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撥亂反正 第三章 文 / 鏡中影
第三章
百花宴開時,承忭帝已登得大位半年。半年內,政局尚算平穩,時事也算寧靜,藉百花盛放,正好激發群臣,奠定盛世,一展天昱光鮮前景。
「杜大人,您的女兒如今不是皇后了,這日子不好過罷?」有朝中政敵同儕,於酒酣耳熱時,笑譏左相。
對於杜昌晉仍踞相位,朝臣中頗有爭議聲出。但承忭帝以仁治天下,不計前嫌,彰顯天子寬闊胸懷,旁人亦是無法呢。
杜昌晉要笑不笑,「王大人,若想曉知這日子有何差別,聽說您也有一女,送到宮裡就是。」
「謝杜大人提醒,下官銘記了。」那位王大人打得正是這主意,膝下有女年二八,妖嬈嬌美,唯有得配君王,方不殄天物。當初屢屢上報選秀折子,正是為及笄小女造橋鋪路。但折子沉了海,堂議遭駁回,在他想來,定然是國丈杜昌晉從中作祟。好在天道輪迴,風水輪流,終讓他有出頭之日。
「噫,這半日了,為何還不見龍駕鳳儀駕臨?」有朝臣訝然出語。
此話起,諸人亦皆怔:對啊,太皇、太后、皇上、皇后,這等的尊貴身影,皆遲遲未現呢。
這等的尊貴身影,此下,盡在天子寢殿萬清宮定奪大事。
「父皇,您要兒臣今日頒下這道旨?」傅涵打開手內聖詔,其上每字每句,均使這位新科天子呼吸緊窒。
太皇傅璋德在龍案後的龍位上,端坐如儀,面色莊凝。「涵兒,這裡有群臣聯名請朕重登大寶的折子,足足有八成的人署了姓名。據實而論,若為人君,你尚欠諸多歷練。於國於民,均非福祉。朕再操勞幾載,潛心培植於你,待朕百年,你必為一位仁德之君。」
傅涵捏在聖旨上的每指,均青筋浮凸,暗咬的牙關,顫顫緊闔。
「涵兒,你該瞭解,朕一向屬心於你,如果不是那三個賊子作亂,你的歷練也該夠了。既然變故已歇,過去事便不再提,自今後你緊跟朕之腳步,朕自會對你各方提點,嚴加琢磨,以期你早具天子氣度,人君之范。」
「敢問父皇,兒臣究竟是哪裡,使父皇認為兒臣不具天子之氣度呢?」
「為君者,講究恩威並治,而自你登基,你可做過什麼樹立威信的大事?時至今日,杜昌晉仍為左相,三賊子逍遙法外,這對天子的威儀,是何等的褻瀆?於天子的臉面,又是何等的玷污?」
「若父皇重掌大位,便能立時將他們三人繩之於法麼?」
「……朕當然會當即著手。涵兒,」太皇語重心長,「你知道你最欠缺的是什麼?魄力。你的心,你的膽,已被那三人嚇壞了。你毫無剷除那三人的部排與計劃,你唯恐稍有異動,即為三人所悉,進而威脅你帝位性命。為帝為王者,怎麼可能有這等畏懼?」
傅涵猶作最後遊說:「父皇,您為何不能做兒臣的堅實後盾,從旁為兒臣出謀劃策指點江山呢?兒臣自如愚鈍,但若有父皇實助,必將開拓出一番局面,父皇,你何不信任兒臣一回……」
「孽帳!」傅璋德拍案而起,「朕苦口半晌,你怎仍執迷不悟?你讓朕委實太失望!由朕名正言順傳位給你,有何不好?像你這等由三賊子手中乞討來的,史冊當如何評說?你自動退位,於國是忠,於朕是孝,忠孝兩全方為人上之人……」
「兒臣不能從命。」
「什麼?」
「恕兒臣無法從命。」承忭帝微揖首,揮袖道,「宮監,送太皇回萬壽宮,好生侍候。」
「你,你這個不肖子!」太皇勃然大怒,「皇后,這就是你的兒子,你看見了,他如何對待朕?如此休怪朕無情!」
武業溫婉一禮,「太皇,您在叫兒臣麼?」
「你……」傅璋德望向面容平淡的太后,驟然抽息,「皇后,你做了什麼?」
「太皇陛下,把江山交給涵兒罷。」太后鳳儀端莊,緩起身道,「您操勞多年,過些安靜日子又有何不可?江山交給年輕人,說不定就會另有局面,另有新意。再者說了,若涵兒哪裡做得真的錯了,您從旁指導調撥也就是了。」
太上皇萬沒料到,向來最忠正體己的皇后也臨此倒戈!龍顏赫變,胸際抽痛,「皇后,你我夫妻幾十年,朕自問對你不薄,你竟敢背叛朕,你……」
「皇上。」太后寶相平和,柔聲道,「您的確對臣妾不壞,使臣妾得以幾十年安坐後位。而臣妾對皇上又何嘗壞了呢?幾十年來,亦是兢心扶持,不敢稍有懈怠。但您須知,您對臣妾的好,是將您所有的好劃割了近百份,臣妾得那一份而已。但涵兒對母親的好,是為人子的全部。臣妾是一個妻子,也是一個母親,今日,您讓臣妾在您和臣妾的兒子之間做個選擇,實則使臣妾別無選擇,臣妾只能為了一個全部捨去一份,請您鑒諒。」
傅涵恭首:「兒臣可以對天發誓,必會躬養父皇,您必然將永享安泰,福澤綿延。」
「哈哈哈……」歷經此幕,傅璋德忽仰天狂笑,「……朕的兒子,朕的妻子……哈哈哈……朕今日,總算明白何謂狼心狗肺!那三個賊子有那等作為,朕並不稀奇,畢竟碧妃那個結從未解開!但你們……哈哈……枉朕對你們多有偏頗,枉朕對你們的用心,哈哈……」
太后顏容澀然,垂眸幽歎。
承忭帝向外沉喝:「請項將軍進來!」
「臣在。」項漠應聲而入。
「保護太上皇回宮休息。」
「臣遵旨。」
「保護,是監視罷?哈哈哈……項將軍,你項家世代忠良,也要苟同這等不忠不孝的人君麼?……你不怕你家祖宗有靈,會罵你這不孝兒孫?哈哈哈……」
項漠並不知個中端倪,直管恭身待命,肅顏不語。
承忭帝容色激動,語聲含哽道:「父皇,請您相信,兒臣所為,全為天昱將來考慮。兒臣必會做一個愛民仁政的君主,不負父皇教誨。至於您對兒臣的誤解,百花宴後,兒臣必當跪在父皇面前,請求寬宥!」
太上皇容色寒凜,喝道:「項漠,出去,朕還不需要你來押送!吩咐殿門一丈內,閒人勿近,違令者斬!」
「臣告退。」項漠容色未變,施過禮後,旋身步出殿門。
「父皇,您這是何苦?您……」
太上皇冷冷一笑,「逆子賤婦,朕豈能容你們欺負!」袖內忽出隱劍,直刺傅涵胸際!
「涵兒!」太后失色大呼。
傅涵自幼也隨宮廷教習習過一些武功,隨地一滾,躲開了這奪命一刺。
太上皇狠劍再出,招招以奪命為旨,絲毫不見遲緩!
太后看得心驚,趁個空隙抱住太皇一臂,泣喊:「陛下,涵兒是您的骨血孩兒啊,您饒他一命,饒他一命。您殺了他,您也會心疼難過的啊……」
「賤婦!」傅璋德甩手一摑,歙太后頰面脹腫,身軀翻跌,「都是你這賤婦壞事,朕先殺了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母后!」傅涵眼見母后頭撞圓柱,已是昏厥了,父皇之劍依然劈去,情急之下,撲上抱了父皇腰際,「父皇,您放過母后!」
「今日你們母子一個也逃不掉!」一聲怒吼,掀足後踹,正中腰上人膝蓋硬骨,傅涵遭痛仰身摔出,傅璋德持劍再向地上太后揮下——背叛朕者,一個莫想逃掉!
「父皇,您手下留情。」武業飛身,虛出一掌。
武家為四族之一,後人自是習武不輟。但無奈武業成妃之後,疏於練習,僅是一式,已被人回首一掌擊飛出去。
「連你也敢刺殺朕,是想朕滅你族人麼?」傅璋德虐冷殘笑,劍又將下……
「父皇——」傅涵恰在此時衝至……
承忭帝方才摔落之處,正是龍書案畔,案上有刃,是乃尚方寶劍。救母心切亦為自救自保,不及多想,即拔劍全力刺出……當下血淺七步……
外面,百花宴間,百花香濃依故,酒餚珍味不改。
醜陋之事,由來依仗美麗遮掩。
「父皇駕崩?」五皇子完美無暇臉上,難得浮現愕異,「消息屬實?」
肆意頷首:「截止目前,肆意堂的消息尚未出現謬錯,何況,這個消息不日必將大告天下,不會有誤。」
「你的肆意堂想必不知停在事情表面罷?」
「這倒是。」肆意把玩著兒子多肉的小臉,將之捏成各樣形狀。「但那日,太監宮女早早奉命遠離萬清殿。殿裡,只有太皇、太后、皇上、皇后四人,到底過程如何,誰又說得清。」
「這……」傅澈啼笑皆非,「是父皇太急,還是大皇兄太急?」
諶墨從旁挑眉,涼聲道:「這不正是你們想要的結果麼?」
傅洌長眉微蹙:「並不是。」
傅澈頷首:「當初初衷,只想他們互相削弱或牽制,認清自己實力而已。」
杜若撇唇:「假慈悲。」
三個男人互覷一睇,認分,不說話。
而傅津美眸流轉間,忽見惡妻惡行,一把奪了兒子過來,「你離繹兒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