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入帝王家 第十九章 若我為敵 文 / 鏡中影
第十九章若我為敵()
還是不想說話?傅洌歎息:「阿墨……」
閉眸假寐的諶墨,陡覺熱息撲面,下一刻,已然陷在一個精實的懷抱內,美目陡然張開:「……你做什麼?」
男子溫雅面上淺笑如春風,「冬日風涼,你穿得太單薄了。」
「我以為。」諶墨要笑不笑,挑出一抹魅惑,「姐夫夫君是要廢我的武功來著。」
「阿墨」他苦意扯唇,以額抵額,歎道,「還在生氣?無法無天的惡霸小侯爺,也會如此小氣的麼?」
「惡霸小侯爺沒了武功,如鳥斷了翅,何以為惡?」她推拒著他的環圍,「姐夫夫君,你逾矩了。」
「逾矩?」男人一眉挑起,。
「沒有哪家的『兄妹』會如此親密。」
「兄妹?」啞然失笑,「請問,我們又是哪家的兄妹呢?」
諶墨美眸澄然無辜:「這個應該要問我麼?在洞房之夜提出以兄妹之道相處的,似乎並非在下。」
記仇的小東西。傅洌薄唇微翹,壞笑道:「阿墨是在怪我,欠你一個洞房花燭麼?」
若非眼前人近到眼睫可數,諶墨幾乎要懷疑,這人可是孝親王閣下本尊?那個恁地優雅卓爾,縱是怒中也不失清潤之色的男子,何時學會了用這等輕佻的曖昧語調說話?「姐夫夫君,我嫁你時,不管是懷著怎樣的初衷,從沒想過和你做有名無實的夫妻。但既是你在新婚的第一夜,為你我定下了相處之道,即請遵守下去。」
「若本王不想遵守了呢?」四唇隔隙,呼吸相換,吐氣如蘭的誘惑,惹他胸房急溫。「阿墨……」
不想遵守?諶墨清冷勾笑,「怎麼,訂下規則的姐夫夫君,又想做打破規則者了麼?」水眸盈盈,瞇成淺淺一線,有某樣危險情緒稍閃即逝,但仍嫵媚天成,道不盡惑人嬌冶,「你以為,我容許你訂下了規則,也容許你打破規則麼?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阿墨……」傅洌不意外,她由來就不是一個可以任由人安排生命的乖順娃兒,但她的拒絕,仍使他存了氣和惱,「阿墨,你已嫁我。」
「似乎,在你將規則訂下來時,我便嫁了你。」
唉。「那時,我尚未……」動心,或者,尚未發現動心。
「姐夫夫君,讓我們回到最初罷,兄妹相處。」諶墨螓首向後仰去,避著他擾在耳根唇際的溫熱氣息。「你儘管不時找你的姨娘幽會偷情做你的多情王爺,我只管繼續仗勢欺人做我的惡霸少爺。且我可以大方應你,只要你的美人姨娘當真與我姊姊死因沒有關聯,我斷不會尋她麻煩。」
「諶墨,我和她之間,沒有你想得那樣不堪。」傅洌生平最懶的,是向人解釋他的作為,但無論如何,他不想她如旁人那般想他。「她是個命苦之人,我欠她的,她……」
諶墨輕搖螓首,淡道:「你的情史,與諶墨無關。」
「諶墨!」這世上,只有她僅靠三言兩語,便能使他燃起沖天怒焰罷?傅洌箝緊了掌下纖腰,薄唇一字一句,吐出此刻激盪在胸間的話,「你這一生,我要定了。」
孝親王府,黑漆鋼鉚的檜木府門前,管家顧全階下立著,迎上兩位主子。
「王爺,王妃,小侯爺來了,執意到寢樓侯著王妃……」
「哪家的小侯爺?」
傅洌尚在疑惑,諶墨已開顏囅然:「冰娃娃?」隨即,足不沾地,一路振裙飛袂,直至那一爿莊麗寢樓。
「冰娃娃!」闥門大開,雅致華服的佳人疾掠而入,將見慣女主子從容姿態的一對丫鬟驚走三魂。而見怪不怪的諶霽,僅是冷哼一聲,頭未轉,眸未抬。
「冰娃娃小弟。」諶墨咧笑出一口白牙,「聽說你被美人救走,常言道,最難消受美人恩,這幾日,必然過得風流快活,樂不思蜀了罷?」
這在諶霽聽來,極是稀鬆平常的一語,於雲喬、昭夕,不吝石破天驚,兩個丫頭面面相覷:這兩個人,到底哪個才是王妃?平日她們見的,既沒有一個這般清冷,也沒有另一個這般……率性罷?
「煩請吩咐你的兩位丫鬟幫我到廚間做些吃食過來。」
藉著同擠娘腹俱來的心意相通,諶墨道:「你們兩個到廚間,盯著廚娘王嫂做兩碗鮑魚粥來,選材、火侯都不能馬虎,最緊要的,是潔淨,本王妃這位小弟是出了名的潔癖,不能湊合哦。」
「是。」雙婢應命,乖乖巧巧闔扃退下。
但諶霽,並未隨著外人的離場急於出舌成言,一逕行至案前取筆疾書。
「做什麼?」諶墨湊去,初始尚好奇玩味心重,渾不經意,但每接一箋,心際即冷一分,待諶霽置筆告訖,她已被握在指間的十數宣紙壓得脈重心紊。
「……她的話,做得准麼?」
「或許不儘是真的。」諶霽雙手負後,「但她騙我,有何好處?」
「以她的立場,朝廷愈亂,她不該愈是高興麼?」
「以她的立場,更不該信口空假,失信於我。」
諶墨妙目又自最末紙上最後落成的幾字上劃過,瀲麗眸波內,漸浮殘意。而後,將紙箋遞出。諶霽攥在手心,付諸內力,不一時,抖下滿掌齏粉。
「我會查證。」諶墨道。
「我亦然。」諶霽接言。「小心。」
「彼此彼此。」
「……走了。」諶霽就步欲行,突又頓住,回首道:「你和孝親王,還好麼?」
諶墨眉間揶揄又生,勾唇壞哂之際,捧頤佯歎:「冰娃娃,作為在室男子,對別人家的閨房之樂懷著異樣興趣,可不是好事哦。」
「你——」諶霽氣極,「死性不改!」長腿大步,履下匆匆,迫不及待離了這圈住兩個姐姐青春韶華的王所,即使與姐夫王爺迎面擦過,也僅以頷首為禮,不作停頓。
更深夜重,人未眠。秋時已盡,冬氣漸濃,牖窗側,風冷花殘。這個時節,這個景致,最適宜閨中嬌嬈悲花泣月,不盡愁腸。
「阿墨,你穿得單薄了。」傅洌梵音般柔和嗓內,蘊著嗔意關懷,將一件輕暖帛衫披上諶墨纖薄肩頭。
諶墨回眸一笑:「謝姐夫夫君。」
這一笑,既純且真,猶如雪融梅端,羞煞春花初綻。傅洌甚至不懷疑,今夜月藏雲後,是因愧不及這人兒的皎皎清華。「……在想什麼?」在這個絕美的皮囊下,包裹著一個慧黠狡詭的靈魂。她的美,使他目不暇接,她的魂,他更想悉心解析。
「我在想,有一日,我和你的江南第一美人當真對上了,你是否真下得下手廢我武功?甚至,殺了我?」
「阿墨。」傅洌伸臂攬她,難得的,她沒去支力掙扎,這使他心情大好。「那時,我們處在負氣中,所言所說也只是氣話。若你定要我為那日的失言致歉,我會……」
「不必了。」諶墨搖首。她無意讓人為她破例,何況,若非發自肺腑內的愧意,一聲「抱歉」又能還回幾分虧欠?「姐夫夫君,姐姐的死,我不會罷手。」
「嗯?」傅洌頓時疑起,「令弟今日來,對你說了什麼,對麼?」
諶罷不置可否,只管自說自話:「如果到最後,姐夫夫君的江南第一美人仍是和姐姐的死脫不了關係,我和你,會不會反目成仇?」
「阿墨……」
「姐夫夫君,你都是如何對付你的敵人的呢?」諶墨抬眸,甜甜問。
傅洌臉色陰鬱下來,鳳眸幽暗不明:「我們不會成為敵人。」
「世事難料,若是終有那樣的一日,姐夫夫君,你不必手下留情。」
「你……」
「因為,」明眸融融流春,紅唇卻凜凜生寒,「我也不會。」
不會什麼?不會手下留情麼?她對他?他一震,猝然收緊雙臂,將她牢牢束在懷抱。若有那一日,有那一日,他……如她問的,他會如何對她?他該如何對她?
冬時之夜,無月之夜,寒冷幽黑,沉寂無邊。孝親王府的男女主人,縱然此一刻緊密相擁,心,卻再度亙隔兩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