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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聖光之殤(六)割席斷義 文 / 純潔的胖子

    雖然法魯亞將軍嘴上說得客氣,但是還是拿出了自己珍藏的葡萄酒來款待自己的老朋友。盧卡斯、法魯亞在火爐旁的躺椅上坐下,盧卡斯抿著香醇的葡萄酒,發出了滿足的鼻音。

    「我就知道你還有私貨。」盧卡斯那個表情,看起來是要連自己的舌頭都一起嚥下去了,搞得旁觀的維斯康蒂都開始嚥口水:「你這個狡猾的傢伙,有這麼好的東西,要不是我今天來了一趟,你肯定就自己把他糟蹋了。」

    法魯亞笑著搖頭:「給你這個酒桶灌下去,才是真正的浪費呢。你這傢伙連34年和36年的葡萄酒的差別都嘗不出來,要不是今天沒辦法,我會暴殄天物?」

    盧卡斯微微赧然,但很快就理直氣壯地說:「嘗不出來又怎樣?我只知道它好喝就行了。」

    「你這個傢伙……」法魯亞搖了搖頭:「趕緊說吧,你今天來這裡,除了當救兵,還要幹什麼?」

    盧卡斯哼了一聲:「怎麼?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不能來這裡看老朋友了?難道我在你眼裡就是這麼不講義氣的人嗎?」

    「對啊。」法魯亞眨著眼睛說道。

    盧卡斯立刻就被打敗了。

    「好吧,你真是……」盧卡斯苦笑著搖頭:「我知道你不喜歡拐彎抹角,也就直說了。我今天來,是請你回軍部任職的。」

    「唔?」法魯亞下巴微揚,瞇著的眼睛一下子深邃了起來。

    盧卡斯元帥並不是擅長言辭的人,他說完之後就尷尬地低頭喝酒,用餘光打量著法魯亞。法魯亞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是蠢貨讓你來的?」

    盧卡斯很想問:「你一定要稱國王為蠢貨嗎?」但是這句話最終還是嚥了下去:「是……是國王命我來請你的。」

    「這個蠢貨的胸襟,絕沒有這麼寬廣,可以忍下我對他的侮辱,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法魯亞哼了一聲。

    「可是……法魯亞。」盧卡斯歎了口氣:「就算你不喜歡他……又何苦這樣做呢?你是王**部最重要的人,在戰爭期間。這個國家需要你的才華。當年你不是也因為這個原因參軍的嗎?這一次,戰爭的陰影又一次籠罩在了我們的頭上,你又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離我們而去呢?難道你忘記了我們的誓言嗎?」

    房間裡安靜下來,爐火辟辟啪啪地聲音點點炸響。

    「盧卡斯,」法魯亞看著好友的眼睛:「如果你還記得那個誓言的話……你該知道,現在與當年不一樣了。」

    「有什麼不一樣呢?」盧卡斯的呼吸有些急促,「無論如何,王國在這個時候需要勝利,這個國家在外表上還是歌舞昇平,但是一些不好的苗頭已經出現了。這個時候打敗仗,對這個國家來說——」

    「盧卡斯!」法魯亞蹙起眉頭。

    盧卡斯元帥深吸一口氣,沉默了下來。

    「那個時候,我們多少歲來著?」法魯亞看著自己的好朋友:「我記得是十三歲吧?我夢想著去當一個大農場主,你夢想著娶公主,你看,哪怕是好朋友,我們終究是不同的。現在,我的夢想實現了。你的夢想也實現了,這不是很好嗎?」

    「可是我們的誓言呢?」盧卡斯質問道。「當年威金騎士肆虐邊境,殺人防火,劫掠商隊的時候。不是你拉著我去參軍,然後我們一起發誓,要守護這個國家的嗎?難道你忘記了?」

    「當年?」法魯亞眨著眼睛,平靜地說:「夥計。你覺得什麼叫做守護?該死的威金人,他們騎著矮腳馬,衝進我們的國家屠殺平民。我們拿起武器,將他們趕出我們的地盤,殺進他們的國都,強迫他們的國王與貴族進行賠償,這個叫做守護。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參軍?我依然想要過安安靜靜的生活,我想要當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夫,每天伺候自己的土地,趕馬放羊;可是在那個時刻,如果不把該死的威金人趕出去,這片土地永遠得不到安寧。」

    法魯亞指著窗外的田園,對盧卡斯說:「夥計,往外面看,看到這片田野了嗎?我要守護這個國家,因為我愛這片土地。到了春天的時候,那片山坡上就會開滿金燦燦的野花,漫山遍野,沒有香氣,也細細碎碎,但就是那麼金燦燦地盛開著,我喜歡躺在花叢裡面曬太陽,一閉眼睛,再醒來的時候就是夕陽西下。然後回家,老婆做好香噴噴的晚飯,孩子們纏著我要我教他們騎馬。在這片土地上,無數人就過著這樣安靜而滿足的生活,這就是屬於我們的生活。當威金人來到的時候,並不是所有農民都能夠挺身而出的,所以我才放棄我所喜歡的一切,放下鋤頭,拿起武器,騎上戰馬,走進戰場,成為軍人,拋灑熱血。」

    法魯亞凝視著自己的老朋友:「這個才叫做守護。我已經完成了我的使命,夥計,我早該離去,成為將軍的日子,對我而言更像是一場夢,這個夢已經夠久了,是時候甦醒過來了。」

    「但現在的王國需要你。」盧卡斯有些底氣不足地說。

    「需要我做什麼呢?」法魯亞眼神像夜空一樣深邃:「我為了抗衡威金人,努力了十年的時間,終於打贏了這場戰爭;然後我就要變成威金人那樣的惡霸,去幫助那個暴君凌辱其他國家的平民嗎?盧卡斯,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北方。紫荊花公國是無辜的,你對此心知肚明,想一想曾經發生在我們土地上的災難吧。」

    「我們是軍人,服從命令是我們的天職!」盧卡斯斬釘截鐵地說。

    「服從命令根本就不是軍人的天職,只不過是洗腦的手段。」法魯亞淡淡地說:「暴力存在的意義,從來都不是製造混亂,而是為了維持秩序。這就是人和動物的區別。凶暴的野獸如果不吃其他的野獸,就會活活餓死;而我們的土地裡長著麥子,

    圍欄裡養著牛羊,集市裡賣著油鹽,你又是為了什麼而去吃人呢?為了服從命令嗎?」

    「這不是吃人……」盧卡斯翕動著嘴唇:「我們是為了給紫荊花公國一個教訓……」

    「不是吃人嗎?」法魯亞輕聲說:「盧卡斯。想一想在威金騎士最猖獗的那段時間裡,我們過得是什麼日子。如果不是當時你把你父親偷來的樹葉悄悄地塞給我,也許我就餓死了。在威金人圍困匹斯堡的時候,全城糧食斷絕,為了活下去,有的人殺人吃人,這些你都忘記了嗎?」

    盧卡斯面色陰晴不定,有些掙扎地說:「我們……我們畢竟沒有親自去做這樣的事情。如果紫荊花公國的貴族犯下這樣的罪行……」

    「如果他們犯下這樣的罪行,就和你無關嗎?」法魯亞深深地看了盧卡斯一眼,挪開了自己的眼睛。歎息道:「我最好的朋友,竟然變得如此陌生,讓我不敢相認。盧卡斯,人可以隨意說謊,欺騙整個世界,但是唯獨有一個人,是你無論如何也騙不了的,那就是你自己。這場戰爭的目的是什麼,你心裡非常清楚。無論怎樣粉飾,難道你能騙得了你自己嗎?當王國的大軍壓境破城之時,你們與當年的威金騎士相比,又有什麼區別?紫荊花公國的民眾是無辜的。因為你們,鮮血將染紅那片土地,無數的孩子都會失去他們的親人,他們其中很大一部分人的人生還沒有真正意義上地開始。就已經結束在了你們的手裡;倖存下來的那些孩子,在人間煉獄裡面掙扎著長大,痛恨著侵略者。然後如同當年的我們一樣,懷著守衛這個國家,保護這片土地的崇高情懷,義無反顧地來到前線戰場。他們或許會前赴後繼地死在你們手裡,也或許,會和當年的我們一樣,掙扎著活下來,成為又一個法魯亞將軍和又一個盧卡斯元帥。誰又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法魯亞……」盧卡斯無力地呻吟著,「可是——」

    「無論你怎樣勸說,我都絕不會去當一個屠夫,一個劊子手,一柄掌握在暴君手中的利刃,」法魯亞站了起來,整理著自己的麻衣:「我的名字叫法魯亞,我是一個農夫,我曾經是一個王國的將軍,也曾有一個叫做盧卡斯的莫逆之交。功名利祿何足道,是非成敗轉頭空,榮華富貴一場夢,付諸舉杯談笑中,小伙子們,我今天很累,先去休息了,等國王的姐夫,王國大元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盧卡斯將軍喝得盡興了,記得恭送他離開。如今我是平民,這身份的尊卑,是萬萬不能有什麼差池的。小心點,放尊重。」

    法魯亞淡淡地笑著,瞥了一眼做聲不能的盧卡斯,緩步離開了。

    盧卡斯怔怔地看著昔日好友的背影,心如刀割。他不知道自己是該為法魯亞的決絕而傷心,還是該為那一番犀利的言辭而傷神,或許兩者皆有之,他只知道,從今天開始,這個才華橫溢的好友再也不會陪他醉生夢死,高談闊論,懸燈對弈,縱酒狂歌。

    如今的時局,我選擇留下,是為了兒時的誓言,還是為了榮華富貴?

    法魯亞說得不錯,這個世界上,無法欺騙的就只有自己。

    盧卡斯為自己的私心感到羞愧難當。

    看著法魯亞的漸行漸遠的背影,盧卡斯覺得自己心中忽然出現了一塊缺口,他想要張口挽留,卻不知如何開口。

    淚水奪眶而出。

    盧卡斯無聲地流著眼淚,坐在躺椅上,雙目無神地凝視著屋頂出神。

    楊海給其他人打了個手勢,他們走出了房間,讓盧卡斯元帥能夠一個人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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