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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十九章 李陵碑,血戰輪台(中)】 文 / 鄒久官

    烏曼古城位於鄯善城西南方,是塔里木河河谷地帶與沙漠的交界。

    這裡曾是絲綢之路上一個重要的中轉站,車師國和烏曼國都曾顯赫一時。聖祖西征,將這兩個國家都給滅了,並設了車師郡和烏曼郡兩處郡縣。

    兩百年前,狂暴的沙洲洶湧而來,將烏曼周邊的綠洲都給吞噬,導致烏曼古城的徹底沒落。站在古城城頭,即可遙望南邊寸草不生、巍峨古樸的山梁山樑上全是金黃色的沙子,這是名副其實的沙洲!

    「再過十年,烏曼古城將不復存在矣!」英奇望著遠處的沙丘山梁,幽幽長歎。

    雖然烏曼古城瀕臨沙漠,但由於這裡是塔里木河河谷南面山梁的制高點,從這裡可以俯視塔里木河河谷,若是需要,還可以從這裡俯衝而下,形成絕大的地形優勢,所以一直以來烏曼都作為一個鄯善城的兩翼來守衛。

    必須說明的是,在西域這片土地上,大漢的軍事防禦系統是由城堡構成的,輪台城就是一個小堡。而鄯善城和烏曼古城卻不是城堡,而是古城,由原來鄯善國、烏曼國的國都轉變而來,其形制與大漢諸州等同。不過鄯善城和烏曼城都沒有城牆……

    「新州無垣」,這是漢聖祖定下的鐵律。如今這個鐵律卻成了大漢軍人們的無奈。沒有城牆的城市想要抵禦進攻,就必須花費更多的精力,必須崇尚進攻。這也是守鄯善必須守輪台的原因,畢竟只有輪台一個城堡。

    北面倒是還有一個車師城,那算是一個中堡,已經由甘州第二軍團派一鎮兵力駐守。但新州的城堡大都荒廢。物資不全,牆體破損嚴重,能否堅守還真難說。

    肅州第一軍團在烏曼古城,藉著這裡的民居,和以前摧毀城牆時還剩的牆基構築起一道道簡易的防護欄。同時將斥候撒出去二十里,隨時偵查周邊的環境。

    第二天一早,甘州第一軍團的司徒功和第二軍團的杜善到了。他們都帶了自己這段時間組建的參謀團隊和一支親衛,大概兩千人左右。

    三個軍團長都是熟人,見面後少不了一番熱絡。特別是對英奇,司徒功和杜善都非常友好。

    怎麼能不友好呢?昨天那個特別晉陞權限可是英奇為他們爭取的。雖然最終也沒有要到部級的,只有曲帥級別的晉陞權限,可也讓他們在底下軍官面前大大露臉長威信了。這都得感謝英奇。

    熱絡完,英奇把話題說到這次聚齊烏曼古城。

    「司徒殿帥,你可知這次元帥將我們召到烏曼古城是何事嗎?」

    司徒功已經年過四旬,頜下卻沒有蓄須。而是密集的胡茬佈滿了乾瘦的臉頰,顯得有些蒼老。

    司徒功道:「冉先不必多禮,我癡長幾歲,叫我達豐吧。人美也這麼稱呼便是。」

    司徒功,字達豐。英奇,字冉先。而杜善,字人美。這人美。是成人之美的意思,可不是說他人長的漂亮。

    雖然司徒功這麼說,不過英奇和杜善自然不會真以字相稱,遂以「達豐老哥」稱之。

    司徒功望著遠處的山梁,道:「冉先、人美,你們可知這烏曼古城的由來?」

    關於烏曼古城,兩人自然是知道一些的,不過司徒功既然會這麼問,想必還有別的說法,所以兩人對視一眼。並不插嘴。

    果然,司徒功也沒指望他們回答,而是繼續道:「烏曼乃是原匈奴西遷之後裔所建之國,赤眉之亂時,我朝分裂。老州疲蔽,烏曼還曾東侵,兵禍連結甘肅雍涼四州。後我光武大帝崛起,復統西域,烏曼便也臣服我大漢。可惜,赤眉方亡、黃巾又起,大漢又一次四分五裂,多虧聖祖皇帝一統天下,令錦公馬超揮兵西進,一舉滅了這朝三暮四之烏曼國。於是便有了這烏曼古城。」

    司徒功看向兩人,忽而笑道:「兩位賢弟是否想問,這些都是小學史書便有記載之事,為何我會現在提起?」

    英奇看了杜善一眼,拱手道:「還請達豐老哥指教。」

    司徒功哈哈一笑,既而揮手一掃遠處瀰漫黃沙的天地,鏗鏘道:「兩位賢弟,這烏曼古城在武皇帝時期還另有一番故事啊,我也是昨日接到元帥駕帖方才想起……」

    英奇和杜善正要聽他說完,這時有傳令兵奔至,叫道:「殿帥,元帥大纛來了。還有蟠龍皇旗!」

    三人皆是一怔,一般來說,益公身為西疆方面軍,出行到何處舉著元帥大纛便是,抬出大漢蟠龍皇旗的行動可是少有。如果是一隊小兵打著皇旗或許不會讓人有那麼多聯想,但益公這個身份打著皇旗來,可比擬帝國皇帝親臨了。

    司徒功趕緊跟英奇、杜善兩人前去接駕,路上司徒功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終究沒有把話說出口。

    益公駕到,還帶來了他的參謀團隊和一眾親兵,足足兩三千人的規模。這小小的烏曼古城似乎一瞬間成了西疆方面軍的重要據點,若是月氏人此刻大舉來襲,將烏曼古城拿下的話,大漢西疆方面軍必定瞬間崩盤,甚至連甘肅雍涼四州都難以保全。

    當然,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為了這次來烏曼古城,昨晚司徒功已經命令一旅士兵發起攻勢。英奇也將肅州第一軍團的兩個師調來,徹底堵住月氏人可能南下烏曼的可能。即使月氏人有這個念頭,並且能在短短一天之內調集足夠的軍隊來圍攻烏曼,益公他們也早就回到鄯善城了。

    ……

    益公大纛直驅烏曼古城,卻沒有進去,而是在城外匯合了司徒功、杜善、英奇三人後,沒有任何解釋,直接奔向烏曼古城外的那道山梁。

    已是正午,陽光刺眼,照在沙丘上使得溫度奇高。胯下的馬匹都發出吭哧吭哧的喘息聲。

    英奇跟在益公的後面。四周是同樣埋頭趕路的大漢軍卒。沒人開口詢問這次行軍的目的地是哪裡。已經離烏曼古城有六里了,站在山樑上,烏曼古城只是遠處的一個黑點。

    益公周圍是他的親兵,還有幾個心腹參謀。伍川和杜蔚也在其中。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偶爾一絲涼風吹過。捲起漫天的沙塵,吹得人感覺沙沙的,忒不舒服。

    就在英奇打算派人上前告知益公不要再往前走時,益公已經停下腳步,周圍親兵斥候將警戒撒出去數里。

    益公在一片沙丘前停下,這片沙丘有點古怪。正在山梁的背面,還長著幾叢雜草,草叢下有一塊青灰色的石頭。

    「這是哪兒?」杜善靠近英奇,奇怪地問。

    英奇搖搖頭,看向司徒功時,卻見他臉上帶著釋然。然後扭頭對英奇和杜善低聲道:「兩位賢弟,這就是愚兄方才想說的。」

    這時,益公讓人清理那塊石頭,英奇發現那塊居然不是石頭,隨著沙塵被掃去,漸漸露出半截居然是一塊石碑!

    「這是李陵碑!」司徒功沉聲道。

    英奇、杜善,包括身後的所有參謀、親衛等大漢將士同時面色一肅。所有人都沒想到。益公不惜冒險來到這裡,居然是為了來看李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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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陵是誰,有人或許不清楚,但說起李陵的祖父李廣,那就是無人不知了。

    李廣是漢武帝時最著名的飛將軍,讓匈奴人聞風喪膽。可就是這樣一位名將,生前卻無法封侯。直到死後才被追封。在他的一生裡,參與了漢武皇帝元朔二年的河南之戰、元朔五年的漠西之戰,及元狩二年的河西之戰。三場大戰這位老將卻只能成為衛青、霍去病的陪襯。可以想像,他必定也發出過與後世周瑜同樣的感慨:「既生瑜、何生亮?」

    與這位忠烈無雙。一生都奉獻給了漢劉皇帝的李老將軍相比,他的兒子李陵在大漢史書上卻只能留下一個「叛逆」的名聲。不過,他算是中國歷史上名聲最好的一個「漢奸」!

    大漢天漢二年,他領五千步卒出居延海,輔助貳師將軍李廣利征匈奴。兼護衛輜重糧草。當時漢軍的主要進攻方向是西邊,貳師將軍李廣利正與匈奴右賢王打的難解難分。李陵率兵卻在浚稽山(今蒙古境內的阿爾泰山中段,放在本書就是飛雲堡一帶,沈雲也在這裡與月氏人大戰)與匈奴單于且鞮侯三萬騎兵遭遇。

    李陵有護衛輜重的重任,不敢輕易與敵決戰,所以屯兵山上。漢軍以輜重車為營,佈陣於營外,前列士兵持戟盾,後列士兵持弓箭。匈奴見漢軍人少,便向漢軍進攻,結果遭到漢軍千弩急射,匈奴兵應弦而倒,被迫退走上山,漢軍追擊,殺數千人。單于大驚,急調左右部八萬餘騎攻打李陵,李陵且戰且退,士兵傷重者臥於車上,傷輕者推車,再輕者持兵器搏戰。李陵說:「吾士氣少衰而鼓不起者,何也?軍中豈有女子乎?」原來剛出征時,一些關東盜賊的妻子因遷徙而隨軍,為士卒妻婦,藏於車中,後被李陵發現,全部處斬。第二日再戰,斬首三千餘級。

    之後就是漫長的追擊和阻擊戰,五千漢家精銳最後僅剩不足五百人,李陵長歎說:「兵敗,唯死而已!」軍吏說:「將軍威震匈奴,天命不遂,後求道徑還歸,如浞野侯為虜所得,後亡還,天子客遇之,況於將軍乎!」李陵說:「公止!吾不死,非壯士也。」於是斬盡旌旗,將珍寶埋於地中。李陵慨歎說:「復得數十矢,足以脫矣。今無兵復戰,天明坐受縛矣!各鳥獸散,猶有得脫歸報天子者。」夜半李陵與成安侯韓延年率壯士十餘人突圍,被匈奴數千騎兵追擊,韓延年戰死。

    此戰之後,李陵所部已經沒有任何回到大漢的希望,最後為了讓被生擒的袍澤能夠回轉,李陵降了匈奴。漢武帝聞聽,頓時勃然大怒,下旨誅殺李家三族!

    漢朝使者曾在後來見到了李陵,李陵說:「我為漢將。率領五千步卒橫行匈奴,殺敵數倍,戰至矢盡弓斷,連車轅都拆下來當武器使……五千將士生還不足其一,仗打到這個份上。我哪裡對不起大漢?為何要誅殺我全家?」

    漢使被問的有些尷尬,便反問:「你不是在教匈奴人用兵打我大漢嗎?」

    李陵憤憤不平地說:「那是李緒,不是我。」

    這段對話傳回國內之後,對李陵的爭議就更加大了。所有人都認為李陵戰至最後一刻,已經算是盡忠了。皇帝不問緣由便誅殺三族,實在有點過了這也是司馬遷的意思。於是司馬遷被割了。

    事實上後來率領匈奴兵攻打大漢的是李緒,而不是李陵。皇帝真正誅殺李家三族,也是因為李陵幫助匈奴人打仗。李陵痛恨因李緒而導致自己全家被殺,所以叫人刺殺了李緒,為大漢剪除了一個禍害。

    後漢昭帝即位,有人要為李陵平反。遣使來招降李陵,李陵卻沉默良久,半晌才說:「吾已胡服矣!」終生沒有再回漢土。

    正因為他這個決定,導致漢廷的宣傳無法為他徹底平反。他就始終只能掛著一個「漢奸」的罪名而傳諸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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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陵是隴西人氏,放在如今的大漢就是甘州人。如果再放大點,說他是烏曼古城這邊的人也不無不可。

    因為李陵的爭議性,在大漢文化的傳統中。是不能給李陵立碑的。可如今,這塊李陵碑就矗立在此。這讓英奇等人都驚異不已。唯有看向司徒功,似乎司徒功會比較清楚。

    三人中,唯有司徒功是甘州本地人。他幽幽道:「其實這李陵碑是聖祖陛下立的!」

    什麼?

    英奇和杜善同時一驚。聖祖皇帝就是所有漢人心目中的神坻。聖祖皇帝一生所做的每一件事,大多數的漢人都能倒背如流,可在英奇和杜善的記憶裡,卻從來沒有印象說聖祖曾在這裡為李陵立碑啊!

    司徒功解釋道:「我知道你們很奇怪,聖祖陛下為何會在這裡為李陵立碑。事實上,聖祖為李陵立碑一事也就在甘州附近流傳罷了,並沒有真正記錄在史書上。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這件事。至於聖祖立碑的目的,我也是小時候聽家人講故事的時候說起的,說是當時錦公馬超奉命西征,聖祖帶他到這裡,並在這裡立下李陵碑。對錦公道:『大漢唯有一個李陵,然卿非陵,勿失朕望,盼卿凱旋!』」

    「大漢唯有一個李陵」,這句話可謂意味深長。聖祖是想為李陵平反,認為只要盡到軍人的職責便可?還是以李陵之事鞭策錦公馬超,不可重蹈李陵的覆轍呢?

    沒人能夠回答。

    漫漫黃沙下,李陵碑又重歸於黃沙之中。或許再過幾年,便沒有人能夠找到這塊石頭,李陵碑終將永遠覆沒在這滾燙的黃沙之下,一如大漢將士滾燙的熱血!

    司徒功說的時候,方人胥一直站在旁邊傾聽,不知為何,他聽的有些感動。看著李陵碑的方向,還有靜靜站在李陵碑前不言不語的益公,那背影似乎在這一瞬間有些蕭索。

    益公帶他們來這裡到底是為什麼?祭拜李陵嗎?可益公並沒有讓人奉上酒水香燭。以李陵為戒嗎?可益公卻並沒有跟他們說一個字,似乎就是讓他們看著李陵碑,想著這個人,想著當年萬里遠征,死戰不休的李陵將軍,想著那個最後降了匈奴,卻不肯為匈奴作戰的李陵……

    益公到底想表達什麼?沒人知道。但好像眾人又知道了點什麼。每個人心裡的感悟各不相同,但又似乎契合在了一起。

    ……

    當夜,益公返回烏曼古城,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

    「令,甘州第一軍團司徒功防守輪台城烏曼古城車師城一線。」

    「令,甘州第二軍團屯駐鄯善城,以為第一軍團之策應。」

    「令,肅州第一軍團攜帶糧草輜重守焉耆。」

    「令,陷陣衛全軍移師墨山,不得軍令,輕易不可出。」

    同時,益公將元帥駐蹕地點搬離了鄯善城,而是直接挪到了輪台城!

    此舉無疑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益公的舉措無疑是走防守,但他身為大漢元帥卻跑到了第一線,這似乎又是想進攻。這個安排一時間讓所有漢軍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當然,月氏人也同樣感到莫名其妙。當輪台城那破舊的堡壁頂上升起象徵大漢益公的大纛時,所有月氏人都愣住了。

    「漢軍這是要進攻了?」月氏右翼營中,一個有著鷹鉤鼻的中年人欣喜地問。

    回答他的是一個穿著羅馬軍服,卻沒有軍銜標記的西方人,他笑著說:「看來是的,我的大王子殿下。漢人終於沉不住氣了。」

    「太好了太好了。」中年人搓著手,興奮地來回走動,最後對那西方人道:「帕提斯,你確定我的弟弟一定會從側面給漢軍致命一擊?」

    叫帕提斯的西方人充滿了自信的微笑:「那是一定的,我的大王子殿下。羅維尼斯是我們紅衣軍團的戰神,他說可以,就一定可以。」

    兩人同時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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