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撥亂反正 第九章 文 / 鏡中影
第九章
「你這賤婦!你敢——」龍目暴眥,但龍威已無效,傅涵才閃一擊,第二簪緊後又至。「你……」
武業右手握簪,左手扯開寬大後服,撒裂聲中,一片袍袖向傅涵兜頭罩下。後者就地一滾,順手掀起一凳向她擲來,口內大喊:「來人,救駕!……你們這些奴才,膽敢助紂為虐,當誅九族!」
脫去後服的武業,裡內一身勁裝,踢飛凳椅,在帝尖聲呼囂中,一簪中其脊背。
「賤婦!」承忭帝龍目暴睜,避了再來簪襲,十指大張,掐握住武業頸項,「朕殺了你這賤婦,你這賤婦,賤婦……」
「你們……住手!」武業面紅氣促,卻仍揮止背後宮婢的相助,手內之簪對準帝之後心,全力刺下!
簪雖利,終不是刀,無法隔著重重衣衫直到心肺,武業取得也非其利,而是簪破皮肉之後,頂端那隨血流行的麻沸散粉。果不其然,第二襲受不多時,麻沸粉發作,承忭帝手指衰力垂下,一對怨毒之眸在撐了須臾之後,也無力闔上。
「娘娘,您沒事罷?」宮婢上前,扶起猶咳不止的武業,「您為何不要奴婢等人相助?剛剛好險……」
「你們相助,就成了真正的弒君謀逆。本後出手,卻是為國廢去無用之君!」武業撫胸,「外面進行的如何?」
「太后的慈華宮准進不准出,玉貴妃已被下到牢裡去了。」
武業頷首,「將皇上扶到本宮的榻上。為本宮更衣!」
她先要應太后之召拜謁太后,再去問候那位人比花嬌的玉貴妃,而後,事關天昱未來……
傅洌趕到時,良正將軍大軍正當撤下。
大軍中,有幾十人並非軍中兵卒,多是四族子弟素常執行公務之際得罪的江湖人士,所以魚目混珠,是想趁此亂對四族行報復之實。不想大軍未攻即撤,諸人心猶不甘,遂以奪到手的軍中箭弩發起攻襲。
傅洌沒有過多言語,只是乾乾淨淨的將幾十人扔了出去。至於扔出去的是臂是足是身體的任何部位還是有幸留個全身,並不在前孝親王並前承乾帝考慮範疇。
雲陽公主正在遠遠輦內,望見這位長著三哥清俊面容卻明顯不屬於三哥的殘虐男子,悸懼之中,慶幸自己來早一步,勸了舅舅及時離去,若不然……「趕緊回府。」雲陽公主由此,遠避朝堂。
「我的妻子呢?」諶霽開門迎客,傅洌當頭直問。
諶霽冰玉俊臉未作任何變化,薄唇很大方地吐出兩個字:「皇宮。」
傅洌轉身,才行幾步,聽得身後——
「將你兒子帶走。」
回眸,小霽侯爺腳下,拿小霽侯爺的腿當柱子爬的,正乃自家綱少爺也,且嘴裡嘻哈有聲:「娘娘……娘娘……哈噗……娘娘……」
傅洌嘴角抽了抽,長眉挑了挑,語意涼涼道:「他既然把你當成了他的娘,你就暫代娘職罷。」
小霽侯萬年不動的冰臉上,裂開了一道裂縫。
傅洌學著妻子聳聳肩,拔身徑去。
「娘娘……哈噗……」
諶霽豁地彎腰,將小娃娃舉到眼前,凝盯著那對大眼:「我、不、是、你、的、娘。」
「嘻嘻……」綱少爺又以為是娘娘在向自己親親愛愛,熱情地舉著濕漉漉沾滿了自己口水的小拳頭,塞向那兩片嫣薄紅唇邀人共嘗,「娘娘,綱兒喜娘娘……」
「我不是你的娘!」小霽侯忍無可忍,暴然怒吼!
終於,繼妖精姐姐、笨蛋小妻以後,這世上,出現了第三個可以惹火小霽侯爺的人,「小」人。
「小」人貨真價實的娘親,正抱著小小大皇子,踏進月華宮。
「俟兒!」武業擁住自己的骨肉孩兒,珠淚滾滾。時隔不過兩日,卻險在生死之間,恍若隔世,恍若隔世呢。
傅俟緊緊抱住母后脖頸,哇聲痛哭:「母后,俟兒想母后,俟兒不要再離開母后了,母后……」
「俟兒?」武業又驚又喜,為這孩兒如此熱烈外露的情感表達,「俟兒當真想母后,當真這樣想麼?」為孩兒這一句話,縱是粉身碎骨,也值了罷?
「母后……姨姨抱小娃娃,好親好親,母后也這樣抱俟兒,好不好?」
「呃?」武業聽得一知半解,卻想起了將自己孩兒送來的人,仰首掛淚一笑,「墨兒,謝謝你。」
「想要謝我,有別的法子哦。」
武業猶笑:「……你要什麼?」
諶墨負手,在月華宮廳內悠然轉過,連連頷首:「不錯哦,以後太后住時,怎不覺得它有多好,眼下看去,竟有幾分順眼。」
「你想住?」
「我想住,你就給我?」
「隨時可以。」
諶墨挑唇:「武業姐姐,你變了好多。」
武業抱住兒子柔軟身體,「不如說,我知道這世間對我來講,最珍貴的是什麼。」
「如果武業姐姐真有此心,是不是會配合諶墨呢?」
「如何配合?」
「就是……」諶墨俯向武業耳畔,嘁嘁竊竊,喳喳低低。
武業邊傾聽邊頷首,不時面露莞爾。待言盡,武業拍手:「墨兒,我們不謀而合,我卻還在愁這得施的法子,你竟替我出了。」
姨姨好奸詐哦,被姨姨用這個笑容算計的人,好可憐哦……小小大皇子夾在兩人中意,小腦袋左顧右盼之後,下此判斷。
六皇子傅澈忽打一個噴嚏,揉揉鼻子,巴望著並轡而行的兄長,「五哥,你說若讓三哥復出為帝,好不好?」
五皇子傅津不置可否,笑而不語。
難道這笨蛋沒有想到,為何在這當口,妖精三嫂遠上京城?
不日,皇后武業鳳諭詔告天下,天子龍體重恙染身,重金懸賞天下名醫。
內宮史冊所載,概如是:
早朝之際,文武臨殿,久候不見帝至。有喚醒官前去萬清宮恭請龍駕,屢喚不醒。貼身太監撩帳查看,驚見帝口沫橫流、龍顏青淡。經太醫院全數御醫會診,帝乃夜間邪風入體,致使口舌失靈,四肢失調,需長年躺臥龍榻精心調護矣。
另按:當夜侍寢貴人乃玉貴妃,負失察龍體之責,按律褫封,貶浣衣院,終生為奴。其家族百人,盡數發配邊疆,永不得返……
至於史冊後面的故事,另是風景。
「皇后,你實話告訴本宮,皇上何以得此怪症?」太后盯著龍床上正被宮娥擦拭失禁便溺的兒子,心痛不已。
武業親自持帕,為夫婿拭去臉上沫漬,回目柔笑道:「母后,有些事,兒臣也在查啊,兒臣昨夜又審了玉貴妃,她仍是持不開口。現下雖削了她封號,但究曾是皇上的人,兒臣不好動用宮內酷刑,也甚是無奈呢。」
「哀家也審過玉貴妃,她一直向哀家哭喊冤枉,說那日她本沒有收到侍寢的傳召,晨間醒來,卻躺在了皇帝邊上,而皇帝已經是這副病狀了。」
「唉,她也向臣妾這般說過呢。」武業無奈苦笑,「可是,敬事房明明有那夜皇上的傳寢記錄,且周圍的太監宮女都曾親眼見著載著貴妃的小轎到了萬清宮,難不成大家都見了鬼?」
「皇后。」太后精銳鳳眸細盯皇后之面,道,「哀家素來將你當成女兒看待,你該明白罷?」
武業垂眸:「兒臣不敢。」
「看在哀家待你不薄份上,你向哀家說句實話,皇上到底怎麼了?本宮翻閱過太醫院為皇上定期會診的簿子,皇上龍體向來健康,如今以邪風入體作診,你以為哀家會相信麼?」
「父皇的身體不也是由來無恙麼?」
「你——」太后臉色丕變。
武業輕擱巾帕,裊裊立起,音甜聲美:「母后,您在宮裡的時間比兒臣長,手段也比兒臣高,心機更是難令兒臣企及,您該比兒臣看得更清楚才是。如今兒臣妄自尊大,敬告母后一聲,有些事,不知最好,有些事,不做也最妙。兒臣雖然無能,但保證母后的天年終老尚有能力,只是,您千萬莫令兒臣無所適從啊。」
太后愴然一退。
武業自袖內取了一物,緩緩展開,「母后,此乃群臣齊齊署名的聯名請折,請母后在其上也加蓋上母后的私人印鑒罷,只有您蓋了,兒臣才好緊隨其後,須知,兒臣由來唯母后馬首是瞻呢。」
太后尚未說話,太后身後的宮婢已持盤端來一條紫篋小盒,開盒啟封,裡面,正是太后印章。皇后一逕取用,笑道:「兒臣謝太后。」
這個從來在自己面前乖順巧迎的兒媳,這個如她所言曾唯自己馬首是瞻的兒媳……太后頹坐椅上,一瞬間,十旬年華蒼老至。
「你們幾個,送太后回慈華宮,好生侍候著,若有半絲的懈怠,本宮可不依。」
「是,娘娘,奴婢等定然會盡力侍奉太后娘娘。」宮婢上前,謙卑奉擁。
「對了,母后,兒臣有一事忘了稟告母后,您跟前的小昌子竟敢私販宮內珍奇到民間,兒臣已代您清理門戶,將那個奴才亂杖打死了,兒臣將自己跟前的太監撥去給您使用,這小子可能不及小昌子來得伶俐,但人還厚道,您只管放心用。」
太后驀然明白:自己的時代,當真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