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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一百六十二章 紆尊降貴 文 / 猛子

    獨孤震紆尊降貴拜會劉炫當然是「虛情假意」,其目標還是伽藍。

    伽藍是劉炫的弟子,是在平原郡首府安德城外拜師的,在某些有心人竭盡全力的宣傳下,此事已在山東儒生中傳開,達官顯貴自是有所耳聞。大凡聽聞者都能察覺到其背後所隱藏的非同尋常的深意。

    劉炫接受伽藍為弟子,並不代表這位文翰大儒向強權「低頭」了,而是河北人的權宜之策,是為了拯救幾十萬河北饑民和身處困境的河北義軍,這是一種妥協的生存策略。[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事實證明劉炫的妥協之策成功了,到目前為止,河北饑民還沒有陷入餓殍遍野的絕境,河北義軍也保存了自身的實力。不要小看這幾十萬饑民,他們維持生存的口糧對義軍來說是個非常沉重的負擔,一旦卸下了這個負擔,豆子崗和高雞泊義軍立即便贏得了喘息時間和發展機遇。而河北義軍的首領們更是慶幸,正是因為西北人的出現和在劉炫的幫助下雙方所建立的「默契」,他們才早早擺脫了山東大世家和關隴大權貴們的「前後夾擊」,在山東大局勢的發展中「搶」到了一定的主動權。

    隨著籠罩在山東大地上的「迷霧」漸漸消散,形勢逐漸明朗化,像獨孤震這等級別的大權貴已經準確把握到了局勢發展的「脈絡」,而他當然不會認為這個「脈絡」這個「走勢」是西北人和河北義軍聯手操控的結果,他認為西北人用自己的智慧和武力完成了皇帝和裴世矩所托付的使命,而這一使命與他的利益訴求有著直接矛盾,必然要發生類似今日這種「劍拔弩張」般的碰撞。

    獨孤震不喜歡暴力,不喜歡血淋淋的殺戮,他像自己的父親獨孤信和姐姐文獻皇后一樣,喜歡權謀之術,崇尚以最小代價換取最大利益。從獨孤氏的最大利益來說,當然要維持甚至擴大目前所擁有的權力和財富,因此他的政治觀點在先帝時代是激進的,他要利用「改革」這桿大棋把帝國的權力和財富集中到關隴貴族集團手中,以便最大程度地遏制和打擊山東和江左貴族集團。等到今上繼位進一步深化改革,要高度集權中央,遏制和打擊的對象延伸到關隴貴族集團之後,他的政治立場便即刻轉向了保守。

    古語曰:君子要顧其本。過去為了「顧本」,關隴貴族抱成一團,不惜一切代價打擊對手。現在主要矛盾變為皇帝和關隴貴族集團對權力和財富的爭奪,對手易主了,關隴貴族集團隨即也就分裂了。分裂是必然,歷朝歷代都是如此,近百年裡,一個小小的關隴地區的貴族勢力就一次次分裂,更不要說整個中土了,而伴隨著掌控王朝權力和財富的貴族集團的一次次分裂,王朝也在一次次更替。皇帝和關隴貴族都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但因為擔心天翻地覆,付出慘重甚至滅亡的代價,所以大家都很小心。

    獨孤震正是因為擔心這場風暴可能導致國祚敗亡、帝國崩潰,因此必須出手力挽狂瀾,但事實很殘酷,一旦他力挽狂瀾成功了,外戚勢力強大了,必然會成為皇帝和改革派勢力的首要打擊對象,所以他必須發揮自己的政治智慧,拿出一個完全之策,既能力挽狂瀾,力保國祚,又能把外戚勢力控制在讓皇帝和改革派勢力足以容忍的地步,並且還能與皇帝和改革派勢力進行一番有價值的討價還價,從而想方設法推動帝國皇統的確立。

    無疑,此刻選擇消極防禦是最佳策略,消極防禦即可以加速局勢的惡化,又能把惡化的局勢控制在一定範圍內,並能拖延時間等待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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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震在慈恩寺見到劉炫後,不再矜持和傲慢,含蓄而隱晦地表明了自己的這一立場,以及這一立場將給局勢發展所造成的影響。事實上,這一立場會直接左右到局勢的發展,讓獨孤震重新掌控到主動權。

    獨孤震與劉炫早在開皇年代就相識了。劉炫是當世通儒,早年在長安就自稱「周禮、禮記、毛詩、尚書、公羊、左傳、孝經、論語,孔、鄭、王、何、服、杜等注,凡十三家,雖義有精粗,並堪講授。周易、儀禮、谷梁用功差少;史子文集,嘉言美事,鹹誦於心;天文律歷,究核微妙。至於公私文翰,未嘗假手。」一句話,無所不通,無所不精。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劉炫在開皇年間參與了修國史,修天文律歷,在大業年間參與了《大業律》的修訂,一度為太學博士。劉炫性格孤傲而剛直,恃才傲物,天下英豪盡不入其法眼,因此得罪了眾多世家權貴,包括一些南北大儒。他尤其管不住自己的嘴,喜歡針砭時弊,抨擊時政,常常在大庭廣眾之下把一些政策駁斥得一無是處,把一些府署和權貴們罵得狗血淋頭,至於西北儒士,因為在經學上距離南北大儒都有相當差距,更是被他罵得體無完膚。結果可想而知,他在長安屢遭陷害,飽受凌辱,不但丟掉了政治前途,連一世英名都付諸流水。

    關隴人容不下劉炫這等「狂士」,但有一點不得不承認,此公有本事,而且憂國憂民,更難得的是,他敢於犯言直諫,不怕得罪皇帝和權貴,可謂錚錚鐵骨。獨孤震敬重劉炫的才學,但不喜歡他的性格和行事風格,與劉炫的政治立場更是迥然不同。

    劉炫雖然出身河北二流世家,但在政治立場上更偏向於下等貴族和寒門儒生,也就是說,劉炫更偏重於激進的改革方式,希望在新的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中夠為下等貴族和寒門儒生爭取到更多的利益。這與世家豪門的政治立場嚴重對立,劉炫因此在開皇中後期連遭打擊,最後連一世清名都毀了。今上繼位後需要像他這樣的持激進改革立場的通儒,所以下旨徵召,但劉炫一如既往,管不住自己的嘴,結果得罪了皇帝和中樞,被迫辭職回家。但即便如此,關隴人也沒有停手,要把他往死裡整,如果不是那些落草為寇的弟子們將其接到了豆子崗,估計現在他早已化作一堆白骨了。

    目前劉炫正在利用黎陽掀起的這場風暴,為河北人謀取利益,獨孤震也是一樣,他要確保本貴族集團的利益和帝國的穩定,所以兩人在政治立場上的矛盾可以暫時擱置,轉而在共同利益訴求上聯手合作。

    獨孤震只要含蓄的說幾句,劉炫自然心知肚明。利用這場風暴確立帝國的皇統,讓東宮鉗制皇帝,一旦帝國陷入皇統紛爭,改革的步伐自然停滯。阻止改革對河北人有什麼好處?沒有好處,劉炫本人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唯有改革,唯有把改革深入下去,唯有打破關隴貴族對帝國政權的掌控,唯有重新分配帝國的權力和財富,河北人才能從中獲得最大利益。

    山東人揭竿而起,當真是反對皇帝,反對皇帝的改革嗎?仔細看看皇帝的改革策略,所有的策略都是為了重新分配帝國的權力和財富,試圖遏制和削弱當權的既得利益貴族集團,想方設法讓下等貴族、寒門儒士和普羅大眾能夠獲得更多的權利,以便更好地體現「禮法」和「仁義」精髓,把中土的統一和和平世世代代的延續下去。

    山東的揭竿而起者反抗的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帝的改革,而是當權的既得利益貴族集團借助「改革」而施行的一系列暴政,比如貪贓枉法,中飽私囊,比如私吞義倉,拒不賑濟,比如欺君罔上、盤剝百姓。凡此等等,都是導致帝國深陷危機迫使皇帝不得不加大改革力度的原因,但事如願違,在整個既得利益貴族集團的反對和反擊下,改革遭到了強有力的阻擾,改革不但沒有達到目的,反而在反對者的蓄意操控下加劇了危機,激化了矛盾,終於一發不可收拾。

    劉炫不能接受獨孤震的想法,就算獨孤震許諾,可以最大程度地幫助河北義軍在風暴過後度過生存危機。當然,前提是,河北義軍必須解散,唯有河北義軍解散了,他才能最大程度隱瞞住河北亂局的真相,只要皇帝不追究則萬事大吉。

    然而,局勢發展到這一步,不但人的**已經徹底失控,信任基礎更是蕩然無存。劉炫不會相信獨孤震的承諾,河北義軍首領們也絕不會解散軍隊,任由他人宰割。相反,劉炫更加堅定了在最短時間內幫助河北義軍迅速壯大的念頭,而劉黑闥、曹旦、楊公卿正在伽藍的幫助下朝著這個目標飛速前進,所以,劉炫拒絕了獨孤震。

    「明公是否清楚伽藍的出身?」

    劉炫問道。

    獨孤震愣了片刻。他還真沒有考慮過伽藍的出身?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有必要去猜測一個西北戍卒的出身?再說了,伽藍的出身,與目前的局勢又有什麼關係?

    劉炫看了獨孤震一眼,繼續問道,「明公可曾深思過,陛下為何把如此重任托付給一個西北戍卒?」

    獨孤震撫鬚沉吟。

    伽藍的出身?伽藍的出身應該代表了伽藍的立場。劉炫主動投身於伽藍帳下,深思起來,伽藍的出身應該不簡單,而伽藍的立場十有**與河北人一致,都是給自己謀取最大利益。

    皇帝為何信任伽藍?反過來說,皇帝已經不信任身邊的人,所以才從遙遠的西北調來一位絕對忠誠於他的邊疆戍卒。皇帝現在已經落到了只能去信任一個邊陲戍卒的份上,試問,他還能相信幾個權貴?他還能信任東宮太子?所以,短期內,他絕無可能冊立太子。

    獨孤震或許對大多數權貴都不屑一顧,但對當世大儒劉炫卻不得不重視。他是來尋求合作的,既然劉炫開口了,不妨就虛心討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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