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并州迷霧 尾聲(3) 文 / 安娜芳芳
尾聲(3)
狄景輝心滿意足地端起酒杯,對李元芳道:「李元芳!怎麼樣?今兒我狄景輝真心實意地敬你這一杯,你喝不喝?」「當然喝!」李元芳也端起酒杯,兩人一碰杯,仰頭就干。卻不料韓斌劈手奪過李元芳的酒杯,嘴裡叫著:「不許喝酒!」李元芳眉頭一皺:「斌兒,你胡鬧什麼。」韓斌理直氣壯地站在他的面前,大聲道:「不許喝就是不許喝!大人爺爺叫我管著你的!」
李元芳愣住了:「大人讓你管我?管我什麼?」
韓斌得意非凡地道:「昨晚上大人爺爺和我說了一個晚上的話,就是讓我管著你。他說,他把你托付給我了!」
他話音剛落,狄景輝已經笑得前仰後合,幾乎從椅子上摔了出去,嘴裡還道:「李元芳啊李元芳,你完了。好不容易離開我老爹,他居然陰魂不散,還弄了這麼個小鬼頭來管著你,我看你這輩子就死在我老爹手裡了,哈哈哈。」
李元芳一把揪過韓斌,瞪著他:「你說,昨晚上大人都跟你說什麼了?」
韓斌拚命地掙扎,氣呼呼地道:「我才不會告訴你呢,大人爺爺不讓我說的。」李元芳無可奈何地放開他,想想來硬的不行,又換了口氣道:「韓斌大俠,韓斌壯士!你不是想學劍嗎?告訴我你們昨晚上說什麼了,我就教你。」
韓斌一瞪眼:「別耍花招,怎麼著都沒用!」狄景輝在旁邊嘖嘖歎息道:「唉,好歹你也當過正三品的大將軍,居然連個小孩子都制不住,難怪把個大將軍都給當沒了。」
李元芳氣得不行,衝口道:「我總比你這個窮光蛋、流放犯強!」
狄景輝一拍桌子:「來,今兒我這窮光蛋、流放犯便再敬你這校尉一杯,你喝啊,你倒是喝啊。」
李元芳低下頭不吱聲了。韓斌拉了拉他的衣袖,輕聲道:「好哥哥,你要聽話啊。我去給你熬藥。」
「藥?什麼藥?哪來的藥?」
「大人爺爺給你的,就放在今天狄春哥哥送來的包袱裡。」
「哦,」李元芳答應了一聲,道:「我自己去吧。」
「不,我會的,我去。你歇著,等我一會兒啊。」韓斌拿起包藥,跳跳蹦蹦地出了門。李元芳衝著他的背影說了聲:「小心點,不要亂跑。」「知道了!」
狄景輝繼續有滋有味地喝著酒,歎道:「唉,這真是我一生中喝過的最難喝的酒啊。」他看看李元芳,笑道:「別鬱悶了。我喝酒,你喝藥,各取所需嘛。」
李元芳搖頭苦笑:「我怎麼這麼倒霉。」
狄景輝道:「行啦,咱們兩個彼此彼此。一個多月前,我還是腰纏萬貫的豪富巨賈,風流倜儻,嬌妻美……」他的聲音突然低落下去,一仰頭又喝下杯酒,眼眶濕潤了。沉默了一會兒,他又抬頭笑道:「不過,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什麼都沒有了,反而輕鬆。你說呢?」
李元芳也笑了笑,沒說話。
狄景輝端著酒杯沉思了一會兒,突然道:「噯,我跟你說件事情。這兩天我一直都在想,可總也想不出個結果,你幫著一塊兒想想。」
「什麼事?」
狄景輝思索著說:「你去過藍玉觀的山洞,有沒有去過裡面的一個小小的副洞?」
李元芳搖頭:「沒有。我一共才去過那山洞裡面兩次,每次都急著出來了,沒在裡頭呆久。」
「嗯。其實那個山洞裡頭還有個小小的副洞,范其信一般就在那個副洞裡修煉。你知道嗎?韓銳在那副洞裡面畫了一幅壁畫。」
「哦?他畫的是什麼?」
狄景輝的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其實韓斌這小子也見過那畫,可他還太小,看不明白。我當時看到那畫時,卻是大吃一驚啊……呵呵,那是一幅男女交媾的春宮圖。而且,你萬萬想不到那畫中的兩人是誰。」
「是誰?」
「女的是馮丹青,男的嘛,我很長時間也不知道是誰。直到前次在恨英山莊見到張昌宗,才算是恍然大悟。那男的就是張昌宗!」
李元芳也不由大吃一驚,迷惑地看著狄景輝道:「這是怎麼回事?」
狄景輝道:「嗯,我後來前前後後想了好多遍,覺得應該是這麼回事。馮丹青雖然是張昌宗的姨媽,但此二人違反倫理綱常,勾搭成奸。馮丹青來到恨英山莊,其實就是為了從范其信手中獲得有奇效的藥物,幫張昌宗博取女皇的歡心。不過這馮丹青倒也有份癡情,為了聊解相思,就畫了這麼幅春宮圖,還讓韓銳臨摹在山莊正殿的後牆上。然後,她又讓韓銳在春宮之上另畫了一幅圖,蓋住原先那幅,這樣就只有她一人可以睹畫思人了。她本來想的是韓銳是個啞巴,不會把這事說出去,卻沒想到范其信讓韓銳在藍玉觀的山洞裡面憑借記憶又默畫了一幅一模一樣的壁畫。韓銳真是個天才啊,畫得不差分毫。這樣範其信便得知了馮丹青的隱情。我想,范老爺子起初也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可半年多前,他獨自去了趟神都,說是給皇上獻藥去的,我估摸著就是在那時范其信看到了張昌宗,才算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於是,他便回頭來要挾馮丹青,至於他想達到什麼目的,我也不得而知。反正結果就是把馮丹青給逼急了,也把他的一條老命給送掉了。」
李元芳搖頭歎道:「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隱情。」
狄景輝點頭:「是啊。這事情實在是蹊蹺啊。最有意思的是,那個男人的身上還畫了朵蓮花,張昌宗不是號稱蓮花六郎嗎?真是滑稽的緊。」
李元芳想了想,問:「噯,你不是把這事想得很清楚了?你還要我幫你想什麼?」
狄景輝含笑道:「這事兒是很清楚了。我想不明白的是,我爹他有沒有把這事告訴皇帝。韓斌帶我爹去看過那副洞,我爹也一定把這事推想得一清二楚。可問題是,他會不會把事情的真相告訴皇帝呢?他會怎麼說呢?我想了很久,還是猜不出來。要不,你也猜猜?」
李元芳低下頭,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子,抬起眼睛,搖頭道:「我也想不出來大人會怎麼做。」
狄景輝道:「就是嘛。你看看,我們兩個還是琢磨不透我爹的心思啊。有時候我覺著他也真不容易,那女皇帝可不好對付。」
「嗯。」李元芳點頭。
默默地喝了幾杯酒,狄景輝又笑道:「韓斌那小鬼頭,對你還挺不錯。」
李元芳道:「嗯,前些天我下不了床的時候,一直是他在照顧我。他很懂事,是個好孩子。」
狄景輝看了看他,道:「小孩子有時候真是麻煩啊。你看我現在別的都不擔心,就擔心我的孩子們。」
「大人不是把你的孩子都接去了嗎?」
「哎,就是這個麻煩啊!女孩兒也就算了,我就擔心我那兒子,不知道會給我爹教成什麼樣子。」說著,狄景輝瞥了眼李元芳,笑起來:「反正,絕不能教成你這個樣子。」
李元芳一挑眉毛:「我有那麼糟糕嗎?」
「糟糕,非常糟糕!」
「可我看你也不怎麼樣嘛。」
「對,也絕不能教成我這個樣子。」
李元芳想了想,笑道:「既然我們兩個都很糟糕,那不如還是讓你的兒子像大人那樣吧?」
狄景輝大樂:「對啊,對啊。我也這麼想。你看,我爹是宰相,如果我兒子像我爹,說不定將來也是宰相。來,為今天的宰相和將來的宰相乾一杯,這杯酒你一定得喝,就這一杯。」
「好!」
二人碰杯,一口飲盡杯中之酒,隨即相視而笑。
洛陽,狄府。
華燈初上,狄府上下已換上了過年用的新鮮紗燈,將整座府邸照出喜氣。狄春輕手輕腳走進狄仁傑的書房,看他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書案前,注視著書案上的幽蘭劍,便悄悄來到他的身邊,喚了聲:「老爺。」
狄仁傑如夢方醒,答應道:「狄春啊,有事嗎?」
「老爺,迎接沈將軍的宴席已經準備好了,您看什麼時候開宴?」
「哦,好啊,馬上就去。噯,沈將軍安頓好了嗎?」
「安頓好了,就在原來李將軍的屋子。」狄春說著,又嘟囔了一句:「本來給他安排的是別間屋,可沈將軍來看了,就要住李將軍的屋子。」
狄仁傑看了狄春一眼,微笑道:「那樣也好,元芳的屋子那麼空著,也不妥當。你把元芳的東西都收拾起來,放到我這裡來吧。」
狄春道:「其實李將軍也沒什麼東西,我都收拾好了。」
「哦,那就好。」狄仁傑應了一聲,看到狄春仍然在那裡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笑道:「你這小廝,有話便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狄春猶豫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問:「老爺,您不會把這劍也給沈將軍吧?」
狄仁傑聽得一愣,隨即朗聲笑起來:「原來你在擔心這個。你啊,看來你還是不及元芳瞭解我啊。」
狄春撓了撓頭:「老爺,那李將軍為什麼要把這劍還給您呢?」
狄仁傑含笑搖頭:「你放心,我不會把這劍給任何人的。好了,你這就去請沈將軍入席,我隨後就來。今晚我便要和沈將軍一醉方休。」
狄春答應著跑了出去。狄仁傑又一次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幽蘭劍,良久,一滴水珠滴上劍鞘,慢慢蘊開,映著燭光悠悠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