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魅影危機 第十三章:初春 (6) 文 / 安娜芳芳
第十三章:初春(6)
狄景輝並不介意,只是長歎一聲:「唉,人總歸要活下去吧。你知道嗎?這麼多天來,我一直都不敢想嫣然,直到昨天晚上,才是她死以後我第一次說起她。心中雖然還是痛得厲害,但又覺得如釋重負。彷彿,彷彿,我的嫣然又回到我身邊來了。」他停下來,眼神有些虛無,空洞地凝滯在黑暗之中的某處,許久才苦笑著問:「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做,是辜負了逝者?」
李元芳不動聲色地回答:「不會,我覺得你是對的。」狄景輝很有些意外,抬頭看著李元芳:「真沒想到你能這樣說……」李元芳還是很平靜:「我怎麼想就怎麼說。」狄景輝感激地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又問:「那你覺得她會怎麼想?她是突騎施的公主,而我,只是一個流放犯,還有三年的流刑在前面,我……身無分文,一無所長……」李元芳的眼中閃動狡黠的光芒,微笑道:「可你會寫詩啊。」
狄景輝的臉微微泛紅,無奈道:「好啊,你就隨便調笑我吧。」李元芳也有些忍俊不禁:「你看我是隨便調笑的人嗎?」沉默了一會兒,他正色道:「你的詩不錯,我至今還記得幾句:『座上嚎哭狀,堂前恨罵音。悲歌見長短,血淚有濁清。』」狄景輝驚喜過望:「你還真記得?!」李元芳坦然地回答:「當然記得。我雖不會賦詩,卻也喜歡好的詩句。」
兩人均不再做聲,狄景輝遲疑良久,終於望定李元芳,誠懇地道:「今夜我一直都在想咱們兩人的那場酒宴。當時,我並不瞭解你的為人,說了許多過分的話,我……很抱歉,希望你不要在意。」李元芳搖了搖頭,微笑一下,並不說話。
寂靜中,那巧笑嫣然的身影浮動,暗香飄散在他們的身邊,輕柔的語音在彼此的心中蕩出陣陣漣漪:「嫣然只是個低如微塵的女子,即便是死也毫不足惜,但嫣然的歉疚和祝福卻是真心實意的。嫣然在心中盼望著,有一天你們會成為肝膽相照的朋友。」
狄景輝不知不覺已經熱淚盈眶,他好不容易按捺下翻滾的心潮,強作灑脫地問:「哎,你說蒙丹和嫣然是不是很像?」李元芳直了直腰,探手按著後背,隨口應道:「像嗎?我不知道。其實我一共也沒見過陸嫣然幾次,再說那陣子心情很差,所以始終沒仔細看過她,已經不太記得她的容貌了。」
狄景輝撇了撇嘴:「我知道,你不喜歡胡人長相的女子。」李元芳有些好笑地反問:「哦,你又知道?那你說說我喜歡什麼樣的女子?」狄景輝「哼」了一聲:「你?我看你很挑剔!」「我挑剔?何以見得?」「如果你不挑剔,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娶妻?像你這樣少年得志的年青將軍,要嫁的姑娘還不得排成長隊?估計是你都沒看上!」
李元芳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重複道:「少年得志……哼,我怎麼從來沒有這種感覺?我倒是一直覺得責任太重,有時候會忍不住想要拋下一切,只要能輕鬆些就行。」狄景輝嘿嘿一樂:「你現在不是已經拋下一切了?」「說得好,別的都拋下了,責任一點兒沒輕,麻煩越來越大。」「你說我是麻煩?!」「隨你怎麼想吧。」
狄景輝被噎個正著,不覺發狠:「李元芳我告訴你,你可別小看了我狄某人。我狄景輝現在是在落魄中,有朝一日發達了,決不會讓你吃虧!」李元芳冷笑道:「我倒不指望什麼,但願有命活到那一天吧。」狄景輝不以為意地反問:「怎麼啦?為什麼活不到那一天?這世上能幹掉你的人好像不太多吧。」李元芳緊蹙雙眉,許久才道:「實話告訴你,很久以前我曾想過,假如能夠活過三十歲,我才考慮娶妻生子。」
「你,什麼意思?!」狄景輝一副莫名驚詫的樣子。「沒什麼意思,不過是不想無故連累人家而已。」狄景輝盯著李元芳看了看,歎息著搖頭:「也罷,現在你已經三十多了,還好好地活著,是時候找個女人了吧?」見李元芳仍然沉默不語,狄景輝突然笑道:「哎,你不會是在家鄉有什麼娃娃親或者指腹為婚的吧?」李元芳啼笑皆非地瞥了一眼狄景輝,嘟囔道:「你真想得出來。我哪有……沒有,我什麼都沒有。」
「那就對了嘛!」狄景輝瞥了眼榻上睡得正香的韓斌,見小孩兒毫無動靜,才壓低聲音道:「你老實說,是不是喜歡阿珺那樣的?」「阿珺?」「對啊,我看得出來,你對她有些不一樣。」
李元芳挑起眉毛,反問:「你不是還說梅迎春對她有意嗎?」狄景輝道:「那是。可我要是有阿珺這個妹妹,絕對不會把她許配給梅迎春這樣的人。」李元芳意味深長地看著狄景輝:「哦,這又是為何?」狄景輝笑起來:「你少給我裝糊塗。梅迎春這種人,一般地做做朋友很不錯,可他假如真有一天成了酋長、可汗,我一定會離他遠遠的。他和你可不一樣。」
李元芳又沉默了,他垂下眼瞼,不知道在想什麼,神色十分落寞。狄景輝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便寬慰道:「所以我說嘛,庭州真是個好地方。既有我喜歡的胡人女子,你喜歡的漢人女子呢,就更多了,總該有你看得上的。所以等你剿完匪,咱們還是想辦法常待庭州吧。」想了想,他又頗為認真地道:「還有你的傷病,光這麼硬撐是不行的。這樣吧,哪天和武遜說說,去庭州給你找個大夫好好瞧瞧。據我所知,西域的醫術雖與中原不同,但也別有一功。另外,我多少也知道西域有哪些好藥材,可以幫你去庭州找找看。」
李元芳倒有些意外,愣了愣方道:「我……也還好,就是背痛,你看能治好嗎?」「可笑,你不治怎麼知道能不能治好?!」
晨風拂面的時候,潘大忠帶著武遜和李元芳來到了伊柏泰神秘的木牆前面。在多年的風沙磨礪之下,木牆其實已經破損不堪,滿是坑窪和斷裂。插在牆頭的刀尖也被風沙吹蝕成了黝黑色,只在陽光的照耀下,才會反射出凌厲的光芒,晃得人睜不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