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十年一劍 第一百零七章 軟石雕娃娃 文 / 純潔的胖子
第一百零七章軟石雕娃娃
看到柯隆的時候，楊海甚至不太敢相信這個半蛇人就是剛才那個精明強勢的老半蛇人的兒子。柯隆是一個年輕的半蛇人，楊海不確定半蛇人的社會結構到底如何，但是看起來柯隆應該是赫圖的孫子還差不多。
柯隆是一個強壯的半蛇人，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祭祀，更像戰士。祭祀和法師術士他們並不相同，並非手無縛雞之力，比如說很多祭祀就精通一些偏門武器，比如蛇首鞭（譬如蛛後的祭祀），或者荊棘錘（比如希洛的祭祀），有些過分的祭祀甚至能夠在自己的訓練師那裡學到招架這樣的技能。
但是祭祀畢竟歸屬於施法者，柯隆強壯地像一塊石頭，怎麼看都不是一個能繼承赫圖衣缽的人。
同樣的血脈也有著不同的命運。
這就是楊海看到柯隆之後的第一反應。
楊海不知道對於半蛇人來說長成什麼樣子算是英俊，長成什麼樣子算是醜，反正那張臉在他看起來都是差不多的。只是柯隆臉上的表情憨憨的，怎麼看也不是一個執行看守任務的材料，不知道赫圖為什麼會選這麼一個人來。
很快楊海就知道了。
這個柯隆不僅僅是長得像石頭，其實他根本就是一塊石頭，硬而且不知變通。
他來到楊海身邊之後就一直沉默著，沒有表情，楊海走到哪裡他都立刻跟上，絕對不會拉出三步的距離，就好像是一個影子一樣。楊海跟他說話，他也不回答，就好像是賭氣一樣地沉默著，而且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遇到這麼一位看守，看著復仇之手漆黑「天空」上面漂浮著的用來照明的點點巫師之火，楊海煩悶不已。
柯隆是那種看一眼就覺得肯定沒有任務給他的npc，這樣一個石頭人，連嘴都翹不開，遑論接任務。
但是柯隆還是有用處的。
楊海能夠體會到這裡這些半蛇人對他散發出來的深刻的仇恨，復仇之手很大，但有些空曠，大概只有五六百個半蛇人生活在這裡。無論走到哪裡，楊海都能感覺落在他身上的仇視的目光，顯然這些半蛇人很極了龍族人。假如柯隆沒有陪在身邊，楊海覺得就算有赫圖下命令，自己恐怕也早就被暗殺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復仇之手一共分為上中下三層，最下層是種植蘑菇的地方，中間的一層是生活區和訓練場，上面的那一層是領袖們的議事廳。復仇之手的結構簡單而簡陋，但是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已經不能指望這些半蛇人做的更好了。
看著這座山壁之中空曠而壓抑的陰影，楊海覺得，能夠為了一個信念在這裡繁衍生息千年的時間，半蛇人真是一個堅韌的種族。可是就算再怎麼堅韌，他們一定要有一個目標，一個動力才能夠支持他們繼續走下去。
這個動力，到底來自於哪裡？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些半蛇人很聰明，但是他們到底在圖謀著什麼，為什麼他們會停止繼續蟄伏，和月之書兄弟會聯合起來？
楊海隱隱約約有一種感覺，這次半蛇人恐怕是找到了重新回到陽光之下的辦法。
不然他們不會冒著打草驚蛇的危險聯繫月之書兄弟會。
楊海思索著，繼續走在復仇之手裡面觀察著環境。被人用仇恨的目光盯著並不算是舒服，但是熟悉環境是必須要做的事情，而且短時間內，從柯隆這裡要來任務是不用去想了。既然如此，說不定可以從其他的半蛇人npc那裡想辦法。
然而楊海無奈地發現，這裡的半蛇人npc對他的這個態度簡直是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別說是任務，他敢走上前的話，不給他一刀就不錯了。
一籌莫展。
楊海歎了口氣。
他並不知道，在復仇之手頂層，三個半蛇人的首領正在通過水晶球觀察著他。
其中兩個人是撒加和赫圖，另外一個首領，則是半蛇人的王牌間諜組織秘鱗衛隊的隊長，扎羅什。三個首領看著楊海在這裡轉來轉去，扎羅什和赫圖都皺起眉頭。
「有小柯隆在盯著他，我倒是放心。」扎羅什面沉如水：「可是，先知，我們沒有時間去留意這樣一個人了。您不妨將精力放在更值得關注的事情上面。」
「不，這個年輕人如果只是一個龍族人，我當然不會這麼關注他。」赫圖狹長的眼睛中光芒閃爍：「但是，他是卡爾德隆的徒弟，他是埃文斯的信徒，這可是意義非凡的事情。」
扎羅什和撒加面面相覷。
「月之書兄弟會的人可能要撤走，我們又將陷入孤軍奮戰的處境。」赫圖凝神道：「但是，事情說不定別有轉機。」
玩家們大量湧入主城並且開始做日常任務，一下子就給月之書兄弟會的盜墓賊帶來了麻煩。任務裡面死亡和被人pk死或者是在野外被悍怪咬死並不一樣，普通任務裡死亡只掉落正常情況下的一半經驗，日常任務裡的死亡乾脆就是不掉落經驗的，玩家們毫無畏懼，你這些盜墓賊的等級再怎麼高，我不怕死你能耐我何？望海崖公佈的日常任務當然很有針對性，整個望海崖被亢奮的玩家們翻了個底兒朝天。做日常任務可以得到龍骨碎片，碎片不僅可以換裝備，而且100個碎片還能換1點龍族聲望，這種好事兒哪兒找去？雖然每天把所有的任務做完也只能拿到8個碎片，但是繩鋸木斷，水滴石穿。聲望的珍貴現在已經得到了公認，物以稀為貴，想要獲得本族聲望那麼困難，人們肯定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
這樣一來月之書兄弟會的土撥鼠們立刻受到限制，不良與行。
在復仇之手的三層，赫圖所說的，月之書兄弟會的那些人準備離開，也是這個原因。當然了，望海崖這樣的地方畢竟不是那些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所以玩家們的日常任務還有的做。
來到望海崖的真正高端的那些職業玩家肯定不會滿足於只做日常。日常是一個契機，大部分都能夠做日常，只有接到某個特殊任務，或者隱藏任務，參與到主線當中，才可以獲得最多的好處。
心裡面打著這個算盤的人不少，tiger就是其中之一。
tiger一邊在尋找著關於隱藏任務的線索，一邊順手解決日常任務，另外一邊也在思考著楊海在做什麼。
楊海正在二層復仇之手轉圈，後面跟著的柯隆嘴上什麼都不說，心裡面還是很納悶兒的。他不知道這個傢伙在這兒轉悠什麼，對於柯隆來說，雖然他從來都是沉默著，但是每次去執行任務的時候，他都會無比眷戀外面溫暖的陽光和藍色的天。有那麼幾次他甚至想就這樣離開，離開這個漆黑和壓抑的地方，但是為了他的族人，他最終還是走了回來。
但是看上去這個龍族人似乎對這裡的一切都非常感興趣。
楊海正在半蛇人的居民區走著。
即便生存環境對他們而言已經無比惡劣，這些半蛇人裡面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是戰士，總歸還是會有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這些堅強的半蛇人民眾雖然依舊對楊海敵意十足，但是他們看到楊海走過來，更多的是避開，而不是像那些戰士一樣怒目而視。
楊海並不是無聊到蛋疼才在這裡轉悠，他無比確認這裡一定會有任務，只不過是他現在還沒找到而已。
看到楊海遠遠地過來，一個半蛇人的婦女高聲用急促地半蛇人語呼喚自己的孩子回來，似乎楊海在經過孩子身邊的時候會突然跳過去一刀將他殺死一樣。孩子聽到了母親的呼喚，又看到那邊的楊海走過來，眼中露出了仇恨和恐懼的神色，慌忙地往母親那裡跑。
楊海遠遠地看著歎了一口氣。
孩子手裡面拿著一個小小的軟石雕娃娃，隨著小孩兒奔跑而變得重心不穩的身體一抖一抖地，娃娃被孩子緊緊地抓住，臉上甜蜜地微笑因為那雙過於用力的小手的緊捏而變得扭曲起來。
孩子在跑過一塊凹凸不平的石地的時候，被一塊小石頭絆了一跤，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那個石娃娃也隨之滑落。但是孩子沒有察覺到，他掙扎著站起來，還在拚命地跑。
楊海愣愣地看著。
以前他只是從各方面來聽說半蛇人是如何仇恨和畏懼龍族的侵略者們，然而再怎麼聽說也比不得親身的經歷。這一路上仇視的目光他已經感覺到了，然而在這個小小的孩子面前，忽然之間，楊海覺得，似乎那些明顯表露出來的敵意已經不值一提。
他又想起了鮮血翼環上那些士兵麻木的神情。
那是一種滿不在乎的神情，一種沒有希望的神情。
派洛特，你為你自己的野心，毀滅了兩個種族的一千年的希望。你不配成為一個神，不配將自己的雕像樹立在通天之路上讓族人敬仰。你在世界之脊封神，卻依然為自己樹立衣冠墓，霸佔了龍族人千年信仰，你給龍族帶來了什麼？你又給半蛇人帶來了什麼？
突然之間，一種莫名的憤怒湧上了楊海的心頭。
他快步走了上去。
柯隆嚇了一跳，他不知道是不是該拉住楊海，他伸手按住了楊海的肩膀，但還沒來得及用力，就被楊海一把拍開了。
楊海走上前去，走向了那個娃娃。
孩子快要跑到媽媽的身邊，才發現自己的娃娃已經掉了。孩子著急地哭了出來。
母親在急切地呼喚。
楊海越走越近。
突然，孩子一轉身，快步跑向了自己的娃娃，但是他剛跑到一半，楊海就俯身撿了起來。
孩子頓時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眼神格外茫然，信子無力地伸縮著，淚水在眼眶裡面打轉。他想要上前去搶回自己的娃娃，但是又不敢。
柯隆又憤怒又不敢相信，這個龍族人竟然就在自己的眼前欺負自己的族人？他想要喝令楊海把娃娃還給那個孩子，但是平常不常說過，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個母親還在聲嘶力竭地呼喚著，孩子卻倔強地站在那裡。他在哭，他也在害怕，但是他沒有任何後退的意思。
他在一步一步地朝楊海走來，走得有點慢，有點猶豫，有點蹣跚，他還在哭泣，但是他在走，而且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堅定。
楊海在那裡等待著。
孩子最後還是走到了他的前面。
「把……給我，還……給我。」
孩子很顯然不會龍族語，通用語也說得磕磕絆絆。他說完就倔強地看著楊海。
楊海蹲了下來，溫和地用半蛇人語說道：「你要先回答我的問題。」
柯隆睜大了眼睛。這個人竟然會說半蛇人的語言？
孩子的嘴唇緊緊地抿著。
「為什麼你不害怕我？」楊海問道。
「達克烈是勇敢的半蛇人戰士！」小傢伙忍著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達克烈不怕龍族的壞人！」
楊海把娃娃還給了達克烈，然後摘下了自己的項鏈，那個在死亡沼澤中獲得的增加物理傷害的綠色項鏈。在小傢伙驚訝的目光裡，把項鏈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是一個龍族人，一個放逐者。我也是一個戰士，是你眼中的壞人。」楊海看著小達克烈的眼睛說道：「這個項鏈是對你勇氣的獎賞。我的一個長輩說過，向弱者舉起屠刀不是勇氣，像強者亮劍才是勇氣，你值得敬佩。」
小達克烈的眼睛在變亮，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些東西，自從他生下來，他所聽到的一切就是重新回到陽光之下的使命，還有那些龍族人是多麼恐怖和邪惡。
「希望這個能夠對你有所幫助。」楊海微笑著拍了拍小達克烈的肩膀。「或許有一天，你也會明白提德裡亞所說的話。種族不是罪過，我們不應該用種族去輕率地評判一個人。」
他站起身來，繼續往前走去，柯隆還是寸步不離地跟在他的身後。
柯隆剛才在後面一直默默地看著，一開始他覺得這個龍族人很不順眼——他覺得所有的龍族人都不順眼，然而這一次，他卻覺得，至少這個龍族人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壞。
這一幕，一直注視著水晶球的三個半蛇人領袖也看到了。
「我說過，這個龍族人不一樣。」赫圖的眼睛閃著光。「別看他實力低微，有些事情，你們反而不如他看得通透。」說著，赫圖對衛兵吩咐了一句。「把這個年輕的龍族人喊過來，我有事情和他說。」
復仇之手裡面，走著走著，柯隆突然之間喊住了楊海。
「謝謝你，陌生人。」
楊海轉過頭，看著這個剛剛和自己說了第一句話的石頭人，做了一個決定。
「柯隆，帶我去見你的父親，赫圖。我有事情和他說。」楊海認真地道。
無論是派洛特還是撒庫西，都不值得尊敬，他們之間野心的碰撞導致了兩個種族的悲劇。龍族人麻木以及不理智的狂熱，半蛇人不見天日和不理智的仇恨，這兩個種族都是無辜的，他們不應如此。
他決定和赫圖攤開說，至於赫圖是否相信他，只能聽天命盡人事了。
他的日誌上面閃過了兩行字。
你在半蛇人中的聲望提高了500點。
你在半蛇人種的聲望提升至敵對。
楊海的心裡面有一個大概的想法，現在，半蛇人需要一個盟友，正好月之書兄弟會的人準備撤退了，這些半蛇人想要在龍族中製造混亂必然有所圖謀。說起製造混亂，還有什麼比龍族守護著衛隊更能在龍族裡面製造混亂的麼？這支隊伍就掌握在塞倫親王手裡，而他正需要一場混亂，其目的不言而喻。
只是這件事情有難度，倖存的半蛇人已經棄絕了撒庫西，但是派洛特的統治在龍族之中依然根深蒂固。他如果決定幫助半蛇人，就只能借力打力，卻不能直接出手。否則恐怕塞倫親王不但不會幫助他，而且還會直接將他放逐出龍族。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任何人發現他與這些半蛇人有關係，就連卡爾德隆也要一併隱瞞。這是一條很艱難的路，但是楊海還是決定走下去。
他在思考著該怎麼用最合適的話跟赫圖交待，而自己又能夠得到什麼樣的獎勵。
如果楊海知道了龍族現在發佈的那些日常任務，他就會明白，在這一條主線裡面，他決定幫助半蛇人，其實就已經和幾乎所有的玩家站在了對立陣營上面。然而就算如此，楊海只怕是知道了也不會改變原來的想法。
只不過，還沒來得及得到柯隆的答覆，系統就已經開始了強制下線。
遊戲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楊海從養生艙裡爬起來，發現自己還在星雲水榭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