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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一入帝王家 第十八章 山間風光(二) 文 / 鏡中影

    第十八章山間風光(二)()

    東方天畔曙色已透,峰間陰翳厚重未消。

    雲伯侯府精騎鐵衛,已在山石幽林間尋徙一夜,雖教疲意染上頰來,但仍不敢懈怠輕慢。

    「兩位王爺,廣安寺外賊眾已滅,密道三處出口皆設重兵,其內賊眾插翅難逃。」有探衛匆匆趕至,向兩位主子回稟殲敵進展。

    一身光艷服飾、貴氣逼人的廣仁王傅津頷首,瞥一眼面上濃霾可將山間嵐霧比下的兄長,「三哥,天亮了。」

    素色雲紋長袍的孝親王傅洌,眉間抑蘊焦狂,目底充燃鷙焰。袍袖內,十指攥握,修長指節泛出蒼白。「……那又如何?」

    「三哥,你陷進去了麼?」

    「你話很多。」

    「她會成為三哥的弱點麼?」

    「……」喉嚨裡,歎息若有若無。「找人罷。」

    目注兄長薄長背影,傅津一對不因一夜無眠而失了流光的美眸內,添上一抹機深。「三哥……」

    「王爺,前方崖上,發現項將軍坐騎,且有打鬥行跡,似有人曾自崖頂墜下,……」

    「王爺,有根籐動了,許是有人攀著上來了!」

    「沿此籐將繩投下。」傅津揮袖,對正繫繩下崖的屬下道,「你們幾人莫停!」這世上,凡是三哥想要的東西,他都會幫他拿到。若諶墨是三哥誓在必得的,那麼,她這一生,都只能注定是傅洌的妻。

    諶墨以籐為藉,時而飛躍,時至攀爬,此時已身在中途,在從上不時有石子滾過身側時,斷定有人正下崖來。「項大哥,不如你先行一步,到上面助我?」

    這個墨兒啊,她怎不想想,他怎可能放她一人留此?「莫多言,留著氣力。」

    諶墨小嘴噘噘,一個騰身,又近了崖頂一截,陡然間——

    「墨兒小心!」

    她詫異抬眸,正見一塊碗口大小的沙石兜頭落來,隨即腰際一緊,被人拉避了開去。

    項漠一臂攫她細腰,另一掌握住自上垂來的粗繩,腳尖點在石上,藉此如白鶴沖天,終脫出了這方困了兩人一夜的斷崖。

    「墨兒,你可受了傷?」雙足方一沾地,項漠急詢懷內佳人。

    諶墨撩唇淺笑,頰側頜下雖有數處擦痕,但所綻清艷光華仍使山間萬物失色,「項大哥,你許是與那些位嬌柔女兒家相處慣了,也把我當成她們了是不是?記得以前,你也不曾如此寶貝過我呢?」

    項漠一窒:以前,他不曾如此寶貝過她麼?「墨兒,緣鳳山的崖上……」

    「阿墨。」素色袍衫,飄然步出,悠慢著音嗓,旋入了二人之間。

    「……王爺?」黛眉顰惑,「你怎會在此?」

    「本王的王妃一夜未歸,本王到此,自然是為了迎接她回府。」探來修勁素白的手掌,握住妻子藕臂,以一股柔韌卻不容回圜的力量,牽這尊玉人兒進了懷內,「王妃娘子,隨本王回去罷。」

    「王……」

    「噓。」一根長指點住欲啟朱唇,「有任何事,回去再說。」偏轉溫潤雅顏,向項漠淡哂道:「駙馬爺,救妻之恩,本王改日再報。」

    在崖下洞內困坐了一夜的諶墨,才靠上王府華車的錦壁軟臥,當即抵不住濃濃倦意襲捲,舒展了修長四肢,拆卸了綰髮玉簪,美眸闔斂,意識沉朦,幽入了夢境。

    傅洌細密熱烈的視線,瞬也不瞬地捉住這一張烘托在黑緞長髮內的天香國色,心,亂了。

    到底在拿她如何呢?

    這樣的一個人兒,妖精似的美貌,妖精似的性情,沒有章法,沒有秩序地闖進他冷寂枯靜的世界,攜了風,掀了浪,惹他動了心,萌了情,竟還想不沾衣衫不惹塵埃地退去,他,怎能由她?

    她是他人生的意外,動心不曾預料,萌情未在設想,但既動了萌了,她便要為他留下。

    阿墨,你這一輩子,我要了。

    一念至斯,恍覺指尖已在那精緻眉目鼻唇上巡迴捻摩多時。美妙細膩的觸感,長指一再留戀不去,原來,這便是「愛不釋手」?長臂舒伸,溫玉軟香盈抱懷來。愛不釋手啊,阿墨,你可知,你已讓本王釋不開了?

    嗯……沉眠的諶墨似覺不適,微微掙著突來的圈囿。

    夢中,也要推開我麼?傅洌微惱著,尤其記起她陷在別人男人臂彎的一幕,驟收緊了束縛的力道,兩片溫潤薄唇,輾轉而下,捉住了芙蓉面上的嫣嫩嬌蕊,舌尖如蛇,極盡輕憐蜜愛……

    「墨兒,你識得他?」

    「……古塗燕異父兄長赫連銘。」

    「他找你,是為替妹尋仇?」

    「面上是如此沒錯。」

    「面上?」

    「我已好心替他與廣仁王三兄弟牽上線,屆時龍爭虎鬥,應該很好看。」

    「……墨兒還真是好心。」

    「項大哥,看你一副心疼模樣,可是對這廝一見鍾情?」

    「……墨兒,你想太多了。」

    「不然,為何你只管盯著他戀戀不捨,還不上崖去?」

    「……他為救你跳崖,反受了你的迷魂粉,若有野獸……」

    「嘿嘿,如此牽腸掛肚,還說沒有一見鍾情?」

    「……」

    「我看他生得也算有幾分姿色,不如就由你帶回駙馬府當個小嬌藏著?」

    「……」

    「項大哥?」

    「……上去!」

    ……

    那劣野女子!赫連銘臉色如修羅,恨不得此刻咬牙切齒在唇內的,是那個頑劣人兒的血與肉。東漠少主,或不若中原皇族的嬌生玉養,但狂鷙尊貴如他,何嘗受過這般奚落與耍弄?該拿什麼樣的中原文字來形容那人兒?狼心狗肺?恩將仇報?劣性難除?不可救藥?可是,他為何偏偏對她……

    若說只是為了美貌,昨夜見與她毫無二致的如霜少年時,那份氣度,不比她來得高潔動人?為何激不起他心頭半絲漣漪?

    「少主,主上的信來了。」貼身侍衛軒光踏進洞來,奉上羊皮箋。

    赫連銘展箋三五眼覽過,蹙起一雙末梢帶了迴旋的濃立劍眉,面掛沉思。

    「少主,主上催您回去?」

    「右海、阿特干兩部落似有異動。」

    軒光大急:「屬下這就去傳令打點行裝!」

    「軒光。」

    「少主?」錯解了主子的踟躕,道,「咱們此行也算大有所得……」

    「你不會忘了本少主來此的另一目的罷?」

    「為塗燕姑娘報仇?」軒光撓起後腦勺,「可是您不是說……」

    「本少主不可以改變主意麼?」

    「那……」

    「本少主不想空手而歸。」

    「屬下今晚就去取了『他』的腦袋?」

    「本少主取了你的腦袋如何?」

    「噫?」

    王府女主人返家,舉府僕役歡欣不勝。管家顧全跑前跑後張落鋪排,生怕女主子覺得王府不及侯府周到,再給萌了去意。

    顧管家一番盡心,只把女主子留在小違多日的寢樓安生休息了三日。三日後,受太子側妃衛慧之邀,到牡丹園聽歌賞舞怡心排興去了。

    此次小宴,皇族中各家女眷,除了那位近來才受了委屈的廣怡王妃,大多到了。最受天熙帝嬌寵的雲陽公主亦娉婷到場,恰與諶墨毗桌而坐。

    舞罷歌散時,申時過半。一干皇族女眷邁著款款細步,各向停在內苑門外的自家車馬。衛慧與諶墨素手相挽,惜惜相送直到車前,才互道珍重作別。

    「孝親王嫂。」

    一足已踏上墊足的諶墨緩轉身,竟是席間無暇細談的雲陽公主。「公主有事?」

    「雲陽早前即聽過三嫂在京都的大名,今日見了方才明白,這『第一』兩個字,端的是實至名歸。」

    「公主過獎,公主的柔美萬端亦少有人及。」

    雲陽公主一笑莞爾,「三嫂不奇怪麼?雲陽為何特地要與三嫂敘話?要知道,雲陽並不是一個喜歡與人親近的人。」

    「公主不妨明示。」

    「雲陽曾在常州城駙馬故居的書房內,見過你。」公主柔美面頰忽生冷意,細細眉端亦染銳利,「你說,雲陽該不該與自家夫君的故人敘敘話呢?」

    「諶墨說什麼並不重要,公主想說什麼才是重要。」

    「我和駙馬,很好。」

    「恭喜公主。」

    「其實,我與你,該是同病相憐的人,嫁入夫家前,夫君都心有所愛,我想,箇中滋味你體味得並不比我少。在我回京的那次宴上,我順著駙馬的眼神看到了你,茲始也知道,以前,我只需和一個影子鬥,今後,要與一個活色生香的人鬥了。」

    諶墨嫣然,「我並不是公主的敵人。」

    「不是麼?」公主殿下善徠明眸內閃過機防。

    「駙馬已忘了的,公主不該為駙馬記著,一幅代表過去的畫影不應成為公主的心頭刺。」

    「過去麼?」

    「可是若公主執意將這根刺扎進駙馬心頭,只會讓過去永遠過不去。」

    「怎麼說?」

    「公主有著七巧玲瓏心思,何須旁人點醒?」

    聲落,兩對美眸,兩張麗顏,相交相對。倏爾,雲陽公主笑如花生艷,「三嫂,你很好。」

    「公主也很好。」不愧皇族中人,這眉目變化的功夫,實乃皇家「本色」。

    「三嫂,以後,雲陽必常到孝親王府叨擾……」

    話到此,玉錦織雲的車簾緩起,優雅如仙的孝親王簾後淡然淺哂:「雲陽要叨擾,三哥我會歡迎之至,只不過,是否該把三哥的嬌妻還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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