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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楊玄感 文 / 猛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楊玄感

    黎陽。

    禮部尚書楊玄感的營帳駐於黎陽城和黎陽倉之間,背靠大坯山,面朝大河,即便在這炎熱的盛夏,也能在風中感受到絲絲清涼。

    入暮時分,夕陽如血,晚風徐徐。楊玄感在胡師耽和元務本的陪同下,緩緩走在河堤之上。楊玄感年過四十,相貌俊偉,兩尺長髯,丰度翩翩,一雙深邃的眼睛仿若m-ng上了一層m-霧,讓人難以窺探到他的真實心理,給人一種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之感。

    元務本事無鉅細,詳細告之。在河北紛繁複雜的局勢和重重利益糾葛之中,尋到一條清晰脈絡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但元務本還是準確地做了闡述和分析,最終得出的結論是,皇帝和中樞似乎有意利用西北人激化關隴人和河北人之間的矛盾,繼而達到一石二鳥的目的。

    楊玄感默默地聽著,神態安詳,看不出來他情緒上有什麼變化。

    「洹水有一場激戰。」元務本說道,「元寶藏肯定控制不了局勢,西北人始終要掌控主動,不出意外的話,河北人會竭盡全力幫助西北人擊敗太行賊,以打通水陸糧道,從而最大程度緩解來自皇帝和中樞的重壓。」

    「糧道斷絕,首當其衝遭到打擊的就是河北人,這一點毋庸置疑。」胡師耽撫鬚說道,「太行賊斷絕糧道,本是權宜之計,獨孤震和元寶藏都知道,游元也清楚,所以這一仗何時打,打出什麼結果,彼此應該有個默契,但如今西北人就像一頭失控的野牛,橫衝直撞,不但危害到了我們,也危害到了河北人,所以河北人應該拿出對策,不能再讓西北人牽著鼻子走了。」

    「這件事比想像得要棘手,河北人未必就能如願以償。」元務本說道,「假如太行賊打輸了,他們逃回山上,就如當初豆子崗叛軍不得不渡河南下攻打齊郡一樣,最終只能遠離河北戰場。」

    「豆子崗叛軍渡河南下,利大於弊。」楊玄感忽然停下腳步,不動聲s-地說道,「太行賊逃回山上,對我們來說還是利大於弊。」

    元務本凝神沉思,胡師耽卻是悠然一笑,想來已是理解了楊玄感的意思。

    「皇帝的目的已經達到,西北人的使命已經結束。」楊玄感淡然說道,「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

    元務本驀然醒悟,楊玄感要舉兵起事了,他旋即試探著問道,「明公,是不是早了一點?」

    「去年,兵部尚書段文振曾建議某領兵遠征,但被皇帝婉言拒絕了。今年二次東征,皇帝讓刑部尚書衛文升輔佐代王坐鎮西京,讓民部尚書樊子蓋輔佐越王坐鎮東都,卻讓某坐鎮黎陽督運糧草,其用意已不言自明。」楊玄感看了元務本一眼,臉上露出一絲嘲諷,更隱含著幾分無奈,「你不會以為某坐鎮黎陽,是因為皇帝的信任和器重吧?」

    元務本當然不會有這種誤解。

    皇帝和中樞早就開始在整個北疆區域包括遼東和薊燕一帶囤積糧草輜重了。修運河的目的就是為了戍邊,為了開疆拓土,而西征打吐谷渾,東征打高麗,都是出於這個大戰略,所以這些年大江南北從未中斷過向北疆地區尤其是遼東和薊燕一帶運輸糧草武器。從皇帝和中樞的立場來說,為了防止在遠征途中可能出現糧道斷絕的意外,肯定要在遼東和燕薊囤積足夠多的糧草輜重,以確保征伐的需要。遠征作戰不同於近距離作戰,糧草就是生命,不允許有絲毫失誤,沒有萬全準備斷然不敢發動攻擊,所以永濟渠就算斷絕一個月,遠征戰場上也不會缺少糧食和武器,但因為沒有補充了,戰爭無法繼續,軍隊必須撤回來。

    從以上情況來推斷皇帝把楊玄感安置在黎陽督運糧草,不是信任他,而是提防他,並對他形成威脅。皇帝如果信任楊玄感,完全可以讓他輔佐宗室王坐鎮京師,這樣楊玄感的謀反就會更加容易,成功率更高。反之,讓他在黎陽督運糧草,一旦他謀反,京師可以確保自身的安全,並對他展開攻擊,而遠征軍則贏得時間迅速返回,並對楊玄感形成前後夾擊之勢。黎陽處在這種令人窒息的「包圍」之中,楊玄感想造反就不得不仔細權衡了,畢竟難度太大。

    因此,皇帝讓楊玄感坐鎮黎陽督運糧草,不是信任楊玄感並托以重任,而是鉗制他,遏制他,威脅他,把他可能造成的潛在危害降到最低。皇帝在離開臨朔宮遠赴遼東戰場之前派出以治書sh-御史游元為首的巡察使團,也進一步證實了皇帝對楊玄感的不信任。

    「明公決斷了?」

    胡師耽有些遲疑,但礙於元務本當面,不好質詢。舉兵起事的最佳時間應該是秋中東北降溫之際或者遠征軍渡過鴨綠江水之時,過早起事,只會讓遠征軍撤得更快,會進一步降低兵變取勝的可能x-ng。

    楊玄感走到河堤邊緣,抬頭望向大河,久久不語,眼中充滿了落寞和悲苦,這一刻,他別無選擇,只有義無反顧,不論前方是荊棘遍地,還是血l-ng翻湧,只有捨生忘死衝上去,即便最終倒在了中途,或者被波濤所吞噬,也無怨無悔。

    這是一場激進改革和保守思維的較量,是權力和利益的爭奪,是帝國命運的裁決,關係到中土千千萬萬普羅大眾的生死,相比帝國的傾覆,相比千千萬萬普羅大眾的死亡,即將開始的風暴所造成的損失和危害也就微不足道了。

    帝國和帝國的普羅大眾需要的是陽光,是和煦春風,而不是黑暗,不是狂風暴雨。

    這場暴風雨從先帝崩亡的那一刻就開始了醞釀。今上「背叛」了先帝,從道德lun理一直到國策方略,全部「背叛」了,他「欺騙」了先帝和所有的人,自家大人和高熲都被欺騙了,結果他們先後死去,而蘇威和裴世矩則卑鄙無恥,不惜以「背叛」先帝來繼續攫取權力和財富,幫助皇帝一起「埋葬」帝國。

    去年東征的失敗,是朝堂矛盾和國內各階層矛盾的一個總爆發,皇帝安然無恙,世家權貴們也安然無恙,而最終承擔損失的是中土的普羅大眾和幾十萬將士。帝國因此遭受到了重創,鮮血淋漓,傷痕纍纍,在極度痛苦之下,帝國終於發出了怒吼,它要報復了,要把傷害它的敵人徹底摧毀。

    矛盾已經不可調和,長刀出鞘,箭在弦上,對立雙方再也沒有斡旋餘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皇帝毅然發動了第二次東征,他做出了決斷,要麼洗雪前恥贏得東征,以無上武功進一步壓制和打擊改革對手;要麼逼迫對手在他的背後出刀,這樣他就贏得了擊殺對手的借口,找到了摧毀強勁對手的最佳機會,從而徹底摧毀對手,徹底掌控改革的方向和進程。

    皇帝掌控了主動,所以,自己不得不到黎陽督運糧草;所以,巡察使團在遠征開始之際,從薊燕臨朔宮南下而來;所以,一統三百騎的西北馬軍萬里迢迢趕到河北,在這裡掀起了血雨腥風。

    皇帝的刀已經出鞘,西北人已經殺到了自己面前,形勢已經明朗,還猶豫甚?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還縮什麼頭?更令人痛苦的是,先前幾年費盡心血所做的部署,因為自己的猶豫,因為自己出刀慢了,給對手一掃而空。可以預見,不論是行宮的兵部sh-郎斛斯政,還是鎮戍臨渝關的左翊衛將軍趙元淑,乃至於弘化留守元弘嗣和左候衛將軍李子雄,都在對手的掌控之中,先期謀劃全部失敗,留給自己反擊的機會已經很少,如今只有絕地反擊,以求絕處逢生。

    楊玄感緩緩轉身,衝著胡師耽和元務本輕輕揮了一下手,示意已經決斷,毋須再議。

    「洹水戰場,由王仲伯去處置。」

    胡師耽和元務本互相看看,眼裡不約而同地掠過一絲興奮和快感。西北人給他們製造了很多麻煩,楊玄感終於出手了,出手就是虎賁郎將王仲伯和鷹揚府,西北人根本不是對手,死定了。

    「以最快速度向大河兩岸傳遞消息。」楊玄感繼續說道,「水軍統帥、右翊衛大將軍來護兒謀反,正率軍急速殺來黎陽,試圖斷絕遠征軍糧道。請各郡縣急速召集鄉團壯勇,火速至黎陽集結,以確保皇帝和遠征軍的安全,確保東都安全。」

    胡師耽和元務本驚訝地望著楊玄感,不知此策是早已議定,還是臨時起意,總之過於荒誕,經不起推敲。

    楊玄感猜到他們的心思,微微一笑,「這是舉旗的訊息,一旦傳開,則四方雲動。」

    「再派人急赴洹水,遍告饑民,黎陽要開倉放糧,把他們引到黎陽來。」

    胡師耽和元務本心領神會,對楊玄感之策大為讚歎。

    如果還沒有正式舉旗,幾十萬饑民到了黎陽必會引來無窮麻煩,反之,一旦舉旗,幾十萬饑民就成了黎陽「挾持」河北人的最好手段。兩人當初在安德城外的應急之舉,本給黎陽帶來了很大威脅,哪料楊玄感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轉瞬之間就逆轉了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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