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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九八章 大閱兵 文 / 阿菩

    「糧食?」張邁眼睛一亮:「你手頭有糧食?」

    自漠北征伐以後,天策唐軍開始暴露出許多明眼人都看得到的弱點,其中最嚴重的一項就是錢糧匱乏。

    錢也就算了,天策重工商,隨著商道的通暢,這個問題不難解決,如今甘涼那邊鄭渭已緩過氣來了,東樞這邊,到明年估計也能實現收支平衡,但糧食的問題卻難解決。

    經年的戰爭使得河北困乏,中原殘破,豪強之家尚有餘糧,黎庶之家就都是飽一頓饑一頓了,在農業技術尚未實現根本性突破之時,古人那「積三年而有一年之儲」的判斷基本無法推翻,在農畜業有了長足發展的甘涼地區,靠著蓄力發達地廣人稀,豐收年一年可以有一年之儲,平年則有半年之儲,這個積累速度算是提升了三成,但在河北,以現在的情況而言,張邁估計至少總得緩個三年,才能讓自己有力氣再打一場大仗將契丹的殘餘勢力滅掉!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張邁很難忍受契丹在自己的眼皮下舔傷口休養生息,如果不是被中原的境況拖住後腿,張邁早就點兵衝出榆關了。

    但現在趙贊竟然說他手頭有來自南方的糧食,這就不能不讓張邁動容了。東樞轄境之內種出來的糧食,大部分還要就地消化的,河中和西域地區只能輸送財富,沒法輸送糧食,但如果能從東南海路運糧,那就都是額外的了,運得來多少盡可入倉。

    這一百多年來,南方動亂遠較北方為少,就是過去幾年北方的連番大戰,對江南的經濟也幾乎毫無影響。倒是絲綢之路的重開,反而對江南的經濟起到激活的作用。但糧食不像奢侈品,既是大宗商品又是戰略物資,由於交通的阻隔,過去幾年天策再有錢,也沒法用西域運來的寶貨去換江東的稻米。就算吳越商人有這個心也運不過來。

    趙贊說道:「如今風向不順,洋流不順,臣這次帶到天津的船隻,還需要押運其它貨物,所以只帶來糧食八萬石。」

    張邁道:「那也不少了。」

    趙贊又說:「此外,臣在東海尚有積糧六十萬石。只需元帥一聲令下,願意盡數押解入燕。」

    張邁大喜,旁邊范質不免疑惑道:「登州萊州不是產糧地,趙東海哪來這麼多糧食?」張邁笑道:「想必是來自江東。」

    趙讚道:「元帥猜的不錯。南方諸國。以齊最強,以越最富。吳越錢氏,佔有蘇、湖、秀、杭,儘是魚米之鄉!錢氏以『保境安民、休兵息民』為國略,重視農桑,興修水利,立國三十餘年,國有十年之積。公私倉庫都有盈餘,因此糧價平賤。區區數十萬石糧食。不在話下。」

    蘇就是蘇州,湖就是湖州,秀是後世的嘉興,杭即杭州,不但是產糧大州,而且有巨額的餘糧。

    張邁道:「吳越有餘糧大家都知道。你有能力運糧大家也都知道,只是你為何會儲備那麼多的糧食?你的人馬可用不了那麼多。」

    趙贊笑道:「臣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這糧食原本不是為元帥準備的,臣的倉儲本來只有二十萬石之積,但看到河北、山東因石敬瑭的橫徵暴斂而影響了民生。農事頗誤,料想來年可能發生饑饉,到時候北方糧價必定高漲,所以誘使江南商家運糧北上,是想趁機賺上一筆的。不意元帥卻推行免稅令,此令雖不能徹底改變山東河北的困境,但來年糧價必不如臣預料的高了。但我知道元帥有數十萬大軍南下燕代就食,那點小錢不賺也罷,乾脆運糧北上,以濟元帥之急。」

    張邁笑道:「原來如此,但那怕也不是一筆小錢,六十萬石糧食,那可讓你可少賺了不少。」

    趙讚道:「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這六十萬石糧食乃是上天賜於元帥,不過借趙贊之手罷了。」

    范質聽得點頭,符彥卿則暗暗讚歎自己這個堂外甥會說話。

    張邁卻道:「你的糧食既是商買,那我不會白拿了你的,我不能為子孫開下這樣的惡例。該花多少錢買,回頭派人清楚結算。」

    趙贊見張邁不肯接受自己的饋贈,反而有些擔心,又聽張邁道:「這六十萬石糧草可應我今年之急,但河北與山東要想在不影響民生的情況下支持我用兵,至少還得休養兩三年。如今契丹形勢漸穩,我等不了那麼久!來年你可能再為我運一批糧食上來?」

    趙贊問道:「元帥有錢麼?」

    張邁道:「有。」

    趙讚道:「有錢就能買。」

    張邁道:「你是商人,只要有錢,吳越商人自然能賣。但若背後是我,這筆買賣恐怕就不那麼順利了。」

    糧食是最重要的戰略物資之一,糧食的出口,涉及到的不只是盈虧問題,而更是一個政治問題了。國家與國家之間,特別是在戰爭時期,就算窮死了也不肯輕易輸送糧食的。

    趙讚道:「吳越錢氏素無天下之志,其患在於金陵,常稱臣於洛陽以為外應。元帥若能馬踏洛陽、天下歸心,則南方糧草之事,臣有八成把握!」

    張邁大喜,對范質道:「自今日起,東樞之下增設一東海軍區,總管海上事務,行轅設於登州,以東海都督總領其務。即日鑄印製旗。」說著轉頭問趙讚道:「區區之職,趙元輔願意屈就不?」

    這時黃金帳內還有景延廣石公霸等降將,聽到這個任命都羨慕不已,趙贊臉上也儘是心滿意足,躬身領命,又道:「臣尚有一請。」

    張邁道:「請說。」

    趙讚道:「家母年事漸高,不習海外水土,希望能遷居鄴都。」

    他這話說的謙卑委婉,但張邁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其中暗藏以母為質之意,也是要讓張邁安心。張邁卻道:「東海軍民既然

    內附,那就與國人一樣待遇。令堂想去哪裡住就去哪裡住,只是如今東樞窮困,安家的費用,趙都督就不要來敲我竹槓了。」

    這話表面吝嗇,但那句「想去哪裡住就去哪裡住」。給的卻是自由,趙贊心中一寬,跪伏拜謝。

    張邁笑道:「今日接連聽到好消息,委實不能不慶祝,今晚酒宴,大家放開了吃喝,沒喝醉的人不許回家!」

    趙讚這次北上,帶來了眾多商家,除了魯東的商人外。還有一部分江南的商家,甚至還有幾戶高麗商人,江南的商人帶來的主要是生活類產品,包括稻米、茶葉、農具、瓷器、絲綢、刺繡和美酒等,魯東的商人則帶來了藥品、乾果、陶器、石料等等,高麗的商人則帶來了包括人參在內的各種土產,由於能跟隨趙贊來的都是豪強大族的代表,所以都帶來了大量的銀錢。

    而幽州這裡。早就聚集了一大幫西北商家,他們帶來了來自西域的各種奇貨。西亞的毛氈、刀具自不用說,中亞的玻璃、印度的寶石也不用提,大宗的商品也有來自甘涼的棉織品,河中的葡萄酒也相當暢銷,甚至西域的美女、崑崙奴,也在非法的邊緣暗中成交。

    除了西北商人與東海商人的交易外。天策唐軍的兵將也是這次消費的主力。漠北、上京兩場征戰,唐軍得到了大批的戰利品,這批戰利品楊易上稟張邁後便論功行賞,所以大部分兜裡都有錢,尤其是精銳部隊。個個身家豐厚,誰兜裡沒一兩袋金銀?誰身後沒有七八打牛皮?牛皮換了銀錢,銀錢再換成美酒,所有沒有的輪值到的軍營,常常因此而徹夜狂歡,萬里征伐後的戰爭後創傷,在這種狂歡之中稍稍撫平了。

    這是一個交易的**,市集和城門的稅吏收稅收得手軟,一直到閱兵前的三天,由於所有軍營恢復到整備狀態,幽州城熱鬧的氛圍才稍稍緩和下來。

    燕京的這次閱兵,影響不僅限於軍方,商人階層對此也有很高的積極性。幽州的原住民都被契丹遷徙一空了,現在活躍於燕京的商人一半來自西北,一半來自東南西北的商人久處天策治下,中原的百姓或許還忌憚著武人,他們卻不害怕,在他們的帶動下和感染下,來自東南的商人也都對此充滿期待。

    在楊定國抵達幽州之後,張邁宣佈明日閱兵,並將參加閱兵的九支部隊的情況向全城公佈。眾人觀看榜,乃知參加閱兵者包括:

    鷹揚鐵騎第一,由丁寒山率領,總數五千人的部隊是清一色的騎兵,兵器分別有槊、刀、槍加配弓箭,半數鐵鎧,半數皮甲,坐騎是高頭漠北良馬與東胡良馬這些戰馬全部都是俘獲的戰利品,以彰鷹揚之功。

    陌刀戰斧陣第二,由劉黑虎率領,人數三千,腳著皮面高靴,手持陌刀戰斧,兵甲俱全,但袒露左肩不上鎧,以為戰死在環馬高地的同袍服喪。

    汗血騎兵團第三,由馬呼蒙率領,人數三千,雖是輕騎,但坐騎將是清一色的汗血寶馬。

    新組輕騎兵第四,由楊信帶來的騎兵骨幹,加上從數十萬漠北降軍百里挑一的精騎組成。

    新組騎射兵第五,由箭王折從適帶領的騎兵骨幹組成,加上漠北降軍中的騎射精銳組成。

    左箭營第六,衛飛主之。

    右箭營第七,郭漳主之。

    鄴都降軍第八,范延光主之。

    龍驤鐵鎧軍第九,石堅為將,以精銳騎兵萬人殿後,全是凱旋歸來的龍驤鐵鎧軍。

    這九支部隊,除了鄴都降軍之外儘是張邁親信,范延光見自己的部隊得以置身其中後心中竊喜,而且除了龍驤鐵鎧軍是一萬人外,其它部隊都是三千人馬,只有鷹揚軍與自己是五千人,想到自己竟得與鷹揚鐵騎並列,全軍上下將士也無不洋洋得意。傳信的使者又說到時候元帥會登台慰問辛苦,諸軍要依禮回應,最好是齊聲應答,之後是列陣對沖,以驗膽魄。

    范延光便傳令下去,告知全軍待會閱兵台上傳了話。就一起高呼元帥萬歲,一定要大聲、整齊!至於列陣對沖云云,料來只是作個樣子。

    閱兵前一日范延光下令全軍整備,一定要衣甲鮮明地開往閱兵場,不能墮了自己的面子,於是全軍整肅。一時間倒也威風凜凜。

    這一日北風蕭瑟,萬里無雲,燕京正南門外清理出一片好生開闊的空地,是數日前薛復下令萬馬踏平而成,燕京南門的城樓略加修飾,便成了主閱兵台,到時候張邁將在此閱兵,薛復作為總指揮,校場的南邊又劃出一片地方讓百姓立觀。稱為南閱兵台。

    閱兵前一夜南門不閉,以商人為主要組成的百姓連夜出城佔位,日出之後,護衛部隊清場,跟著張邁登上城門,左邊楊定國,右邊是**官張德,薛復左前方發號施令。范質右前方主張軍儀,其他臣武將。在兩旁和後面分三列排開,薛復傳命行動,范質下令擊鼓,九支部隊便陸續登場。

    鷹揚騎兵首先從西北方向開來,這些將士個個身上帶傷,許多人臉上都有遮掩不了的傷痕。萬騎從台下經過,同時向城頭張邁所在行注目禮,這時沒有擴音器,卻有三十個大嗓門在城頭齊聲呼喊:「代元帥遙問楊大都督好,代元帥問北征將士們好。眾位將士征戰辛苦了。」

    五千鷹揚騎士騎士齊聲吶喊:「為國效命,生死不辭!」

    數千人齊聲吶喊,震得南閱兵台上的百姓魂悸魄動,個個讚歎不已,趙贊在城頭下望,心中暗暗慶幸:「如此雄兵,怪不得能橫掃漠北,幸虧我投誠及時,否則下場難料!」

    跟著是陌刀戰斧陣從西南面開來,在九支部隊之中,這是唯一的一支步兵,卻是名聞天下的重步兵,三千士兵重甲、長刀、巨斧,個個都是大力士,馬匹行走不可能腳步劃一,陌刀戰斧陣卻是三千人踏步齊進,身上的重量灌到大腳

    踏下,便如有數百頭大象登場,轟轟聲勢竟似還在萬馬奔騰之上!

    三十個大嗓門代張邁在城頭齊聲呼喊:「陌刀戰斧,不墮唐魂,環馬之殤,舉國永誌。」

    三千陌刀戰斧兵齊聲應道:「不敢忘逝者遺志,不敢墮先輩威風!」

    陌刀戰斧陣的慘烈,在場幾乎沒人不知道的,聽到這兩句對答,一些來自西北的商人都忍不住掉下淚來。

    跟著汗血騎兵團、新組輕騎兵,新組騎射兵以及左箭營、右箭營陸續登場,各有各的威風,各有各的看頭,終於到第八支鄴都降軍登場,隊列倒也齊整。

    范延光和他的部將從來沒經歷過這等場面,昨晚整兵結束後他便被帶到閱兵場的東南,遠遠聽見閱兵場那邊齊整的對答,暗暗覺得高呼元帥萬歲似乎與當前氛圍格格不入,只是已經來不及調整。

    終於輪到他們了,在軍旗的導引下,鄴都降軍正式登場,前面七支部隊都經過嚴整的訓練,陌刀戰斧陣那種幾乎是直線隊列、方塊齊整的步兵陣就不用說了,四支天策老騎兵隊伍皆能控制馬匹魚貫成行成列,至於楊信、折從適所率領的新組人馬整合不到數月,尚不能做到那般齊整,但這些都是從漠北胡騎中挑選出來的驕兵悍將,靠著槍王箭王的威懾將之折服,走過南北閱兵台時,顧盼之際一股猙獰氣勢也是令人望之生畏。

    鄴都降軍既沒有天策老騎兵的嚴整,也沒有楊、折新軍的沖天氣勢,其組成大多都是兵油子,雖能保住軍容不散,但到了閱兵台前眼看北面旌旗飄展,十分漂亮,南面人頭濟濟,煞是熱鬧,許多人便忍不住東張西望,監督隊伍的將校看見一鞭子就抽了過去,打得東張西望的士兵怒目而視,正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前面七支強軍珠玉在前,第八支部隊這一開出來便鄙陋盡現!

    北閱兵台上楊定國便皺起了眉頭,南閱兵台上百姓便都指指點點。

    這時閱兵台上三十個大嗓門齊聲道:「范節度使及麾下兵將,辛苦!」

    五千人便大呼起來:「元帥萬歲!元帥萬歲!」有的人喊得早了,有些人喊得遲了,有的是大聲高呼,有的是尖聲高叫,前後不一,腔調繁雜。聽得南北閱兵台的武百姓都暗暗搖頭。

    范延光心中惱怒嫉恨,惱怒的是手下兒郎不爭氣,嫉恨的是天策怎麼搞出這樣「不合常規」的閱兵。突然之間,他對接下來要進行的「列陣對沖」暗暗擔心起來。

    第八支部隊按照旗號進入預定的區域,跟著第九支部隊登場,來的正是龍驤鐵鎧軍萬騎!這不愧是閱兵的殿軍。氣勢中正而嚴整,尤其是前鋒人馬個個身穿明光鎧,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發亮,雪亮的反射閃得全場百姓以手遮目。相形之下,前面的鄴都降軍就如同一支雜牌部隊了。

    龍驤鐵鎧軍來到閱兵台正中面北而立停在正中,張邁走上一步,脫下了自己的頭盔,點了點頭。

    萬騎齊聲發出赫赫喉音,連發九聲。除了安西老兵之外無人懂得這九聲喉音代表的意義,卻不妨礙所有人體驗到兵帥一體、上下無隙的感受!

    張邁退後回去,跟著薛復揮動令旗,龍驤鐵鎧軍調轉馬頭,南向立於城下作為監場。其它八支部隊兩兩對立,范延光愕然發現自己的對面竟是諸軍之首的鷹揚鐵騎!

    隨著號令傳出,三里之外的鷹揚鐵騎便列陣衝來!鄴都降軍錯愕之際,反應慢了一步。急忙也衝上去。

    鷹揚軍出自楊易麾下,戰嶺西、戰輪台、戰漠北、戰臨潢!小戰數十。大戰者四,死戰者七!其中將校都是百死餘生!所有將士,哪個不是身上帶著幾條胡虜的性命!而在他們面前的鄴都降軍,打的多是內戰,平時欺負一下小老百姓倒是擅長,哪裡能正面當世首屈一指的不世強軍?

    這般不世強軍。停立時還好,這一衝鋒,那股屍山血海中般的氣勢就撲面而來,人若神將,馬似猙鬼!看看雙方逼近。鄴都降軍乃是一群驕將帶著幾千兵油子,如何經受得起這樣的威迫!一時間猶如置身於真正的戰場,其中的驕兵悍將還把持得住,那些兵油子魂都沒有了,哪裡還分得清楚真假?在雙方接近時轟然逃散!在眾目睽睽之下陣勢大亂!甚至有逃兵一時失了方向感,竟竄到南閱兵台百姓群裡頭去,引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騷動。

    南閱兵台上的百姓雖然大多數不懂兵事,看到這裡也無不恥笑起來,楊定國在台上望見,忍不住罵道:「沒用的東西!廢物!廢物!」

    符彥卿偷眼看去,只見張邁面無表情,心中一凜,知道范延光定無好結局了。

    天策七年冬天的這場閱兵,給來幽州趕大集的商人們留下無比深刻的印象,只是鄴都降軍的那個插曲,成了眾口相傳中的一個笑話。

    大閱兵之後三日,張邁再次召集諸將,這次是召集九支部隊校尉以上所有將領,在黃金大帳前會齊,一百多人圍攏,聽張邁道:「如今漠北最大的戰事已經結束,接下來雖然還有戰爭,雖還不到馬放南山之時,但已不需要那麼多的人馬。兵貴精,不貴多。各軍各部,都要留強汰弱。淘汰下的人馬,有功者可以功成身退,指配田園,無功者至指定區域開荒屯田,漠北帶來的投降胡虜,未入選精兵者,老弱者發往工坊為匠奴,強健者發往燕京新城址築城,不服管束者配入礦山挖礦。」

    薛復早有準備,當下如何淘汰,如何整編,一一傳令,功曹的事前功夫做得仔細,所以誰留誰去,無人有異議,只有范延光越聽越是擔心。那功勞簿一條條報上來,殺契丹多少、殺回紇多少,殺雜胡多少,開拓多少疆土,踏平多少牧場,奪取多少城池,一樁樁說將出來,把鄴都降軍的將校們說得抬不起頭來他們除了將鄴都城頭的旗幟一換之外,哪裡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功勳?

    這場大整編大調整,光是宣佈就

    持續了大半天,各路人馬都安排妥當後,只餘鄴都降軍,在場所有人都望了過來,看得自范延光、孫銳以下,人人心虛!

    張邁也望過來,問范延光道:「范令公,你以為你麾下兵馬,有多少堪稱精兵?」

    三日前閱兵時的醜態歷歷在目,范延光都不好意思開口,許久才跪下道:「吾等性命。全憑元帥定奪。」

    張邁冷然道:「什麼叫性命由我定奪?我什麼時候要取你性命了不成?你言外之意,是暗指我言而無信、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嗎?」

    范延光忙道:「不敢!」

    張邁道:「既然不敢,那就仔細說說,你麾下兵馬,有多少堪稱精兵?」

    范延光被逼不過,咬牙道:「隨末將抵燕的五千人裡頭。的確有兩千良莠不齊,但至少還是有三千多人驍勇善戰的。」

    「那很好啊。」張邁道:「當初鄴都易幟,趙普曾許一個節度使之位,五百里之封,節度使之位我給了,五百里之封,就今日許了你吧。到時候那三千兵將也隨你赴任。」

    范延光原本以為自己將大難臨頭,沒想到張邁竟然信守承諾!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孫銳在背後小聲提醒了一句。范延光才趕緊下跪謝恩。

    張邁道:「河北、山東、甘隴,土地都有主,拿不出五百里地給你,零敲碎打的估計你也不願意。這幽州倒是被契丹人清空了,我也準備在這裡建立一座北京新城,你對這片土地可有興趣?」

    范延光慌忙道:「末將不敢,請元帥另賜一片土地吧。」

    「好。」張邁道:「從天津出海南下,順著冬天季風與洋流。二十日可以到達一個大島,那個大島就在泉州的對面。島上水土肥沃,物產豐富,南北有八百里之地,你若願意去那裡開拓,我割一半給你,船運、農具、藥物、種子我都替你準備。並許你范氏在那裡世代鎮守,如何?」

    范延光聽張邁要他去海外,嚇了一跳,叫道:「這……這……末將和部屬都是旱鴨子,恐怕出不得海!請元帥另擇一處。」

    張邁沉吟著。說道:「此去向東千里,再往北千里,有一條大河,名曰混同江(松花江),兩岸土地無比肥沃,如果開發得當,將來必然會成為我華夏的北大倉,打平契丹之後,我在那裡劃五百里給你經營開發,如何?」

    范延光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給他一片還在契丹人手裡的土地,而且還是關外苦寒之地,說什麼土壤肥沃,說什麼未來的北大倉!當他范延光是傻子麼?

    只是他不好發作,只好強笑道:「末將不善務農,請元帥另外挑一塊地方吧。」

    張邁眉頭皺了起來,道:「好吧,漠北臚駒河畔,如今十分空曠,那裡水草豐美,是漠北頂級的牧場之一,既然你不善務農,我在那裡劃五百里給你放牧吧。」

    范延光聽張邁要將他「發配」到漠北,臉色更是難看,孫銳忍不住捅了捅范延光,范延光硬著頭皮道:「元帥,我們又不是胡人,不會放羊!」

    張邁道:「那你會做什麼!」

    范延光道:「我們……我們除了打仗之外,就會收租子。」

    在場諸將一聽這話,個個對他們鄙夷而視,覺得這夥人沙場上沒有什麼膽魄,又沒什麼功勞,討起封賞卻半點不肯吃虧!

    張邁耐著性子道:「那好吧。此去西面五七千里,過甘隴,出玉門關,沿著天山南麓,至於疏勒,翻過蔥嶺,而後再向西過大宛國舊境,便是郭洛所在的河中。河中地區如今漢人不多,你遷徙過去,讓郭洛安排一條絲綢之路的支線給你,足保你十代富貴了。如何?」

    范延光聽張邁說那河中之地,要過甘隴、出玉門,到疏勒後還翻過蔥嶺!然後再走過大宛國舊境,這路程光是聽都覺得頭暈了!慌忙跪下道:「元帥,這麼遠,我……末將只怕走不到那裡去……」

    張邁被他連續拒絕了四次,猛地勃然變色,怒道:「這也不願意,那也不願意,你到底想怎麼樣!不如我去打下洛陽,把洛陽週遭五百里封給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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