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暗夜迷情 第一章:寒夜 (7) 文 / 安娜芳芳
第一章:寒夜(7)
臘月二十七日晨,洛陽城門剛剛開啟,新任大理寺卿曾泰大人的馬車就飛駛而入。他匆匆到吏部報了到,便馬不停蹄地往城南尚賢坊內的狄府趕去。馬車沿著冰封的洛水一路疾馳,曾泰探頭出去張望,卻見洛水的兩岸都堆著厚厚的積雪,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幾座橋上往來穿梭,畢竟是過年的大節期,嚴寒凍不住人們辭舊迎新的熱情,枯黃的樹枝上也都掛上了大紅色的條幡,給肅殺的冬景平添了幾分喜氣。
鑾鈴聲動,馬車掉頭跑入裡坊。只見街道兩側的家家戶戶都將門面修茸一新,掛上了桃符辟邪,考究些的還飾以大紅布簾,在一片銀裝素裹中猶如跳動的火焰,傳遞著喜悅、滿足和期待。
曾泰正在饒有興致地欣賞神都的迎新街景,馬車突然一個驟停。曾泰給晃得重重倒在車廂後壁上,他趕忙撐起身,一邊問著:「什麼事?」,一邊撩起車簾。趕車的家人沒好氣地回頭道:「老爺!您看看,快過年了,這些小孩子都沒人管了,四處亂跑!要不是我韁繩勒得快,差點兒就撞上!」
曾泰順著家人的手往前看去,果然是一幫七、八歲的小孩,傻乎乎地站在馬車跟前,顯然給嚇得不輕。曾泰笑道:「噯,小孩子們貪玩嘛。沒撞上就好,走吧。」
一個稍大點的男孩領著其餘的孩子讓到路邊,家人抖了抖韁繩,馬車徐徐前行。只聽得身後那群孩子咯咯笑著,清脆的童音唱起了歌謠:「
生死薄,定生死。
黃泉路,躲不得。
紅黃忠,黑紫奸
入鬼籍,住陰司
生死牌,招魂魄
閻羅殿,判善惡。
枉死怨,無土恨,
地獄變,難超生。」
曾泰聽著聽著,眉頭不由越皺越緊,童謠的聲音漸漸遠去,車前的家人大聲嚷道:「老爺,這神都孩子都唱的什麼歌子啊?聽著多瘆人!大過年的,怎麼這麼不吉利!」曾泰沉思著,沒有回答。
馬車停在狄府門前,曾泰剛一下車。大管家狄春便笑容滿面地迎上來:「曾大人,咱老爺一大早起就等著您呢。他說,您今天一進洛陽城,就得過來!這不,午飯都給您預備好了。」
曾泰急忙往裡走,一邊也笑道:「真是什麼都不出恩師所料啊!狄春啊,恩師這一向可好啊?」「老爺挺好的。」狄春回答道:「皇上吩咐非軍國大事不可麻煩國老,並准咱老爺十天才上一次朝,所以這陣子也不像過去那麼忙了。」
「如此甚好。恩師年事已高,本來就不宜過度操勞,也該養著些了。」說著兩人已來到狄仁傑的書房前。看到狄仁傑站在書房外的台階上含笑等待,曾泰頓時激動得眼含熱淚,喊了聲「恩師。」緊趕幾步上前,納頭便拜。
狄仁傑雙手將他扶起,笑道:「曾泰啊,讓你一個三品大員跪我,老夫實不敢當啊。」「恩師您這麼說可就折殺學生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學生這一拜,恩師受不起可就沒人受的起咯!」說笑間,狄仁傑攜著曾泰的手往書房裡進,看到門邊站著的沈槐,便介紹道:「曾泰啊,這就是沈槐將軍,我的新任衛士長。」
「啊,原來這就是沈將軍,幸會,幸會!」「曾大人,久仰。」曾泰上下打量著沈槐,轉頭對狄仁傑道:「恩師啊,我看這位沈將軍,還真和元芳有些神似。」狄仁傑笑了笑,道:「是啊,說起來,沈槐其實還是元芳給我安排的。」「哦?」曾泰一愣,便問:「恩師啊,學生從涼州出發進京的路上,才聽說并州的事情。真沒想到,元芳就這麼走了,還有恩師的三公子……」
狄仁傑的臉色略變了變,沉聲道:「曾泰啊,此事說來話長,待有時間再慢慢說給你聽吧。」曾泰連忙點頭稱是。進到書房,狄仁傑在榻上坐下,讓曾泰坐到自己的下首,沈槐也落了座,狄仁傑方才打量著曾泰,含笑道:「曾泰啊,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夫看你今天這氣宇軒昂、躊躇滿志的樣子,倒真是個三品大員的氣派了。」
「恩師這麼說就折殺學生了。曾泰能有今天,一切全賴恩師提拔。」「噯,老夫已經老朽了,今後就看你們的了。」狄仁傑沉吟著又道:「光陰似箭啊,這幾日老夫頻頻回顧當年做大理寺丞的時候,一切都歷歷在目宛如昨日,可今天已經是我的學生來做這個職位了。曾泰啊,大理寺卿是朝廷掌理刑獄司法的最高長官,你的責任重大啊。」
曾泰拱手道:「學生自從接此任命,日日夜夜誠惶誠恐寢食難安,既擔心自己才疏學淺難堪重任,更怕自己處事不周給恩師蒙羞。想要事事向恩師請教吧,又恐怕煩擾了恩師,真是左右為難啊。」
狄仁傑擺擺手:「噯,曾泰你的能力我心裡清楚,對你我有信心。至於說請教嘛,你既然稱我為師,有需要的時候我自會全力支持,你只管放手大膽地做事情便是了。」
曾泰大喜:「多謝恩師,恩師這話就是給學生吃了定心丸了。」狄仁傑微笑搖頭,又道:「曾泰啊,你是一個半月前從涼州出發的吧?這一路上可好走?」「回恩師的話,路上不太好走,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為嚴寒,一路上到處都是霜雪冰凍,學生雖配有最好的車駕,也不得不走走停停,所以比平常多耽擱了半個月在路上。」
「哦。」狄仁傑沉思起來,曾泰正覺納悶,狄春進書房報稱:「老爺,御史中臣林如平大人和左羽林衛裴巖大將軍來給您送年貼。」狄仁傑皺眉道:「又來了。沈槐啊,你去替我接待吧。」「是。」
曾泰看著沈槐的背影,笑道:「恩師啊,您就這麼打發林大人和裴將軍?」狄仁傑也笑了:「臘八以後每天都要來十幾撥,我一概都不見。狄春給我擋一部分,剩下的就讓沈槐來對付。他原來是羽林衛的,所以今天就讓他去和裴將軍寒暄幾句吧。沈槐不錯,這類事情處理得很妥當。」
曾泰點頭:「是啊,我看這位沈槐將軍十分沉穩持重,似乎比元芳還要……」說到這裡,他突然住了口,狄仁傑也不追問,卻自言自語道:「今年的路這麼難走,也不知道景輝和元芳他們走到哪裡了。」
曾泰這才明白狄仁傑剛才問話的意思,忙道:「怎麼?三公子和元芳他們沒有書信過來?」狄仁傑搖頭:「一個月前出發的,到現在是音訊皆無。」他無奈地笑了笑,又道:「我那個小兒子,一貫是沒心沒肺的。只是元芳,如今也弄得像匹脫了韁的野馬,全沒有了過去的那般謹細周到。」
曾泰哼哈一聲,卻聽旁邊的狄春嘟囔道:「李將軍過去也這樣的。出去查案子,一走三個月,杳無音信,老爺您也沒說過他啊。」狄仁傑嗔道:「要你多嘴。還不去看看午宴準備好了沒有?等沈將軍送了客,咱們就可以入席了。」
狄春剛要出門,正撞上一頭衝進來的沈槐,沈槐壓低聲音急促地對狄仁傑道:「大人,太子殿下來了!」說著,他往旁邊一讓,李顯一臉焦慮地出現在書房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