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并州迷霧 第六章(3) 文 / 安娜芳芳
第六章(3)()
四人團團坐下,狄景輝問道:「李將軍,你看我這九重樓如何?」
李元芳環顧了一下四周,這個雅間裡素淨的白牆上掛著幾幅字畫,桌椅陳設也都簡約質樸,毫無炫富誇耀之氣,卻又透著典雅雍容,便道:「景輝兄,你這個九重樓外面看富麗堂皇,進到裡面卻又別有丘壑,倒是元芳很少見到的。」
狄景輝點頭道:「唉,富麗堂皇只是必須的門面,其實我並不喜歡。整間酒樓裡只有這兒才是我最愛待的地方,佈置成我要的樣子。」他指指面前隔扇上掛的條幅,道:「你看看我寫的這幅對聯,有沒有點意思?」
李元芳默念:「一仄三平,得失繾綣,筆停總道佳句本天成;千回百轉,酣暢淋漓,飲罷方知好酒能自發。」不由會心一笑道:「景輝兄,你的心胸似乎和外表看上去的不太一樣。」
狄景輝一拍大腿:「就是嘛!李將軍,就衝你這句話,咱倆就有緣。」吳司馬一邊看得直樂,道:「你們兩個今天到底是來喝酒的,還是來談心的?若是要結金蘭契,還要我們這兩個外人幹什麼?啊?是不是,沈槐老弟,乾脆我們就告辭吧。」
狄景輝道:「我看你倒是敢走!來人,把酒送上來。知道你想喝,今天就喝死你。」
幾個夥計忙忙的抬著酒罈子進了屋,在他們面前的地上一字排開。狄景輝豪爽的一揮手道:「李將軍,全大周朝的好酒都在你的眼前了,你隨便挑,喜歡什麼咱們今天就喝什麼,不醉不歸!」
李元芳看著這一大排酒罈子,有些為難。一邊沈槐笑道:「元芳兄,我得景輝兄抬愛,常常來陪他豪飲,故而識得他這些美酒,且讓我來給你一一介紹。」說著,沈槐起身來到那排酒罈子前面,一個一個地指著說:「這是若下酒,素有若下春味勝雲陽之美譽;這是土窯春,以水質取勝;這是石凍春;這是梨花春;這是郎宮清和阿婆清;這是五雲漿,宮裡侍宴用的御酒,最後這壇是新豐酒,元芳兄應該比較熟悉,長安新豐的名酒。」
狄景輝問:「怎麼樣?李將軍,你愛哪壇?」
李元芳笑道:「既然都是美酒,我也不願取捨,就從頭開始一罈罈往下喝吧。」
吳司馬鼓掌大樂:「景輝老弟,我看你今天算是棋逢對手了。不錯,不錯,我說景輝啊,既然人家李將軍都這麼說了,你就把你那全套的把戲都耍出來吧。」
狄景輝一拍桌子,叫道:「綠蝶!別搭你的臭架子了,快出來侍酒!」
門扇聲響,香風拂面,一名綠衣酒妓搖曳生姿地來到桌前,顧盼生輝的美目在席間滑過,停在了李元芳的身上,她眼睛看著李元芳,嘴裡卻和狄景輝說著話:「狄公子,這位就是你今天要請的貴客?」
狄景輝斜著眼睛說:「怎麼樣?還算不玷污你吧?」
綠蝶嗔道:「什麼時候也輪到我來挑三揀四了?」她纖手一揮,又道:「既然今天是特意宴請的這位李公子,那正宴開始之前,先由主人敬客三杯。」說著,親手給狄景輝和李元芳各斟滿三杯酒。
狄景輝舉起酒杯,正色道:「李將軍,這兩日多有得罪,這三杯酒就算景輝向你賠禮了。」說罷,連飲三杯。李元芳也將自己面前的三杯酒一飲而盡。
綠蝶拍手笑道:「很好,這樣我們也能開宴作樂了。我既然掌了今天這桌酒宴,你們這幾個人從現在開始就得聽我的了。這樣吧,先說好了,今天是要文喝還是要豪飲?」
吳司馬連忙道:「我還是文喝,文喝。沈槐老弟,你也來文的吧,明日還要公幹。」
狄景輝道:「就討厭你這窩窩囊囊的樣子。我從來都是豪飲,怎麼樣,李將軍,既然他們兩個來文的,今天你陪我豪飲?」
「樂意奉陪。」
吳司馬道:「景輝,你別欺負李將軍不知道你豪飲的規矩。李將軍,我勸你還是小心這個狄景輝,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正說著,綠蝶已將狄景輝和李元芳面前的三個官窯小酒盅換成了鑲金白瓷把杯,比原來的小酒盅要大三四倍。沈槐笑道:「景輝兄,元芳兄與我明早還有要務,你看這……」狄景輝道:「噯,人家李將軍自己都還沒說什麼呢,你們兩個倒在這裡掃興。」他看著李元芳道:「李將軍,今天你既然來了,景輝就要與你一醉方休。你如果不樂意,現在就說,咱們即刻散席,各自回去睡覺。對了,我記得我爹好像不讓你喝酒,你不會怕他說話吧,他為什麼不許你喝酒?」
李元芳道:「大概是怕我酒後無狀吧。」
狄景輝道:「噯,酒後無狀怕什麼?老頭子就喜歡沒事找事。『一樽齊生死』的道理他是不會懂的。好了,誰都不許再廢話,綠蝶,給我們把酒滿上,現在該你大顯身手了。」
綠蝶笑道:「今兒咱們人不多,就不玩那些繁難囉嗦的了。我來說個最簡利乾脆的法子,在座各位每人輪流做一次莊,顯一次本領,無論詩詞歌賦樣樣都行,只要能得到在座他人的稱讚就算過關,並可隨意命在座之人飲酒,否則罰酒三杯。前頭做莊的可指定下位做莊的,怎麼樣?」
眾人皆道:「很好。」
吳司馬道:「那我乘著腦袋還清醒,就來做這第一個莊吧,啊,各位賣我這老頭一個面子。」
綠蝶道:「吳司馬請展才。」
吳司馬嘿嘿笑道:「我哪有什麼才華,不過是些彫蟲小戲而已,我給各位每人測個字吧。測完如果你們覺得有理,我就不用受罰了。」
狄景輝道:「你還會測字?不要拿些鬼話來搪塞我們。」
「是不是搪塞,測完便知。」
沈槐笑道:「這倒也有趣,我還從來沒測過字呢。元芳兄,你測過沒有?」
李元芳道:「我也沒有。只見過大人給人測字,還挺準的。」
狄景輝呵呵冷笑一聲,道:「我爹那恐怕才叫巧言令色吧。綠蝶,伺候筆墨吧,我們這就寫,你也要寫。」
眾人分頭寫完,綠蝶收起來都放到吳司馬面前,那吳司馬擺出算命先生的架勢,捻起一張來看看,道:「綠蝶的字是個『天』,呵呵,我說你啊,就逃不過個做妾的命,這天就是夫不出頭,總想著人家有婦之夫,歸宿何在啊?」綠蝶跺腳道:「你個死老頭子。」吳司馬又拿起第二張,道:「沈槐老弟寫了個『雪』字,不錯,這個字好啊。雪的字形,是雨下之帚,掃地逢雨,省時省力,況且雪者,厚積而薄發,預示沈老弟會有個很好的前程。」沈槐笑道:「借司馬吉言。」一口喝乾杯中酒。吳司馬又看看第三張,再拿起第四張,左看右看,卻不說話。狄景輝著急道:「怎麼回事?這兩張是我和李將軍的,你先測哪個?」吳司馬滿臉耐人尋味的笑容,撚鬚道:「你們兩個有些意思,這兩個字可以放在一起測。景輝老弟寫了個『老』字,李將軍寫了個『帶』字,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可測出來的結果卻很相似,竟都是一個遠走他鄉的結果!」狄景輝和李元芳聽了這話,都有些發愣。吳司馬看看他們兩個,微笑道:「我先說景輝的這個『老』字,老者,近盡也,氣數不足。且字型為裂土之像,預示遠足。而這老字側看多枝杈,並有一匕首在旁,表示有血光之災。」狄景輝的臉色有些發白,吳司馬又接著說:「再說李將軍這個『帶』字,帶者,紳也,佩也。說文:『凡帶必有佩玉』,李將軍正是如玉之君子。帶,又通走之底的帶,去也,往也。史記屈原傳:『鳳漂漂其高帶兮。』所以這位如玉之君子也要遠走。」他最後笑道:「你們兩個還真有些緣分,只是不知道要去的是不是同一個地方啊?」狄景輝此時方才回過神來,擺手道:「一派胡言,全是一派胡言。罰酒!罰酒!」吳司馬也不辯解,笑著自飲了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