地打量著他,問:「怎麼?殿下有什麼顧慮嗎?」「啊,不、不,我當然沒有顧慮,如此甚好,甚好……」烏質勒閃爍其詞,慌亂中將目光投向遠方的雪峰。
不知不覺中,夕陽已經西沉,大朵的火燒雲在冰峰之巔縈繞,天色就在這片淒艷中逐漸黯淡。天氣有些涼意了,李元芳被挪回木屋裡,烏質勒和他一起匆匆用完阿月兒準備的便飯,就繼續詳細商討離間碎葉與東突厥的計劃。等終於盤算得滴水不漏,兩人都覺得再無破綻之後,李元芳又請烏質勒將沙陀磧戰役始末、狄仁傑安撫庭州的全部經過,乃至狄景輝獲赦、攜蒙丹共赴洛陽等種種裴素雲並不太清楚的事情一一敘述。兩人直談到東方既白,總算告一段落。李元芳再也支撐不住,精疲力竭地昏睡過去。屋外,哈斯勒爾已在整裝待發,他一清早便要護送烏質勒穿越布川沼澤,返回庭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