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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碧血黃沙 第二十四章:交鋒 (5) 文 / 安娜芳芳

    第二十四章:交鋒(5)

    武重規瞇縫起眼睛打量了半天,李元芳他是認識的。當初在河北道戰事時,狄仁傑與武重規針鋒相對過一次,李元芳那冷酷倨傲的態度也給武重規留下了深刻印象。於是武重規對他視若無睹,咳嗽一聲,慍怒道:「錢大人你怎麼搞的,本欽差還未用過早膳,你就堵在這裡?」

    錢歸南撲通跪倒在地:「武大人,不是下官,是他硬要堵在這裡……」武重規這才掃一眼李元芳,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揚聲道:「也罷!既然都到了,就讓他們把飯菜端到這裡來,本欽差索性邊吃邊審!」在石桌邊坐下,武重規陰陽怪氣地道:「李將……呃,校尉,好久不見啊。」李元芳朝他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武重規差點給氣樂了,以不與小人一般見識口吻道:「李校尉,你的一封密報把整個朝廷都驚動了。本欽差一路跋山涉水而來查案,如若查出半點虛言,李校尉你應該知道自己的下場!」「我保證絕無虛言。」

    「好。」武重規抖擻精神,一指錢歸南,揚聲道:「戍邊校尉李元芳指控庭州刺史兼瀚海軍使錢歸南,私自調動瀚海軍的沙陀團和天山團,至伊州邊界的折羅漫山,意圖不明且有與東突厥私相鉤連的嫌疑。對此,錢大人有什麼想說的嗎?」

    錢歸南磕了個響頭:「欽差大人明鑒,李元芳對下官的指控乃是惡意誹謗,一派胡言!下官可以向上天發誓,翰海軍從未有一兵一卒離開過庭州。沙陀團和天山團的團正在返回庭州的路上,正午即可到達,他們定會向欽差大人證實下官的清白。至於……與突厥鉤連,那更是李元芳血口噴人!」「嗯。」武重規心中暗喜,轉了轉眼珠道:「那麼本欽差這就有個疑問了,李元芳三個月前才來庭州戍邊,與錢大人無冤無仇的,為何要百般陷害於你?」

    錢歸南神色大變,嘶聲吶喊:「欽差大人為歸南申冤啊!」話音方落,涕淚交流。武重規嚇了一跳:「哎喲,這是怎麼了?有話好好說……」錢歸南卻已哭得泣不成聲,抽抽嗒嗒地道:「如此醜事,某……某實在難以啟齒。可李元芳欺人太甚,今天我也顧不得臉面了!」武重規聽得話中有話,一下子來勁了,催促道:「說!快說啊!」錢歸南又連磕幾個響頭,額頭獻血迸流,整張臉上血淚模糊,就聽他如癡如狂地訴說:「李元芳來庭州不過三月,就與庭州的頭號薩滿女巫裴素雲勾搭成奸。然這女人、這女人乃是下官的外室,與下官廝守已逾十年,還為下官生育一子……十年來下官與此女恩恩愛愛、琴瑟和諧,哪知、哪知李元芳一來就橫刀奪愛啊!」

    「嗷!」武重規可聽到新鮮事了,雙眼瞪得溜圓,身體前傾地湊近哀痛欲絕的錢歸南,追問道:「這……還有這等事情啊?居然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錢歸南抹了把眼淚:「誰說不是呢?我、我、我痛心疾首啊!」武重規好不容易憋住笑,裝腔作勢地表態:「該死!真該死!那麼……這事與李元芳陷害你有什麼關係呢?他已然得了便宜,莫非還要趕盡殺絕?」

    「欽差大人英明!」錢歸南聲色俱厲地道:「李元芳無中生有捏造事實陷害下官,其意圖就是必置下官於死地,他可將裴素雲那女人獨霸到手!此人之心惡毒至極,真真叫人齒冷。更有甚者,他還與西突厥別部突騎施的烏質勒和翰海軍判賊武遜私相串通,乘東突厥進攻隴右道之際,計劃以沙陀磧中的伊柏泰為據點,發兵進犯庭州。一旦下官受誣陷遭革職,則他們裡應外合發起行動,整個庭州不日就將落入他們的手中!」

    此話既出,武重規方才聽得眉飛色舞的臉容,也驟然陰沉下來,正色道:「錢大人,這裡通外國可是滔天大罪,你和李元芳各執一辭,分別指控對方,都有確鑿的證據嗎?」錢歸南挺直身軀回答:「下官通敵的證據還等李校尉拿出來。至於李校尉通敵的證據嘛,再明顯不過,那突騎施王子烏質勒率領幾千突騎施的騎兵,現就駐紮在沙陀磧中的伊柏泰。據下官得到密報,前段時間的暴雨阻擋了他進攻的計劃,現在雨停,他們應該不日就會對庭州發起進攻。下官將翰海軍佈置在沙陀磧東線就是為了抵禦他們。欽差大人只要在庭州稍作停留,一定能夠看到下官的話成為事實!烏質勒與武遜原先並不相識,但這二人卻分別與李元芳過從甚密,如果不是他居間撮合,此謀斷不能成!」

    武重規連連點頭,隨即朝李元芳一指:「李校尉,錢大人言之鑿鑿,有理有據。對他的指控,你又有何話說?」自錢歸南開始呼天搶地,李元芳就一直冷眼旁觀,自始至終神色不變,這時聽武重規發問,方才微微挑起眉尖,平靜地應道:「沒有。」「哦?」武重規倒也有些意外:「李校尉的意思是……全盤應承了?」

    仍是乾脆的回答:「當然不是。」武重規皺眉:「對錢大人的指控,李校尉說不出反駁的意見,自己又拿不出證據來證實對錢大人的指控。李校尉,這案子就是放在你的舊上司狄閣老手中來斷,恐怕也對你不利吧?」李元芳輕吁口氣,依然不動聲色地道:「武大人,我手上沒有證據,這不假。但錢大人方才對我通敵暗謀的指控,一樣也僅憑推斷,並無半點真憑實據,所謂的來自於沙陀磧的進攻,未曾發生如何可以採信?因此,在證據上雙方並無區別,您憑什麼就認為,此案對我不利呢?」

    武重規愣住了,他曾經領教過狄仁傑這般繞來繞去的說理方式,當時就給嗆得暈頭轉向,沒想到李元芳也學會了這一套……想了半天,武重規遲疑著道:「可是本欽差剛從伊州過來,的確未曾發現翰海軍駐紮過的痕跡。庭州這邊的翰海軍官本欽差也審問過了,他們的證言都支持錢大人。」李元芳不屑地搖頭:「欽差大人,翰海軍都是錢歸南的人,就是再來一百個證人,也都一樣。他們的話不足為信!」武重規按捺不住,咚咚咚地拍起了桌子:「可不可信你說了不算,本欽差認了就算!李元芳,你目前處境堪憂,最好還是多想想自己該怎麼辦吧!」

    李元芳陰鬱的臉上突現一抹狡黠的光芒,他神態輕鬆地對武重規說:「欽差大人,我倒有個建議。」「唔?」「煩請欽差大人傳本案中最關鍵的人證到場,即可迅速斷清本案。」「本案中最關鍵的人證?誰?」「裴素雲。」

    錢歸南驚得面紅耳赤,一時又摸不清李元芳的意圖。再看武重規,眼珠亂轉,還真動心了。武重規向來好色,被李元芳一提,確實挺想見一見這個薩滿女巫、庭州城的頭號美人兒,把錢、李二人都勾引得神魂顛倒的女人。想了想,他吩咐道:「錢大人,麻煩你找人把你那外室請過來吧。」「這……」錢歸南尚在猶豫,看到武重規的神情,只好咬牙傳令下去。

    時間不長,裴素雲被帶到。她的雙眼紅腫,鬢髮略微散亂,白皙的面頰兩側均有清晰的指痕,倒平添了幾分哀怨淒楚的動人姿色。她懷裡抱著東張西望的安兒,隨著差役慢慢走入院中,所有人的目光立即都落在她的身上,裴素雲卻似渾然不覺,只管低垂著眼睛,目不斜視地直走到武重規的面前。

    「裴素雲,好你個賤婦。眼見欽差大人為何不跪?!」錢歸南厲聲大吼,武重規一擺手:「噯,錢大人你嚷什麼?這不還抱著個孩子嘛!」說話間,武重規的眼珠子粘在裴素雲蒼白的臉上挪不開了,果然是人間絕色,哎呀呀!將心比心,欽差大人一方面對錢歸南十分同情,一方面又對李元芳極其理解,早把軍國大事拋到九霄雲外,和顏悅色地開了口:「下站的可是庭州薩滿裴素雲?」

    裴素雲稍稍彎了彎腰:「妾身裴素雲見過欽差大人。」「哦,好,好,不必多禮。這……把孩子放下吧,抱著多累。」裴素雲將安兒放下,淒然一笑:「回稟欽差大人,妾身這孩子有癡癲之症,離不開母親,所以只好抱過來。」「哦……這孩子叫什麼?」武重規見到美貌婦人就全身發酥,乾脆和裴素雲拉起家常來。「安兒。」「唔,大名呢?」裴素雲這才斜藐了錢歸南一眼,冷漠地回答:「世安,錢世安。」

    「錢世安……前世安……」武重規爆發出一陣輕浮的大笑,「前世安了,難怪這世就有麻煩!哈哈哈哈,錢大人,看來是你這姓不好,要不得,要不得!」錢歸南臉上青紅交替,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又不敢發作。武重規好不容易止住笑,繼續溫言細語地和裴素雲說話:「錢大人說此子乃他與你所生,看來是沒錯的了。只是,錢大人控告你如今移情別戀,與那李元芳勾搭成奸,可有此事啊?」

    裴素雲把嘴唇咬得煞白,抬起淚光點點的雙眸,直視著武重規道:「絕無此事。妾身與李元芳並無半點姦情,請欽差大人明斷!」武重規往椅背上一靠:「哦?錢大人,你說呢?」錢歸南大叫:「欽差大人,這賤人怎肯承認此等醜事?!她、她還想袒護李元芳,這只能說明他二人確實有染!況且,我這裡還有旁證!欽差大人傳來一問便知!」武重規擺擺手,譏笑道:「錢大人別急,本欽差知道你說的是實話。你一個堂堂四品大員,臉皮還是要的!」他轉向李元芳:「李校尉,你說的關鍵證人已經在這裡。不過,就算她不承認與你的姦情,也絲毫無法減少你的罪責。本欽差倒想知道,你還有何說頭?」

    李元芳慢悠悠地從裴素雲的身上收回目光,疲倦地歎了口氣,才道:「欽差大人,朝廷將您千里迢迢派到庭州,不是讓您來審風流韻事的吧?」武重規一愣,氣鼓鼓地道:「李元芳,你什麼意思?!本欽差來審理的是關乎大周安危的軍國大事,哪是什麼風流韻事!」「很好。」李元芳笑了笑:「欽差大人,我請您提來裴素雲,只是為了讓您親眼看一看這個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的女人。您覺得,我李元芳會為了這樣一個女人背叛使命、出賣國家,將自己一生的前途事業均拋諸於腦後,為了她奮不顧身嗎?如果換成是欽差大人您,您會嗎?!」

    武重規張大嘴巴愣住了。錢歸南在一旁聽得膽戰心驚,忍不住狂叫起來:「欽差大人,李元芳是在狡辯!他、他確實與裴素雲有姦情,如若他二人再不肯承認,欽差大人請用刑……」李元芳怒喝:「錢歸南!誰說我不承認與裴素雲有染了?我說過嗎?!」武重規徹底糊塗了:「李元芳你、你到底和裴素雲有沒有姦情?你把話說說清楚!」

    李元芳死死盯著武重規,一字一句地道:「好,欽差大人您聽清楚了,我確確實實與裴素雲有染,但卻不是什麼風流韻事,我接近此女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查清錢歸南裡通突厥,蓄意叛國的行為。我在密報中所稱的事實,全都是這個女人親口告訴我的!您要的所謂證據,就是她!」

    此話一出,舉座震驚!裴素雲像見了鬼似地逼視著李元芳,身子搖搖欲墜。錢歸南愣了愣,隨即殺豬似地尖叫起來:「裴素雲!你這個該死的賤人!李元芳!我要將你千刀萬剮!」他朝李元芳撲過去,武重規急忙示意,手下人將錢歸南死死摁住。武重規自己也穩了半天神,才強作鎮定道:「李元芳,你說話出爾反爾、顛來倒去的,讓本欽差如何相信?」

    李元芳冷笑,此刻他冰寒肅殺的面容已與凶煞無異,他繼續用殘酷至極而又不容質疑的語調說著:「信不信由你!不過欽差大人,我已經提醒過您,您在審的是軍國大案,根本不是什麼男女私情!請您再看看面前這個女人,確實很美,可您也很清楚,朝廷歷年來賞給我這樣正三品大將軍的官妓,哪一個也不比她差吧!我李元芳從來就視女人為草芥,不過是用來暖衾侍睡的工具,既亂之則棄之,我連身世清白的正經妻室都懶得娶,何況是這麼一個身份低賤、已為人婦的女人!從頭至尾我都不過是在玩弄她、利用她,也就是憑此才查清了錢歸南通敵之實,我對大周對聖上的忠心日月可鑒!欽差大人您今天信也罷不信也罷,我言盡於此,您要殺要剮請便,只要欽差大人您能對聖上交得了差,對大周天下交得了差!」

    安兒「哇」的大哭聲響起,原來是裴素雲昏倒了。武重規呆坐在椅上,腦海中一片混亂。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傳下欽差令,將李元芳、裴素雲分別關押到刺史府的監房中,嚴加看管。再看看癱軟在地上已經面如死灰、抖作一團的錢歸南,武重規皺著眉頭歎息一聲,也吩咐欽差衛隊將其拘禁起來,就在原來關李元芳的那所小院子裡。

    沙州刺史府中,狄仁傑正與劫後餘生的沙州刺史邱敬宏談笑風生。沙州之圍剛解,崔興和林錚便率大軍繼續北上追殺逃竄的突厥餘孽,狄仁傑則留在沙州指導政務,安撫百姓,兩天忙下來已把諸事安排停當,沙州的民生正在迅速恢復中。

    沈槐腳步匆匆從外面跑進來,抱拳施禮,雙手遞上一封書信:「大人,崔大人送來的急信。」狄仁傑連忙接過來,讀後沉默半晌,方抬頭道:「要繼續西行了。」

    「什麼?!」邱敬宏和沈槐都吃了一驚,邱敬宏拱手道:「狄大人,隴右道戰事至沙州已止,您作為安撫使再往西……」狄仁傑長吁口氣:「崔大人來信說,欽差大人武重規在伊州沒能查清瀚海軍的案情,前日已往庭州去了。本閣……要去伊州助他一臂之力。哦,高達旅正在伊州沒有找到欽差,也跟著趕去庭州了。」

    沈槐抬眼凝視狄仁傑,又一次被這古稀老人身上所蘊含的精力和膽魄所折服。同時,一種強烈的酸澀湧上心頭,沈槐再清楚不過,狄仁傑不顧一切執意向西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麼。此刻,沈槐內心深處的複雜情緒中究竟包含了哪些內容,連他自己也難以說清,更不願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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