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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六章 長生庫 文 / 猛子

    第七十六章長生庫

    白雪皚皚,龍勒山仿若盛妝天神,巍峨聳立。

    鐘聲悠遠,梵唱如天籟之音迴盪在風雪之中,聖潔,肅穆,浩瀚,讓龍勒生靈仿若置身於梵摩之界。

    伽藍站在山巒之巔,長髮飛揚,黑氅練舞,如一具沒有靈魂的冰雕。暴雪蹲踞其後,白雪覆蓋,漸失其形。烈火默默佇立,凝神傾聽著空靈梵音,好似通靈智者,深思著天地之本源。

    佛塔依稀可見,沐浴著呼嘯風雪,就像洶湧大海的璀璨星光,指引著孱弱生靈一步步游向希望。

    「希聿聿……」一陣馬嘶突然打破了這片靜謐,在如鏡般的心湖冰面撕開了一道裂縫。

    「嗷……」暴雪一聲雷吼,身形驟起,白雪四射。

    烈火緩緩轉頭,望向林海深處。

    一騎狂奔而至,在衝出林海的霎那,一個黃袍紅氅大漢從馬騰空而起,穩穩落地,跟著掀開冪離,露出一張冷峻的彪悍面孔,正是陽關令毛宇軒。暴雪高聲歡吼,撒開四蹄衝了過去。毛宇軒從馬背拽下一個麻布囊,打開袋口,凌空扔出,「雪兒,新獵的鹿,嘗嘗鮮。」暴雪連聲歡叫,也不理睬毛宇軒了,撲去就是饕餮大餐。

    毛宇軒拎著酒囊,踩著深雪,「咯吱咯吱」地走到了伽藍身邊。

    順著伽藍的目光望向掩映在風雪裡的佛塔,毛宇軒黯然歎息。十年前,娘走了,十年後,師父也走了,伽藍兩個至親的親人都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只剩下伽藍一個人孤零零地掙扎在這個殘酷人世。

    「師父離開之前,法琳座和明概座從西京千里迢迢而來,伴隨左右,恭送師父去了天界。」毛宇軒灌了一口酒,一邊擦著短鬚的酒漬,一邊低聲說道,「很玄妙,很神奇。伽藍,你說,師父是不是真的去了天界?在另外一個世界,真的有佛嗎?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咱們是不是也能修身成佛,長生不老,與天地齊壽?」

    伽藍面無表情,兩眼癡呆呆地望著若隱若現的佛塔,沉默不語。

    「菩提寺毀了,伽藍,你罪孽深重,罪孽深重啊。」毛宇軒搖頭苦笑,「伽藍,聽咱一句勸,暫時不要去聖嚴寺,就在這裡拜祭師父也是一樣。現在明鏡師叔正在氣頭,那幫師伯師叔師兄弟也是怒不可遏,接下來敦煌勢必有一番惡鬥。你我都無法置身事外,所以,若想在年前離開河西趕赴長安,恐怕非常困難。」

    伽藍還是不說話,傲然佇立風中,一雙眼睛裡充滿了無盡的悲傷。

    毛宇軒又喝了一口酒,呼出的熱氣迅速化作白霧,裊繞不散,「伽藍,咱要想隨你同去長安,唯一的辦法就是逃離鷹揚府。王郎將似乎聽到了什麼風聲,昨日下令,將咱調進衛府扈從左右。事情有些麻煩。」

    「明鏡師叔已經來了。」伽藍終於開口說話,聲音嘶啞而冰冷。

    毛宇軒遲疑了一下,然後把酒囊遞給伽藍。伽藍慢慢抬起手,接過來,仰頭狂灌。

    「明鏡師叔到這裡來了?他知道你回來了?什麼時候他也像師父一樣能掐會算了?」毛宇軒問道,「明鏡師叔怎麼說?要將你逐出沙門,趕出聖嚴寺?」

    「樓觀道的謀劃,明鏡師叔已有所察覺。」伽藍擦了一把下頜的酒漬,緩緩說道,「兩年前,皇帝突然下旨驅逐無德僧尼,拆毀寺院,就是源自儒道兩家的攻擊。這一次,樓觀道又要設計陷害沙門。今日西土局勢的變化不過是他們其中的一個佈局而已,雖然這個佈局沒有成功,但結果卻差不多,都是混亂西土局勢,只不過樓觀道失去了對局勢變化的控制而已。就長安而言,當前的對策應該是確保西北的穩定,所以,長安必然對西北軍有所倚重,對在西北擁有強大勢力的樓觀道也會禮讓三分,如此,當中土爆發風暴之時,必有助於樓觀道嫁禍沙門,再一次打擊我沙門。」

    「風暴?什麼風暴?」毛宇軒驚訝地問道,「咱們這次東去長安尋仇,還會掀起一場風暴?」

    「咱們有多少實力?南下尋仇還要藏匿身份,哪來的實力掀起一場風暴?」伽藍冷笑道,「我們不過適逢其會罷了,但只要掌握好機會,必能從中漁利,不但可以化解沙門之危,誅殺仇敵,還能乘機打擊一下樓觀道。」

    「伽藍,到底是什麼風暴?」毛宇軒愈發疑惑了,「此事和明公是否有關係?你不是說與明公一直沒有聯繫嗎?既然沒有聯繫,又如何知道這些秘密?」

    「秘密來自薛德音。」伽藍說道,「有些事我還沒有完全想透想明白,但明鏡師叔的一番話,讓我想通了很多事情,對未來的推測也就愈發明晰。」

    毛宇軒不想費神推衍這些東西,直言不諱地問道,「接下來幹什麼?總不至於一直站在這裡望著佛塔想師父?下雪了,龍城那邊的兄弟一時也回不來,這裡就咱們兩人,總要幹些什麼,為盡快離開敦煌做準備。」

    伽藍沒有答話,仰頭又喝了一口酒。

    「伽藍,你回來的消息已經傳來。老狼府,太平宮,還有藏匿在敦煌的諸虜秘兵都已經盯你了。一個死而復生的人,其背後的秘密太具誘惑力,你要小心一點,還是待在衛府安全。有什麼事你不方便做,不凡由咱出馬代勞。」

    伽藍把酒囊遞給毛宇軒,若有所思。自己出現在冬窩子之後,各方都會把消息傳出去,雖然西土局勢瞬息萬變,其變化之結果短期內也傳遞不到敦煌,但各方秘兵會根據己方的利益需要拿出相應對策,想置自己於死地的還是大有人在。

    既然死而復生了,既然要實現未了之願,實踐未了之諾,既然要離開西土,何必再藏頭露尾?不妨彪悍出場,大開殺戒,當年的恩恩怨怨也該清算了。

    「長安最近赦免了一批人,其中就有薛道衡的家眷屬從。」伽藍說道,「據薛德音說,弘化留守府的元弘嗣本來派遣了且末鷹揚府的一火衛士護送他們北,但因為阿柴虜突然攻打且末,護送衛士全部陣亡,導致他們差點落入阿柴虜之手。我在突倫川救下薛德音後,薛德音希望我把他們安全護送到敦煌,據說元弘嗣另外派人至敦煌接應他們,所以薛德音只要到了敦煌就基本安全了。從樓觀道和隴西李氏聯手找尋薛德音一事來看,元弘嗣如此大費周章保護薛德音肯定有原因。」

    「我的計策你已經知道,就是借助薛德音之力,從元弘嗣手拿到東去長安的通關文牒,而要讓元弘嗣心甘情願地幫助我們,最好的辦法就是佯裝追隨薛德音加入到那場可能爆發的風暴中去。」

    「在河西,在隴右,元弘嗣無法隻手遮天,所以他不得不費盡心機保護薛德音,而過了黃河就是京畿,到了京畿不要說元弘嗣,就是樓觀道也不敢為所欲為,至於我們,更是不堪一擊,所以,我們若想實現全部計策,不但要贏得元弘嗣的信任,還要緩和與樓觀道的激烈矛盾,讓他們都為了自身利益而不得不設法幫助我們。」

    「故此,在我西北沙門與樓觀道沒有平息爭鬥之前,必須確保薛德音的安全,必須把薛德音完好無損地交給元弘嗣,竭盡全力阻止元弘嗣和樓觀道因為薛德音而爆發正面衝突。」

    毛宇軒心領神會,「咱馬通過衛府和鷹揚府,找到元弘嗣派來敦煌接應薛德音的人。」旋即又問道,「赦免聖旨在哪?是否到了衛府?」

    「我打聽過了,聖旨沒有到,肯定被留守府壓下了。」

    毛宇軒的臉色頓時凝重,「如此說來,元弘嗣有殺人滅口的打算。」

    伽藍輕輕頷首,「換了你我,也會如此。元弘嗣想必知道有人也在尋找薛德音,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有殺人滅口了。薛德音自己也清楚,所以他在且末的時候,拚死逃亡,遇到我後,又想方設法尋求保護。」

    「他現在在龍城安全嗎?。」

    「師兄和文謙兄,還有布衣、熊霸、長歌他們如果知道你說出這番話,必定群起而攻之。」

    「很是想念長歌,幾年沒有見到他了。」毛宇軒笑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事?」

    「你不要大意。」伽藍告誡道,「太平宮的勢力遍佈河西,樓觀道的河西信徒更是眾多,一旦老君殿的寒笳羽衣把消息送到敦煌,太平宮肯定要拿出對策,竭盡全力查找聖嚴寺和元弘嗣聯手之證據。薛德音固然是證據之一,但一旦元弘嗣派來敦煌接應薛德音的人被抓獲,那也是重要證據。你想想,一旦中土那場風暴爆發了,樓觀道和隴西李把證據呈奏給皇帝,後果是什麼?西北沙門逃得了干係嗎?。」

    「咱知道輕重。」毛宇軒鄭重點頭。

    「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長生庫。」伽藍說道,「西土局勢亂了,中土局勢亂像已起,絲路瀕臨斷絕,聖嚴寺的財富會急驟減少,河西其他寺院也是一樣,等到有一天河西也亂了,聖嚴寺更是岌岌可危。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為了防患於未然,長生庫的子錢不要再放了,而是迅速回收本息。」

    毛宇軒猶豫了一下,問道,「這是明鏡師叔的意思?」

    「明鏡師叔對天下局勢的看法並不悲觀,對絲路還是抱有很大幻想,但事實這是錯誤的。」伽藍說道,「我們要離開西土了,十年之內恐怕回不來。在離開之前,我們必須幫助聖嚴寺最大程度地充實長生庫,必要的時候,不惜動用武力巧取豪奪,劫掠河西。」

    毛宇軒詫異地望著伽藍那張冰冷的面孔,「伽藍,你越來越像師父了,神神秘秘的,能掐會算了?」

    「沙門的生存,聖嚴寺的生存,首先需要的是錢財,是莊園,是商舖,是作坊,是長生庫,沒有錢財,拿什麼去慈悲愛施?又如何去普渡眾生?」

    「你確定要這麼做?」毛宇軒嚴肅地問道,「明鏡師叔是否同意?」

    「明鏡師叔說,菩提寺毀了,太平宮總該付出點代價。」伽藍冷笑道,「這次的主要目標,就是太平宮在張掖的良田和草場,劫了它。」

    「這會殃及無辜。」毛宇軒說道,「長生庫一旦緊縮子錢,絲路又斷,河西很多商賈必絕生機。」

    「慈悲愛施,普渡眾生,是要付出代價的。」伽藍歎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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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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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座、長老:

    在佛教的律制中,初出家的,叫做沙彌意思是勤加策勵,息惡行慈。

    生年滿二十歲,受了比丘戒,稱為比丘意思是乞士乞佛法,下乞飲食。中國人誤傳為「德比孔丘,故稱比丘」,那也是笑話。比丘:梵文bi,又作比呼。意譯乞士、董士、破煩惱、除饉。滿二十歲,受了具足戒的男子稱作比丘俗稱和尚。比丘需守二五○條戒律。然而和尚一詞在佛教中實際不是每個受具足戒,乃至出家的人可以稱呼的。經云:和尚如父,阿奢黎為母。和尚翻譯成親教師,一般只有寺院的住持才能叫和尚。

    受了比丘戒的五年之內,不得做出家同道之師;五年之後,若已通曉戒律,始可以所學的特長作師,稱為軌範師,梵語叫做阿□梨耶,受人依止,教人習誦;到了十年之後,可作親教師。

    到了二十年之後,稱為座;到了五十年以,稱為耆宿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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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生庫:

    寺院經濟的一種。

    寺院經濟主要是以田產為主,大致有以下幾個來源:一是朝廷的敕賜。二是官僚豪富的捐獻,或是他們自帶部分田產設置寺院,招集僧徒,耕種土地。一些公主、后妃、宦官、貴戚,為了在統治階級內部相互傾軋的鬥爭中保住自身或私家財產,變相地把田產轉移到寺院。三是僧侶地主的購置與巧取豪奪兼併巨戶,形成越州跨府的各種莊園。

    除述…以外,城市寺院還兼有經營活動,也有殘酷的盤剝行為。有的經營工商雜業,有的開當鋪,更多的用放高利貸剝削,即所謂的「長生庫」或「無盡藏」,索取的利率竟高達月利20%。

    寺院經濟由政治庇護,靠財經資助,有獨立經營權利。

    莊園式的大寺院經濟的發展,是中國佛教宗派得以形成和發展的重要因素。

    由於寺院經濟的日益龐大,佛教僧侶迫切需要採取宗派的形式來加強本集團的組織,以維護既得的經濟權益和相應的社會地位。這就自然地發生了經濟廟產的繼承權問題,自發地形成了傳法繼承關係。

    另外,寺院經濟的強大支持,為創造發達的宗教哲學體系提供了豐富的學術資料和學術氣氛,並使這種學術水平持續下去,得到豐富和發展。從而培養出一大批有學問的僧俗弟子,組成比較穩固的、有獨立性格的教團。

    獨立的寺院經濟為釋門大師們獨立地發揮佛教理論、制定獨特的宗教規範制度、據有特定的勢力範圍,提供了物質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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