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八十六章 絕戶計,援軍似至】 文 / 鄒久官
漢元1003年六月九日。午時。陽光刺眼,照在身上火辣辣的。
說起來這鬼天氣還真不是一天兩天了。大月州乾旱,顆粒無收,民不果腹可是造反的主要原因啊!只是沒想到北海州這裡也是如此炎熱!幸好這裡人口實在不是很多,不然再來一場叛亂,那才真叫頭疼呢!
沈雲站在堡牆上的塔樓中,腦子裡胡思亂想著。
塔樓是堡牆上的防禦措施之一,每隔五十步便有一座,平時充當擋風避雨所在,戰時可用作屯兵或者休憩的駐地。
方謄也躲在這裡,炎炎的驕陽照在灰白方磚壘積的堡牆上,明晃晃的,直刺人眼。
「你真不打算見張恪訓?」方謄有些懶洋洋地說道。
天氣實在太熱了,沈雲也變得有氣無力,不過看著站在堡牆上,被曬得快要縮成一團的林愍,沈雲的心情變得愉快很多。
「當然不見。我這身份是為了震懾內部的,可威懾不到月氏人!」沈雲很有自知之明地說,「若是讓張恪訓那小子知道大漢渤海侯在這,不想強攻的都會變強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活捉一個大漢侯爵對於月氏人來說意味著什麼?」
方謄撇了撇嘴:「當然知道……不過,萬一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可以給他們一個死侯爵嘛!」
沈雲一縮脖子,道:「烏鴉嘴,我可還沒活夠。我還沒娶如月呢……再說了,就算一個死侯爵,對月氏人的士氣提升都是無與倫比的。輕易咱可死不得!」
方謄默然,卻是沒有再擠兌沈雲。
的確,一個大漢侯爵對於月氏人來說,不論死活可都是漲士氣的事兒。誰讓大漢中興五百年來。愣是一個侯爵都沒被敵人逮著過呢——大漢陣亡的公侯不是沒有,但硬是連死屍也沒被敵人搶去過。
而且,戰場直接活捉或斬殺大漢侯爵的意義還在於,可以斷絕所有月氏人的念想——月氏人中還有很多其實是心向大漢的,這些人迫於形勢和壓力不得不暫時委身月氏叛軍之中,一旦有機會肯定倒向漢軍!但如果沈雲這個侯爵被抓或者被殺,迫於壓力或者顏面,又或者是自尊還是別的什麼,大漢帝國必然會下達「屠殺令」,任何月氏人都在可殺範圍內。包括那些中間搖擺的不堅定分子。那時候,月氏人就會鐵了心跟漢軍作對了!
不為自身考慮,也要為這些大局著想啊!
沈雲是堅決不會主動曝露自己身份的。所以把林愍這個名義上的真正旅帥推到了前台,跟月氏王子見面,不用他開口說話。第五連和趙信自然能夠代勞。
堡外蹄聲震天,月氏王子來了。
沈雲和方謄對視一眼。偷偷挪出塔樓。擠到女牆垛口處偷偷向下面張望。
月氏人來的時候,跟昨天一樣,大陣停在千步以外。然後分出一連騎兵,徐徐向飛雲堡走來,騎兵身後還拖著一輛馬車。最後停在堡外五百步的距離。
「滕宇,你去問問第五曲長。看看能不能等會一箭將那馬車給我射爛!」沈雲忽然道。
「啊?」方謄顯然沒想到沈雲居然打著這個主意。
「啊什麼啊?」沈雲一瞪眼,「他這麼囂張,你不想搞他一下?」
方謄踟躇地說:「想,倒是想。不過他停在五百步以外。除非用九石力弓……」見沈雲臉色陰沉下來,方謄又道:「或者是用五石力弓,不過得拋物射,準頭不行啊!」
沈雲咬牙道:「媽的,一個不行就兩個,兩個不行就三個,我調一營的弓箭兵,對那裡進行密集覆蓋式打擊,還就不信弄不死他!」
……
沈雲的說法當然是不現實的。雖然漢軍有「萬軍從中取敵將首級」的偷襲傳統,但正因為如此,月氏人反而跟防賊一樣在防備著漢軍。
那一連騎兵和馬車停在五百步以外就不再往前了,而是分出一伍人馬飛奔到城下,高聲道:「我家殿下有請城上漢將出城一敘!漢將有種便來,若想當縮頭烏龜也罷,我家殿下在城下恭候半個時辰!」
喊完話,這一伍騎兵又在西面堡牆下耀武揚威地圈了一回馬,這才驕狂地往回走,走出一百步時,其中一名月氏騎兵忽然回首張弓,一面被他們繳獲的漢軍軍旗穿在箭矢上,「咚」一聲紮在城牆上!
「哈哈哈哈哈!」月氏騎兵狂笑疾奔而去。
若說前面的話漢軍還不在意,但月氏騎兵將漢軍軍旗釘在城牆上的舉動卻讓堡上漢軍徹底鼓噪起來。
這是對漢軍軍威**裸的侮辱啊!
站在堡牆上的林愍卻早就被剛才月氏騎兵射出的那一箭,嚇得倒退數步,從堡牆上栽下來。幸好身邊的士兵,趕緊扶住。
躲在女牆垛口下的沈雲看這情形,不由歎口氣:「以前覺得張憲這小子挺老實厚道的,今日一看,一樣的狡詐啊!」
這時一個肉球滾到沈雲身邊,正是龐通。作為沈雲身邊一直以來的掌旗官,龐通此刻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張肥臉上,五官都擠在一起,怒氣上升,漲紅似包子一般的臉,梗著脖子粗聲粗氣道:「侯爺,月氏叛軍欺我太甚……」
「那你想怎樣?出去送死就能洗刷恥辱了?」沈雲慢悠悠地回了一句,頓時將龐通滿腔的激憤給堵了回去。
「少說廢話,趕緊滾回去告訴第五曲長,敵不動我不動,小小的激將法不管用!還有,吩咐下去,注意城堡其他幾個方向,當心月氏人聲東擊西!」沈雲囑咐完,又偷偷看了一眼那停在五百步外的馬車。
方謄其實也被氣的不輕,咬牙切齒道:「淵讓,我去調一營弓箭兵上來……」
沈雲噗哧一下笑了:「得了吧,我說說而已。張憲那混小子到現在都沒露頭,你就能肯定馬車裡坐的就是他本人?沒準他還巴不得我們對那輛馬車進行攻擊。以此激起月氏叛軍的同仇敵愾呢——偷襲者總是會讓人鄙視的。除非能一擊必中,敗敵於陣前,不然我可不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兒。
方謄一愣,道:「那你說怎麼辦?就看著他們這麼耀武揚威?」
沈雲若有所思地道:「不是我該怎麼辦,而是我想看看他想怎麼辦。如果他就這點招術,那也不用擔心了。」
方謄倏然一驚:「月氏人還有什麼陰謀?」
忽然,東南北三面突然傳來隆隆的戰鼓聲和喊殺聲。
沈雲歎了口氣:「看來不是陰謀,而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他們要攻城了!」
「就這樣?」方謄訝然。
「那你還想怎樣?又還能怎樣?」沈雲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月氏人攻城了,不過這攻城的力度明顯不是很強。傳說中的蟻附攻城也沒有展現出來,月氏的步兵都沒有抬雲梯。別說雲梯,連像樣的攻城盾牌都沒有,在五百步外就停下了。只有一堆騎兵跑到堡下逛了一圈,射了幾支箭就撒丫子往回跑——說是攻城,還不如說是練兵!
雷聲大雨點小的攻城在一刻鐘後結束了。倒是讓漢軍士卒在這大熱天的緊張了一回,滿身大汗淋漓。跟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體力卻是消耗不小。
不過,真的就只是單純消耗漢軍體力這麼簡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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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雲堡西面千步外的月氏軍陣中,阿巴斯穿著普通校兵的鎧甲,騎在馬上,用千里眼不住觀察飛雲堡上的漢軍。
他當然沒有在那輛馬車裡。不說儒家有「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訓語,就說漢軍的「人品」也的確不值得相信。對此卡洛斯可是最有發言權的。
要知道。羅馬人的軍事訓練課上,就有專門的一節教授如何規避漢軍的「陣前偷襲」。可以想像漢軍的「惡劣人品」已經是人盡皆知了。
「殿下,你觀察的如何了?」卡洛斯見半個時辰過去,飛雲堡的漢將依舊沒有出來跟他們「一敘」的想法。忍不住問道。
阿巴斯托著下巴,道:「看來漢將有點難纏,這飛雲堡有點棘手,不能強攻,只能智取!」
卡洛斯訝然道:「智取?如何智取?」
阿巴斯望著滾燙的地面,卡洛斯瞬間了然:「殿下是說掘地道?這是個好辦法!以後每日我軍就像今日這般鼓噪攻城,為掘地道做掩護!」
阿巴斯像看白癡一樣看著卡洛斯,冷然道:「閣下能想到漢軍就想不到嗎?都不用飛雲堡的漢軍想,五百年前的漢聖祖就考慮到這點了……你知不知道城堡的地基有多深?又知不知道每個大堡的地基是用花崗岩做外層防護的?掘地道,哼,有那功夫,還不如強攻來的划算!」
的確,掘地道攻城的法子,漢人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開始用了。漢聖祖在五百年前推行城堡戰略時就考慮到了這點。所以將城堡的地基打的非常深,而且地基外層包裹堅硬的花崗岩——當然,這只局限於大堡,中小堡是沒有這層防護的。除此之外,每個城堡還有多種防備掘地戰的措施。
總之若想掘地道破城,這工程量絕對不比重新築造一座城堡來的輕鬆。更不是十天半月能夠完成的,除非準備半年甚至一年的時間去幹這事兒……正如阿巴斯說的,有那功夫,還不如直接強攻來的直接。
面對阿巴斯的諷刺,卡洛斯倒也不著惱,他是羅馬方面派到阿巴斯身邊做參謀的,通過這大半年的相處,對這位王子殿下的冷漠性子早就免疫。
「呵呵,在下多言了。敢問殿下有何破城妙計?」卡洛斯笑著問。
阿巴斯見著唾面自乾的卡洛斯也頗為無奈,趕又不能趕,罵他又毫不在意,簡直跟飛雲堡的漢將一樣臉皮厚……
「掘地道破城不行,不過截斷水源還是可以的!」阿巴斯繼續盯著地面道:「天氣如此炎熱,只要截斷扎布汗河通往飛雲堡的水源。哼,看他們還能堅持多久!」
「可是每個城堡裡不是有蓄水的大缸嗎?這樣圍城,要圍多久?」卡洛斯疑惑。
阿巴斯冷漠地臉上浮現一股獰笑,看向卡洛斯道:「你可知那些大缸蓄水是為了何事準備?」
卡洛斯不由身上一寒,小心地說:「好像是預備城中大火……」
阿巴斯重新望向飛雲堡,冷笑道:「不錯。那些水缸除了飲用外,更主要的是用來滅火的……漢將既然不肯出來,那我就給他們添幾把火,看他們的水能用多久!」
……
不得不說,阿巴斯的這招很毒辣。在接下來的五天裡。月氏人一邊派人在飛雲堡東面掘地斷水,一邊派人用強弓發射火箭,不分晝夜的射擊,用拋物射的方式射入。
在起初的兩天裡,漢軍中誰也沒想到月氏人要做什麼。攻城沒有。卻是有不斷的射火箭進來。一兩支火箭倒沒什麼,可月氏可是有數萬人。每天每次至少有上萬支火箭進入飛雲堡內。這些火箭都塗上了瀝青。點燃後有高熱和濃煙,不易撲滅。
兩天後,辰陰突然找到正帶著人焦頭爛額地撲滅火災的沈雲,急道:「侯爺,不能再這麼撲火了。我們快斷水了!」
「啊?」沈雲此刻是煙熏火燎,整個臉像是塗上了一層黑泥。身上明晃晃的鎧甲上也滿是煙熏痕跡,顯得很是狼狽,聽了辰陰的話還有些懵懂。
辰陰跺著腳急道:「水啊侯爺,這是月氏人的奸計。要我們用光蓄水,同時派人截斷水源呀!」
「水源?咱們的水源不是地下水嗎?」沈雲奇道。在雲外堡時,堡中的水源就是來自於地下水,而眾所周知,地下水怎麼截斷?
辰陰苦笑道:「侯爺啊,這裡是北海州西部啊,靠著扎布汗河,我們的主要水源當然來自河中。地下水也不是沒有,但……」辰陰指了指周圍端著一大盆水往一支火箭上澆的士兵道,「就這種用法,就算靠著黃河,這水也不夠用啊!」
沈雲終於反應過來,急道:「那,現在還有水嗎?」
辰**:「有,但是從昨天開始水井裡的水位下降很明顯,看來月氏人是真的掘斷從扎布汗河過來的水源了,再給他們數天時間,斷了我們的地下水源也不是不可能。到時候,我們就真的陷入絕地了!」
飛雲堡能夠守住,靠的就是糧食和水,糧食雖然快沒了,可還有馬肉可以吃,就算沒吃的,人還能扛個三五天,但要是沒了水,在這炎熱的夏天,那可是連兩天都活不下的。
反應過來的沈雲氣急敗壞:「別澆了,別澆了……」
這時又一波火箭射進來,龐通端著一個碾盤大的盆子,裝滿水正要往上倒,沈雲劈手搶過,跺腳大罵:「你個敗家玩意兒,這一支火箭而已,吐口唾沫就滅了,用得著這麼大盆水嗎?」
龐通可喜的小眼睛眨巴兩下,還不明白沈雲為何發這麼大火,愣愣地看了看腳邊那支還在冒煙燃燒的火箭,還真吐了口口水下去……「呸呸,侯爺,它不滅啊!」龐通苦著臉道。
沈雲仰天哀歎:「老天啊,你怎麼派了這麼個活寶在我身邊啊!」
……
「從今天開始,掘土沙滅火,若不是特別重要的地方,火勢任它燒吧,盡量在火勢周邊清出空地便是。另外,將那些滅掉的火箭收集起來,充做庫存。」會議室裡,沈雲有點喪氣地吩咐道。
月氏人這手還真是打中了漢軍的軟肋。雖然沈雲已經盡可能快的下達禁止用水滅火的命令,同時還讓辰陰盡可能地搶水,但還是晚了。飛雲堡四口水井有兩口已經乾涸了,只有一層淤泥在底。而另外兩口的水位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下去,到六月十四日時,飛雲堡中的各大水缸只存有不到三分之一。上萬人馬,人吃馬嚼,最多也就撐個五天!
這可真是絕戶計啊……望著還在源源不斷射進來的火箭,沈雲簡直有點欲哭無淚的感覺——難道第一次領兵作戰就要這麼憋屈的被打敗?
沈雲不甘心。
會議室裡的氣氛有點沉重。第五連雖然已經提議從今日開始不許除飲用之外的額外浪費水,但情況已經惡劣下來,這個措施有點遲了。
辰陰見氣氛有點沉重,強笑道:「雖然沒水了,不過咱們的箭矢儲備卻有大幅的增加,現在庫存已經超過四十萬支,還不包括各個堡牆上倉庫裡的,加起來怕不下六十萬!」
文萃嘟喃道:「月氏人背靠金山森林,再造六十萬支都不是問題,更何況那些箭矢大都沒有箭簇,頂個屁用!」
還真是。月氏人也知道不能當漢軍的軍火商,射進來的箭矢大都是沒有金屬箭簇的光桿箭,除了箭頭那團火,別無他物——而且更惡毒的是,月氏使用的箭桿是易燃的松楊木,看來他們打的主意是,即使飛雲堡將易燃物都搬空,光靠鋪天蓋地的松楊木箭桿也要堆出沖天大火來!
媽的,張憲是恨不得把金山森林都搬進飛雲堡啊!
就在這時,一直在外面指揮的鄭應突然破門而入,大聲叫道:「侯爺,各位,快跟我來看,我們的援軍好像到了!」
眾人皆驚,一窩蜂地衝出會議室,奔向堡牆。(。)