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大隋帝國風雲

小說博覽 第一百五十八章 翻臉了 文 / 猛子

    雨時斷時續,連綿不止。山林禪寺掩映在朦朧霧靄中,蔥蘢俊秀,靚麗如畫。鐘聲悠揚,梵音清雅,如和煦春風撫熨著塵世間的憤懣和苦痛。

    憤懣、煩躁、焦慮、惶恐的是陷入僵持的軍隊和權貴,而飽受苦痛的則是掙扎在生死之間的孱弱蒼生。

    西北人對柴紹和魏征的警告置若罔聞,一隊隊騎士在雨中飛馳,在大道上狂飆,大有深入湯陰境內切斷府軍退路之勢,以此來脅迫府軍迅速做出對策,主動展開反擊。[]

    王仲伯盤駐於靈寶山下,隱忍不發。他只有六個步軍團,因為常年戍守東都外圍,疏於戰事,嚴重缺乏實戰經驗,而對方是西北軍的精銳,有三個久經沙場的馬軍團,戰鬥力極其彪悍。雙方實力懸殊太大,這一仗根本不能打,除非得到足夠多的援軍,或者得到安陽方面的「幫助」,否則必敗無疑。

    不戰而屈人之兵,乃是上上之策。王仲伯在沒有得到李玄道的消息之前,在得知李密正在飛馳安陽的路上,在魏征反覆的隱晦暗示下,還是寄希望於世家權貴們通過利益交換來換取對魏郡的控制。至於凶相畢露、咄咄逼人的西北人,王仲伯雖感有些棘手,但並沒有放在心上,更沒有鄭重對待。在他看來,一群野蠻愚笨的被世家權貴玩弄於股掌之間的西北戍卒,對黎陽尚構不成什麼威脅。目前局勢就像眼前的天氣,山雨欲來,卻雲山霧罩,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是雲收雨止,驕陽似火,還是電閃雷鳴,大雨滂沱,所以西北人越是殺氣騰騰,越是虛張聲勢,實際上就是在拖延時間,等待「濃霧」散盡的一刻。

    王仲伯這麼想,獨孤震也這麼想,大家都通過西北人,密切關注和揣測著隱藏在西北人背後的那股龐大勢力意欲何為。

    柴紹抱著同樣的心思,魏征也沒有把西北人正兒八經地當作「一盤菜」。此刻不論是黎陽,還是安陽,甚至是在一旁冷眼旁觀的洹水鎮的元寶藏和清河崔氏、房氏、張氏等世家望族,都在用關切和忐忑的目光注視著伽藍和西北人的舉動。事實上,伽藍和西北人現在依舊深陷於重圍之中,一旦犯了眾怒,遭到黎陽、安陽和洹水鎮三面圍攻,必定全軍覆沒。

    伽藍和西北人是否會主動攻擊?

    從黎陽來說,伽藍和西北人一旦發動攻擊,他們則再無退路,一條道走到黑了。從安陽來說,皇帝和改革派勢力假如「破釜沉舟」了,他們的阻力非常大,為此不得不「幫助」黎陽,讓改革派和保守派打個兩敗俱傷,從而迫使皇帝不得不以妥協讓步來拉攏中間派。從洹水鎮來說,伽藍和西北人一旦發動攻擊,代表了其背後那股勢力的意願,河北世家尤其是河北南方系世家望族以及關隴籍的河北地方官員,必須馬上做出選擇,這時候再不做出選擇,等到形勢明朗之後,那就大勢已去,不論是河北南方系世家望族還是關隴籍的河北地方官員,都將被這場風暴所吞噬,遭到皇帝和改革派的大清洗。

    王仲伯有絕對的把握,判定西北人不敢主動進攻。

    獨孤震也有絕對把握,他很自信,認為以自己的顯貴身份、地位和龐大勢力,伽藍即便有不同的看法和計策,也只能忍氣吞聲。

    柴紹和魏征一左一右,始終盯著伽藍,並說服了傅端毅和薛德音,大家一起緊盯著西北人。

    然而,他們忽視了,實際上也根本沒有想到,以河北末等世家和不入流豪強為主的河北下等貴族勢力,絕對不甘心在這盤「大棋」上做個隨時被上等貴族勢力犧牲掉的無足輕重的「棋子」,他們要掌控自己的命運,他們要在這盤大棋上活下去並為了贏得勝利而浴血奮戰。

    =

    就在這天晚上,電閃雷鳴,大雨滂沱之時,四個西北狼打馬衝進了一片漆黑的樹林。

    高泰、喬二、謝慶、西門辰、方小兒……十幾個河北籍禁軍軍官,還有一群劉黑闥的手下,都靜靜地站在樹林裡,站在瓢潑大雨之中。

    江都候、楚岳、陽虎和沈仕鵬飛身下馬,大步流星走到了眾人對面。

    江都候從懷裡拿出伽藍的符信遞給高泰。高泰拿過來仔細看了一下,又傳給喬二,喬二又遞給謝慶、西門辰等人,還有幾個劉黑闥的親信屬將。符信在眾人手裡轉了一圈,又回到江都候手中。

    「太行賊在哪?」江都候一邊收好符信,一邊冷聲問道。

    江都候的語氣很不善,但高泰知道他的脾氣,權當沒有聽到。高泰緊走兩步,靠近像小山一般彪悍的江都候,目露興奮之色,壓低聲音說道,「太行人正在渡河,漢東公和他們在一起,估計子夜後可以抵達靈寶山。」

    「劉黑闥的人都來了?」

    江都候對劉黑闥毫無尊重之意,沒有直呼為賊已經客氣了。高泰皺皺眉,擔心地看了一眼劉黑闥的部屬。好在江都候一口西北音,此時又是風雨大作,劉黑闥的部屬根本聽不清他在說甚。

    「一千壯勇,全部過河了,都在這片樹林裡藏著。」

    劉黑闥衝著喬二等人招招手,把他們喊到身邊,「所有壯勇分作五個團,其中四個團與太行賊實施南北夾擊,餘下一團為預備。」他指指楚岳、陽虎和沈仕鵬,又指指高泰、喬二、謝慶和西門辰,「兩人領一團,即刻出發。」

    方小兒急了,一把抓住江都候的手臂,「旅帥,俺要與你一去去。」

    「留下。」江都候親暱地拍拍方小兒的腦袋,但神情卻非常冷肅,「你與預備團一起走。」

    方小兒覺得自己被輕視了,很受打擊,很委屈,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狠狠地瞪了江都候一眼,氣呼呼地掉頭就走。

    江都候瞥了他一眼,看到方小兒又在抹臉上的雨水,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覺得方小兒可能哭了,抹去的雨水裡攙雜著無言的憤怒和難以抑制的委屈。江都候猛地邁出一步,大手伸出,一把抓住了方小兒乾瘦的肩膀,「不怕死就一起去。」

    =

    柴紹和魏征很費了一番口舌和心思,在靈泉寺和慈恩寺之間的靈泉驛設下豐盛酒宴,把王仲伯和伽藍「拉」到了一起。

    有時候坐下來見個面,談一談,會起到意想不到的結果。柴紹和魏征也不指望他們能化干戈為玉帛,一笑泯恩仇,只希望找個「台階」讓他們「下來」,平息一下怒火,緩和一下矛盾,暫時不要兵戈相見,拖幾天算幾天。

    伽藍帶著阿史那賀寶和五十騎紫雲天勇士率先趕到驛站,盧龍則帶著一百魔鬼騎部署在驛站兩百步外的大道上,氣勢逼人。

    王仲伯則帶來一隊五十人的親兵扈從左右,還把一個步兵團放在距離驛站幾百步外的山岡上,這既是預防意外,也是對西北人的一種威懾。

    雙方都想見一面,卻都擔心對方下黑手,一個個如臨大敵,劍拔弩張,氣氛非常緊張。

    一見面王仲伯就倚仗自己的資歷和官爵,怒聲責叱伽藍。這不是罵伽藍,實際上是指桑罵槐,罵獨孤震。他可不認為伽藍在沒有獨孤震的支持下敢挑戰他的權威,敢於向他做出攻擊態勢。

    伽藍神色平靜,既不惱怒,也不駁斥,始終沉默不語。

    王仲伯罵得興起,膽氣一壯,怒氣更盛,連帶著把柴紹和魏征也罵了個狗血淋頭。河北世家都是兩面三刀的宵小之輩,先前對黎陽的承諾都是假的,事到臨頭了,臨陣退縮也就罷了,竟然還倒戈,倒向了獨孤震一方,與黎陽對著幹,簡直是無恥之極。

    柴紹很有世家子弟的風範,喜怒不形於色,很有興致地聽著,一副雲淡風輕地樣子。魏征卻是眼裡容不下沙子,初始還能忍耐,畢竟是他請客吃飯,他是主人,不能失了風度,哪料王仲伯蓄意要挑起河北世家和獨孤震之間的矛盾,分裂伽藍和獨孤震的聯合,其犀利詞鋒猶如快刀,一下下砍在魏征的臉上,終於把他激怒了。結果伽藍沒有與王仲伯吵起來,魏征反倒與王仲伯激烈爭執起來,而爭執的焦點就是太行賊到底有沒有禍亂魏郡,幾十萬河北饑民是不是就在安陽城下威脅到了魏郡的安全。

    伽藍望著王仲伯,望著這位年過不惑之齡相貌堂堂的帝國將軍,突然想到了東征戰場,想到了正在遼東戰場上浴血廝殺的皇帝和帝國將士。

    王仲伯出自關隴王氏,祖籍隴西天水,其祖父王猛曾出任過隴西鄯州刺史。王氏一門,以當朝大將王仁恭最為知名,他與薛世雄、周法尚、李景等齊名於天下,曾追隨楊素北伐突厥屢建奇功,是楊素帳下一員悍將。平定漢王楊諒之亂後,歷任河北衛州刺史,汲郡和信都郡太守。東征開始後,出任左武衛將軍至今。王仲伯是王仁恭的侄子,一直追隨王仁恭征戰沙場。

    如今王仲伯是楊玄感兵變的主要策劃者和執行者,那麼遠在遼東戰場上的王仁恭呢?他是不是也是楊玄感的同黨?是不是和兵部侍郎斛斯政、弘化留守元弘嗣、左候衛將軍李子雄一樣,都是兵變的主要參與者?兵部侍郎斛斯政加上左武衛將軍王仁恭,還有左翊衛將軍趙元淑,還有許許多多藏在黑暗中的人,這些人如果聯手在遼東戰場上發動兵變,就算失敗了,也足以拖延皇帝和遠征軍南下平叛的時間。

    伽藍越想越是驚懼,愈發堅定了火速殺向黎陽的決心。

    柴紹出面斡旋,魏征也冷靜下來,王仲伯出了胸中一口惡氣,也不再意氣之爭,轉而積極尋求妥協之策,以便兵不血刃拿下安陽城。

    =

    臨近子夜之時,靈寶山方向突然傳來急促鐘聲,鐘聲裡充滿了驚恐之音。

    王仲伯當即要告辭離去。

    伽藍突然翻臉,一腳踢翻食案,拔刀就上,「殺!」

    西行和阿史那賀寶左右相隨,掄刀就砍。紫雲天的勇士們一擁而入,刀槍齊下,弓弩齊射。

    王仲伯始終保持著高度戒備,他的親衛們更是貼身相隨寸步不離。王仲伯和他到親衛們都曾是西北軍的一員,在西北邊陲更是打過很多年的仗,當然知道西北狼的傳說,知道西北狼的厲害,哪敢有半點懈怠?誰知防不勝防,還是遭到了西北狼的暗算。

    雙方酣呼鏖戰,血肉橫飛,戰況異常慘烈。

    魏征目瞪口呆。柴紹大驚失色,瞠目結舌。

    大角沖天而響,驚心動魄。號鼓齊鳴,盧龍帶著一百魔鬼騎風馳電摯,向著幾百步外的山岡席捲而去。

    =

    =

    =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