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并州迷霧 第五章(3) 文 / 安娜芳芳
第五章(3)()
狄景輝方才正色道:「父親,您應該知道,范其信他不僅是一代神醫,他還是本朝數一數二的藥學大家。雖說沒有「藥仙」孫思邈的名氣那麼響,但那只是因為他路走偏門,亦無濟世救人之志,其實在兒子看來,他在藥物學問上的造詣的確是非常之深厚的。更重要的是,范其信一貫喜好研究異域的風土人文,雖然不與平常人交往,可他這麼些年結交的異域人士卻不在少數,什麼天竺、波斯、大食的異人,他都認識。他專從這些人那裡收集來自異域的奇珍藥材、藥物,編製成異域藥典,還在他自己的山莊裡面試栽一些特別罕有的異域藥種,再與中原的藥材相配,合成具有奇效的特殊藥物。」他抬起頭,眼裡閃著熱切的光芒,正視著父親,接著道:「父親,兒子所經營的生意中,飯店酒肆只是一部分,兒子最大的生意,其實就是在各地開設的百草堂。而百草堂裡面的一絕,正是這些來自於異域的藥物,和范其信所制的特殊藥物,這些藥物別無分號,只此一家,雖價格昂貴,但效用卓著,病家無不趨之若鶩,這真是一門利益異常豐厚的絕好生意!這些年來,兒子與范其信通力合作,已經將百草堂的生意做到了河東、河北、河南各道,每年的收入有上百萬兩白銀之巨。」
他住了口,仔細觀察著父親的反應。狄仁傑顯然被這番話深深地震驚了,他用一種全新的眼光端詳著狄景輝,心裡面翻滾著好幾種完全不同的感情:懷疑、欣賞、感慨、厭惡,不一而足,難以形容。許久,他才喃喃說出一句:「景輝啊,你真是太令我感到驚訝了。」
狄景輝苦笑了一下,低下頭。
狄仁傑定了定神,道:「那麼好吧,關於你與范其信的關係,現在我已經很清楚了。你再回答我另外一個問題,五日前的上午,你是不是去過恨英山莊,與范其信談過話?」
狄景輝一怔,飛快地思索了一下,點頭道:「是的。我確實去找過他,只是去與他談談最近一次去廣州進藥材的情況,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我在他吐納的十不亭上和他談了幾句,就離開了。怎麼了?」
狄仁傑低聲道:「據馮夫人稱,那天中午她去給范其信送飯時,就發現他已被人刺死在了十不亭內。此前,只有你去找過他。」
「什麼?!」狄景輝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臉漲得通紅,大聲嚷道:「這,這簡直是胡說八道!我和范老爺子談話的時候他還好好的,怎麼就……」他想了想,咬牙切齒地道:「馮丹青,又是這個女人。父親,我勸您還是好好留意這個女人。她的話絕不能輕易相信。范老爺子的死,到今天所有的人都只是聽到她的一面之詞,我們至今連范老爺子的屍體都沒見到過,誰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今天我見到了范其信的屍體,他確實是被人用短刀刺死的。」
「哦?這麼說……」狄景輝陷入了沉思。
狄仁傑看著他,一種難以言傳的疼愛和憐惜之情湧上心頭:他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孩兒啊,如果他有了什麼意外,自己又如何自處呢?狄仁傑不由低聲道:「景輝,我只希望你什麼都不要瞞我,把一切都告訴我。我是為你好的。」
狄景輝全身哆嗦了一下,冷笑道:「父親,兒子並不想瞞您什麼,也確實沒有什麼可以瞞您的。您自管調查您的案子,要是想把兒子列成嫌犯,兒子也無話可說。」
狄仁傑長歎一聲,不再說話。
兩人沉默了許久,狄景輝道:「父親,您要是沒有什麼別的事情,兒子就告退了。」
「也好,都敲過四更了,你先去休息吧。」
狄景輝正要起身,狄仁傑又道:「景輝,你那百草堂的藥物名冊,你身邊可有?」
「兒子的房裡就有一本。父親,您要看嗎?」
「嗯,你讓人給我送過來。」
「您要看那個幹什麼?您要找什麼藥嗎?」
狄仁傑點頭道:「我想看看你這裡有什麼特效的藥物可以給元芳用,我很擔心他的身體。」
狄景輝臉上泛起不屑的表情,道:「爹,您倒還真是時時刻刻都惦記著這個李元芳啊。他怎麼了?我看他很好啊,不像有病的樣子。」
狄仁傑歎道:「景輝,你為什麼偏要和元芳過不去?我本來還希望你們能夠成為好朋友。他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出生入死,身上那些新傷舊創只有我瞭解的最清楚。我不關心他,誰來關心他?」
「好朋友?哼,我可沒興趣和一個護衛交什麼朋友。再說了,您犯得著為他這麼牽腸掛肚嗎?他若是沒病,就該為您效力。他若是有病幹不了,就讓他走人便是,何必如此麻煩。」
狄仁傑頓覺氣結,就要開口訓斥,卻聽到一聲「大人。」李元芳從外面疾步走進來。他一腳跨入書房的門,正聽到狄景輝最後那句話,一下子就愣住了。
氣氛一時十分尷尬。少頃,還是李元芳低低地又喚了一聲:「大人。」但卻並沒有和狄景輝打招呼,也不看他,只當他不存在。
狄仁傑趕緊迎上去,卻一下看到李元芳的月白袍服上染滿鮮血,不由大驚:「元芳!你這是怎麼了?」
李元芳低頭看看自己的身上,笑了,柔聲道:「大人,別擔心。這回都是別人的血。」
狄仁傑握住他的手,頻頻點頭,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狄景輝渾身不自在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道了聲:「爹,我先走了。」就朝書房外走去。
狄仁傑忙拉著李元芳坐下,問道:「看來我的預感還是有些道理。藍玉觀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狄景輝剛走到門口,聽到「藍玉觀」三個字,渾身一震,他猶豫著放緩了腳步。
此時狄仁傑的注意力都在李元芳的身上,並沒有發現到兒子的異樣。李元芳道:「大人,今天我在那裡看到的是少有的慘狀。幾十名道眾被人殺死在藍玉觀內,死狀令人慘不忍睹。另外,元芳今夜在那裡還遇到了伏擊,殺手的攻擊力很強,而且都是亡命之徒,十分可怕。若不是大人您及時調去援兵,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狄仁傑連連點頭,顫聲道:「只要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狄景輝悄悄地閃出了房門,大步流星地朝後院走去。
李元芳把藍玉觀裡的情景詳細地對狄仁傑說了一遍,最後道:「孫副將已經帶隊將藍玉觀現場包圍了起來。我這邊來向您匯報,沈賢弟去都督府向長史大人匯報。」
狄仁傑眼波一閃,打趣道:「沈賢弟?噢,就是那個沈槐將軍吧?元芳,你這麼快就和人家稱兄道弟起來了?」
李元芳不好意思地笑笑:「沈槐不錯,所以我……」
「嗯,很好,這樣很好。以後你要再出去行動,就和他一起去,這樣我也可以放心些。」
李元芳問:「大人,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狄仁傑道:「元芳啊,我要好好想想。從我們在山道上路遇那個食糕而亡的道士之後,到今天不過短短兩天多的時間,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情。雖然各件事情看起來都是分散獨立的,但我總感覺他們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我覺得,通過仔細的分析,我們一定能夠找出這種內在的關聯,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將這些紛繁複雜的線索整理清楚,找到其中的關鍵。」
李元芳點點頭,道:「那藍玉觀那裡呢?大人,您要不要也去現場看看?」
「藍玉觀的現場我是肯定要去的。看看現在的樣子,再和我們上次在那裡過夜時候的情況做個比較,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出些端倪。」
「那我們明天,噢,是今天,天亮後就去?」
狄仁傑注視著李元芳,正色道:「不急。我說過了,官府是案件的主審,我們最好還是等待陳長史來要求我們參與時,才正式介入。」
李元芳急忙起身道:「沈賢弟已經去向陳長史匯報了,我想長史大人一定很快就會來請您去現場的。我這就去換件衣裳,好陪您去現場。」
狄仁傑一把拉住他的手:「元芳,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如此急躁?你過去不是這樣的。什麼時候去道觀勘查現場,我心裡自有計較。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不論陳長史會不會來請我,今天我都不會去。」
「大人?!」
狄仁傑仔細端詳著李元芳的臉色,歎口氣道:「元芳啊,你不要命了?再說就算你不覺得累,我老頭子也沒辦法這麼連軸轉啊。你看看,外面天都快亮了。行了,什麼都不要再說了,你先去休息,午飯後再到我這裡來,我們好好討論研究一下案情。藍玉觀,明天我們再去。」
李元芳還想說話,但被狄仁傑用眼神堅決地阻止了。他默默地站起身,向狄仁傑行了個禮,就離開了書房。
狄仁傑久久地望著他的背影,眼神中充滿了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