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暗夜迷情 第八章:邊城 (5) 文 / 安娜芳芳
第八章:邊城(5)
武遜咬牙道:「錢大人,武遜所說的句句都是實情。怎奈匪徒們行事狡詐,又兼大漠風沙遍佈,往往很難找到被害商隊的痕跡,何況匪徒們每次都將商隊眾人屠殺殆盡,故而連報案的人都找不多。可是……錢大人,這次武遜在沙陀磧找到了波斯商人的屍首,這就是最好的證據!」說著,他向部下示意,幾個人趕緊從一輛馬車上抬下個死人,往錢歸南等人的面前一扔,正是阿拉提姆爾的屍體!
錢歸南本已臉色泛白,搖搖欲墜,再一見到個死人,立即眼睛上翻,喉嚨裡咕嚕作響,仰著就往後倒去。王遷眼明手快將他扶住,連連撫弄他的胸口。半晌,錢大人才悠悠緩轉過來,靠在王遷的身上,半死不活地說:「武、武遜啊……本官身體不適、不適,要回家休息,休息……你說的事情,本官……知道了,待本官與眾人商量以後,再做打算……」
王遷把錢歸南扶上馬車,武遜還想說話,王遷朝他一瞪眼:「刺史大人都這樣了,你還想趕盡殺絕不成?」武遜忿忿然地抿著嘴唇,雖然萬般不情願,也只得無奈地往後退去。錢歸南坐到車內,還掀起車簾,囑咐道:「武校尉,把、把這死人送入刺史衙門停屍房……別,別驚擾了百姓。」
馬車啟動,慌慌張張地駛出小巷。這時,坐在車頭的王遷才回頭朝車內問:「錢大人,咱們是回家呢,還是去……」車內傳來錢歸南陰冷鎮定的聲音:「今天就算了,直接回家吧!」
刺史府門前,武遜呆呆地望著錢歸南的馬車揚長而去。部下湊上來問:「武校尉,這屍首?」「送去停屍房!」武遜大喝,緊接著發出聲長長的歎息。
半個多時辰後,在距離庭州刺史府三條街的一個食鋪裡,武遜帶著三五個最親近的手下,喝開了悶酒。幾個人圍坐在油膩膩的木桌旁,單腿擱在長凳之上,捋起袖子來猜了好一陣子拳,喝下足足兩大罈子酒,武遜依然覺得胸中鬱悶異常。
天上已繁星點點,大漠夜晚的狂風到庭州城內便減緩了許多,可也還是刮得街面上飛沙走石,昏黑一片。百姓早就關門閉戶躲回家中,行商走卒則三三兩兩聚集於飯鋪酒肆或客棧之中,庭州這個塞外綠洲式的大城鎮,在冬夜裡面也是一番肅殺之象,完全沒有了白天的繁華和多姿。
武遜有點喝醉了,他端起酒杯,大著舌頭抱怨起來:「娘的!老子真是受夠了!什麼狗屁刺史,看見個死人都會暈,比女人還不如!這種人,乾脆回家奶孩子去吧!」幾個手下爆出一陣醉醺醺的大笑。其中一個藉著酒意,口沒遮攔地嚷道:「武校尉,你是條好漢!兄弟們佩服你!不像別的那些官老爺,一個個除了撈錢玩女人,正經事一件都不幹!活著還不如死了強!」
另一個手下連忙擺手:「噯!小心禍從口出!咱們武校尉已經是庭州城裡有名的刺頭了你沒見多少大老爺把武校尉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想找把柄還來不及呢!可不能再給武校尉惹麻煩!」「嘩啦!」武遜將手中的酒杯摔碎在地上,紅著眼睛叫道:「娘的!惹麻煩又如何?!我武遜什麼時候怕過麻煩?要抓我的把柄?我行得正坐得端,一心一意為了大周,為了朝廷,別說是庭州官府,就是……唔,就是聖上來過問,我也不怕!」
「是,是。武校尉的為人,兄弟們最清楚了。可武校尉你的這番苦心,又有誰理會啊!」手下中一個看似清醒點的接口道:「看大哥你混到今天,還只混個校尉,那個王遷,什麼東西!論功夫論人品論才幹,哪一樣比得過你武大哥,可人家就是會溜鬚拍馬,會做人,這不?都成了正六品上的果毅都尉了,成天跟在刺史大人身邊,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武校尉,兄弟們實在是為你不平啊!」
武遜冷笑一聲:「王遷那種小人,我本就不屑與之為伍。可恨的是我武遜空有一腔報國熱忱,每每總被這些奸佞之徒所誤!就像這次沙陀磧鬧匪患,我都說了整整三年了!庭州官府竟完全不予理睬,偌大一個翰海軍駐紮在此,每天就是白吃白喝,空空耗費朝廷的軍餉,卻置邊疆商路的治安於不顧,眼看著這三年來,進入庭州的商隊越來越少,北庭地區的商運一天比一天蕭條,我的心痛啊!」武遜的拳頭重重地砸在桌上,碗碟杯筷跟著響成一片,彷彿也在為他鳴冤。
眾人沉默了,又都低頭灌下幾杯酒,坐在武遜身邊的一人道:「武校尉,刺史大人這回該認真辦一辦沙陀磧土匪的案子了吧?過去總說咱們空口無憑,今天都把屍首扔他面前了,難道他還能繼續對我們打哈哈?」武遜面色陰沉,緊鎖眉頭不說話。這手下又想了想,湊到武遜面前,壓低聲音道:「武校尉,兄弟一直都不明白,刺史大人為什麼對沙陀磧的匪患這麼忌諱?既不肯追究也不許咱們提,會不會有什麼貓膩啊?」他話音未落,武遜突然從凳子上一躍而起,猛地躥到近旁的桌前,對坐在桌邊的人厲聲大喝:「什麼人?為什麼要偷聽我們的談話?!」
那人並不慌亂,淡淡地看了武遜一眼,便掉開目光,仍然安靜地坐著。武遜等了片刻,見他絲毫沒有回答自己的意思,不禁又氣又惱,舉手猛拍桌面,吼道:「本校尉和你說話,你聽見沒有?!」那人這才抬起頭,凌厲的目光直逼過來,雙方眼神交錯,雖然只是一瞬,竟讓武遜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那人慢悠悠地開口了:「你是在和我說話?有事嗎?」嗓音很低沉,略帶沙啞。
武遜被此人既內斂又犀利的氣勢震懾得愣了一愣,待回過神來仔細打量,心中不禁一驚,卻見他身上竟穿著整套校尉軍服,儀容整肅,坐姿筆挺,完全是軍人的氣質。武遜方才只是感覺這人一直在注意傾聽自己的談話,擔心來者不善,所以才跳過來逼問對方。現在留意到這人的神情和舉止,絕非平常百姓所能有的氣派,更兼這身和自己一般無二的軍服,不由從心底裡感到納罕。武遜在庭州從軍近二十年,對翰海軍的情況可以說是瞭如指掌,因此能夠斷定這人絕對不是本地人,也絕不屬於翰海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